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雄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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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英雄嗎?
英雄?
男孩放下手上從垃圾堆挖出來的半本圖畫書,指著上面一個滿身肌肉的人物。
這是專屬這個爛國家,由奴隸們平時閒來無事的消遣所出品,從悲傷中誕生的東西。
就是,一大群現實世界的狗,至少在畫冊裡出口鳥氣的作法。
賤格的,悲哀。
女孩蹲下來,盯著那半本圖書上那人物猙獰噬血的臉孔,與那一旁註解的文字。
她至少還看得懂一點字,英文和中國字。
潘朵拉寶盒裡有一個不能說的國度,裡頭爬滿來自世界各地被討伐的惡魔。
這些惡魔偶爾會出了閘門捕獲人類回巢穴,當成奴隸,勞動力,玩具,或是實驗體。
都有可能,都可能有。
那些鎖在寶盒裡的人類無助的掙扎,或是了無生機的服從,僥倖脫離惡魔掌控的人徘徊在地獄,雙眼看不見自由。
反正無論如何掙扎如何活著,是怎樣的姿勢怎樣的呼吸,甚至無論是死是活。
這裡,依然是潘朵拉的盒子裏。
所以所有人隨波逐流,渾噩終日,看不見希望的未來等於沒有希望的未來,當這一刻確實到來時,即儼然形同末日到來。
而瀰漫在末日,則是每個人的現在。
但。
現在,有些不同。
構築潘朵拉寶盒的惡魔裡,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紫色惡魔。
他手持會發出慘叫的大戰劍,那戰劍就如同邁向閻王的鈴鐘。
那紫色惡魔不是什麼慈悲的異類,甚至在眾多惡魔裡頭還屬於殘暴的殺獸。
手持象徵閻王的詛咒神劍,逢人就殺,見人就斬。
無論是誤闖潘朵拉寶盒的愚者。
抑或是被惡魔拖進寶盒的衰星。
甚至是構築著寶盒本身的惡魔。
他殺。殺。殺。
一視同仁的,殺。殺。殺。
知道嗎?
想起來了嗎?
無論是統治者的惡魔。
還是被統治著的難友。
一旦死了,就只是一攤肉。
某個程度上,這是多麼……
多麼邪惡的平等!
邪惡又如何?這到底還是平等!是潘朵拉寶盒裡所能發生那至高無上的奇蹟!
所以紫色的惡魔手持誅神的長劍,殺,殺,殺。
所有被捕捉到潘朵拉寶盒的倒楣人,義不容辭的集結到他的腳下。
或是在恐怖下喝采,或是成為劍下亡魂死而無憾,與那些惡魔的屍體躺在同一個屍窟,是多麼讓人含笑而終的美夢。
所有人,都在祈禱。
獻上自己每一條命,義無反顧的忠誠祈禱。
那破滅的紫色惡魔,是否能拿著誅神的鈴,與惡魔一起硬是也把潘朵拉的盒砍成兩截。
那誅神而慘叫的凶兵,諱稱閻王鈴。
那毀天滅地的惡魔,諢名成吉思汗。
所有的人看著他那立於血與殺的姿態。
世界上所有的人種,不謀而合的以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畏懼與笑並稱他同一個外號。
劊子手。
男孩看著這半本的漫畫最後一頁。
闔上它,冷笑,道。
英雄就是種很強的人。
很強的人?
能拯救世界,保護別人,扭轉所有邪惡,揍翻所有混帳王八。
喔喔,也就是說……
對。
男孩嗤之以鼻,把那本漫畫插進垃圾堆裡。
倒垃圾的十五分鐘空檔,就是他除了睡覺,與偶爾靠著同儕掩護出門賺外快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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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了。
西北地帶的珍獸城市《鐵休斯》裏頭,有一個叫漢克的童奴蒐藏家。
這裡是他位於鐵休斯住宅區的屋子。
白髮女孩從一間住著十七個人,專給奴隸傭人睡的四坪大房間爬了起來,她伸了個懶腰。
她七歲,有一個哥哥,一樣是奴隸的哥哥。
不一樣的是,她的哥哥會在某些時候接一些外快,和她住在一起的這十七個同儕會想辦法掩蓋自己哥哥出門賺外快的空白……當然哥哥帶著錢回來時,抽成也不會手軟。
不過自己哥哥已經一個月沒有下落,連自己的同儕也放棄分紅的打算,塘塞說自己哥哥下落不明。
傷心嗎?才沒空。
今天也是很忙碌的一天,或許應該說沒有一天不是。
女孩站起來脫下上衣,皺眉感覺著自己背上的觸感……果然傷口的血又跟衣服黏在一塊。
她嘆了口氣,希望自己至少有一天能夠被少揍一點。
這渴求甚至略顯奢侈,誰叫這間房間只有她一個人身上沒有留下疤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傷痕會是最少?運氣好嗎?
算了,想再多也沒有幫助。
她穿回衣服,稍微做了個伸展。
確定衣服沒有跟血黏在一塊後,她走到一面牆,拿起掛在上面的鏟。
推開門,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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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芯,妳的傷會很深嗎?」一個小男孩拿著鐮刀,身上衣服一樣浮著斑斕血跡。
「不深不深,跟你的腦子比根本就跟沒事一樣。」硯芯沒好氣的扛著鏟子,什麼爛問題。
「好啦那今天我跟妳換路線。」小男孩笑了,拿著鐮刀往草皮走去。
那是硯芯昨天的『輪班』範圍。
「好。」硯芯也沒道謝,提著鏟子就走向倚在喬木上的梯。
這裡是一間歐式的大宅子,她是裡面的一個園丁。
她的父母欠債潛逃,未果,她與她的哥哥被人蛇集團抓了起來。
契約打上七千萬,這個可以買一台戰鬥機的金額完全沒有一點邏輯。
但它卻是真的,白紙黑字。
這個國家是沒有法律,但有很多不成文的規矩,而她與她哥哥當然沒能無視規矩的能力。
她與她哥哥在人蛇待了六年,在一個拍賣會以幾百萬的價位,被這個大宅子的主人買下。
據說這個價位是那一場拍賣會裡頭最高的,因為她與她的哥哥都有一頭白色頭髮與黑色眼珠,而這個主人有虐童的癖好。
硯芯感到無比幸運。
比起被賣到礦坑或是死刑場,被當成鬥毆的人體炸彈或是鬥技場的開場祭品,被肢解成一箱箱的器官或是被殺來玩,這個主人實在太理想了。
哥哥是雜工,她則是園丁,所有夥伴年紀都沒有超過十五歲。
硯芯也沒有想過十五歲以上的人到底會是什麼下場,能活過今天就很不容易,而且……
……老實說,活著到底能有什麼好事?實際上自殺的夥伴一直也沒有少過。
主人漢克的興趣就是三不五時散步,然後再三不五時拿出隨身攜帶的鞭子抽一頓剛好看到的傭人……不管他到底有沒有犯錯。
是,無論有沒有犯錯,一開始以為自己犯錯的硯芯在不久後注意到,每次主人在抽奴隸的時候總是一副陶醉的表情,下半身毫不掩蓋的突起。
純粹是興趣。
那怎麼辦?
有一天,她的一個夥伴發現主人散步其實有規矩可循,他花了一個月紀錄主人的腳步,歸納出主人『必經的路線』、『少路過的路線』、『偶爾晃晃的路線』。
對,就是這麼回事。
挨太多傷口的人就先離開到『偶爾晃晃的路線』坐板凳,傷口結痂的人頂替到『必經的路線』擋子彈,『少路過的路線』就看著辦,以車輪戰的方式遞補挨揍的替死鬼,反正房子很大。
硯芯到樹上後坐在一個地方發著呆,反正這裡偷懶也不會被看見,應該說如果被看見了不管有沒有偷懶都是揍,力道大小而已。
自己才七歲喔。
聽說人類可以活一百歲,真的嗎?
怎麼可能真的活一百歲啊?隨時都會死掉哪可能真的有閒情逸致數日子?
說起來活那麼久要幹嘛?
硯芯一直覺得,這棟房子十五歲以上的人多半不是被賣掉就是殺掉,那麼乾脆直接假設自己還剩下八年可以活好了。
八年……
也太長了吧。
硯芯閉上眼睛。
對,也就是說……
白髮飛揚,男孩冷笑。
闔上那本主角抓著兩顆腦袋,咬著劍,一躍到數百公尺的高空,在月亮下飛揚。
笑話般的英雄圖畫。
把它丟進垃圾桶,再送進焚化爐。
英雄就是一場玩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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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失敗了。」
「那就沒輒了。」
房間,待著十八個人。
沒有窗,只有一只螢幕顯示視訊視窗的筆電,一盞酒精燈。
這是坐在房間中央,被十七個人圍繞的那個斗篷男人要求的,酒精燈與黑暗可以讓他的思緒有更深的沉澱。
「沒有辦法……用科學方式解決嗎?」螢幕的另一頭,透過視訊軟體的男人很冷靜。
腦袋價值連城的他,從來不會面對面跟人談話。
……特別是像斗篷男人這麼危險的怪物。
「老實說不管什麼東西都可以用科學解決,錢對你來說也不是問題。」斗篷男人也很冷靜,就算被十七把槍指著頭他還是很冷靜。
當然必須要用十七把槍明目張膽的指著。
他本人就是這個房間最兇惡的怪物。
「那你解決啊。」視窗另頭的男人就是透過螢幕也不難察覺,他那浩然的傲氣。
「你只要有辦法找到一個吻合的肉體,我可以把她的大腦移植上去,不過她的智商就會停留在現在的階段。」斗篷男人輕描淡寫的提著……聽都沒聽過的大腦移植術。
無論哪個外行人都知道,這已經是世界頂尖的技術了。
也意味著,不能再要求太多了,不可能再要求太多了。
「她……可以撐多久?」視窗另一頭的男人牙齒打顫。
讓『她』的智商停留在現在的狀態……不是他要的結果。
看來還是要拿到,那藏在海洛因裡頭的『寶貝』,才有機會達到自己預期的目的。
可是沒時間了。
但說不定……這個神奇的斗篷男人,至少還有拖延時間的方式?
「我有一種培養液,可以讓她的身體停止機能陷入假死,但是因為那東西算是一種藥,這段期間她的身體還是會緩慢成長,如果她長出抗體就會失效,長出抗體的時間,估計大概是七八年。」斗篷男人當然知道那傲氣的男人在想什麼,而他也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七八年嗎?
「七八年後……我還能聯絡你嗎?」視窗另一頭的男人微微舉著手。
斗篷男人周身十七把槍垂落。
「都說了。」
他站起身,錯開壯碩保鏢的身體,推開大門。
「錢對你,從來不是問題。」
酒精燈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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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在樹上小睡的硯芯被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撐起身體。
有騷動?
她輕輕地翻下樹,看著四周的所有動靜。
很好,沒人,看來騷動的源頭不是自己。
……那也就不關自己什麼事了。
硯芯準備爬上樹,繼續躲進她缺乏想像力的夢裡……至少等到日落後再說吧。
「硯芯!硯芯!」
氣喘吁吁的園丁男孩跑了過來,沿途不停大喊。
爬樹到一半的硯芯沒好氣的又從樹梢跳了下來,嘆了口氣。
「幹嘛啊?小聲點啦!你想害死我啊。」她叉著腰。
「不……沒…沒關係啦……」園丁男孩站在硯芯面前彎下腰喘氣。
「……怎麼了?」硯芯冷靜歸冷靜,額上的冷汗還是說明她的害怕。
要知道,上一回眼前園丁男孩,在這個必須盡可能保持低調的環境奔跑叫喊,喘成這樣也要通風報信避風頭的那一次,是主人投資失利,心情欠佳。
那一次打死了十三個人。
這一次又是什麼?
「洗硯……洗硯,帶著一票人……回來了!」園丁男孩彎著腰,喘著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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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這裡的人都長得很漂亮?」光頭的枯瘦老人。
「不是,主人的興趣就是買下漂亮的童奴,然後再虐待他。」白髮的男孩。
「是我的錯覺嗎?怎麼這些奴隸的年紀都沒有說很大?」渾身酒氣的賭客。
「不是,你只要長得差不多了,主人就會一邊上你一邊殺了你。」戴著鴨舌帽的男孩。
「是『你』還是『妳』?」
「有『妳』也有『你』。」
「那你是算長得差不多的那一群嗎?」
「……」
庭院裏。
一台廂型車,前面站著三個人。
酒不離身的不出千,笑嘻嘻的韃子,還有戰戰兢兢的洗硯。
兩個被拆掉四肢關節的壯碩保鏢躺在地上,其中一個保鑣的對講機握在一個最近剛發財一億的賭鬼手上。
一分鐘前,那外號不出千的賭鬼才用它給這個宅院的主人,捎了通無限接近恐嚇的電話。
大概就是你不出來我們就進去找你,光明正大帶人出來面對,總好過不知不覺被我們偷偷把頭摸走是吧?
主人漢克一秒鐘也沒考慮就答應出來,這麼識大體,果然是訓練有素的高階流氓。
倒是……
「我還真沒想過你是個奴隸耶,小哥?」不出千一樣喝著名叫高粱的烈酒,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他學我的功夫也才第五天,那之前就跟一般臭小鬼一樣啊。」韃子仰頭,一飲而盡從賭場摸出來的一瓶伏特加。
「五天?」不出千微微挑眉。
「幹嘛?想學啊?短期間想要生出成績,就要拿像樣的東西來賭,天經地義,你跟嗎?」韃子丟掉空了的酒瓶,漫不經心的笑著。
是啊,這可不能算是五天的修煉。
在幽閉意識裡,全身插滿七千七百四十九根針封鎖全身穴道,哪怕有韃子本人護法,依然是每一秒都走在鬼門關前。
三天七十二小時的,每一秒。
他花了三天的時間,在鬼門關前走了二十五萬九千兩百趟,硬是喚醒對細胞的意識,讓內息破鞘,之後花一天的時間拼命週轉根本不熟悉的血氣,調養身息。
最後再花一天的時間專心致志,只練『氣鎖』出拳一招。
這些之所以成立,靠的全都是逆轉劣勢,對決風險,將人類做出優劣之分的唯一依據。
覺悟。
義無反顧,置生死於度外的覺悟。
何況如果說武術可以等化,三頭藏獒的鬥『值』肯定還是高於洗硯非常多。
但自己跟洗硯有一個優勢,他早就知道對手是畜生。
所以,才能確定洗硯專心致志的一擊肯定可以奏效。
所以,才能贏。
這是秘密。
「不要哈哈哈哈,我孬種還是賭賭牌喝喝酒就好。」不出千爽快的拒絕,一點都不含糊。
身為一個賭徒,他曉得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嚴苛,實質上很公平。
所謂的天資差異、家庭背景、或是運氣,只有在一開始會顯現出來,之後仰賴不是時間乘以努力,就是膽量乘以風險。
而風險就是靠老天賞臉才可以跨越的東西?
錯。
風險是可以被控制的,需要超凡入聖的意志力。
恨也好愛也行,怒也可悔也罷,總之需要一種幾乎病態的極端情緒,化為一種瘋狂的魄力,進而馴服風險。
或許還需要加上一點機運?
但也只是一點。
如果說五天可以達到這種成績,已經跟本身是不是練武奇才,一點屁關係都沾不上了。
雖然說不出千是猜不出來風險的內容,規模也瞧不出來,但至少知道自己肯定玩不起來。
至於這個少年的執念嘛……
這個國家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過去,是吧?
「好了,不出千說可以不用還的借你一億三千萬,加上你手上的一千萬,剛好夠你跟你妹妹贖身,你想怎麼做?」韃子笑笑,斜斜的看了一眼又在喝著高粱的不出千。
雖然他單憑本能就知道,這個自稱不出千的男人絕非凡夫。
可倒也沒想到,他居然眉頭也不皺下,就將一億美元隨手送人。
真是有趣的人。
真想知道他的故事。
「……」洗硯好像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韃子莞爾。
看得出來他自己也還沒有適應,自己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無名小卒,某個意義上六王之一的那個『賭神瑪門』還是他的靠山。
他已經是強者了。
而強者最重要的,一直都是……
「花錢消災,好嗎?」韃子提議。
「……我沒意見。」洗硯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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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台黑頭車從庭院的深處開了過來。
停車,開門,下座。
「等等不管我說什麼,你都閉嘴。」不出千蹲下,在洗硯的耳朵旁邊嘀咕。
「讓專業的來。」韃子笑著拍拍手。
十個全副武裝的保鏢魚貫走出。
在保鏢的人盾環繞最後,走出一個跟想像如出一轍猥褻的胖子。
「你們想幹嘛?」穿金戴銀的死胖子口齒不清的咬字,他有一個叫做漢克的名字。
「買人,買你的這個白毛小鬼。」不出千打了個嗝,故意講得很英文。
韃子在不出千與漢克抬槓的時候,眼睛隨便掃過十個保鏢的臉孔。
嗯,看都沒看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大角色。
「喔?當初我買的時候花一千萬,但他的約是七千萬,你出多少?」漢克冷笑,實際上他當時買下洗硯才花了三百萬,這還是算上那頭極其罕見的銀色頭髮。
「那我在加一個妹妹,你開多少?」不出千漫不經心的冷笑,專心地數著死胖子脖子上的肥紋有幾條。
「這個市場就是女孩比男孩貴,漂亮的女孩更貴。」死胖子看著不出千漫不經心的舉止,眯上原本就快要不見的眼睛。
這個男人一副乞丐樣,瘦得隨時都會翹毛,感覺不像是練家子專程來找自己的碴。
也不太可能是無賴鬧事,自己身後一堆保鏢,沒事找死從不是還能喝醉的人應有的嗜好。
那,這是筆生意嗎?
為什麼?為了什麼?
不,應該說他是什麼來頭?
這個國家很小,自己榜上有名的凱子名單裡實在看不到他。
也就是說,是賭場一擲千金的暴發戶?
應該說,這個朋友值不值得交?
但如果不值得,要怎麼自己才能不吃虧?
「好今天敢情好,這兩個小鬼算你七千萬,意下如何?」漢克打了張安全牌。
給了不出千即使殺價也不會丟臉的空間,殺價自己也不會虧的價位。
可以交朋友也也可以得到利潤,進退皆宜的手法。
「便宜啊。」不出千打了個哈欠,有些無聊。
整個發展跟自己預期的一樣,這個死胖子真的是一輩子小角色。
那麼,接下來的展開,大概也不難猜到。
不出千扭頭,看向站在洗硯旁邊的韃子。
他們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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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裏,三十四個十五歲以下,身體帶傷的漂亮奴隸被集合在一起。
這還是第一次。
每個人交頭接耳,猜想著等等會發生什麼事情。
猜好玩的,反正再多,也只是更慘而已。
沒辦法接受就自殺,世界就是這麼簡單。
大廳是一個樓中樓結構,有個對內天台。
天台的垂幕後走出一個男人,肥,醜,油膩的臉,蟾蜍似的感覺,身後魚貫十幾個壯漢。
那些保鑣壯漢和肥胖的男人地位不同,身材不同,什麼都不同。
唯一的共同點是,臉色都很難看。
「三十四號。」蟾蜍般地漢克連說話都有一種純粹的小角色風範。
在人群中央的一個白髮女孩眨眨眼,怔了怔。
下一秒,硯芯才理解到自己被點名了,面無血色的站了出來。
「剛才在『職業介紹所』,幫妳找了個新的雇主。」漢克聲音隱隱發顫。
明明這筆交易百分之破億都是賺,是賺的啊!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的,不愉快?
不!
是為什麼會這麼充滿屈辱!
漢克咬牙切齒。
他有了個想法。
但,先不是現在。
硯芯也只是點點頭,表情依舊沒有波瀾,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反正自己的哥哥也已經不在這裡了,換了主人還是什麼鬼,又有什麼關係?
漢克的身後,保鑣們退開。
走出來,硯芯全新的主人身影。
「一個禮拜了,洗硯還沒有回來,他是不是跑了?」
「硯芯還在他就不會跑,耽擱了吧。」
「誰知道呢?」
「兩個禮拜了,洗硯一定是跑了。」
「誰知道,硯芯沒有離開他就不會一個人跑肯定會乖乖回來分錢,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答應的不是嗎?」
「都是奴隸了,還學不會只相信事實嗎?」
「一個月了!洗硯不是跑了就是死了。」
「我覺得是跑了。」
「我猜是,掛了。」
「一個半月了,洗硯呢?家屬答禮。」
「硯芯會聽到啦。」
「哎呀,接受事實是奢華的成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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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硯芯喃喃著,看著眼前的人影。
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淚水已經無聲爬滿整副臉孔。
洗硯面無表情地穿過笑容僵硬的漢克,連看他一眼都顯得多餘。
他緩緩的踏步,走向低著頭顫抖的硯芯。
以『雇主』的身份。
兩個白色的頭髮,一長一短。
長的白髮垂著頭,短的白髮笑得故作灑脫。
「好醜。」勾起嘴角,用這個距離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懂的中文,他說。
「……囉嗦!」低著頭的硯芯揮拳揍向洗硯的肚子。
好痛。
洗硯吃痛著瞇上眼睛。
洗硯向前一步,舉起雙手。
硯芯的鼻子碰著洗硯的衣服。
他慢慢地將維持出拳姿勢,整張臉都是鼻水的硯芯摟入懷中。
鼻水與眼淚沾濕衣服。
硯芯也緊緊回摟他。
如同白髮的他笑著。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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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上,現在這裡已經脫離鐵休斯市,看不見老狗漢克宅邸的距離。
七歲的硯芯,已經整整五年,沒有離開那棟噁心的漂亮宅邸這麼遠的距離。
「不過說起來你們剛才到底在幹嘛?」
廂型車的車廂上,膝蓋上躺著熟睡的硯芯,洗硯摸著她白色的髮絲隨口問著。
硯芯搖了搖頭皺眉呻吟,洗硯勾起笑容,將髮絲順到硯芯的耳後。
耳朵後面有一道淡淡的傷痕,手指輕輕撫著那紅色的傷口。
自己花了所有的錢,才沒讓妳受到會留下傷疤的傷……但還是會痛吧?
從此以後,妳,再也不用受傷了。
「什麼幹嘛?」抓著方向盤的不出千接腔。
「你們在最後強調我是戰巢鬥士……做什麼?」洗硯問著,這個疑問他困擾到現在。
韃子和不出千對望。
然後仰天大笑。
「唔……」被吵醒的硯芯撐起腦袋,揉了揉眼睛。
「沒事,繼續睡吧。」洗硯按下硯芯的白色腦袋。
「我的賭場夥伴們不是沒有跟來嗎?你覺得他們去哪了?」不出千按了按喇叭。
「誰知道?」洗硯把硯芯的頭輕輕按回自己的腳上,硯芯也乖乖的閉回眼睛。
「他們是去幫你打知名度啦……『十二歲的小鬼打戰巢?臭小鬼死定了我們發財了哈哈哈哈!』……大概這樣。」不出千閃過一台跑車,搖下車窗向外頭伸出一根中指。
「……還真是謝謝了。」洗硯滿臉大便。
「但是這群又臭又髒又窮的賭鬼說的話誰相信?下層社會耶我們。」韃子接口。
他用腳趾夾起一枚瓶蓋,氣鎖一瀉。
那瓶蓋沒有造成多餘裂縫地打穿自己車的擋風玻璃,子彈般的打爆前面一台不長眼的車子後輪胎。
「光我就不信了啊操哈哈哈。」不出千和韃子擊掌,繞過那撞上護欄爆炸的倒楣法拉利。
「所以告訴他七千萬買走一個鬥士,他是不是超不爽覺得很虧?」韃子打開一罐啤酒。
「這樣子他主動就會幫我們去他媽的『上層社會』拼命打廣告,百分之百是負評。」不出千轉動方向盤,廂型車轉進一個交流道。
「這樣子就可以跟下游層的流言蜚語完全吻合,等式成立就會變成既定事實,一堆人下注十二歲的你輸。」韃子將鋁罐隨手壓成鐵餅。
「然後只要賭你贏我們就賺翻了哈哈哈!」不出千開上一條不配有名字的小路。
「誰叫小哥看起來也真的超弱的啊哈哈。」
「我在猜漢克八成自己也會把一堆錢押你輸呢。」
「對,他賭輸以後那些錢依然還是不出千的,幾乎免費的廣告你敢信?」
「老狗唯一的誤算,就是他漏算小鬼的靠山可是我啊!」
「韃子韃子大師萬萬歲!」
「這樣啊,那我們現在要到哪裡?」洗硯看著窗外越來越荒涼的景色
忽然,他忽然對自己那顆很自然接受這一切的腦袋感到可恥。
從繁榮的鐵休斯住宅區,到一個小鎮的交流道,廢棄的馬路,穿過一個災窟,接著爬上石子路,現在這台廂型車居然……是在爬山?
韃子擦擦嘴角上的酒沫。
「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