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向著道雷克斯身旁走去,就要與他擦肩而過,卻在一瞬間將目光落在了他的左手之上。方才那裡有道怪異的能量流動。她停下腳步,像是因為他的話而改變心意,視線從他的臉上掃過,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的若無其事,他的手指不引人注意的推動,指節起伏,最後將左手連同領帶一起收進了大衣口袋裡頭。
「不用放在心上。」她對感謝的晚餐邀約不置可否、興趣不高;再特意花時間找另外一樣寶物也沒什麼意願。她壓根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反倒是直接指出了他意圖遮掩住的,「左手。」她沒有幫他隱瞞的必要,當然可以當作沒看到就讓道雷克斯自己去煩惱;但也可以點出他現在深陷麻煩。
被她給點破了,那他還有邀她去晚餐的閒情逸致嗎?或是要整趟路上都把左手藏在大衣裡,用單手做事情?對於習慣雙手的人來說,會很不習慣吧。她揚起了笑容,弧度像貓,透露出了那麼一點幸災樂禍想看他如何應對的惡劣。本來是打算無視過去的,但她想看見道雷克斯平靜溫和的表情崩裂。
「!」阿芙拉冷聲點出自己遭遇的困境何在,道雷克斯這才驚覺,他面對的是一名大海盜。怎能欺瞞得過對方呢。本來還有所寄望,能於路途上嘗試擺脫這項危機,雖然始終曉得阿芙拉有雙利眼,卻覺得,假若不說破,便能安然地找機會化解危難了。
只可惜,事與願違。在海盜面前藏匿任何事物都是不聰明的做法。
道雷克斯感到一陣惡寒,阿芙拉是好意提醒他的?還是刻意?無論如何,他清楚自己沒有太多時間猶豫這項問題。因為阿芙拉還在等待他的答案。
「出了點小問題。」道雷克斯立刻就招認了其中的詭異。他笑得尷尬,左手自大衣口袋中掏出,可見仍持有絨雪領帶於手中。「它有些異樣,現在是纏在我的手指上。」狀似無謂般地聳了下肩,道雷克斯有得是更多的無奈。如實向阿芙拉招認他碰上的危機,對道雷克斯而言算不上問題,但他仍舊顯得不太好意思,說話的時候雖然有對上阿芙拉的眼睛,可是在對答暫停的時刻,他的眼神則游移多次。有一種感受無法參透。
掛在阿芙拉姣好面龐上的笑容,看來並不屬於友善的那種。
未能明白阿芙拉的想法為何,道雷克斯只好繼續表明他的打算,就看阿芙拉將有什麼反應了。「 情況如阿芙拉小姐所見,稍等一會時間我應該能將這條領帶弄下。」道雷克斯看似報備的話語,雖然並無必要,但其中多少有透露出他的自信。他覺得絨雪領帶應該是有某樣東西附在上面,或許是法術?
另一手探入口袋取出剛才的領帶環,卻不慎讓它落入地面,打轉的同時,道雷克斯彎下身子就要撿起那扣環。殊不知,在矮身的過程中,絨雪領帶竟不安分地往道雷克斯的脖頸處迅速蔓延,圍成一圈纏上他。
霎時,道雷克斯覺得自己動彈不得。領帶環或許是抓住了,但他現在又該如何是好呢?
道雷克斯若是仔細深思必然能夠察覺,阿芙拉的提醒絕非善意,然後現在的處境逼得他沒有餘裕思考這些。海盜笑意不明,等待他回答造成的壓力,讓他即使立刻就招認回答,直視她的時候也不自覺會游移開目光。
阿芙拉只是雙手抱臂,狀似在靜看事情的發展。既然道雷克斯都說了這是他能夠自己處理的情況,她也就不雞婆多幫一把,看他要如何把現在纏上的麻煩給擺脫掉,然而說的是很好聽,現實上發生的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領帶環掉落在地,他毫無防備地蹲下去撿,卻沒想到被原本只佔據小指的領帶給逮到了絕佳的機會,就這麼纏住了人類最為脆弱的脖頸,漸次窒息導致喪命可能需要幾分鐘,然而完全堵塞呼吸道造成窒息死亡只需要短短的一分鐘。平凡人不以為意的六十秒就可以輕易奪走一條人命。
眼見道雷克斯的表情似乎越來越難受,窒息會激發人類本能的恐懼,阿芙拉冷靜地徐步走向如今生命受到威脅的男人,一把抓住了絨雪領帶的最尾端,借著肌肉與皮膚的柔軟性,纖細的手指探入他的脖頸與布料之間微小的縫隙一把將領帶完全握住,牢固地遏止它繼續纏緊。
她看著他的眼睛,雖然沒說話,但大有要他自己想辦法把領帶環套上的意思。若是她強拉,還不知道是絨雪領帶的材質脆弱一些,還是道雷克斯的頸骨脆弱一些。
痛苦的感覺侵襲意志,愈發的徒勞之感讓眼前的畫面都成慢速,但卻能感覺內心躁動不已,血液直奔腦門。
這一定是非常糟糕的狀態了。不過道雷克斯仍舊希望這不會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後感受。
人在垂死之際多半拼命掙扎,張牙舞爪彷彿憤恨地控訴命運不該如此對待自己。然而,即使露出兇惡的一面,也有驅趕不了的結果等待著自己。道雷克斯的表情難受,每眨一次眼都像是費上一番功夫才可做到,他覺得漸漸抓不著呼吸的頻率,但即使如此,他仍舊沒有喊出難受,甚至是大口喘息。當然,也不見他暴躁地揮舞四肢。
道雷克斯很是慌張,縱然這一切在旁人眼中非常丟臉,可他也無心力留意這塊,只是努力地穩住身體的頻率。回想起尚持有可解方法的當下,他動起握住領帶環的臂膀。
在這極短的時間裡,阿芙拉進入了道雷克斯的視線。幾乎無法開口的他,感覺到阿芙拉細長的手指碰入他的脖頸與領帶間。困危之中,沒能感受那是何種溫度,卻能讓道雷克斯慌亂的內心獲得短暫的平靜。
不懷有期待,而是靜靜地看著阿芙拉給來的眼神。道雷克斯知道就跟他剛才得到的想法一樣──他必須自己解決這情況。
眼光往絨雪領帶末處看去,道雷克斯執起右手,指頭夾著領帶環,就著看準的位置,把扣環牢靠地套上領帶間。絨雪領帶試圖收緊之際,道雷克斯早一刻完成動作。於是絨雪領帶頓失生機,洩氣般的飄落至地面。
神色好轉的道雷克斯,壓著本該咳嗽的聲音,感激地看著眼前的阿芙拉。「非常謝謝阿芙拉小姐。」她走前了,而且出手救助他。道雷克斯再次感謝對方,只是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的感謝根本太過廉價。好像只會道謝,但假若不表示感激,又能做些什麼的些許無奈感令他感到困擾。
「我......」再狼狽的邀人吃飯?但這份邀請滿意的始終也只有自己吧,阿芙拉作何感想?可能她不是很在意,畢竟有時候人也不過以喜好行事罷了。先前便不存有銳氣的道雷克斯,在這刻,神采稍微頹喪了些許。不過他還是維持那份早已習慣並且適切的笑容。
「我該如何答謝阿芙拉小姐呢?」迎上阿芙拉矢車菊藍的眼眸,道雷克斯最終還是說了內心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