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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魔戰歌:惡火歧途 首卷 十. 各方算計

山容 | 2017-05-20 08:03:39 | 巴幣 0 | 人氣 308


. 各方算計
「大士開眼,你這羔仔說話都不看場合是吧?」黛琪司坐在椅子上抖腳。「這下好了,現在全人類都和我們有仇了。」
「他們威脅濟遠!做錯事的不是他,憑什麼他要被他們當狗一樣罵?」

那位人類軍官坐在自己的書桌後,陰鬱的味道活像剛被人踢到路邊的狗。黛琪司很想痛扁他兩個一頓,但這不能解決問題,而且亞儕只有神術在這裡,拳頭動不到他。不行,她得冷靜,暴躁乖僻的人一個就太多了,她不能再攪和下去。

「現在我們得想出辦法讓葛笠法脫離這坨屎。」亞儕說:「我找到他了,我們可以直接離開。你們直接出關和我們會合,帶上奇科羅,有他當嚮導,我們不用三天就能直接穿過獅人的地盤回到塔倫沃。」
「如果這條路隨隨便便就能通過的話,我們秋天的時候就不會困在塔倫沃傷腦筋了。」黛琪司說:「我拜託你理智一點,現在的問題不是我們,是葛笠法和防濟遠該怎麼辦。」
「當然是跟我們離開!」
「那他老爸呢?」黛琪司冷冷地說。防濟遠縮了一下肩膀,被踩到痛處的滋味一向不好受。黛琪司是故意的,不這麼做只怕貪心的狼人連邊關絕境的城牆都要打包。對付亞儕身邊的人,向來要比直接攻擊他有效。

「他老爸的事要是傳出去,他們全家就要跟著陪葬,你忍心做到這個地步嗎?」她說。
「你們可以自己離開。」防濟遠說:「我能拖住陶凌和隘家的書記。只要你們逃出邊關絕境,他們就算想追你們,也得顧慮其他勢力。樓黔牙和金獅摩拳擦掌,隨時都會找藉口發難,他們絕對不敢在這種時候輕舉妄動。」
「我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亞儕打斷他。
「他說得沒錯,我們不能丟下你。」黛琪司說:「我們必須醫治葛笠法。豬人不能信,我們需要人類幫忙。」
「但是如今這種狀況,不會有人類願意幫助你們。」防濟遠說:「認清事實吧!如果不能想出幫葛笠法開脫的藉口,在醫好他之前,巡法堂已經先把他押上刑場了!」
「所以這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得找出藉口保護他,就算只是拖時間也好。只要爭取時間治好他,接下來的問題是怎麼逃跑。」
「不行!」亞儕說:「失心瘋的跛腳羊才會把葛笠法帶到金鵲裡,我們不能冒這個險,誰知道人類裡還有多少腐心者,躲在暗處等著對付他?連人類官員都變成腐心者了,你還能信任他們什麼?」
「那你要讓葛笠法繼續瘋下去嗎?」
「那你想害死他嗎?」
「兩位——」
「你閉嘴!」「你閉嘴!」


防濟遠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怒目瞪視黛琪司和亞儕。
娜爾妲踮著蹄尖,神術溜進防濟遠的營帳。她和五世假裝待在羊人的營帳裡磨藥,實際上是用神術替他們三個守著心海,以免有人偷聽他們說話。

「嗯哼。」她裝模作樣地咳了一下。「打擾一下。如果你們用心術傳話的時候不要這麼激動,我和五世的工作會輕鬆一點。」
「怎麼了?」黛琪司不耐煩地說:「我現在沒心情耍嘴皮子了。」
「我也是。不過你不覺得這不太正常嗎?通常我習慣一天要想出三個新笑話,可是來金鵲之後,我連半個好笑的雙關語都沒說過。」
「你被槍恩帶壞了。現在,說清楚你要做什麼。我建議你長話短說,我們的火氣正旺。」
「看在大士的份上,你的火氣不用這麼大。」娜爾妲揮揮手。「擔心葛笠法的可不只你一個。」

營帳裡沉默了幾秒。黛琪司深呼吸。「我道歉。你有什麼消息嗎?」
「消息是沒有,不過有隻小鳥飛來說想和你們說話。」
娜爾妲讓出一條路,一邊翅膀燒焦的角鴞拖著腳步,出現在他們眼前。娜爾妲搓搓鼻子,離開營帳回去守望。黛琪司知道她一定留了一點注意力在他們的對話上,羊女可不會放過任何偷聽八卦的機會。

「奧坎之子、葛家小姐、防校尉。」濊生的聲音很虛弱,但比起幾天前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他至少還有力氣把話說清楚。或者至少,用心術把話傳過心海。
「你不是應該躺著休息嗎?」黛琪司說:「你有什麼大消息,重要到非你親自過來不可?潮老和浪姓兄弟呢?」
「他們離開石榴鎮了。」濊生說:「所以我想,我們漂流之人應該為奧坎之子盡一份心力,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想到也一樣。」
「你能幫助我們?」亞儕望著他,眉頭皺了起來。「你知道離開的捷徑嗎?」
「你們需要的不是離開的路,而是保護你們進入金鵲的藉口。」

黛琪司拍拍裙子,不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得意。亞儕和防濟遠目瞪口呆。

「你有什麼好主意?」
「誠如葛家小姐說的,隘兆麟是腐心者這一點,是你們替葛笠法辯解最好的藉口。」
「所以呢?隘兆麟已經死了,我們沒辦法檢查他的心智和神術,又要怎麼說服其他人相信?」防濟遠問,黛琪司也有同樣的疑問。
「我能做證。」濊生說:「我能出面替你們證明,隘兆麟是腐心者。」
防濟遠抬起頭,黛琪司彷彿能看見希望的光輝從他臉上透出來,又隨即被烏雲掩蓋。
「你是什麼人,說話有多少分量能使人信服?」黛琪司問。
「漂流之人這四個字自有其份量。」濊生說:「我只要奧坎之子和防校尉一句話,如果我願意作證,他們願不願意帶我進入金鵲?」

黛琪司望向防濟遠和亞儕,那兩隻羔仔的表情活像有人要逼他們喝下毒藥。

「如果不去,你們很清楚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濊生的口氣平靜得怕人。「除非你們有十足的信心,能夠保住發狂的葛笠法一輩子,否則你們別無選擇。而葛笠法如果再次落入黑智者手裡,解元已經沒有辦法再拯救他。到時候不管你們保證過什麼,通通只是一場空話。」

黛琪司真希望自己有他的好口才。亞儕別過頭去,長鼻子上的鬍鬚隱隱抽動。真奇妙,神術居然也能反映出一個人的心情;黛琪司先前還半信半疑,現在隔空看見亞儕的神術出現這種反應,總算親眼見證了。防濟遠站了起來,黛琪司看見模糊的波動往鯉魚身上飛去,其他人類也在找他。

「容我先行告退。」他說:「如果你們有心要救葛笠法,我也會遵守對故人的承諾。」

他的反應和黛琪司預料的一模一樣。亞儕垂下耳朵,但是防濟遠故意忽視,大步走出營帳去找其他人類。

「你先前說過我們不能欠他更多東西了。」亞儕說:「結果現在你又和這個漂流之人站在同一邊?」
「比起一個人類,我有更需要在意的人。」黛琪司真的累了,也懶得再和他繼續爭辯。要等這隻羔仔心智成熟,她不如去等鐵樹開花更快。「我如果我從這個漂流之人嘴裡問不出一個滿意的保證,到時候我自然會站到你那邊,親手把防濟遠打昏運出邊關絕境——你知道我說話算話。」
「如果你反悔,我會帶葛笠法直接離開。」


黛琪司本來打算多酸他幾句,想想又忍了下來,點點頭充當答覆。亞儕的神術漸漸消失,心海裡只剩下她和傷殘的角鴞對望。
「你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黛琪司說:「要我們去小鎮上拜訪你嗎?」
「石榴鎮並不比邊關軍營安全,這裡有些不討喜的人在窺探。」濊生意有所指地說。
「小母羊聽見了沒?上工了。」黛琪司把心術送出去,娜爾妲和五世的神術從外圍進入防濟遠的營帳。「去接我們的客人。記住我們的行動原則是迅速安靜,我們都不是剛出生的羔仔了。」
「我們去接客人,那你要做什麼?」五世問。
「找個好地方和好藉口和客人見面。」黛琪司聳聳肩。她剛才看見防濟遠的營帳有一面被人割破了,只掛著油布擋風。最近融雪變冷了,應該幫他補一補才對。

她希望漂流之人手和嘴巴一樣巧。她走出防濟遠的營帳,研究一下結構之後開始動手。

在衛兵的注目禮中,黛琪司扯下大半邊的營帳,叫來三個士兵,軟硬兼施騙他們幫忙把這片大傢伙送到水渠旁的空地。那裡的士兵人比較少,意味著她要防範的人更少。如果有人想偷看他們,毫無遮蔽的視野幫不了間諜的忙。好在濊生不是大嗓門的人,她只要記得讓五世和娜爾妲收斂一點就行了。

她謝過士兵之後放他們離開,彎下膝蓋用裙子當襯墊,屈膝坐在結霜的雪地上,拿出長針量裂縫的長度。那是一條很長的縫,大得足以讓一個成年人類自由進出。這些人還真不懂惜福愛物。

她從腰包裡抽出適當長度的線,穿好針孔開始動手。第一個針腳完成的時候,心海裡傳來波動。黛琪司瞇起眼睛抬頭望,濊生拖著腳步跟在羊女身後,向著她的方向走來。


「防濟遠呢?」他問。
「還在開會,那種久到讓人以為他們在生小羊的會。」黛琪司拍拍草地,示意他們坐下來圍在帆布旁。濊生很配合,在五世和娜爾妲的攙扶下,慢慢彎下身體盤坐在地上。
「我記得守望者們會議開起來也是沒完沒了,久得好像要把奧特蘭提斯的眾生全點過名才肯罷休。」
「我相信你。」黛琪司說。五世和娜爾妲坐在她兩邊,她們要準備出擊了。
「空氣很差,不過我喝的藥多到夠我在這片惡臭裡昏睡。我很驚訝士兵對你們是這種態度,羊人在金鵲通常得不到太多尊重,更不要說漂流之人了。」
「是防濟遠的功勞,相較之下你們還真是一點用也沒有。現在是時候讓我知道你有多少價值了。說吧,你知道些什麼?用賀力達話說清楚,別想用塔意拉蒙混過去。」

濊生會心一笑,開口說賀力達話:「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昨天一出事,潮老就帶著浪姓兄弟衝出旅店,急著去追某人了。而我,很不幸舊傷復發,痛得死去活來,只好靠一帖猛藥躺上床。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一個人被扔在旅店裡。那種滋味不大好受,所以我決定試看看自己的神術復原到什麼程度,便閒晃到軍營這邊來了。」
「然後繞過五世和娜爾妲的防禦,聽見我們三個吵架?」
「我只是猜到你們會吵架。」他哀傷地說:「奧坎之子的態度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確。」
「我那好弟弟。」黛琪司嘆口氣,拿起長針用力往帆布上插。「所以呢?你知道了多少?潮老會不顧你的傷勢,帶人衝出旅社,表示還有某件事比你還要嚴重,嚴重到他得帶上兩兄弟才敢出擊。而我們這邊除了一隻狼崽發了瘋,獨自去找狂魔之外,其他人都關在營帳裡廝殺,對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麼事一點警覺都沒有。我得說,如果我們要談,你得讓我知道更多一點才行。」

濊生露出神秘的微笑。

「這是當然的,你們能一邊縫一邊聽我說故事,說不定在縫完之前,你們就被我說服了。
「我們雖然飽受歧視,但漂流之人之所以能在各個國境之內來去自如,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們一族擔了任務,要世代搜索朱鳥轉生。而除了任務之外,還有一項誓言,發誓我們絕不能干涉各國的內政。憑著遵守這兩項無形的束縛,我們才能存留至今。」
「如果我告訴你,我完全相信你的話,那就是說謊。」黛琪司說:「我記得我老爸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通風報信,才把葛笠法和亞儕帶回家的。」
「有時候在賭局外看久了,下個幾手也是正常的,即使知道手是伸入油鍋也一樣。葛家小姐,我們不是沒有感情的生物,只是我們要抉擇的事太多了,有時候難免錯失一些細節。」
「所以呢?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說這麼多話是想告訴你,如果有人需要幫助,又知道該往哪裡求援的話,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我建議你說得再清楚一點。」黛琪司不大確定自己想聽見什麼。
「我不能暗示太多,只能點到為止。我們不能干涉內政,只能想辦法排解一些更大的問題。比如朱鳥、狂魔,或是黑智者。」
黛琪司的腦子有個東西輕輕叮了一聲,聽起來有點像葛笠法小時候偷來的鈴鐺。
「你是說只要我們把事情搞大,你們就能插手?」
「漂流之人不會插手任何事。潮老發現黑智者的蹤影,急著往西北追不是我的命令。奧坎之子護衛邊關絕境,金鵲皇朝卻想用鬥奴和骯髒的腐心者對付他,這也不是我的計畫。人虎百王酋和七部狼盟薩部陀,派大使進到百晉城想要談沃海之盟的後續發展,跟漂流之人更是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們只是聽見消息,互相轉述而已。如果有人需要我們證實豬人的腐心者是否進入了金鵲,我們自然會實話實說,羽人皇室就算不相信,也不敢徹底否認我們帶去的消息。」


黛琪司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這麼多訊息她一下子消化不過來,得冷靜想一想。

「潮老往西北去了?」娜爾妲急急追問:「你們要進樓黔牙嗎?」
「樓黔牙裡發生動亂,如果有人要求我們關心,道義上我們不能視而不見。」
「我們要進樓黔牙,我拜託你們帶我們進樓黔牙!」
「那你們的兄弟該怎麼辦呢?」
「防濟遠會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都知道他會。」娜爾妲焦急地說:「現在重點是其他人還困在樓黔牙裡面,我們得趕去救他們!」

給娜爾妲這麼一提醒,黛琪司雙手抱胸,總算想通濊生的目的了。


「樓黔牙發生了什麼事?你故意告訴我們這些話,好讓我透露給防濟遠知道,暗示他用那個灑陀螺還是肥沃海的東西,威脅金鵲醫治葛笠法。你會這麼積極,就是想讓我們能夠安心離開亞儕身邊,好去樓黔牙裡幫忙解決什麼事對不對?」
「你是個敏銳的羊女。」
黛琪司雙手抱胸。「我只是多想了一點。告訴我你的計畫,否則休想我會配合你做任何事。」
「我的計畫很簡單。我們在樓黔牙需要幫手,替我們追查一個叫作長槍勝利者的反動份子。奧坎之子得要進入金鵲皇朝,成為薩部陀和金鵲皇朝結盟的契機。為了達到這些目標,提供你們一點訊息當作交換並不為過。這兩個地方對我們的族人抱持高度戒心,你們羊女探聽消息會比我們方便輕鬆。」

濊生挪動他的左半身調整坐姿。黛琪司看得出他眼裡還有一點迷濛,就像誤食癲茄的羔仔。不管他給了自己什麼藥,分量絕對多到超出健康底線。
「我快死了。」他說:「我的命不長久,所有的守望者一致同意這一點,甚至有人賭我撐不過這個冬天。但我知道我還能再撐久一點,而在我勉力支撐下去的時間裡,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黑智者成為這場戰爭的贏家。」
「所以你打算破壞他們的計畫?」
「只要金鵲、狼人、人虎聯合圍堵,黑智者就休想贏得輕鬆。如果從塔倫沃到邊關絕境這條防線能穩下來,賀力達、羅浮塔、跳馬關等等勢力在選邊站時,也會加倍謹慎。雖然聽起來很天真,但只要能維持平衡,獠牙之戰結束後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就有維持下去的希望。」
「那又如何?你自己也說了,你們漂流之人的任務是尋找朱鳥轉世,保護世界不被瘋狂的古神毀滅。其他不管是金鵲還是豬人,通通和你們沒關係不是嗎?」黛琪司說:「我想不透為什麼你要這麼在意這些國家,也不懂為什麼我要幫你在意這些事情。我只想找回羊人們,再讓亞儕帶著痊癒的葛笠法,一群人開開心心回山泉村就夠了。」


濊生舉起沒受傷的右手,扒過凌亂的頭髮,視線落在遙遠的某處。
「我麼說好了,我以前還是奴隸的時候,主人叫我照顧一座菜園。有一天,我發現菜園的西北角有顆刺瓜爛了。」
菜園?這下又是哪一招?羊女們互相使眼色,弄不懂他玩什麼把戲。他們是聽過這個傳統,漂流之人會把男孩子送到其他地方當奴隸,等成年之後這些孩子才會前往尋找守望者,正式成為漂流之人的一份子。
很妙的傳統,但是比不上菜園來得奇怪。

「我沒去在意它。那個刺瓜病了很久了,菜園對一個小男生來說又太大了,他決定偷懶,過幾天忙完其他事之後再去照看那個瓜。還不到採收的季節,也不適合挖掉重栽新的作物,急著弄髒手一點忙也幫不上。」濊生望著遠方,好像真的看見一個小男孩在菜園裡種菜。
「然後又過了幾天,種在刺瓜旁邊的白菜變黃了,攀在同一個架上的番茄花也掉了。男孩為了照顧準備結果的蕃茄,又疏忽了刺瓜和白菜。最後,連遠在角落的芥菜、苦甕芯、豆薯,甚至是生命力最好的豬菜,通通都萎縮腐爛,男孩滿心期待的番茄,也只剩一架的枯藤。
「如果不是我的背燒爛了,就能讓你們看看那天晚上鞭打留的疤痕。人牛可不喜歡晚餐的時候沒有番茄能入菜,而一切都因為那不起眼的刺瓜。第二天,我被賣給一個金鵲商人,從此再也沒有看過那個菜園。」
「真慘。如果我以前也這麼調教葛笠法,說不定他今天就不會給自己惹這麼多麻煩了。我常說,老爸人就是太好了,沒給他們一頓好打。」黛琪司故意說,娜爾妲嘆口氣。
「所以,你要我們幫你處理那顆刺瓜?」她說:「你說的那顆刺瓜,該不會是黑智者吧?」
「正如長薄耳小姐所說,如果你們肯幫忙,又瘦又小的可憐男孩,會很謝謝你們及時對一個奴隸伸出援手。畢竟此時不只刺瓜出了問題,無數的害蟲正潛伏在菜葉底下,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處理。」
「你有沒想過,給蟲咬過的菜會更甜?」黛琪司哼了一聲。「這些嫩白菜就該給蟲多咬幾口,才知道小奴隸平時是怎麼費心照顧他們。」
「怕只怕這些白菜,已經剩沒幾口能咬了。」濊生頷首說:「我知道這要求過分了一點,但是我能求助的對象真的不多。如你們所知,我們結識的人對我們的態度一向不是很好。」
「那我們能拿到什麼好處?」娜爾妲揚起下巴說:「你要我們把亞儕丟進金鵲的人類,難道不該給點補償嗎?」
「如果你們願意伸出援手,我會親自擔任證人,隨亞儕前往百晉城,替刺殺案做證。只要漂流之人證明隘兆麟是腐心者,葛笠法就有脫罪的希望。我也會說服潮老,請他找到合適的人,幫忙偷渡你們進入樓黔牙。雖然樓黔牙在多年前就嚴令禁止漂流之人踏足境內,但我們還是預留了幾條值得信任的管道。」


漂流之人也許神秘兮兮到惹人厭煩,但是他們說的話很有份量,比起羊女們在金鵲裡的份量要大上很多很多。黛琪司想拒絕,但是娜爾妲和五世顯然已經動搖,開始坐立難安。

好吧,說實話,她也動搖了。

「你還真知道怎麼開條件。」黛琪司恨恨地說:「難不成我們不答應,你們就要放葛笠法去死?」
「不會。」濊生嘆口氣。「想當壞人並不容易,特別要狠下心對朋友見死不救。」
「可是為了該死的刺瓜,你還是把話說出口了?」
「刺瓜也許該死,卻還不到藥石罔救。只要你們願意幫忙,我們相信總有一天樓黔牙帝國也能成為好菜園。」
「那鬼地方沒把我們的羊屁股凍壞就要感恩戴德了。」她把鼻息噴在濊生臉上。「那亞儕怎麼辦?一個防濟遠就讓他火燒屁股了,要是他知道我們幾個要深入帝國,調查叛逆的長槍軍團,他不飛上天我就用鼻孔吃草給你看。」
「我個人認為,奧坎之子不需要知道這麼多細節。」濊生說:「如果他知道你們是到塔倫沃去,等著幫忙接應逃出帝國的同伴,負擔應該會小一點。」
「如果要找人組隊唬爛扯蛋,我一定選你當隊友。」黛琪司拉緊最後一個針腳,打好結咬斷線頭。「我會把這張補過的帆布送回去,路上會順便說服那兩隻善變又難搞的羔仔。這段期間幫我照顧一下這個漂流之人,可別讓他在出發之前死了。」

娜爾妲和五世用力點頭,幫她拉起帆布,三人合力把足以遮蔽天空的大帆布對摺疊好。濊生沒有躲避,任由帆布的邊緣拂過頭頂。這不是件輕鬆的工作,他們要有弄得一團糟的心理準備。


邊關絕境的夜晚平靜得看不出白日的喧鬧。狂魔鬧事才剛過兩天,軍官營帳中依然爭吵不休,軍營裡其他地方卻迅速回到常軌,快得讓易書德咋舌。防濟遠愈來愈老練了,想先前一點小小的間諜謠言,也要弄他焦頭爛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現在一個朝中大官在營中被殺,他卻能在一天內掌控整個狀況,將士兵的日常作息回恢復正常。穩定作息就能穩定軍心,一旦他抓穩了軍心,就算城牆外等著豬人大軍,威脅也減輕了一半。易書德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愈來愈厲害了。

只是易書德很好奇,像他這樣不眠不休,把所有的重擔往身上扛的做事方法,究竟能撐到幾時?想壓這麼大的消息,兩天已經是極限了。沒有意外再過兩天,朝廷的關心就會抵達,到時候防濟遠就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做出解釋。

易書德很期待。

好不容易聽完眼線回報各營的狀況,易書德連晚飯都沒得吃,又要趕去陶凌的營帳回覆。希望他今天能說些有建設性的話,而不是不斷重複要拉下防濟遠之類的胡言亂語,易書德真的聽膩了。他好不容易才說服陶凌讓隘家書記偷偷離開,等防濟遠發現時,他的敵人已經遠離他的掌握了。易書德希望這能有所幫助,至少刺激陶凌做更多積極的行動,而不是處處屈就狼蠻的要脅。

通報過後,他進入陶凌的營帳,眼前一幕震懾人心。

陶凌雙膝跪在地上,額頭貼在地毯上。他面前站著一個臉覆青紗,身穿青色窄袖公服的武官。


戮青,皇宮中的羽人武士,負責保衛皇族的羽人。這些武士穿著樸素,卻是掌控整個金鵲的利爪。在他們眼中,就算是蒙著面紗的貴族,成為皇族的敵人一樣要死。能使用戮青當護衛的人只有兩種身分,皇室成員或是當朝太上元老。陶凌不會對著戮青跪拜,他的主人是誰?

易書德的答案坐在主位上。

主位上臉覆黃紗的客人,才是營帳裡空氣緊繃的來源。羽人細長的脖子探出領口,華麗的頭冠隨著動作輕輕搖擺。他和站立的戮青一樣,衣袍下擺底下露出來的不是皮靴,而是一雙堅硬的鱗爪。


「見本太師在此,還不跪下?」

強大的心術隨著尖銳的聲音壓向易書德,奪走他對膝蓋的掌握。易書德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錯愕、恐懼、羞辱,種種情緒不斷在他腦中膨脹。

更多的是說不出的景仰。邱道應太師的氣勢如此之強,巨大到他不知該如何直視。想像他有朝一日也能成為這樣的強人,再也不需要為了沒有耳朵的姓氏自卑。易書德跪在地上,挺直了背,把自己的欲望混著口水吞入腹中。雖然隔著面紗,但他很確定太師大人把這一幕看在眼裡,不管是他額上的冷汗,還是期待顫抖的膝蓋,面紗後的利眼通通沒有放過。

「此人便是你口中,與防濟遠交好之人?」太師對地上的陶凌問話,頭卻向著易書德的方向。
「太師大人明察。易書德校尉正是——」
「多餘的廢話,本太師不聽。我有要事與易校尉相參,勞將軍守住營門。記住,不許任何閒雜人等進入此帳,心海與現實皆然。」

心海裡波動不斷,易書德壯著膽抓緊神術,正好看見最後一絲編織滲進陶凌的神術。敬畏、愛戴、失去的恐慌,太師在貶低這個可憐的將軍時,又將虛假的期望注入他心智中。他做得天衣無縫,慣戰沙場的將軍趴在地上,像小孩子一樣任人擺佈。

邱道應還是看著他;他是故意讓易書德看見的,心海中的太師散發著滿意的光芒。據說他曾在獠牙戰爭期間,把自己的親生兒子派上戰場。等兒子戰死之後,他把御賜的錦旗披在身上禁建聖羽皇,一時間激得金鵲舉國民心震盪,壯丁莫不慷慨激昂,直奔戰場報效國家。易書德從父親口中聽說這個故事,此時此刻不知為何,腦中都是父親說故事時興奮熱切的臉孔。

真的是他嗎?用兒子的死振奮全國士氣的邱太師?

「山貓?」他開口說話時,陶凌甚至還沒爬出營帳。「人言相由心生,看來校尉正是本太師所需之人。說,你與防濟遠交情多深?」
「防濟遠救過下官性命。」易書德掙扎著開口,生怕太師的賞識會因為他蹩腳的心術而消失。
「據我所知,本師指派的暗殺行動,你也參與其中。若非狼蠻識破殺手,防濟遠早該身首異處。」
「狼蠻戒心深沉,下官未能完成使命——」

邱太師定在空中的頭微微向後退,易書德立刻閉上嘴巴。

「可造之材,知道本太師不喜歡聽什麼話。甚好、甚好。」他在笑,幽暗深遠的笑,藏在面紗之後。「墨曜皇子決定將防濟遠收為股肱,預備未來繼承大寶之路。」

易書德感覺自己踩空了一步。將防濟遠收為股肱,那他易書德呢?他又算什麼?繼續守著毫無希望的邊關絕境,直到下一次某個高官心血來潮來到邊關勞軍?

「不過,本太師認為不妥。防濟遠與蠻族過從甚密,不能信任。」邱太師接著說:「我另有盤算,易校尉或可成為其中一子。」
「我?」
「我需要一人,防濟遠必須對此人推心置腹,以兄弟相稱,連狼蠻都願意視之為手足。待本太師認為時機成熟時,此人便能將防濟遠取而代之。未知易校尉可有耐心,潛伏在狼子身側,靜待獵狼之日?」
激動之下,易書德趴到地上喊道:「下官遵命!」

邱太師放聲大笑,尖銳的笑聲聽得人雙耳生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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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徒勞
竟然要這個楞頭青當亞儕跟濟遠的第三者,我開始懷疑太師大人的眼光了
2017-10-24 17:27:30
山容
太師表示:掛掉換人就好了.<聳肩>
2017-10-25 08: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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