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深邃的道路,一黯無光,
前往中樞的迴廊,寂靜無聲。
叩───叩───叩───
規律的步伐,沒有任何的寒暄問暖,
支開了御前衛,弗洛里德親自帶著聖龍王與影龍嗣前行王的殿堂。
三人間一句話,一個字都不需要。因為弗洛里德全然瞭解,現在不是他發話的回合。
不是騎士也不是皇后,而是王的回合。
餘光歇盡,搖曳之夕光在藍海照得盈盈碧輝,
緊繃的空氣最後是由龍王打破,
「亞魯,有件事余必須麻煩你。」
快到走廊盡頭時,愛露愛兒別過頭跟亞魯叮囑道。
「───等會狀況會瞬息萬變。所以,不要懷疑余的指令,你要相信你的耳朵。」
「……知道了。就算妳要我當場把妳斬殺我都辦得到。」亞魯輕輕笑著,看樣子相當願意擔當她的劊子手。
然後,領頭人終於止步。
在靛色的滄藍中,一望無際的淨海之座。
「父王,人帶來了。」
遙遙之上,那蒼白龍鬚寫盡了他的時光,掌中揮舞的手杖是權威之象徵。
當代瀞龍王-德爾克.芙洛蒂。
「歡迎、歡迎。孤代表芙洛蒂聯眾邦全體子民歡迎妳的駕臨,『聖龍王』阿!
……不對……不對,或著該說───
──────『滅龍王』。」
芙洛蒂的最終章,
──────瀞龍王戰。
龍之集結
瀞龍篇<終>
「龍王的條件Nu」
亞魯仔細端詳了這位直到最後一刻才登場的瀞龍王,第一印象是───老,好老。
雖身子看起來還很健壯,約略50來歲的中年左右,可瀞龍王臉上的白鬚和皺紋卻騙不了人───起碼有70來歲!雖然亞魯也考慮到,龍族年紀不能從外表推斷,外表跟實際年齡出入很大的情況相當常見。但從這位老龍王身上,亞魯似乎嗅到一絲勝機。
能贏。
如果先發制人,或許今日真的可以擊殺瀞龍王。
身在瀞龍王前,亞魯仍肆無忌憚擺出了迎戰姿勢,並全力注意愛露愛兒任何指令。
「呵呵,看起來,妳的影龍小伙急著想出手呀。」
將亞魯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瀞龍王仍不為所動。反倒問起來愛露愛兒。
畢竟打從一開始,影龍根本不重要。
這裡唯二有發話權,能開戰的只有兩個龍王。
「說吧,聖龍王。意欲何為?
孤從不認為能參透孤真義的妳,能被愚蠢的復仇之火沖昏頭。
然而把孤的芙洛蒂搞成這副德性,甚至忝不知恥違背了妳妮蒂絲所謂之『和平』……面對這樣的妳──────妳期望孤將妳視為同艾菲妮雅一流的愉悅犯來對待?」
「……」
直視著怒隱於海,淨海之主的質問,愛露愛兒沒有回話,只是單單看著站著,沒有任何表示。反觀瀞龍王繼續喝道:
「妮蒂絲,妳最好搞清楚──────孤不介意親手宰了妳,再斷妳妮蒂絲的聖龍傳承──────弗洛里德!」
「────!」
「在!」
隨瀞龍王令下,在旁的弗洛里德也瞬間切進戰鬥體勢。而他對手很顯然的,是後方的影龍亞魯!
「要來了是嗎,很好,好小子,我老早就想打爛你的臉了!」
「閉上你的嘴,藍爾德!」
架還沒打,兩人間火藥味已經濃盛。
瀞龍王殿,戰弦已然緊繃。
但此時的愛露愛兒心思卻萬萬不在此地。
只是張開耳朵,敞開龗識,待著那人。那人的歸來。
……
……咚。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來了────亞魯,準備好!」
終於,得到戰令的亞魯肆意笑開,忍了二十來天,終於能一展鳥氣了。
然後────砰────!
────的巨響,瀞龍王殿的正殿門活活被一腳踹開!
「趕上啦!!!梅伊來摟────────!」
撕裂緊繃戰局的第五人,正是從外殿沖冲趕來的瀞龍姬-艾菲妮雅。
然後裂齒顎笑,青綠的銳牙有如沸騰的催火。
「哈哈哈哈!梅伊來了梅伊來了,愛露愛兒大姊姊────妳真是太棒啦!哈哈哈哈!
不要拋下梅伊呀,梅伊也要玩也要玩!
哥哥到底練了什麼呢───父王究竟有多強呢,終於終於可以知道啦!!!」
亂源,亂入。
這個芙洛蒂最棘手的人無庸置疑,鐵定站在愛露愛兒那邊。
「上啊!大姊姊,讓我們一起殺了當代瀞龍王吧!咿哈!」
逆麟,全解。
三……五……七……九……然後十成,魔力收入,龍喚息咒入。
瀞龍姬,艾菲妮雅,全限全刨!
麟尾,彈射。青蜥只在一瞬就化為青光,曳射而出────
目標,瀞龍王項上人頭!
「給我停下,艾菲妮雅!!!」
而在瞬間也反射前去阻擋的弗洛里德亦拔牙而起,雖早有預感,但他也萬萬沒想到此時最先出手的是來自芙洛蒂的內賊,自己的妹妹-艾菲妮雅!
這一倏間,第三個反應的是亞魯。
既然艾菲妮雅目標是瀞龍王,而弗洛里德目標是艾菲妮雅,那麼自己該向誰出手呢?
答案毫無疑問,理應是弗洛里德。
明為對手,卻膽敢在大敵面前分心,趁機拿下他只是恰恰好罷了。
────毋庸置疑了。
但就在亞魯踏出腳步,準備三人亂戰一齊的前一間刻,他的龍王下了指令。
「亞魯,背後壓制艾菲妮雅。」
嘿────?
從這戰況,明明艾菲妮雅是隊友,卻反要壓制她?
什麼邏輯────
但────無須懷疑。
亞魯,不,影龍藍爾德────必會遵循影龍契之約,實現滅龍之刻。
為此,來自後方迅雷不及掩耳的影刃無庸置疑地直抵進艾菲妮雅的脖間,然後,渾身一砸而下。
碰!
青之閃光才剛出發,便被身旁的暗影硬生截下,在王座地板前撲倒一塊。
「吼吼吼……攔梅伊做啥,這什麼情況呀!」
「臭蜥蜴,閉嘴!」
眼睜亞魯竟出手把露出獠牙的艾菲妮雅硬給壓倒,一時間弗洛里德亦不知所措。
叛變還是倒戈?不對,艾菲妮雅才是真正倒戈的那位吧?
還是靜觀為上……
反觀被按在地上的艾菲妮雅正兇猛甩著尾巴,滿地打滾,試圖想掙脫亞魯壓制卻不得其門。
旁邊愛露愛兒則是緩緩靠近,低頭鳥瞰著二人。
「大姊姊!為什麼、為什麼要阻止梅伊!我們……我們不是一夥的嗎!?沒錯呀,梅伊沒會錯意吧!?」
「誰跟妳這隻蜥蜴一夥!」
「沒跟你說話啦……痛痛痛啊啊啊────!大姊姊,在棋盤裡,梅伊不應該是最重要的嗎!讓這髒龍……吼喲!壓著梅伊做啥啦────?」
用鼻息俯視,
用斜眼打量,
此時的愛露愛兒對艾菲妮雅完全不見幾日前的重視。
「確實。梅伊說得沒錯,在這『芙洛蒂奪嫡』的棋局裡,最大的關鍵點就是妳。
正因最『重要』,所以妳最難處理。」
確確實實的大實話。
光這點可就是芙洛蒂滿盡皆知的大事實。
「所以余想到了────如果因為太重要導致寸步難行,
不如乾脆反過來────『別動了,因為妳不重要』。」
「什麼東東……?」
「對,梅伊。
這對局,最該忽視的,就是妳。瀞龍姬-艾菲妮雅的存在。」
光燦之言語,一語話破了緊繃空氣,替這糾纏不解的亂麻對局起了全新的種子。
最難,所以不要解,
最重要,所以必須無視,
────芙洛蒂奪嫡戰,根本不需要瀞龍姬。
然後,愛露愛兒緩緩轉頭,將焦點重新校準在瀞龍王身上,
就像先前所述,這早已不是弗洛里德或艾菲妮雅的回合了.
這對局,是龍王的回合。
芙洛蒂奪嫡戰也不用是瀞龍姬與瀞龍子的競爭對局,而是聖龍與瀞龍的交易。
「承余所述,瀞龍王呀,余妮蒂絲來此不為什麼,但為一事────────
────────余為『綁架瀞龍姬』而來。」
……
…………
………………?
狐疑。
懷疑自己耳朵是否聽錯,眾人面面相覷,愛露愛兒是否說錯什麼了?
但唯獨一人,唯獨瀞龍王,摸著下鬚,低思數秒後才緩緩嘆息。
「原來如此,這就是妳呈上的答案卷嗎────不賴,很會算。
不過孤以為太便宜了,對。太便宜妳小子妮蒂絲了。」
挪了首,輕瞄被壓倒在地的艾菲妮雅。
其重量、其價值,瀞龍之心,淨海之上。
銘心之情,付諸東水。
最後,
「孤要加碼。
聖龍王妮蒂絲,妳沒有綁架瀞龍姬,
────相反,妳殺害了瀞龍姬,不二價。」
「……嘖,成本真高啊。是要余把芙洛蒂餘黨通通接下就是?
算了,殺就殺吧,
────成交。」
「非常好,睿智的決定。擊掌為誓────」
「一言為定。」
啪────────
僅止三言兩語,
彷如輕描淡寫,
電光火石咫尺間,王與王之間的戰鬥,告終了。
聖龍王與瀞龍王之間取得了共識,完成所謂『交易』。
瀞龍姬,將被殺害。
如此簡單。
「父王,這…………?」
儘管弗洛里德也耐不住性子,在愛露愛兒轉身離去時忍不住來到瀞龍王身旁輕聲問道。但一看到自己父親是用不屑神情回覆時,弗洛里德又把話吞了回去,靠旁後站。
接著,愛露愛兒悠閒地回到亞魯旁邊,輕拍肩膀示意可以放開艾菲妮雅了。
已經────結束了。
只見掙脫亞魯拘束的艾菲妮雅先是惡狠瞪亞魯,然後再怒視著愛露愛兒。其眼神,仿佛想將始作庸者的她活活撕碎……可……最重要的還是他……還是她的父王……瀞龍王!
青綠銳牙完全展露,碧綠的尖耳利齒正與那青目的蜥蜴完全沒兩樣。
「父親!!!為什麼啦────!哪有這種的,為什麼那麼簡單就把梅伊賣了?梅伊不服啦啦啦啦啦!」
「…………」
此刻的亞魯,完全是丈二摸不著金剛。
看著怒氣沖沖的艾菲妮雅,又看了鎮定解釋的瀞龍王,最後是從容不迫的愛露愛兒,決戰就這樣結束了?────全然不解整件事的邏輯。
「喂,龍妓……解釋一下吧?
妳與瀞龍王作了什麼破交易?那要求又是什麼玩意兒?難道妳選擇在芙洛蒂覺醒也是為了這個?」
「這樣,很難看懂嗎?
不過事情都結束了,跟你說也無妨────」
一個王位,一場戰爭,
一場布局,最終王選。
圍繞在芙洛蒂聯眾邦王權的兩人,弗洛里德與艾菲妮雅之爭看似存在,實質不在。
的確,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是存在的。他們兩人對於王權的威脅也是存在的。但唯獨一點,他們兩人對王位的眷戀,卻是不存的。
一個因責任而走向王位的弗洛里德,
一個因人民而接近王位的艾菲妮雅,
兩人皆無心繼位。
芙洛蒂奪嫡戰,戰的是兩人沒錯,爭的也是王位沒錯,但為的卻是專制與民意之爭。
哪怕不想繼任,他們也不能輕易退下。
因為他們身後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整個芙洛蒂聯眾邦傳承下來的歷史與信念。
為看破這點,愛露愛兒足足花了十天有餘。
這也是為什麼,瀞龍王要給愛露愛兒這項二擇的考題,該幫助弗洛里德取得人民,還是協助艾菲妮雅打破傳統。兩難的抉擇,會決定芙洛蒂未來,更會將愛露愛兒整個人賠進去。
所以愛露愛兒,不想選。
所以愛露愛兒,必須打破這『規則』。
所以愛露愛兒,在二擇中硬是劈出了第三個選項。
既然這問題全部的癥結點皆始於得到人民支持的艾菲妮雅,那麼只要她消失就行了。
只要她消失得合乎常理,只要人民能接受她突如其然的消失,問題將迎刃而解。
────完美的規則破壞。
最終,愛露愛兒選擇以『滅龍王綁架瀞龍姬』這一姿態呈現,
既滅龍又解題,反正也不差芙洛蒂人民的憎恨,對她們只是遲早的事。
只是瀞龍王要的更多,更多……不只瀞龍姬的消失,他更要瀞龍姬的死去。
一個民心所向者的死去,將鞏固下一個繼任者。
讓艾菲妮雅這名字從此在芙洛蒂名單中劃掉,讓所有擁戴艾菲妮雅的人民全數詛咒那不詳的滅龍王,讓弗洛里德沐浴在喪妹的眼淚中接受王冠的加持────
「妳就接下吧,瀞龍謀殺者的美名────」
仿佛瀞龍王是如此跟愛露愛兒說道的。
芙洛蒂奪嫡戰,唯一要移除的,就是艾菲妮雅。
只要不理她,只要沒有她,一切將很好。
────完解。
「父親,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樣替梅伊決定啦────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梅伊根本不會輸給哥哥呀!?」
旁邊,艾菲妮雅仍然死扒瀞龍王吵鬧著。
但瀞龍王只是輕輕安慰她,並不打算收回任何命令。
「好好好,父親都懂,孤都明白────但艾菲妮雅妳就乖乖接受吧。」
「哪有這種事啦,這、這可是要把梅伊趕出芙洛蒂耶,梅伊永遠不能回來呢?太爛了啦!為什麼是梅伊,不是哥哥啦!?」
「艾菲妮雅孤的寶貝女兒啊……孤知道、孤知道妳的委屈。可是艾菲妮雅,妳也知道妳和妳大哥早晚要走一人的,不是嗎?」
「……」
「妳很聰明,孤相信妳早已看透。
但妳就是太聰明了,聰明得連孤都治不了妳,我們芙洛蒂才會有今天的局面……」
「父親……」
「不要嘆息,孤的女兒。來,過來。
作為餞別禮,孤告訴妳一個祕密吧……來。」
「…………」
「……」
「……」
「真的?」
「千真萬確。孤何時騙過妳了。」
「嘻嘻……謝謝父親!梅伊最愛你了!啾啾!」
「唉……不知道哪個傢伙十分鐘前還想弒父的……往後沒了這傢伙,孤就不用再頭疼了。
艾菲妮雅……妳自己保重。」
「…………嗯,艾菲妮雅知道。」
只有在最後一刻,她不再是梅伊,是那位芙洛蒂的第二公主-艾菲妮雅。
隨後轉身,不再回頭。
「大姊姊,久等了!我們走吧!」
「呃啊────魷魚蜥蜴真的變成我方了……好微妙的感覺。」
「嘖嘖,陰森影龍小哥你答什麼腔!梅伊才不想跟你說話!」
「呦……臭蜥蜴妹,老子可不介意讓妳從假死變真死呀,要來打嗎!?」
「嗯……出乎意料。梅伊,亞魯呀,妳們哪時變CP的?」
「────妳說誰啊!?」
「────大姊姊妳才是吧!?」
雖然氣氛有些詭異,但不管怎樣終究以被綑成一夥的三人就這樣從瀞龍王殿緩緩離去,而等待她們的未來究竟會是……
「喂!妳們三個在搞啥?」
愕然,從後方追過來的弗洛里德把她們都給叫住了。
「難不成妳們是想正大光明從淨海殿搖擺走出去,妳們是有病不成?
若給民眾看到,我們讓艾菲妮雅犧牲不就全部功虧一簣了嗎?真是夠了────」
拍了拍額頭,弗洛里德才替三人領起路。
「來,聖龍龗下,這邊請。這有我芙洛蒂王族的秘道。能在不被發現情況下將各位送出芙洛蒂。請隨我來吧。」
「啊────等等,可是梅伊先想跟外殿的大家告別呀,突然就走了,那些遊戲就沒人可以主持了。」
「艾菲妮雅,妳搞清楚狀況。妳可是『戰死』喔。妳怎麼會認為妳還能出現在芙洛蒂人前?捨下妳的驕橫吧,妳現在────已經被芙洛蒂排除在外了。」
「咕……咕……吼!梅伊知道了啦!」
「抱歉,聖龍龗下給您看笑話,這邊請。」
見艾菲妮雅不再回嘴,弗洛里德才再次向愛露愛兒鞠躬,重新引路。
穿過瀞龍王殿,在一角灑上自己的鱗液,暗門才開啟。
很快的四人一行沒入小小暗道,遁入無影。
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
在連一絲燭火都不存在的暗道中,只有前後的腳步聲此起彼落向前邁進。
滿是蛛網滿是塵埃,畢竟,至今芙洛蒂仍未有使用這暗道的機會。
「艾菲妮雅,妳要體諒父王。他心中也是萬般不捨,只是不能表現出來。」
良久的第一句話,便是弗洛里德的勸慰。
「哼,走的是梅伊又不是你,你當然替父親說話。」
「妳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
「Damage legal的事妳不用擔心,我會替妳保留下去。畢竟在最大範圍內,我也想看看推廣出去後能給芙洛蒂人民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最起碼……那不會是件壞事。」
「……!」
「至於妳課爾村的朋友,等風波過了我會向他們解釋的。雖然往後妳們不能再見面了……但至少……遊戲中可以吧?反正遊戲裡我們又管不到,不是嗎。」
「哥哥……」
「少噁心了,只有這時候才會叫我哥哥。
我知道,我們……從認識以來就像天平的兩端,沒有能共融的一天。
我曾忌妒妳,羨慕妳的天賦妳的才能……為什麼我都是第一王子了卻還跑出一個比我還優秀的公主來……那道崁,我始終沒有跨過。」
「……」
「而且就算直到今天,名為弗洛里德的那個瀞龍子,依然沒有跨過那名為『羨慕』的崁。
很羨慕啊,妳知道嗎?
不過────就請讓他帶著這份思慕,向他的妹妹揮手道別吧。」
────然後,曙光乍現。
來到了出口,此時的天空正處於淡淡的晨曦之色。
而那份濁黃的顏色,也同樣渲染在了弗洛里德的臉頰上,
淚光涵餘,是作為哥哥最後的矜持。
「哥哥……你……」
艾菲妮雅相當意外,相處了七十餘年,這是頭一次見到弗洛里德露出家人的情感來。
更別提……那兩道淚不成形的淚水,在哭?他在哭?
「笨蛋,不要誤會了。這只是我在替明天假哭一整天的行程作預演,畢竟那可是要在全國人民面前哭上一整個祭儀,要是哭得太假就萬事休矣了。
別自作多情了,小蜥蜴……」
「是嗎……嗯………
嗯!梅伊………………知道。」
含著那難以解釋的情感,艾菲妮雅只能還以那昔日的惡笑來證明自己會過得很好……很好。
「離開後,再也不要回來了。也不要傳訊息回來。知道嗎?
別忘了我們的情報部,妳那邊有任何事……我們都能第一時間掌握。當妳需要我們時……我們必然會出現在妳面前……所以……所以…………」
說到這,弗洛里德的語氣已然哽噎。
已經別過頭,不想讓任何人見到他的潰堤。
「父親……哥哥,你們的好,梅伊都知道。
這不是永別,我們會再會的……」
望著光陽的搖籃,青目的蜥蜴再度在無名草坡上蹦蹦跳跳起來。
那份喜悅,是對未來旅途的喜悅,
那份哀働,是對過去人生的哀働,
從此以後,今天過後,這刻開始────
芙洛蒂聯眾邦第二公主-艾菲妮雅.梅伊.芙洛蒂,死去了,
明天,全國上下將共為她的離去而追逝、而憤慨……
也許會立雕像、也許會寫成史詩、也許會成國喪日……她將成為芙洛蒂的最大遺憾……
替這份遺憾撫平傷痛的會是弗洛里德,雖然不才,但他願意用心,雖然尚未被認可,但他將用淚水來挽救妹妹的子民……
他將成為王,全新的瀞龍王。
聖龍挾間,瀞龍殿後,
芙洛蒂聯眾邦的未來,已然鋪好,
艾菲妮雅,死了。
弗洛里德,繼任一切。
然後────
────梅伊的人生,即將開始。
瀞龍之章,終曲。
「所以亞魯,雖然有點超出於最初的預想……但接下來,應該是想辦法找閃龍王了,對吧?」
搖盪在銀雀翼邊,愛露愛兒正望著曦暉問道。
「不如說,也只剩閃龍王了。
熾龍的子國雖在,但熾龍確實已滅,就算大老遠跑一趟,除了遺跡,也不太可能有其他發現的。所以我建議,還是回自由聯邦附近搜尋閃龍王較為穩妥。」
「也對……畢竟余要是龍子……找出龍骸什麼的實在幫不上忙……
就按亞魯你說的做吧。」
「大姊姊等等。
如果都是要去自由聯邦,那梅伊有更好的提議喔。」
「蜥蜴怎麼了,新來的要趕快露兩手,免得被當鱉腳嗎?
請請請……儘管秀。」
「自由聯邦那裡……有熾龍骨的繼任者在。
與其找摸不著邊的閃龍,不如先找到他,若梅伊猜得沒錯,他很有大機會能引領我們找到熾龍。」
「────嘎?」
「────嘩,亞魯快看。你的情蒐力整個被海放耶!」
「怎麼可能?熾龍骨?沒道理呀,伊麗緹共和國的熾龍遺物早被北聯收繳光了才是,怎可能還有龍骨?」
梅伊嘴角笑歪了。
仿佛她正是為了看亞魯被婊而搞出這一連串事件。
「吚────你當然不知道。
因為從四百年前起,熾龍骨一直都被我芙洛蒂聯眾邦收著,你往伊麗緹撞當然找不到。」
「搞啥?你們收著龍骨做啥!?」
「沒有啊,就……就收著啊……就好比你出國玩一趟總會買點紀念品回來吧,買回來的東西也沒多大實用度,除了收藏還能做啥呢……然後就……收著了!
────不過!梅伊正是覺得太浪費了,所以才把熾龍骨以外援形式送了出去,留著芙洛蒂真是糟蹋,對!梅伊深深覺得浪費!浪費!」
「哇,把人家建國神話的龍骨暗槓起來數百年不說,還有臉說很浪費……然後,梅伊送還給伊麗緹了嗎?」
「差不多吧。正確來說是伊麗緹共和國的艾爾妲血族。他們自稱是伊麗緹後裔,所以梅伊覺得給他們應該比較有搞頭……嗯!有搞頭!
結果她們也沒讓梅伊失望,用各種方法成功搞出了後繼者,以熾龍骨為頭冠,打造出的假想龍遺子。名為『熾龍遺』。
不過也不知怎搞得,到底是艾爾妲太廢還熾龍遺太強,他們栽培出的那個熾龍遺居然脫逃了……最後情報指出,熾龍遺叛逃到了阿斯嘉特,也不知道有沒有歸順。大概就這樣子了。」
一連串的情報,明確了往後的目標。
熾龍遺,阿斯嘉特。
比起虛無飄渺的閃龍王,先搞定這個曇花一現的熾龍或許更實際一些。
「『熾龍遺』嗎……連稱號冠上了,聽起來沒什麼好猶豫了。
出發吧,亞魯!目標────阿斯嘉特!」
「是是是……」
遙望那沐浴在光暉下的愛露愛兒,此刻梅伊的神色倒是顯得相當複雜。
是憧憬,還是認同,又或是……
「梅伊,怎麼了嗎,還念念不捨妳的芙洛蒂嗎?」
「不………………不,梅伊沒事。」
透光的長髮隨著芙洛蒂之海飄逸在蔚藍之中。
盈盈微光,悻悻其然。
過於美麗卻又易碎,仿佛打從最初就是被契成如此完璧之玉的少女。
隱隱在袖口下的顫抖,止不住。
───艾菲妮雅頭一次感受到如此赤裸的畏懼。
「來,過來───
作為餞別禮,孤告訴妳一個祕密吧。」
「艾菲妮雅,把那個自稱妮蒂絲的龍王,給孤盯緊了!
那怕天崩地裂,一刻也不要放過。」
「為……什麼?」
「唉,孤的女兒阿,妳要怎麼鬧,往後孤不會再干預了。
但妳千萬小心了,那個聖龍王、那個妮蒂絲。
雖然氣息很薄弱,但當她覺醒那瞬間,孤嗅到了。
───她的身上有『邪龍』的氣息。」
「『邪龍』!?
父親你是說……傳說中的第零龍,尼德霍格!?
但是那不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嗎?」
「沒錯。自米德加爾特生識以來,邪龍從來沒有出現過。
正因為這樣──────妳才必須盯著她。
孤可以接受滅龍、孤也可以接受滅世、孤甚至可以接受黃昏……世界的變動是屬於這世界生命的權利,我們無權干涉──────但唯獨邪龍不是,唯獨不能放任邪龍的現身!」
「真的假的……?
格局突然變那麼大,搞得梅伊反而很亢奮耶……嘎?」
「是的,所以孤的寶貝女兒呀,妳就代替孤的眼睛去看清真相吧。
世界如何,我們瀞龍都可以接受。但只有邪龍,只有世界束花是這世界不能接納的存在。
如果確認她真的是邪龍,屆時該怎麼做,妳體內的龍血會引導妳────
────去吧,孤引以為傲的女兒!」
「喀喀喀……真的?」
「千真萬確。孤何時騙過妳了。」
「嘻嘻……謝謝父親!梅伊最愛你了!啾啾────────」
是呀。
擁著這份溫暖,至今仍難以置信,龍的傳說會化成實物現身於此。
高掛在尖牙的燦笑,也止不住。
來吧,一同起舞吧。大姊姊!
欣喜尾隨著畏懼,交織混雜一齊成了艾菲妮雅最為瘋喜的遊戲。
開始吧,這名為滅龍的遊戲,
咆嘯吧,被名為邪龍的妳。
她的話語,不該相信。
她的起點,不能目視。
她的未來,不許存在。
愛露愛兒,妮蒂絲。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