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L401 rec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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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從天的一頭，俯身到人們身上，點點白星綴著它的身軀，項上的幽藍殘月，斷頭台般的索求旅人的人頭。人們沒有時間抬頭端詳或辨別，這是怪物還是所謂的黑夜，只是深鎖著大門與窗戶罷。
而剛下過雨的濕氣未散，反倒為景致鋪上一層膜，白氣濃郁到令人有嗆鼻的錯覺。
男人在泥濘上留下了腳印。
不見怪的拍掉身上的細土，無視參在暗金色頭髮上的樹葉，他能隱約嗅出空氣中的鐵鏽味，但依舊提起腳跟準備前進，突然身旁的窸窣聲停下了他的腳步。
他輕輕皺起眉，瞇起了他亞麻色的虹膜，思考著兒子跟上的可能性，雖然這機率趨近於零——以路上的泥淖判斷——便索性沿聲源看去。
來者有著嬰兒的臉孔，使男子不禁歪頭端詳牠的模樣，思考牠的眼睛在哪裡？他直直的盯著對方，儘管它的身體只是種爬蟲類——大概是蛇吧？——男人卻能清楚的聽見他那興奮踏地的聲音。
還真的只是個孩子，他下意識的用手刮了一下他的下巴，意識到他是該刮刮鬍子了。像是想引起注意，夜鬼用小刀般的牙齒撞擊著聲響，清脆的讓男人發覺那玩意能輕鬆割斷人類脆弱的脖子。
「嘿。」
他沙啞的聲音讓自己又皺起眉頭，他知道他已經很久沒說話了，但依然繼續說道：「嘿，你不會想吃掉我的。」說完還不自覺的想到，自己的雙手，是否比夜鬼那蛇皮來的粗糙？像是感嘆歲月如梭，男人忽然有些失神。
順著這機會，夜鬼猛然撲上，有些年邁的男人悶哼了一聲並扼住了夜鬼的脖子，直望進人蛇圓睜——驚恐似的大眼，鼓動的寒氣刺進了它的咽喉，死前掙扎的用尾巴狠狠重擊了對方的腹部。默然的把口中的血吞下，男人收緊在鬼脖子上的手。
「艾克巴魯。」
不疾不徐，只是靜靜的、咬字清晰的念完這段咒語，隨著他吐出的文字，沉靜深紫的寒光迸發。那隨著男人翻騰的脈搏跳動、耳朵捕捉不及的破裂聲，陣陣敲擊著四周的空氣，使心跳有些不自覺的亂了調。
夜鬼的嘶吼硬是被扯碎成了咽泣，隨後便與它的軀體一同化為虛無。
淡然看著怪物的屍體散落如灰燼，男人頭一偏便知道鏽味從何而來，看著被染上紅斑的草叢，他選擇性的忽視了不遠的屍體堆，發覺人類之於夜鬼只是玩物，從不是獵物。他收回觀察的視線，想著靈魂在這裡究竟是怎麼運作的？
霧漸漸散了。
試圖抑制心中深深的厭惡，他冷哼了一聲便起身。而眼角貌似瞄到了一個人影，虛幻又真實，還莫名熟悉。但男人並沒有理會，他不想又扯進另一個戰鬥。
他繼續前進。
喔，還有那陰冷的歌聲，你是在泣訴什麼呢？輕輕的縈繞著這座山，不明白這是耳鳴還是旋律。如果給了這骯髒的魔法師詮釋的權力，他必將選擇後者。
女神緩緩的哼唱，擁著人們入眠。那首搖籃曲一點也不好聽，那不是人類的聲音，人類也不喜歡這種聲音，因為和那些世俗華麗的樂器相比，它的順遂過於平淡。而這使旅人疑問，為何人們面對神之音總是沉睡。
腳下的泥濘變得乾燥，路面同樣也平坦多。很明顯，男人終於走到一個像樣的路上，他感謝這條路選擇了他，讓自己不必再和山中禽獸走相同的步伐。
他彷彿又看見了人影。
當法師抬頭，枝上夜鶯的視線毫無顧忌的直直刺進男人的眼睛，而那發光似的紅色瞳孔銳利的讓凡人不敢直視。看到如此象徵性的雙眼，男人這才明瞭方才的人影身分，黑魔法師不耐煩得嘟噥了一會，想著該戰鬥還是繼續前行，忽然在他來得及採取行動前，夜鳥已沉默的展翅離去。
站立在道路上，他沒有停頓太久便再次摸黑抓著那婉轉的聲線，繼續朝神廟邁進。而當滲透著靛青的月光輕灑在前方——細塵在微微的藍暈中飛舞時，頹廢與幽冥的建築順著點點星芒進入眼簾，男人依舊深吸了一口氣。
「……希瓦娜斯。」
與吐出的呼息一同飄在微涼的空氣中的話語，參著淡薄的回音，顯得飄渺虛無而不可及如遠方飄盪的山嵐。
回應的是玻璃般的寂靜，魔法師甚至有能在眼前看見自己倒影的錯覺，他頓時感到無趣的瞇起眼。晶瑩的光點隨靛青月光迴旋舞動著，而寂靜沒有生息的森林帶來的是薄紗似的幽美，致命卻又引人著迷。
突然清脆的跫音敲裂了微妙平衡，琉璃般的氛圍倏然碎了滿地，反射著銳利的光。碎片猛地刺進法師在胸口翻騰的不安，淌下了濃烈又不協調的血液，黑魔法師能清楚感受到他亂調的心跳。
眼前的女人——少女？她們的差別又在哪裡？——緩緩的微瞇起她那稍嫌黯淡的金色瞳孔，確認似的停頓了幾秒，才輕嘆了一口氣。
「艾格，我以為你會更早來。」真理女神淡淡的說，但仍聽得出隱藏在裡頭些許的疲憊，為了夜鬼出沒造成的信仰崩解，現在的希瓦娜斯想必非常虛弱，她眼下的陰影也證明了這點。
名為艾格的黑魔法師厭倦的聳肩，想到上位神過於天真的措施與神界種種亂象，有一瞬間他竟然有些羨慕真理女神，不必身在彼岸那端見證這一切。便重重的感嘆道：「君子昏庸，小人難做。」
對方飄渺的笑了一聲，無奈的。她紅棕的髮絲有些糾結，連她那平時耀眼的雙眼都如在風中苟延殘喘的蠟燭，掙扎釋放微弱的光熱。讓艾格不禁思考，如果那位上位者能把她逼到什麼地步，最糟也不過如此。
「威廉呢？」像是為了結束這個尷尬的話題，女人偏了頭，有意無意的岔開話題。
「他沒辦法待在這裡，啊，反正他也不想來。」艾格搔著亂麻般的頭髮，煩躁的說道：「上位神也不會允許的，那傢伙。」
希瓦娜斯先是沉默，看著身旁飄散的螢光，似乎是在深思著什麼。艾格也知道，打斷如真理女神輕柔細膩的思緒實在沒禮貌，儘管禮儀對這叛逆的黑魔法師而言根本毫無意義。接者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摸了摸在裡面的符，上頭光明的法力刺痛指尖的神經，黑魔法師從未想過，他會帶來打從體內的靈就不相容的魔力。
「這是我的錯。」艾格看向語帶自責的希瓦娜斯，她哀傷的別開視線，淚光使她的雙眼看來如滋潤的琥珀，「那孩子如此天賦異秉，我多麼希望她能成為我最優秀的祭司……」
黑魔法師悄悄地翻了白眼，只有一瞬間。他似是安慰的回答：「說真的，希瓦，會笨到相信那傢伙的套路的人當祭司也只會招來麻煩。」說完瞥見枝頭上耀眼的金絲雀，看著他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凝視著他們，艾格皺起眉頭。
女神倒是沒發現他的小動作，沉浸在遺憾與惋惜中的說道：「妮蒂亞是個好孩子。」
他們接著沉默了一晌，僵硬如爭執後的冷戰。艾格為此感到莫名與不痛快，一面習慣性的搔頭一面心想，希瓦娜斯果真一向站在人類這種東西那邊，十之八九還把那些生物當成自己的孩子捧在手心。
「你身上有光的味道，」艾格順著這清脆的聲音看向忽然發言的希瓦娜斯，對方閉起眼睛，慢慢回憶：「這讓我方才還在懷疑你是誰。」
艾格對此翻了個白眼，拿出了口袋中的符咒。交給對方後還有些痠痛的甩手，雖然他已是最高位黑魔法師，月光的靈力也不如陽光，但來自神的能量仍侵蝕了他的本源。
「月符。」一向優雅的希瓦娜斯看到他紅腫的手指竟也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辛苦了，虧你能拿著它那麼久。」
「沒什麼，痠痠的而已。」他深沉的嘆息，一邊不掩飾的試圖甩掉他的疼痛，繼續道：「阿蒂密絲品質保證。」
「你去地球？」聽到這名諱，她微皺起她的蛾眉，困惑又帶著絲絲防備的問道。
「非常時期。」
「是嗎……」她低垂著視線，端詳著這未來諾美其亞人的救命符，又問道：「你還有其他方法嗎？」
艾格差點就要跟她說沒有，基於愛捉弄人的本性。但他馬上就想到這位疲倦的女神可沒精力擔起這無意義的玩笑，便誠實回答：「當然，我要留下來教他們黑魔法……嗯，廣義的黑魔法，你知道，人類只能明白框架內的東西──他們大多數都太笨了──裡面的一個比較容易學的小伎倆，叫煉金術。」
「煉金術？但你知道人類學會的機率有多低吧？」她疑惑的說道，隨後又搖搖頭：「啊，對……這就是你要帶月符的原因……抱歉，現在思維有些亂了。」
黑魔法師無所謂的哼了一聲，撇嘴接續著說：「把它貼在門上，可以有結界的效果，至少就算只是個普通人，也不用擔心睡覺睡到一半就被吃了。」
真理女神勾起了她的嘴角，輕捧著手上的絲綢，彷彿她正懷抱一名新生兒，希瓦娜斯輕啟薄唇：「這是個偉大的改變，艾格，你的大名會被銘刻在時間的石碑上永垂不朽，說不定會成為人類所仰望的傳說。」
黑魔法師滿意的笑了。
他們站在荒廢的神殿前，寂靜的幕廉再次降下。
「這又是下一個世代的故事了。」
男人幽然的聲音如此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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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 00 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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