「快跑,不要回頭。」阮鳳回想著媽媽在耳邊說的最後一句話。
因此她跑了起來,強迫自己不要注意那些從村子的方向傳出來的槍聲和尖叫,越過一條通往市集的泥路後躲入了叢林當中。她知道應該要保持安靜,小心躲開那些外國士兵後趕緊跑到人多的市集。但女人絕望的哭號、老人悲痛的懇求、小孩驚恐的叫喊讓她雙腿發軟,只能四肢並用地在茂密的草叢間匍匐前進。
阮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外國人一直都在叢林裡和北方的同胞打仗,這些年來她們早就習慣了。即使爸爸在三年前離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她們也沒有辦法去找他──在這個近海的村莊中,沒有人敢冒險走入沒有界線的戰場。她一邊穿越陰暗的林間一邊回想以前的事情,希望能不去注意身後的地獄。她看過那些士兵,甚至還跟他們玩過一點小遊戲,當時他們都是很友善的大哥哥。透過負責翻譯的大姊姊,他們說雖然戰爭打了很久,不過為了讓阮鳳和其他小朋友能過上好日子他們會努力勝利的。
她不知道殺掉村裡的人會不會讓他們勝利。
又是一陣好幾十秒的槍聲。生怕被其他人聽見的她奮力憋忍住喘氣的聲音、壓低身體爬進還能遮掩自己的稻田裡。這時她碰見了一具屍體,那是個隔壁家的叔叔。今天早上媽媽才請他去市集幫忙買點樹薯糕,當時他很爽快地答應了,同時摸摸阮鳳的頭說會帶點好吃的東西給他們午餐加菜。如今他的臉因恐懼而歪成可怕的模樣,鮮血染紅了他乾淨的白色襯衫,從那些撕開他身體的彈孔中淌出。阮鳳吐了點東西出來。
她聞到了血的腥味和燃燒的煙味,她擦著嘴回頭看向故鄉的方向,有人開始放火了。瀰漫在空氣中的煙硝味讓她想起兩個月前的新年,那時她和弟弟又驚又喜地看著叔叔帶著鞭炮回來放。她還記得自己有多麼開心。
喘氣過後她繼續往前爬,一邊想著為什麼會這樣?那些士兵應該是要來幫助他們的,應該是要來保護他們的,恐怖的事情發生了,村裡的人們正在死去。弟弟和媽媽……逃出來了嗎?
她這時注意到眼前有一雙靴子,往上一看,一名曾經和她玩過的士兵正瞪大眼看著她。
阮鳳想要叫出來,可是顫抖的下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士兵舉起槍朝她試圖翻身逃跑的腳上開了一槍。灼熱的劇痛從她血肉模糊的小腳上竄了上來,她抓住小腿放聲尖叫。這一槍彷彿打破了所有被壓抑的情緒,淚水不覺溢出眼角。
那名士兵狠狠踹了她一腳,將她踢飛了好幾步遠,腳上的痛變成了另一種感覺。阮鳳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她全身抖個不停,以畏懼的眼神看著外國士兵瞇起眼接近,彷彿正在思考在這四下無人的地方該拿阮鳳怎麼辦。接著,他蹲下身抓住阮鳳的衣領,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就在她無力推開士兵強壯的大手時,一架直升機從他們頭頂上的天空飛過,他撕開衣服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一名坐在上頭的外國士兵震驚地往下望,阮鳳幾乎是立刻就和他四目相交。她有一種那個人是來拯救村莊的感覺,因此她始終隨著直升機飛往村裡方向而偏頭過去,以至於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被手槍瞄準著。
希望媽媽和弟弟能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