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推進一間單人的小套房,被嚴加看管,所有的希望已在那一聲槍響之後破碎了。
我想我完了,腦中都是剩下所剩不多的日子和僅存的餘生。該死、該死、該死……我的人生全毀了,幸福之門在我面前關閉,之前發生在我身上的種種不幸和此比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事。我會被遺忘在這裡,漸漸腐爛,接下來被成群結隊的老鼠啃咬,連著眼球的肌肉被一起扯下吃掉。我再也想不下去了,再想下去我就要瘋了。
明天,一切正常,彷彿這個世界真的淡忘我。從我這房間,可以看到無垠廣闊的大海和一棵孤單的枯樹。大地有些新意,因為天稍微亮了,可是我卻失去了自由。我想起一本叫教異鄉人的書,至少他生命裡還有幾個月這麼長,而我可能隨時會去見上帝。
我可能還出現幻覺了,我竟然看到波特和歐文肩並肩,交換手中的香菸,這有可能嗎?
我可能很久沒進水和闔眼了,房門竟然被打開。
「海克利斯?」
的確是安格魯,而他還一臉神色慌張貌。
「出事了!」他雖小聲,但話中十分激動。
「什麼事?」
「你沒聽到嗎?先讓我把你放出去吧。」
說完,他把我帶離房間,我們東躲西藏,一路來到地窖。
「為什麼把我帶到這兒?」
「自從你要搶歐文先生的槍之後,歐文先生就殺紅了眼。」
殺紅了眼?我心裡一寒、往下一沉。不敢開口再問。
「他開始……濫殺無辜,把人一個個關起來;當然,也包括,威廉小姐。歐文先生說要一個個處決,他說再也沒有人可以信任了。我就跟他說……」
警察停了下來,他稍稍偏過頭,陰影裡走出一個駝背、畸形,需要鮮血才能平息的燃燒形體。
「我很抱歉。但……已沒有別的辦法。都是因為你……」
那一刻我感受到徹底的絕望。首先是憤怒,再來是崩潰。那幾秒鐘就像幾世紀一樣長,久到我懷疑根本沒有盡頭。然而當歐文扣下板機,死的確不是我,而是出賣我的安格魯。
安格魯不敢置信,他完全無法相信會是這樣,子彈穿過他的肺部,他斷斷續續的才把話說完。「為……什……麼?」
「罪人就應當懲罰,但是我更討厭背叛者。」好像嫌他死的不夠快似的,歐文再往安格魯身上補上幾槍。
「現在,」煙硝過後短暫的死寂,他轉向我,開槍。我死定了。
子彈卻沒我預期的貫穿我的身體。
「怎……怎麼了?為什麼!」
他大叫著,瞧著彈夾,本來一片空白的我才明白這是多大的運氣,沒命似的找尋活路,狂奔的速度連我自己都嚇到。地窖下傳來非人的瘋狂叫喊,害得我有一下子走不穩。原本以為就此逃出生天,可偏偏比利這時卻站在大門前,我趕緊鑽到他看不見的地方。該死,白天什麼都看得清楚。我該怎麼……這時,我驚見艾莉絲跟我出現在同一個隱密的空間中。
「妳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妳是怎麼逃出來的?」
「嘿嘿,要是告訴你我會的所有東西,包準你會嚇一跳。噓!」
她摀住我的嘴,要我別出聲,我聽見有人走過來。
「是海克利斯,看來老天還在幫我們。」
只見她一個箭步,就把這位忠實的老管家制服在掌心上。有了這張底牌,我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現在,也許是我們最後的時刻。」艾莉絲說。海克利斯手、腳、嘴被綁了起來都在一旁。
「不用這麼悲觀吧?」
「呵呵,面對現實吧,傑生。這次我們很難活著逃出去。」她說。「說真的,你喜歡這次旅行嗎?」
「現在講這個一點也不好笑,艾莉絲。」
「我知道……我知道……」
悶汗從她燥熱的脖子上滑落,我們大半的時間只是彼此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等著夕陽掉落,伴著一群黑影在門縫;外加不時的吼聲此起彼落左,等著可以行動。
「我去吸引注意,然後讓你順利逃走。」
「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你只是被我拉進來的無辜者。而其他人不論死活都是罪有應得。」
「妳確定妳真要這麼做,妳很有可能……」
「不要多說廢話,老友,不然我很有可能後悔。」
想起我對她那些批評,想起我當著其他人的面所說關於她的惡言。雖然她沒有聽到,但……我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希望有機會能收回那些話。我把人性想的太低,過於邪惡,也太齷齪了。我便沒再說話,只等行動開始的那一瞬間,奔向自由。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迫切的想要我對她說什麼,可是我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啊。」
「就……就,你不覺得該說點感人的還是……沒有?」
我搖搖頭。
這次失望沒寫在她臉上,而是……她不滿的嘖了一聲。
「妳到底有什麼不滿?」
她好像快要氣炸了……她……是真的要氣炸了,那蒼白的手都可以看到青筋在跳。我真怕她把拳頭塞進我的嘴裡,讓我自己是死在她的手下。「我可是……算了!男人。等我,等我搞定了我就上船和你會合。」
一推門。我便按照艾莉絲的指示以最短路徑衝到窗戶邊,克服心理恐懼破窗而出。想當然爾自然引來很多佣人的注意,但艾莉絲立刻吸引住他們的目光。一時兵荒馬亂。我奔向第一天來的地方,跑、艾爾‧傑生,快跑!忘了後頭的追兵、也忘了後頭的似追出來可怖的叫喊。很快就看到那艘船,上面正有個等客的船夫。
「快點,把船弄一弄,準備出發。」
船夫不疑有他,利落的開始動作起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卻始終沒有等到艾莉絲的身影,我心就像有熱鍋上在燒,咬著衣服。船夫問我。
「還等什麼?快走吧。」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這話我已經對他講了四遍。
「再等就來不及啦!浪開始變大了。」
「我叫你等就等!」我吼了起來。「我不能……我不能……要是丟下她,我算什麼東西?我還是個人嗎?」
雨很應景的下下來。總算,我看到艾莉絲朝這裡奔來,一身狼狽,她逃得很倉促,眼裡充滿驚恐,同時又警戒著,我正想上去給她一個擁抱,沒想到她既然在我面前拔槍。
砰!一聲,我背後的船夫頭就破了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