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氣鎖武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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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柏拉斯的涎》
《荷米斯戰巢》的登記考試,在賭神瑪門罩著的北部地帶,每個稍有規模並加盟『賭神瑪門』雙蛇繞杖旗的賭場都有設立,無時無刻歡迎人來挑戰。
當然無時無刻歡迎。
誰叫這考試本身,也算是頗為豪華的B級賭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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觴濫交錯,硬幣四濺。
吆呼聲與骰子的聲音應此起彼落,紙牌與煙硝的味道恣意瀰漫。
《MoNey oR deAd》,是座落於西部地帶的《蜂鳥鎮》上的賭場。
這間裝飾華麗,也加盟了『賭神瑪門』雙蛇環繞旗的賭場,從最基本的骰子到一擲千金的梭哈,從東土的麻將到西洋的角子老虎機,什麼鬼都有。
也什麼鬼都賭,錢,藥,地契,小孩,器官,女人,或是命。
在這個賭場的正中央,有一個看上去很久沒人使用,精鋼鎔鑄的角鬥六角籠。
是,這間賭場從沒少過喝子彈結束一生的賭客。
但是卻很少出現這種顧客,應該說也沒有一間賭場會常出現這種顧客。
使用這精鋼六角籠,打算取得進入那諸神戰場的門票。
而今天,這間什麼牛鬼蛇神都有的賭場,也同樣走進來兩個不常見的人。
一老一少。
老人是一個大光頭,全身消瘦,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看著很自然地就火大起來。
少年人年紀極小,似乎只有十初歲,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看不見臉。
他們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像從火場逃出來一樣凌亂。
都感覺不出來,他們身上還有能裝硬幣的口袋。
「先生,玩什麼?」一名酒侍公式化的笑臉立刻迎了上去。
不同的是這酒侍身後,則緊緊跟著兩個肌肉橫生的保鏢。
赤裸裸的不歡迎。
而這兩個被炸過的人怔了怔,隨即相視哈哈大笑。
理所當然,如果看見自己身上這種行頭還歡迎,自己才要擔心。
但也理所當然的,等等肯定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老的那個人笑了,指著身旁白色頭髮的少年。
充滿東方人口音的英文,他開口。
「他要打塞柏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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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名酒侍笑得合不攏嘴,這天外飛來的業績可是算他的帳。
整整兩個禮拜,整個西部地帶還沒聽過有人挑戰《塞柏拉斯之涎》。
更遑論這算邊緣地區《蜂鳥鎮》開的這間賭場,則整整半年沒有人上門打這種極品的賭賽。
《塞柏拉斯之涎》,簡單來說就是一場死鬥。
參賽鬥士要經過檢查,確保沒有藏著暗器與受過藥物改造,並在全身塗抹一種幼牛費洛蒙,只允許帶著一根冷兵器,渾身精赤的進去一個籠子。
籠子不大,大概也只有四坪大小,前左右則有一個閘門。
會放出三頭藏獒。
三頭打過興奮劑,會撲食塗過牛隻費洛蒙的選手,東方神犬的西藏獒犬。
接下來很簡單,你就只需要打趴牠們,或是被牠們吃掉,勝負一點也不含糊。
這麼血腥殘暴的畫面,當然有足以匹配的賭。
通常一個塞柏拉斯造成的賭盤總額,都不會小於一個億。
如果贏了,你就會成為《戰巢》鬥技者,拿到挑戰諸神戰場的票,從此在北部地帶橫走無礙,在烏托邦其他地方也端得出面子。
輸了,你在一天半後就會正式變成一坨大便。
這種競賽各種好手都有。
肌肉橫生的壯漢、一米二的侏儒、長著四隻手的怪物都見過,賠率當然也是有很大的浮動。
今天,或許是史上最一面倒的賠率。
一個帶傷的,十初歲銀髮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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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賭誰贏?」 「你說呢?」
「我們怎麼賭?」
「賭?不是是看笑話?」 「不是啦,我們私下賭他可以撐多久如何?」
「喔喔傑克森是天才!」
「十秒三十萬!」
「五秒三十一萬!」
「你是要跟我槓上嗎?」「大家開心嘛哈哈。」
「欸不是啊這樣子是他戰敗算,還是他斷氣算,還是他被吃乾淨算?」
「呃……好問題。」
「管那麼多幹嘛?我剛剛21點贏一百萬,全賭這小鬼贏,我請客!」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如果真贏了這間賭場瞬間就要換老闆了啊哈哈。」
「如果換老闆我就裸奔這條巷子慶祝哈哈哈哈!」
「好啦!開始啊!」
「開始啊!」 「開始啊!」 「開始啊!」 「開始啊!」
喧嘩四溢。
不是訕笑,就是嘲笑的喧嘩四溢。
踩進鐵六角籠,赤身裸體洗硯閉著眼,他老早就習慣訕笑與謾罵。
他握緊拳,其實他的身體素質並沒有提升,他的修行還沒有到那個階段。
韃子昨天花了一個晚上,只讓他學到一件事。
明鏡止水。
充分的用意識,感受自己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因為跟這種功夫交手後還能活下來的人實在太少,所以從來也就默默無名……
一種,名喚『氣鎖』的……
獨門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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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說,天下武功雖然套路一堆,但是實際上的原理也只有四種:『斂勁』、『綻勁』、『震氣』、『讀氣』,就這樣,算是四大氣訣。」韃子一樣很理所當然地伸出左腳,隨腳就用腳趾鑿開堅硬的岩面,畫了起來。
夜,水塘旁邊一處岩岸,滿月。
渾身濕潤,剛透過九死一生的生死關頭,而對體內『氣』開了竅的白髮少年。
左腳膨脹,光著頭活像街頭隨處可見的墮落老頭,不出世的絕世高手。
「現在,你要學前面兩種,再加一套叫『氣鎖』的基本應用。」韃子抬起沒有蓄氣的右腳,停在洗硯的臉前十五公分。
他右腳腳底的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角質化。
顏色越來越深,由白轉紅,由紅滲紫。
可卻沒有像上一次那樣,整隻腳膨脹到三倍粗細。
「這是『斂勁』,以前的說法是『走氣內聚,體堅如岩』,也叫做『硬氣功』、『外功』。」韃子拿出一根銀針。
他伸回右腳,手上的銀針好不廢話就往自己的腳底刺下去。
銀針卻在接觸到那紫色皮膚時應聲彎折,打在鋼板上似的。
……甚至好像還擦出火花。
「……我要學會這個?」
「錯,是要在兩個小時內學會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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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籠裡。
赤身裸體,連把蝴蝶刀都沒有的洗硯站在鬥技場上,顫了顫睫。
他看著自己的手,透過所謂筋脈感受著手上細胞裡,氣的存在。
三扇鐵柵門拉開,三道低沉的呼吸。
三張呲牙咧嘴,六雙殺紅的眼睛。
蓬鬆的黑色毛髮,厚實的四肢,龐大的身體,成年男子的體重,聞名於世地搖頭晃腦威嚇姿態,陣陣的低吼,為了在惡劣環境也可以撕開獵物而進化的剪型獠牙與口器,以及那難以言喻的壓迫。
雖然是為了這種死鬥專程飼養的非野生種,但依舊還是來自中國極寒地帶西藏高原的霸主。
東方神犬,純血藏獒。
洗硯打開雙眼。
寧靜的黑色眸子好像失了焦距,白髮沾滿幼牛費洛蒙的氣味。
前所未有的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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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的話,我會說就是用『意識』控制你體內電子的『原子聚合力』,把電子想辦法湊成正負相吸,提高體密度。」韃子把腳趾打進岩面。
拔起來時整個岩面乾淨俐落的多了一個洞,一點多餘的龜裂也沒有。
就像被鐵棒以高速捅到一樣。
但這只是區區人類的腳趾。
「能提高多少,就看你的細胞電子可以『載』多少電,也就是你的氣有多『厚』,能『操控』多少電子則是看你對氣的『掌控』有多好。」韃子抬起腳,吹開卡在腳趾縫中的粉屑。
按照韃子所說『氣訣』運氣的洗硯,現在已經滿身大汗看著自己的掌心。
……還是沒有什麼肉眼看得出來的變化。
沒有理會洗硯跟自己手掌大眼瞪小眼,韃子將右腳解氣。
恢復成尋常老人的枯骨如柴,他繼續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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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隻漆黑的藏獒從籠子裡緩緩走出來,踩著六角籠的鋼鑄地板。
繞著洗硯,飢餓的眼神,亮牙裂嘴的臉。
粗重的鼻息,黏在牙間上的口水,蓬鬆的毛髮,搖頭晃腦的威壓。
無疑,就是貨真價實的東方神犬。
無疑,只要一撲,就能讓一個尋常成年男人命喪黃泉。
但洗硯依然不為所動的一張臉,白髮飄盪著。
半闔著黑色的眼,走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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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提『綻勁』,就是運勁爆綻,把氣從經脈爆發出來,也叫做暗勁或是內力。」
砰!
韃子右腳忽然向地『小動作』飛快一蹬,整個人卻極度不科學的向上激射。
地上的岩岸多了一個蛛網般的圓型裂縫,湖岸的水紋多了陣陣漣漪。
韃子拔空十尺,漂浮在月光下的半空。
洗硯抬著頭,張大嘴巴,不是吧?
在空中,韃子的雙腳脹大,膨脹成尋常人的三倍。
筋脈如小蛇般脹大,可外層的皮膚卻還是尋常人的血色。
片刻,韃子落地,精準的踩在蛛網裂縫的圓心。
雙腳也恢復成尋常老人該有的乾瘦模樣。
「一樣用現代話跟你解釋,大概就是你『控制』你體內的『電荷』,讓它在特定的點做到異性相斥的『原子分散力』,這也很好理解吧?」落地的韃子盤腿坐了下來,輕輕地在半空比手畫腳。
「那個……」
「是?」
「莫非你長這副德行……居然是個讀書人?」
「……那個,你可以至少在表情上,不要這麼認真地思考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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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嘩聲,叫囂聲,訕笑聲。
吼聲。
三頭八十公斤的獸王立刻認知到哪邊是同類,哪邊是獵物。
毫無懸念的不可能期待牠們自相殘殺,敵我雙方涇渭分明。
三頭藏獒哪怕飢腸轆轆,哪怕洗硯身上飄灑著聞起來很美味的犛牛費洛蒙,牠們還是沒有急著撲上去,輕點地,搖著腦袋,不急不徐的緩緩包圍。
……完全不能期待以獵食為生存手段的牠們,會因為區區逞兇鬥狠而出現可笑的空隙。
是古,獅子搏兔。
洗硯空洞的看著這三頭凶獸,緩緩以他為圓心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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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接著就是實際應用的技巧,你試著分開『獨立』運行這兩種氣訣。」
韃子說完,右腳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
洗硯忽然感受到一股極其強烈的壓迫感。
「表走斂。」
首先,是變色。
他的皮膚開始漸漸角質化,紫膚斑斕。
「裏行綻。」
之後,是膨脹。
韃子的右腳現在漲的跟象腿一樣,青筋直竄。
就像地獄惡鬼的腳。
就是一開始洗硯見到這個老人羅剎雙腳,那時候的姿態。
「然後看我的腳,我現在要讓它往前踢,像這樣。」
韃子漫不經心地指了個朝著湖的方向,那羅剎般的腳也就這樣輕描淡寫地……
砰!
輕描淡寫的剖開湖面。
洗硯的頭上濕淋淋一片。
「懂了嗎?」韃子咧開嘴笑,同樣被水淋了一身。
被湖水。
被剛才韃子往湖裏蹬了一腳,直接霍然斷成兩截,沖天噴炸的湖水。
就一腳,腳甚至沒有碰到湖面。
如果硬要形容,就像是那一踢直接擊碎空氣後,湖水硬是被偽真空的衝擊剖開……
……真的假的?
「……」洗硯呆呆的看著湖底因為受不了餘波震擊,漂浮到湖面的翻肚魚屍。
「看懂了嗎?我只有腳『預計接觸面』還是維持『斂勁』,把想要動方向『相反』的『斂勁』放掉,『內部綻勁』的力量就會往反方向噴出去……就跟噴射引擎還有手槍一樣,前面斂勁就像彈頭,自己放掉歛勁的讓綻勁噴出來的『缺口』就像彈尾的火藥。」韃子看洗硯一副呆滯的臉孔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想了個比喻再說一次。
「……」洗硯愣愣地看著,整個湖面就像被迫擊炮炸過似的。
「這樣懂嗎?如果要往右打就放開左邊,肢體就會往右噴,當然你的右邊一樣要保持斂,不然就跟用肉身開槍一樣,肢體一定會整根炸掉。」韃子拍著腦袋,自己剛才沒說到這一點。
他又揮了一腳。
湖水又炸了一次。
「……」洗硯看著這一次被十字劈開的湖面。
被劈開的湖水就像被導彈餘波掃到一樣,水捲一路延伸到對面的一塊岩石上。
不知道有沒有看錯,那顆岩石好像隱隱裂了縫。
「實際上我現在琵琶骨有問題,全身上下只剩下兩隻腳可以運氣,不然我之前全身都可以做到這種表演,啦。」韃子又揮了一腳。
「……」洗硯好像隱約看見湖底長滿青苔的地面。
真好,四公尺深的湖看得到底呢。
真好,就一踢呢。
「好啦再怎樣也不是這樣要求,這個水準你練個十年說不定有希望,你現在只需要練到我半成的威力,腳做綻勁的時候不會跌倒,還有可以正面出拳,就夠你參加入場考試了。」韃子又揮了一腳。
「……」洗硯呆呆的抬起雙手。
接下從空中掉向自己,被攔腰砍斷的魚尾巴。
十幾公尺外的湖底,則有一個切口平整的魚頭。
那兩個切口就像被撕裂一樣。
原來在十來公尺,外有一條魚被撕裂啊……
「這個扣住氣的狀態叫做『氣鎖』,我再示範一次吧。」
「那個……」
「怎麼了?」
「……你可以至少在表情上,不要這麼認真的覺得我辦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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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第一隻獒犬正面撲了上來,殿後兩隻藏獒左右圍住所有可能的縫隙。
洗硯擺開架式,依然不為所動。
「如果你還是辦不到隨時走氣,先把心沉澱下來,明鏡止水,然後……」
第一隻藏獒欺身,躍起,張口,哮。
洗硯握拳,架拳,馬步深蹲,撩。
藏獒躍起。
腥風撲面。
白色的短髮向後吹。
只有一次的機會。
『氣鎖』繃緊。
藏獒與少年三十公尺的距離。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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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譟的人安靜了,遲遲不能言語。
殿後的獒犬也安靜了,忽然停止掠食。
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吐血的那一頭撲空的獒犬也安靜了,四腳不住抽搐。
洗硯趴在地上,正面撞飛全力衝刺的東方神犬,果然讓人非常想,吐。
反正也做不到細緻的攻擊,就索性將『上半身』用目前可以開到最強的『斂勁』包著,將『下半身』的所有地方都開著『綻勁』。
粗糙上下半身二分氣訣,硬是將自己做成一顆人肉砲彈。
這是韃子的意見。
效果不錯,直接撞飛一頭藏獒,牠好像也受到可觀的傷害。
那頭被打飛的獒犬打了滾,再次恢復戒備,但感覺不再有繼續一戰的本事。
殿後的兩隻藏獒後退一些距離,重新評估捕殺眼見這頭『獵物』的危險性。
勝機猶存。
接著就不是送死,是賭命是吧?
……賭命啊?
運送妓女的時候遇上交易方惡意埋伏,拿著一把蝴蝶刀與七把手槍對峙,硬是在餿水溝裡潛了五分鐘。
運送毒品的時候遇到程咬金忽然劫貨,中了兩顆子彈,在方圓一公里只有屍體的荒郊野嶺躲在一個角落四個小時,等待劫貨的人撤走後,升起火烤著刀子止血。
運送錢的時候,苗頭不對後自己當機立斷兵變,搶了自己雇主的錢後,立刻設局讓十四台運送車爆炸,自己和火焰與濃煙生死搏鬥七十分鐘。
被毒蛇咬,被流氓揍,被迫在通往獸窟或槓上十把槍的兩條路二選一,吃著死老鼠和樹根潛伏躲人,喝著自己的血,泡在石油裡游泳,用火掩護自己卻差點要了自己一命,背叛同夥,被同夥背叛,被圍剿,圍剿人,被吃貨,黑吃黑,搶劫、偷竊。
然後是逃跑,逃跑,逃跑。
賭著那細若游絲,可能存活下來的希望,交叉反擊在生與死的剎那。
洗硯跋扈的勾起嘴角。
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做,唯一一件擅長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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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好,絕對不是你很笨,要同時控制兩種氣訣原本就不容易,所以你不要想著做細微控制,絕對不是你很笨,絕對不是你很笨,絕對不是你很笨。」
「明白了,我總有一天要揍你。」
「總之我猜,那些畜生大概會覺得你很炮,然後就直接撲上來,也難為牠們了。」
「明白了,我總有一天要揍死你。」
「你就直接把自己想像成一個肉甕全身發綻勁,之後解開雙腳讓自己全身飛出去,先用人肉砲彈撞開那頭畜生。」
「好像有道理……那之後呢?」
「之後再看著辦。」
「我懂了,如果我死了一定變成鬼找你。」
「……呃,那個。」
「請說。」
「對我說這句話也死了的……黑幫老大、練家子、殺手……大概有一萬個,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再一臉可憐的看著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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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角子老虎機空無一人。
麻將桌不再是三缺一,根本沒有人。
梭哈,德州撲克,輪盤,骰,一樣沒有人。
玩家沒有,莊家也沒有。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家賭場的所有人,都圍觀到這充滿野獸騷味的六角籠旁邊。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圍觀的人訕笑聲小了,嘀咕聲也沒了,直到現在的鴉雀無聲。
他們的眼睛,都專注在籠子內。
一個滿身瘡痍的白髮少年,三頭餓壞了的東方神犬。
一面倒的死鬥。
原本預計會是一面倒的死鬥。
安靜的觀眾裡頭,不知道是誰。
「我覺得,我這筆錢輸掉……也是挺甘願的?」第一個聲音。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小鬼上啊!」
「如果那小子快死了拜託把他弄出來,大有可為啊大有可為!」
「幹我熱血沸騰啦!」「關我屁事別擋路啊!」
「媽的我可是賭了一百萬你輸掉想從零點零幾的賠率至少贏一罐飲料啊!」
「我也是啊!」
「操我也是啊哈哈哈哈!」
「小哥你贏了我不計較!真的!」
「我也不介意!」
「我也是!」 「錢而已嘛!」 「小哥上啊!」
「贏的話四百三十四萬的門票算便宜啊!」
「小哥!」 「小哥!」 「小哥!」 「小哥!」
洗硯站起來,沐浴在喧嘩裡,燈光下,野獸殺意的正中央。
他雙眼冷然,明鏡止水,冷靜地指揮身上每一個細胞歸位。
處變不驚是他逃跑百戰苟活下來,唯一一個世界級的能耐。
發氣天靈,走氣壇中,氣入丹田。
灌氣奇筋八脈,滲氣四肢百骸。
冷靜了。
滿身瘡痍的白髮少年是。
冷靜了。
餓壞了的東方神犬也是。
這次是真的。
獸喃隱鳴,毛鬚飄盪,蹲下四肢,東方神犬的蓄勢低吼。
外勁內斂,裏勁綻散,馬步深蹲,武學氣鎖的心法起手。
「把『人體』當成一支軍隊,你有『細胞單位』的數兆士兵。」
「但你的指揮很粗糙、不夠快、不夠隨心所欲、也不夠細膩,士兵素質其實也不強。」
「所以別想著殲滅對手,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只配偷襲。」
「但輸跟贏,向來結論而已。」
「吼!」
硬吃洗硯一招夾雜斂勁的頭槌,趴在地上的那頭藏獒估計是無力再戰。
剩下的兩頭遊走的藏獒一左一右,一前一後。
洗硯重整體勢,兩種古氣內勁一表一裏,一歛一綻。
搖頭晃腦,齜牙咧嘴,低吼,四肢壓低。
洗硯身形一矮,兩隻手若有似無的變形。
皮膚沒有醬紅發紫,但確實浮現粗糙。
雙臂沒有象腿粗大,但確實明顯膨脹。
「因為你的力量不夠,準頭也不夠。」
雙手握成前所未聞,絕對不適合實戰的錐狀。
絕對不會出現在尋常十初歲男孩手臂上的青筋,瘋狂跳躍。
「所以別有瞄準要害或壓制之類的念頭,讓狀況變成你最擅長的生死一搏。」
兩隻獒犬躍起。
一公尺的距離。
「換個念頭,就算是你的『氣鎖』,只要沾到那幫畜牲就一定可以打死,只要沾到。」
洗硯兩拳握錐,雙臂直直向後,滿弓。
矮身,挪移,臉感覺到獒犬的呼吸,目不飄移。
生死剎那。
全贏與否?
所有觀眾屏住呼吸。
所有酒保停下動作。
所有牌手錯愕愣然。
就算沒有下注這場鬥技的賭客,也聚焦目光在那男孩身上。
聚焦著,緊張著,沉默著,看著,深怕錯過任何關鍵的剎那。
就只有一個人還在笑,仰頭喝酒。
一個身懷絕技,光頭的老人。
「就一擊,也像你想的,機會打一開始只有這一擊。」
洗硯咬牙。
獒犬躍起。
世界第一戰狗絕佳的爆發肌力,讓牠一瞬間就到洗硯眼前。
面對著獒犬的爪與牙,他專注的控制自己體內,即將脫韁的力量。
瞪著獒犬忽然躍進的澎散黑色鬃毛身影,鼻尖傳來獒犬的呼吸,唾液的味道。
四顆眼睛,兩個味道。
兩張嘴,四隻爪。
兵臨城下。
洗硯過街老鼠的人生,最熟悉的剎那。
所以他明鏡止水,比每個瞬間都更加的專注。
所以他。
當然不會失誤。
深蹲,弓身,吐納,瞪。
撲前,咆哮,張嘴,蹦。
風颳臨面,獸影逼近。
膨脹肢體,走氣雙臂。
解開斂勁。
雙拳牽引。
成錐。
對著自己的敵人。
十公分的距離。
氣鎖!
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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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雀無聲。
一隻獒犬的下巴埋著一隻手臂,那隻手臂的錐狀拳頭在牠的天靈蓋竄起。
另一隻獒犬的肚子多了尿道與肛門外的第三個洞,裂成兩截的脊椎刺破背上的皮膚。
那兩個洞同樣插著一隻手臂,兩隻屬於男孩的手。
一隻就這麼打穿獒犬的胸腔,打碎脊椎。
一隻就這麼打進獒犬的喉嚨,一直線貫穿至腦子。
血淋淋的『打穿』獒犬的身體。
賭的人,沒有賭的人。
當老闆的人,當客人的人。
輸錢的人。
所有的人都知道。
或許,他們有幸參與一個傳奇人物的起點。
除了早就知道結果的人。
「哈哈哈只有一次機會,所以要記得打穿牠!」韃子坐在21點的牌桌上哈哈大笑。
在眾人都跑去圍觀塞柏拉斯的時候,他便慢條斯理地掃光這個場所有的不用錢的酒。
也沒有去圍觀的意思。
根本是不值一看的架呢。
他笑著打了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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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血泊,肚破腸流的藏獒。
躺在腦漿,腦袋破碎的藏獒。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藏獒。
洗硯渾身都是血,白髮染上了腥紅,全身發著冷顫。
他還沒有習慣使用氣鎖後的身體,打出這一擊後,他的身體會有十幾秒的發抖僵硬。
但他卻還站著。
只有一種的結果,是他站著。
一秒鐘。
兩秒鐘。
裁判一個抖擻,猛然回神。
「……獲勝的是…!」
他抓著麥克風仰天咆哮,眼角隱隱含著淚光。
他第一次這麼覺得,有一場比賽可以讓人這麼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白頭髮的小哥你成功了!」
「我賠了三百萬!無上光榮啊!」
「我這輩子就是為了輸這場才會一直贏啊!」
整間賭場沸騰著,吶喊著,喝采著。
趴在地上喘氣的洗硯楞楞地回頭。
看著爭先恐後撲向鐵柵欄的人們,興奮的把手伸進欄杆裡。
「小哥你太神啦!」
「小哥你的鬥賽我以後一定到場!」
「小哥你到底幾歲啊?難道練功夫到返老還童?」
「小哥殺榜為什麼看不見你?沒道理啊!」
「小哥世外高人想殺就殺混什麼殺榜?」
「小哥千萬要去戰巢試試身手啊!」
「你不能被世界埋沒啊!」
洗硯看著,眼前瘋狂往欄杆推擠的群眾。
……好陌生的視線。
「小哥我以後不會放棄人生了啊!」
「今天是我輸的最後一場!」
「小哥我以後會好好活下去!」 「為了確確實實賺門票錢啊哈哈哈!」
「小哥我今天知道人定勝天的意思了啊!」
有的人的眼睛彷彿看見憧憬,有的人好像找回勇氣。
「小哥你實在太神啦!」 「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哥!」
「小哥我以後一定永遠跟隨你啊!」
「小哥打戰巢時候一通電話!我人頭擔保在場的人一定都在觀眾席造勢啊!」
「是啊!」「當然啊!」「肯定的啊!」
「不去會遭天譴啊!」「有人捨得不去嗎?」「哈哈哈!」
有的人視線洋溢排山倒海的崇拜,有的人好像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小哥說起來你的頭髮好特別啊!」「小哥長得也好帥啊!」
「……」「你好意思啊小哥哈哈哈!」「哈哈!」
「……」「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難道是我沒有女兒嗎?」
「小哥男人你可以嗎哈哈!」
有些人眸子裡洋溢著羨慕,有些人手足間充斥著嫉妒。
憧憬?勇氣?目標?崇拜?嫉妒?
羨慕?
對我?
對比起奴隸更接近畜生,身份地位就跟會走路的屍體一樣的,我?
對連活下去這麼簡單的渴求,都要找一個『……』的破理由,才有勇氣繼續賴活著的,我?
對我?對我?對我?對我?對我?對我???
「大家讓開!」一名酒侍樣子的酒侍拿六角籠鑰匙跑過來。
剛才他熱血得撕裂身上的衣服,整個人大汗淋漓。
當然他也輸光一萬美元的錢。
但這根本不是重點!
閘門打開,渾身血的洗硯低著頭走出來。
一個女孩拿著一襲棉巾裹起洗硯沾滿血的赤裸身體。
看了看楞著的洗硯,她狡猾地笑了笑,吻了他的臉頰。
整間賭場掌聲與口哨四起。
洗硯走著,一樣低著頭,沒有其他動作。
摩西似的破開人潮,染著血,毛巾蓋著頭,走著。
洗硯走著。
喧嘩四溢。
走著。
激昂四起。
走著。
香檳破開天際,吶喊震開大地。
止步。
在一張21點的長桌前。
「我贏了。」他低頭說著。
「感覺如何?」坐在21點賭桌上的韃子莞爾。
洗硯沒有說話。
「我猜你以前玩遊戲時,是那種順理成章發號施令的人吧?」韃子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是。」洗硯哽咽,說不上來為什麼。
是呢,自己小時候一定是扮正義夥伴,一定是帶頭衝鋒,一定是比手畫腳的人。
明明現在也沒多大年紀,卻覺得那是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的……很久以前啊……
「之後發生什麼事情讓你極度恐懼,也確實留下一些痕跡,我不問,你也別說。」韃子莞爾,這是理所當然的默契。
「……嗯。」
「驕傲如你,八成會用一堆理由好合理化你的窩囊,或許你也察覺到了,或許沒有。」韃子很確定洗硯絕對做過這件事。
「……」
「現在,無論如何你都要承認,好嗎?」韃子苦笑。
「……嗯。」洗硯沒有看著韃子。
也沒有,看著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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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打贏的人可以拿到下注總金額的一成吧?」韃子用口音很重的英文問一旁的酒侍。
「呃……當然!熱烈光榮!」酒侍燦笑。
哪怕他自己剛才,也在『少年A會在十八秒內斷氣』這欄賭了兩萬。
這輩子就這麼一次,輸得這麼過癮,錢而已嘛!
「這場比賽,一同多少?」韃子跳下牌桌,摸著洗硯的頭。
一旁幾個西裝筆挺的人拿著一些平板交頭接耳,會計師大概是整個會場最冷靜的人。
這種賽地的金額浮動很大。
你如果看見一個兩米高的熊漢,勝算大概是五五波,通常這樣子押獒犬的人就會很多,每個人都喜歡刺激的挑戰。
但你如果看見殺榜怪物微服出巡,怎可能還傻傻的賭獒犬可以咬死他?又不是嫌錢多。
但,十初歲的小男孩?
賭十二歲的小男孩,獲勝?
會計師很快就沒有冷靜,拿著平板的手略微顫抖。
「多少?」韃子笑笑。
「呃……總金額大概是一億三千四百萬,還有一點當成手續費扣掉的零頭……」
其中一名會計師拿著平板,滿頭大汗的報備。
所有人屏息,無論在哪裡不能打斷會計師報帳,到底還是人類必須的默契。
「而……只有一百萬是賭挑戰者勝利……所以……一共一千三百四十萬美元,整。」
嘩!
「一千萬?我要連勝幾場才能有一千萬啊!」 「小哥你一臉才幾歲就身價破千萬你好意思?」
「通緝榜破千萬的王八蛋也才四百!四百個啊!」
「這樣子找獒犬單挑太便宜了啊!」 「不然你上場打架啊?」
「十幾歲我連手槍都不知道會不會打啊哈哈哈哈!」
「小哥分錢啊哈哈哈哈!」「小哥請客啊喔喔喔喔!」
「你們好意思喔!」「不然你現在在幹嘛?」「排隊等請客啊哈哈!」
「然後。」
譁然的賭場又忽然突兀的沉默。
會計師抿著嘴巴,見過大風浪的他根本不會對區區一千萬美元有反應,連皺眉都可以省了。
這才是讓他冒出冷汗的原因。
「押挑戰者獲勝的一百萬,只有一位先生。」他指尖顫抖。
整個沉默的賭場,也有只有一雙眼皮不停跳動。
剛才一時興起,把扣掉本錢後,今天的純利潤全部丟到屎裡。
保持,好玩就好心態的男人。
「賭客通殺,一億三千萬!」會計師說著。
不過他流冷汗的原因其實也不是因為那一億三千萬。
而是……
「啊哈哈哈哈!失禮了失禮了。」
最角落,一個同樣跟這間賭場異常不搭調,骯髒的男人一陣大笑。
他的手也提著一罐酒。
出自太平洋島國台灣省內,一個叫金門的地方。
名聞遐邇的高粱酒。
☯
賭場沸騰的焦點轉移到那縱情隨意的男人身上。
韃子一向很羨慕,可以毫不猶豫放棄事情的人。
配上超猛的天賜良機,有的時候就會得到猛爆性的回饋。
……真的是天賜良機嗎?
不管,這不重要。
總算稍微安靜了。
「好了,你已經賺了一千萬,你大可以帶上你妹妹給漢克八百萬,然後再用兩百萬離開這個國家,七千萬根本是搞笑的數字,有八百萬我相信他不可能追上你們,就是真追上,你也能自保。」韃子失笑,看著眼前男孩還不能接受這一切的表情。
「跑得出來,何必回去?」司機老頭說著。
沒有人說話。
「怎也還不完,既然都是等死,何必搭上命,賺這可有可無的零頭?」光頭老頭懂的。
「有點錢,就是等死也舒服些,不是嗎?」白髮男孩撐起攤在椅子上的身體,淡淡的說著。
「我……」洗硯還沒有回神。
「你知道這個是《戰巢》的入場賽吧?但是要不要當鬥士是你決定,總之你現在有權。」
韃子莞爾,他沒有看著洗硯。
而是注視著一旁那個灑脫的醉鬼幸運兒,被眾人拋上拋下的光景。
被一群人拋上拋下……
……怎麼有些羨慕,也有些熟悉呢?
「……」洗硯的腦袋很亂。
「現在,你沒有『應該』做什麼……你想做什麼?」韃子笑著嘆了口氣。
到底想做什麼?
洗硯回想了自己的人生片段,所有還記得的畫面。
痛苦的,苦澀的,淒涼的,吶喊的,哭的。
彆扭的,硬撐的,害怕的,跑的。
顫抖的,空虛的,吼的。
噁心的,怕的。
笑的。
畫面停在幾分鐘前。
拼死一擊的自己展開雙臂,瞧著兩隻東方神犬錯愕的眼睛。
一百四十公斤的軀體滑落自己的手臂,渾身腥膩的自己呆滯的轉頭瞧去。
看見全場為自己沸騰,為自己吶喊,為自己尖叫,全場一雙雙期待自己的眼睛。
彷彿看見一種憧憬,期待自己下一個回應。
而自己在那個瞬間確實是────
笑了。
「好讓開讓開……讓開啦!」
一個狼狽的身影連滾帶爬逃出起鬨的人群,當然他也跌倒了。
不知道是被絆倒還是自己喝醉,總之他跌倒趴在地上,對著坐在桌子上光頭老人與站在桌子前的小小鬥士抬起頭。
蓬頭垢面,渾身酒氣,整張臉堆滿臭死人的笑容。
這間絢麗賭場裡頭,第三個穿著極不協調,乞丐般的角色。
「嗨小哥我叫不出千!你也是黃種人耶!懂中文吧?台語懂不懂?真的太給力了哈哈!」那個蓬頭垢面的酒氣男人燦爛的笑。
是個亞洲臉孔,說著口音清澈的中文,或許北部一帶的中國內陸人,也或許是台灣人。
年約四十中,他全身沾滿香檳……或原本就自帶的某種烈酒氣味。
感覺是一種很燙的米造酒。
「哈哈就是你贏了一億三?」坐桌上的韃子也說起中文,暗暗挑眉。
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洗練的感覺,饒是他的眼光來看也不尋常的洗練。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國家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容打聽的過去,這也沒什麼好稀奇的是吧?
「是啊,來這裡打發時間的嘛,誰知道一個不留神就這樣了哈哈。」自稱不出千的人站了起來,拍拍身體。
「還好吧?你不是也有一百萬的本錢,這也不簡單了吧哈哈?」韃子瞇上眼睛。
他注意到這個自稱不出千的男人,手指不知道為什麼指骨很厚。
尋常活動手指或是單純勤於活動手指,根本不可能讓手指變成這副模樣。
多半不只是靈活。
「哎呀客氣了,所以小哥你要出賽吧?幹我一定到場的啊。」不出千用力拍著洗硯的肩膀。
「……」洗硯呆呆的感受著肩膀炙熱的重量。
「他沒有要參賽啊,我們只是來拿錢。」韃子扭開一罐威士忌。
「什麼!真的假的!塞柏拉斯怕有人洗錢,所以每個人一輩子只能參加一次耶,你如果放棄的話這輩子都不能參戰啊!」不出千尖叫,激動的連話都黏在一起。
是嗎?
是嗎?
「你,希望我參賽嗎?」洗硯有點茫然。
「這算什麼問題?」不出千挑眉。
他搖搖晃晃的跑到一旁,抽起麥克風。
鼓足一坨鳥氣,同樣腔調很重的外語。
「小哥猶豫該……嗝!不該打戰巢,各位怎麼看?」不出千打了個酒嗝然後大吼。
拋接人的停下動作,噴香檳的停止搖晃。
打起來的停了拳頭,放聲大笑的停住呼吸。
安靜。
紛擾的絢爛賭場,再一次出現了不協調的沉默。
注視著洗硯,粗估四百雙眼睛。
沉默。
香檳低落。
「這問題我從來沒聽說過啊!」
「莫名其妙。」
「對啊小哥?」 「傻了。」
「我位置都買了你跟我說這個?」 「小哥!」 「小哥!」
「第一場就要很猛的啊!」 「小哥!」
「我回去睡不著都是你害的啊!」
「小哥!」
不出千把麥克風遞給洗硯。
洗硯接過麥克風,看著這熱情洋溢的聲浪。
還要跟剛剛一樣低著頭嗎?
還要再一次沉默嗎?
還想要嗎?
「我……」
生硬的英文,對著群眾。
沒什麼自信,但他還是繼續說。
不想。
再也,不想。
我現在想做的事,是……
「會到荷米斯……打戰巢!」閉上眼,他淡淡的說。
緊閉雙眼,垂下頭跟手。
沉默。
洗硯小心翼翼的張開眼睛。
一條縫。
嘩!
「小哥那你代號叫什麼!」
「要怎樣才能找到你!」
「囂張點啊,巡弋鐵拳老子我?」 「難聽死了!」
「小角色才會又臭又長啊!」
「叫什麼串刺王嗎哈哈!」
「這不是電影德古拉嗎?所以我說你的創意呢?」
「那隻狗就真的被打穿了啊?」
代號嗎?
洗硯看向韃子。
一個正在提起一個加了十罐酒的冰桶,仰頭就灌,然後嗆到在地上打滾的白癡老人。
很臭,很醜,很墮落,連乞丐說不定看上去也比這個人威風。
「……那個時候,我是中國黑幫的……打手,天下無敵,還沒有一支勁旅可以在我手上活一個晚上。」
「……那個時候就很有名,大西洋極圈附近有一個與世隔絕的黑道天國。」
「……我那個時候…自信滿滿地來這裡,打算……拿個最強的頭銜再回去炫耀。」
「如果慢慢升就太落伍了,我一開始就去找可能在那裡的最強的人打架,如果傳說是假的就當成觀光啊哈哈。」
「我搶了一架噴射機,……一個人殺進去,在整個國家亂跑。」
但洗硯沒能仔細咀嚼這些矛盾,他現在只有瞪大雙眼。
他確實曾聽說過。
「……我…準備叫做……」
有一個男人開著飛機做了世界上最以卵擊石的突襲。
神風特攻,烽火連天,癱瘓共用系統,地毯式的掃蕩,讓整個國家陷入火海。
整件事就因為區區一個人,沒有共犯,動機不明,兇手下落也不明。
整個事件最後只在這個不能記載任何文字的國家,以口耳相傳的方式留下一個無解的傳說,如雷貫耳的名字。
「你是……
他笑了。
重新提起麥克風。
「『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