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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外傳.長槍戰記【十四】

山容 | 2017-05-23 08:09:43 | 巴幣 0 | 人氣 221


【拾肆】


漢尼塔感覺胸口一陣躁動。詭異的感覺自那鍋湯端進門之後,噁心的甜味薰得他想把五臟六腑一起吐在餐桌上,廚子是愈來愈不會煮飯了。
負責上菜的西羅放下鍋子,費凱站起來打開鍋蓋,濃厚的氣味隨著蒸氣散布整個內廳。荷圖斯勒眉頭微微一皺。

「你該讓我動手才對。」
「老荷圖斯勒就別忙了,我快餓死了,先喝碗湯不過份吧?」費凱嘻皮笑臉,把碗遞出去要胡鎕服務。胡鎕瞥了荷圖斯勒一眼,接到主人的許可,這才接過湯碗動手乘湯。
「這鍋湯好香喔,習拉瑟家的廚子真不是蓋的。」裴朵麗說。

漢尼塔的胃口到這差不多壞光了。看看他們這桌子的人,蠻橫的客人、滿肚子心機的掏金女、一排傀儡般的僕從。主人兩隻眼睛被蒸氣蓋住了鋒芒,但是漢尼塔輕易能從他發冷的雙手,聞出恐懼和憤怒。這兩個人都想置他於死地,他身邊的幫手是個來歷不明的奴隸,而大宅外的逃奴正在盤算如何毀掉他先祖的功績。

真是一隻可憐的小豬仔。慈悲的漢尼塔幾乎想拍拍他的頭,再給他一刀痛快了。但是不行,恐懼能讓他成長,能把他塑造成漢尼塔需要的利刃。漢尼塔很好奇他的小腦袋裡在想什麼。自從昨天在書房晤談過後,他幾乎不發一語,心術師、闡釋者還有軍官們都被他晾在外頭的營地,等著他下一步指令。他打算拿這些擋路的絆腳石怎麼辦,漢尼塔也在猜。

如果荷圖斯勒過不了這一關,那留他也沒意義了。


「王子,請。」老僕把湯放到他面前,氣味像一記重拳打得他頭昏眼花。這到底是什麼味道?怎麼會有如此瘋狂的氣味,激得他五內如焚,手足無措?
「湯的味道不是多頂級。」費凱仰頭一口飲盡。「像在吃藥一樣。」
「不要傻了,這是藥膳湯,首都裡正流行呢。荷圖斯勒一定費了很多心思,才有辦法在冰天雪地裡弄到這麼多藥材。」裴朵麗對著他微笑。
「只是一些奴隸而已。」荷圖斯勒喝了一口湯。「老實說不是很合我胃口,但這麼冷的天氣,熱湯對溫暖手腳應該很有幫助。我聽說淑女容易在冬天受寒,裴朵麗你多喝一些。」
「那我就先謝謝你囉。」裴朵麗嫣然一笑,又多要了一碗。
「王子沒有喝湯呢。」荷圖斯勒說:「不喜歡這個味道嗎?」
「味道,太濃烈了。」
「王子殿下如果不喝喝看,怎麼知道不合你的胃口呢?」

這個蠢豬女,以為這是荷圖斯勒故意逗弄他的遊戲嗎?不行,他不能在他們面前曝露出弱點,他要抓起湯匙。

銀湯匙幾乎有千斤重。突然間,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喝湯。漢尼塔緊握著湯匙,撈起一口深褐色的湯汁。一股甜膩飄渺的香氣,像條毒蛇一樣潛伏在湯碗的蒸氣裡。他的心臟跳得好快,入口的一瞬間彷彿有把鈍劍貫過他的胸膛。

「王子殿下?」裴朵麗放下湯匙,大眼睛對著他眨了兩下。「王子殿下還好嗎?」

另一雙眼睛在他胸中睜開,像頭乍醒的雄獅。

「我沒有胃口。」漢尼塔丟下湯匙從座位上起立。費凱和裴朵麗縮回雙手,雙眼散發警戒的光芒。不行,得安撫他們,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機。他的力量不夠強,不足以制服他們。他得能暗示荷圖斯勒跟著他離開,他需要荷圖斯勒,但又不能讓這兩人查覺異狀。

「我收到一個緊急消息,是我以前的部屬。」他強撐著意識。現在不能進入心海,太危險了,羊人的角頂著束縛,正準備脫離他的掌握。「少爺,也許你會想聽聽這則消息。」
荷圖斯勒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芒。「是我們先前談過的那位——大人嗎?」
「沒錯,正是我們先前談過的那位大人。」
「既然如此,軍情緊急,還請兩位見諒,荷圖斯勒少陪了。」
「如果是軍務的話——」
「不!」漢尼塔阻止費凱起身加入。「費凱少校連日搜索也累了,這件事讓我和少爺一起處理就好了。」
「如果你們都不吃了,那我再坐著也沒意思。甜點就送到我房間吧,我有一本書正好配著甜點一塊品嘗。」裴朵麗把膝上的餐巾扔到桌上,招手要送上甜點的西羅替她分裝。「表哥,你送我回房好嗎?」

費凱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轉了一圈。「那有什麼問題?」
「少爺,容我告退。」裴朵麗行禮退下,帶著費凱和甜點離開。漢尼塔雙手扭成爪狀刮著餐桌,巴不得兩人走快一些。
「通通撤下去。」他們步出餐廳後,荷圖斯勒一揮手,僕從們立刻動起來撤下餐點。「王子殿下?」
「到你父親的房間去,不能讓那兩人發現我現在的樣子。」漢尼塔滿頭冷汗,喘得像頭瀕死的野豬。他望著荷圖斯勒的眼睛,低聲補上一句。「湯裡有毒。」
「毒?」
「召喚霽山,我需要你們幫我壓制毒藥發作。」

荷圖斯勒也許驚訝,但沒聽漏關鍵字。


「立刻把霽山修者請到我父親房中,我們說好要去探望他。」荷圖斯勒對胡鎕下令,漢尼塔的視線開始模糊了。心海中的羊人扭扭身體,嘗試伸展手腳,輕微的動作卻幾乎將漢尼塔的頭撕成兩半。

不行,僕人太多了,不能在這裡……


「快走。」他吐出這兩個字,荷圖斯勒扶著他,小跑步奔出內廳上樓。蕭格勒老爺的房間離內廳不遠,但是舉步維艱的漢尼塔來說,簡直有如千里之遙。
「快、快……」一進房間,他立刻抓著荷圖斯勒的領口。「快點進入心海……」
「我在心海裡了。女神呀!王子你的——」
「快,我必須知道自己是誰。」荷圖斯勒不夠強經驗也不足,可是漢尼塔沒有選擇的餘地。「在心海裡想像我的樣子,把你認為的模樣纏到我的神術上,快!沒有時間解釋了!」

在那驚惶的一刻,他很怕荷圖斯勒沒有聽懂他在說些什麼,而他已經沒有力氣指示該如何進行下一步了。幸好,過了三秒,彷彿永恆一般漫長的三秒之後,一股粗糙的壓力壓進他的腹中。

就是這樣了。他能感覺羊人的蠢動被壓抑住了。殘忍、自私、機鋒,這些才是他,汲取了恐懼的力量重生的漢尼塔,脫離凡胎的聶靨貚……

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霽山。


「替我們護法。」恢復說話能力的漢尼塔說:「我不要任何人的視線接近這間房間。把我扶到你父親身邊,繼續施法不要停,危機還沒過去。」

鬆懈的壓力再次補上。荷圖斯勒不習慣一邊移動一邊施法,但是沒關係,現在能慢慢來了。好不容易坐到床邊,漢尼塔嘗試性地碰觸心海,羊人蠢動了一下。

逮到他了!


漢尼塔不假思索,衝入心海中抓住蕭格勒老爺。這老傢伙身上累積了無數的恐懼妄想,長久歲月的瘋狂累積在他骨髓裡,現在正好成了漢尼塔的養分。他進入心海,一手抓住荷圖斯勒的編織,一手撈起蕭格勒身體裡的黑暗,融成厚繭罩住那該死的羊人。

霽山在四周佈下幻像,窺探者只會看見他們談話的場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色的繭愈來愈密實。他用盡全力,把黑繭壓縮埋進心海深處。動作要慢,這個過程不能出任何差錯,他嘴裡的甜味愈來愈淡,羊人的掙扎愈來愈弱。漢尼塔總算能逐漸緩過呼吸,在心海中伸展手腳。

他慢慢放開蕭格勒父子,精疲力盡的荷圖斯勒跌坐在地。


「發生……什麼事了?」他喘著大氣,由下往上仰望著漢尼塔。
「是一種針對羊人的毒藥。」漢尼塔深呼吸幾次之後,才緩緩開口:「荷圖斯勒少爺,你說我之前帶到府上的奴隸人呢?」
「他因為傷口感染,被送進大宅後的空屋等死。」荷圖思勒的表情透著不解。
「等死?」
「他的傷口感染,送進那裡表示離死不遠了。」

但是漢尼塔很清楚,能夠引發這麼劇烈的反噬,除了槍恩之外沒有人辦得到了。該死,過去幾天忙著在荷圖斯勒身上拉線,卻忽略了這個奴隸。只差一點,他精心佈好的局就要因為一個失策全毀了。

「恐怕那個奴隸逃過了死劫,現在回過頭來對付我了。」他說:「這種毒藥除了我故鄉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如何使用。你和另外兩人都喝了湯卻沒有反應,表示這毒必定是衝著我來。」
荷圖思勒低頭不語,陰沉的情緒透入心海之中。
「我說過了,這些人一個都不能信任。一個鬆懈,或是隨意付出信任,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你看看我,因為一時的心慈手軟,剛剛差點丟了性命。」
漢尼塔嘆口氣,把憤怒與驚恐吹入心海之中。「是不是危言聳聽,我讓你自行判斷。」
「我懂你的意思。」荷圖思勒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埃。「只是他們都是貴族,對付他們要有個好藉口,才不會讓宗主有說閒話的餘地。」
「你想得很周到。」
「我習慣謹慎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毫無幽默感,漢尼塔一定以為荷圖斯勒在開玩笑。謹慎?是呀,沒錯,他是個謹慎,引狼入室的好少爺。

一聲尖叫傳來。

「出事了。」漢尼塔雙耳搧動,大耳朵用起來讓他非常不舒服,累贅又多餘。他剛奪回這具身體,還要多花一點時間才能適應。
「胡鎕呢?」
「讓胡峇去。」
「不行,胡峇必須看著你父親。」漢尼塔腦子一轉,剛才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霽山!」
「屬下在。」
「你先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漢尼塔命令道:「聲音在闡釋者的廂房附近,由你先到比較不會引人注意。在心海中保持連絡。」
「是的,主人。」

霽山退出房間,匆匆奔上走廊。漢尼塔抹去額上的冷汗,雙足落地起身。「你查覺到了嗎?」
「察覺什麼?」
「還有其他人在心海裡,而且是一個非常刁鑽難纏的角色。」如果漢尼塔的感知無誤,那個隱身的傢伙絕對是奴隸槍恩。「這是一個完整的攻擊行動。他們先在湯裡下毒,讓我在心海裡沒有辦法反制他,並拖住你的腳步。剛才的尖叫說不定是另外一波的攻擊先兆。」
「攻擊?」
「他們很可能想對闡釋者下手……」闡釋者?不對,這又是一個矛盾,闡釋者只是一群學徒,攻擊他們沒有好處。如果漢尼塔要下手,廢掉首領之後接著應該對付的是庭院外的軍團,而不是一群沒有特殊天分的學徒。

闡釋者有什麼價值必須先被消滅嗎?

「解言書。他們想阻止我們使用蛇人預言。」漢尼塔心頭一緊。果然是陰險的下等人!
「那我們快跟著霽山——」
「等等,尖叫太顯眼了,很可能是聲東擊西。」漢尼塔向外眺望。另外一本解言書在荷圖思勒書房,如果他猜得沒錯,那萬惡的奴隸絕對在他書房裡。
沒有人,但是四周有殘留的編織。

「你的書房被人入侵了。」

荷圖思勒撞開房門衝出房間。漢尼塔在心海中將思緒的觸手探出去,來回檢查所有微小的痕跡。不能再出錯了,等他掌握習拉瑟時,這具皮囊就能隨手拋下,但是在那之前謹慎還是必要的。他摸摸後腦勺,腫包幾乎消去了,如果不是記憶作祟,根本感覺不到異樣。他很期待從兇手身上討回公道的時刻。

等他整理好自己走上三樓書房時,荷圖斯勒怔怔站在裡面,一小團悶燒的火焰在壁爐裡跳動。漢尼塔取下走廊上的火炬,緩步走到他身邊。


「遲了一步。」荷圖思勒咬牙切齒地說。火光映出壁爐裡的殘骸,除了堅硬的書脊和封面之外,柔軟的內頁已經燒得面目全非。漢尼塔轉身,他一向不喜歡眷戀在無可挽救的事物上,世界上總有其他東西能夠注意。桌面上還有幾本沒收攏的書,這可不是愛惜字紙的荷圖思勒會做的粗魯行為。

琺瑯字源集解詳註、峉多瓜字典、筆記簿。他們在調查荷圖斯勒的研究?

「這些是你常用的書?」
「沒錯。」荷圖斯勒的聲音像硬木板一樣沒有彈性。
「思想調查。」漢尼塔闔上書頁。「這是唯一的解釋,這些奴隸比我想像的還要陰險。」
「他們想毀掉我們的書籍和文化,奪走蛇人遮蔽我們的耳目。」
「正是如此。」
「沒錯,這就是他們,善待他們只會招來惡果,就像二十年前一樣。」荷圖思勒雙眼像濕透的煤炭一樣冰冷無光。「我們的父輩心軟了,這一次我不會重複同樣的錯誤。」
「放鬆一點,悶燒的野火才燒得長久。」漢尼塔在心海中牽引著他,走向正確的方向。「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惡毒的把戲,試圖危害我們的統治。」

他的手搭在小少爺的手背上,款款擺動的影子慢慢罩住兩人,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法蘿奈的心快跳出喉嚨了。槍恩一聽見尖叫聲馬上抱著她衝向書房的大窗,低頭衝入半空中,尖角撞破堅固的窗框,雙臂擁著她躍入空氣中。

「準備好了!」他在空中對法蘿奈喊道。法蘿奈憑直覺縮起身子,躲入他的懷中。一瞬間,時間彷彿暫停了,法蘿奈浮在空中,枯燥簡短的一生在眼前飛過,顯現在漆黑的凍土上。


然後像是奇蹟一樣,槍恩左腳對著石牆一蹬,落速瞬間緩和。再一踢,他們已經安全著地,平穩得像是從大門走出來一般。

「這是……你是怎麼……」
「天分。」槍恩露出笑容。「我們最好快點走了,你說是不是?」
「你說的沒錯。」跳出他懷抱時,法蘿奈的臉燙得嚇人。

大宅裡四處亮起火光,兩人壓低身體,幾乎是用爬的爬過庭園,時不時停下來躲避窗邊匆匆經過的身影。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槍恩用唇語問,法蘿奈得瞇著眼睛才看得清他嘴唇的細小波動。只可惜就算看清楚他的嘴唇,她能給的回答只有一個聳肩。
「奴隸入夜了都得待在廚房外的舊馬房,我們只要進去,至少在明天天亮之前不會有人想到去搜那個地方。」
「我們不能回往生小屋嗎?」
「往生小屋在庭院的另外一邊,要繞過軍人的營地。」
「真是瘋了。」
軍營裡亮起了火把,兩人嚇得靠在一起躲進陰影裡。

「不論是誰出事了,那些士兵都會把他撕成碎片。」
槍恩舔舔嘴唇,同意法蘿奈說的話。「別管他們了,爛掉的草莓再多還是爛的。廚房就在前面了,我能聞到那股臭酸味還有小溪的水,我們得快點——」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張大眼睛看著前方。以衍娜為首,三個蛇孩子圍在裝碗盤的大木槽旁,在寒風中抖得連身上的花紋都要散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法蘿奈厲聲問。
蛇孩子躲到木槽後。法蘿奈真恨她自己,她為什麼要凶他們?他們只是孩子,在寒風中被趕到溪邊洗碗根本不是他們的錯。她走向他們,伸手摟住兩個男孩,衍娜躲開她的懷抱,舌頭不斷伸縮搖擺。


「翠絲。」她嘶嘶叫的聲音難以辨識。
「什麼?」
「翠絲。」衍娜說:「翠絲被帶走了。」
有塊冰從她頭上砸下來,砸得她天旋地轉。剛才的尖叫,那聲音和蛇人被拖上祭壇時一模一樣。

「法蘿奈!」

她再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倒在槍恩懷中。「你還好嗎?」
「翠絲……」她發抖的語音難以為繼。「剛剛的聲音是翠絲,她被抓走了……」
槍恩的臉頓時僵住了。「你是說,我在那本噁心的書上看到的畫面要發生了?」
法蘿奈點點頭。「可是我不懂,今天沒有儀式。少爺也不會在沒有老爺允許下使用預言,而且你剛才明明看見少爺人在老爺的臥室不是嗎?」
「別忘了心術是詐騙的技巧。」槍恩的口氣沉得像是沒有月光的天空。「我們得去看看翠絲怎麼了。你們三個不要管這些碗了,馬上回去小屋裡待著。不要離開其他人,記住我說的話了嗎?」

蛇孩子忙不迭地點頭。法蘿奈鬆開雙臂,推著他們躲進黑暗之中。在搖曳的火光之中,她能看見槍恩眉心露出兇狠的刻痕。經過這一個晚上,她慢慢能從他臉上的表情分辨出他是否踏入心海中了。


「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法蘿奈抓住他的手問:「是翠絲嗎?拜託你快告訴我,果翠絲出了任何事,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
「往這邊。」槍恩皺著臉。她看得出來,如果可以,槍恩寧願跳進油鍋裡也不願帶著她冒險。但是他必須了解,這是法蘿奈的責任。他握緊她的手,兩人攜手轉向躁動的火光。




裴朵麗讓費凱帶她回房間,然後非常有技巧地拒絕他的撫摸,在門邊給他一個晚安吻。她接過僕役手上的甜粥,要賈欣娣去廚房提個水壺回來,然後轉向等在床上的翠絲。

小翠絲穿著醜陋的黃外套,淺綠色的皮膚正好符合她下等人的身分。看看她醜陋的鱗片和光頭,如果是粗魯的男孩也就算了,偏偏是個悲慘的蛇女。裴朵麗聽說母蛇的舌頭比公的還厲害,她很快就能知道傳言的真偽了。


「你肚子餓了嗎?」裴朵麗端出笑容。「我想一整天下來你也累了才對,先吃一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她把銀碗放到桌上,正對著翠絲的視線。蛇孩子仰起頭,舌頭在空中晃蕩又趕緊縮回口中。

上鉤了,沒想到這麼輕易。裴朵麗往右一步擋住她的視線,把一碗雞血倒入甜粥裡。鮮血的味道受熱氣蒸騰,蒸得滿室飄香。她聽見一陣窸窣聲,有人坐立難安了。

別急,裴朵麗在心裡輕聲說,不忘回頭給蛇孩子一個勾人的笑容。門環響了兩聲,是賈欣娣回來了。


「小姐,這是你要的熱水,還有架子。」
「謝謝你,賈欣娣。這裡沒有你的事了。」賈欣娣點點頭,告退離去。裴朵麗關上門,回頭看見翠絲直勾勾望著桌上的甜粥,貪婪的舌頭不斷飄揚。
「瞧瞧我,都忘了你還在這裡。不要客氣,通通拿去吧。」裴朵麗知道何時能用憐愛的笑容當作強心針,推獵物最後一把。她替翠絲乘上一碗,紆尊降貴親手遞給她。

趁著翠絲狼吞虎嚥時,她把水壺和煮食用的小鐵架架到火盆上,添了一點柴火讓火勢騰高。小荷包裡裝著她好不容易蒐集到的材料,附有黑斑蝥蟲卵的烏草根、一撮未精製的鹽、一小片的乾燥靡紅蕈,三者一起灑入熱水中時散出輕微的腐敗氣味,在甜膩的香氛中幾乎聞不出來。

等翠絲喝完第三碗粥時,乾癟的小腹已經微微凸起了。


「不要這麼急,慢慢來,還有很多。」裴朵麗替她倒了一杯黯色的飲料。「先來一口苦茶,清一清喉嚨。我這裡還有蜂蜜、薑餅和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喝口茶,不要讓開胃菜壞了你的胃口。」

她想也不想,接過杯子大口飲下。「尊貴的小姐,你人真好。」
「快別這麼說了。我以前也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奴隸,只可惜她被我的兄弟搶走了。」
「像您這麼好的人不該有如此遭遇。」
「不要說傻話了,八足神女編織的命運不是我能背離的。而且如果不是她離開了,我又怎麼會找到你呢?」
「喔,尊貴的小姐,你人真好。」
「再喝一杯?」
「感謝您,仁慈的小姐。」

她沒有任何疑慮,只是一口接一口,把苦茶往嘴裡送。等半壺茶沒了,裴朵麗從床後掏出一捆混著細鐵絲編成的細繩,將意識迷濛的蛇孩子緊緊捆在椅子上。

「現在,為我預言吧。」


裴朵麗打開衣箱,從裡面撈出一個大木盒,木盒裡有一隻小貓,小貓的聲帶在一早前已經先請費凱的士兵割掉了。奄奄一息的牠如今只剩半條命,不過這半條命對裴朵麗來說也是夠用了。她戴上鐵鱗手套,對著雙眼迷濛的蛇孩子露出小貓鮮血淋漓的喉嚨。彷彿本能甦醒,翠絲亮出淺綠色的毒牙,伸長脖子一口咬斷小貓的咽喉。

小貓死前連一聲都沒有叫出來。

裴朵麗在心海裡抓住翠絲的投影,強迫她面對自己。「看著我,然後告訴我未來的景像。」

現實中的她丟開貓屍退後三步,等待著;心海中的她抓著翠絲,一次又一次把尖銳的指令刺進她腦中。翠絲開始呻吟,裴朵麗渾身顫抖。就要來了,就要來了。

空氣降到冰點,凍結在蛇孩子的低吟之中,豬女的笑容漸漸結上一層霜。

剎那,翠絲彷彿爆炸一般的血盆大口對著天空炸開,噴出驚人的尖叫聲,銳利的尖叫撕裂了心海與現實,整個世界為之震撼!


「不!是他!蛇髮的男人!不要、不要、不要!他在靠近我、他正在靠近!他的肚子裡、他的頭髮裡——蟲、有蟲!不要——不要!」


裴朵麗頓時傻了。瘦弱的蛇孩子不斷掙扎,細鐵繩加上她的力道,硬生生將木頭座椅拆成碎片。突然獲得自由的翠絲,雙手扭成爪狀,不斷用指甲刮著身上的鱗片。

「有蟲!有蟲!把他們趕走——你是誰?不要!不要!」

彷彿呼應她的求救,大宅裡響起隆隆作響的腳步聲。驚惶失措的裴朵麗往後一步,房門轟然爆破,兩個士兵滾進她房中。一臉凝重的胡鎕跟著走進房間,身後跟著大批的僕役和士兵。

然後,就在這群人之後,荷圖斯勒的臉宛若死神一般出現在她眼前。

翠絲還在尖叫,叫得好像世界末日來臨,天地崩裂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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