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G6-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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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團隊將於明日打通西太平洋的空間突破口，這將是人類史上第一次探索未知次元——』
『結論，諾美其亞只是我們與另一個穩定空間的交會面，像是兩個緊鄰立方體相接的那塊面積，這便是這塊土地的真相，驛站般存在，抑或是兩岸之間的河流。因此，我們姑且稱那個和我們相鄰的三維空間為〝彼岸〞——』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我能理解政府的疑慮，畢竟我們對〝彼岸〞是如此不熟悉，甚至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友善，對我們的是否有負面影響。然而一切並不一定不會是正面的，我們和諾美其亞便是很好的例子——』
『地球於今日正式向諾美其亞宣戰，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攻下這傲慢的國家——』
『地球同盟在今日正式成立，相信對日後打擊諾美其亞能更有利——』
『〝清除令〞是諾美其亞最令人不齒的政策，這不比希特勒的屠殺人道，反而更加殘忍野蠻——』
艾洛瓦看著這些放在皮袋裡的舊報紙，它們破舊彷彿隨時會崩解。然而在他的記憶中，這些明明不是多久以前的東西，他不禁困惑的皺起眉頭。而米格爾在一旁把玩鋪著灰塵的智慧型手機，好像這一切都是明明白白寫在那裡，被隨筆劃掉的待辦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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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沒把雪月拉開？」這句話重新勾回了薩伊的意識，他轉頭看向後座的艾洛瓦，他臉上的憤怒和疑惑強烈如石油上燃燒的火焰，眼神如此炙烈到似乎想看穿薩伊。然而他不認為這樣的毛頭小子能理解，他數千年累積的記憶與價值觀。
薩伊把頭轉回去，並冷淡的撇嘴回答道：「你知道那是瞄準你的吧？」想著這小子究竟還在執著什麼。瞄一眼艾洛瓦不滿足的表情，便明白他真正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這件事，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精準咳出他哽在心中的困惑。
多妮妲駕駛他們所乘坐的防彈轎車一面聽他們對話，一面瞇起眼，試圖看清遠方混亂的人群，目前看來現場只有驚慌的民眾。她計算所有政府軍可以隱藏的地點，這鈑金可以擋下幾十年的舊武器，但可沒對付雷射的功能。
要不是舊式槍種容易走私，而新款被列為管制，她想，要不是雷射槍的能源核心並無法用鍊金術製作。事情會變得更膠著。
倒是薩伊沒有仔細去關照這些小事。他還在思考，至少那笨蛋知道沒有問出正確問題，他就不會給他真正的答案。
為什麼雪月會死？她可以活下來的，然而她為什麼沒有？如果格瑞爾從頭到尾都知道，為什麼他好像什麼都沒做？為什麼他讓他弟弟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毫無警戒的出門？為什麼薩伊在事情真的來不及前都沒出現？
「你不想浪費精力救她？」這提問還出乎薩伊的意料，也許他只想挑釁，但以他的口吻判斷，這是他出自內心的疑問，雖然更像是證明。
他只給了他一眼的冷淡，才把瞳仁轉回前方：「她無關緊要。」
正確來說，是他根本不在乎。
多妮妲表情沒有一絲波瀾，眼睛也仍緊鎖在眼前景象，卻意味深長的抿嘴。她望向後照鏡，看到艾洛瓦不太意外卻失望的眼神，就跟她第一次和薩伊一起行動時一樣。革命軍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群失格的公民，沒什麼好反駁的。
而基本上現在除了奪得政權，其他的一切在他們首領眼裡都無關緊要。
並不是她不在乎，畢竟她一向對明明和她無關的事有種莫名的責任感。多管閒事，簡而言之。只是她常很熟練的轉下方向盤，繞過一個在路旁，如醉鬼般落魄的可憐男人，輪胎還差點碾過他表面扭曲的四肢，多妮妲可不想滿身是血的回去。
攤在後座沙發上的艾洛瓦不滿地哼了一聲，她知道他和首領副手很明顯的很不合拍，她也是，只是懶得表現出來。已經有太多事情無情抵在她心口上——像是那些把沙子壓實的巨石，現在實在沒必要自討苦吃。
「你倒是承認的很自然……」他不客氣的翻白眼，薩伊當然沒有理會這乳臭未乾的小子。
多妮妲瞥了後照鏡一眼說道：「晚點再抱怨，衛生。我們要快點追上你哥，聽到沒？」
艾洛瓦沒有回答，但也算默認了。他一直不太了解多妮妲，即使他們還算關係不錯的好友，但他永遠看不透對方微笑背後的模樣，艾洛瓦仔細回想才發現，自己似乎幾乎沒看過她沒有笑容的時候。多妮妲的笑沒有艾瑪阿姨的活力，卻又不如米格爾的微笑淡然，笑歸笑，她卻老是感覺裏頭嵾著甚麼。
最後他深嘆一口氣，選擇放棄鑽牛角尖。現在他最關心的不是這芝麻小事，艾洛瓦的手下意識的抓緊書包的背帶，格瑞爾的離去讓他的心口不禁重重一跌。
平常都是格瑞爾在收拾爛攤子，怎麼現在輪到艾洛瓦處理格瑞爾留下的攤時，一切卻變得如此棘手？
秋熾接過從路邊的華人小販的箱子，打開翻找一陣子後，遞給格瑞爾一把雷射槍。而看到對方警戒的環抱自己，而並沒有任何動作後，才解釋：「這是我們新改造的手槍，你那把也舊了吧？屆時情況是不容許武器損壞的，你懂我意思吧？」
格瑞爾瞄一眼掛在自己腰間的槍，幾乎沒有停頓的回答：「不需要。」
他的手懸在空中一晌，像是在等待他回心轉意，直到格瑞爾再次搖頭。中國特務才點頭回應：「那好。」接著把槍放進自己的槍套裡後，又拿出兩顆高效能鋰電池，「至少帶著，它的電池型號已經停產很久了。」
格瑞爾只看了它們幾秒就默默收下。他的不安並沒有讓他猶豫多久，秋熾的行為以一個特務來說實在可疑，他根本沒必要熱心到這種地步。他悄悄看了一眼探員無名指上的電子戒指，很明顯他有比這更好的武器。
他還沒有進一步動作，就被沙子摩擦的聲響打斷。
這領域是如此荒涼，只有砂石和帳篷立在廣泊又貧瘠的土地上，作為人類里程碑是多麼簡陋。而棚裡螞蟻零仃的尋找蜜糖，卻總是被甜蜜的毒藥迷惑，攤倒在無垠天空下，被蛆蟲啃食而化為空曠石漠裡的另一塊砂石，供下一個受害者踩踏粉碎。
奇裝異服彷彿上一個世紀，女孩踩死了古人的屍體，靠它們墊高到這個紀元。她那兩個辮子是冰凍而僵硬的櫻桃，那種深紫如魔藥的果實，銳利切割乾燥的陽光，散成七色光譜。女孩極其緩慢垂下頭，放下歷史的身段呢喃。
「雅果.塔賽。腐敗櫻桃。」
秋熾看起來有些疑惑，但還是禮貌的點頭示意並介紹了他們。而這在格瑞爾眼裡是多麼可笑，這裡並不是現代膚淺禮儀的影響範圍。
他們身處於文明的蠻荒，諾美其亞與未知之地的邊境，簡而言之便是夜鬼的地盤，而不是人類該涉足的區域。連路牌都有兩種語言，一個屬於諾美其亞的共通語，一個來自崇拜先知──並將金絲雀奉為神聖象徵的塔賽族裔，他們是如此神秘和危險，曾讓中央政府為此傷透腦筋。
格瑞爾忽然感覺，歷史就是讓今日的一切變得諷刺的比照，從前被攻城掠地、屠殺，同化與歧視，現在竟是妮蒂亞與人類之間唯一的防線。
女孩只是木訥的盯著他們，活像年久而沒有保養的木偶，這似乎讓秋熾感到困惑不安，他轉頭用中文問了華人販一些問題，不明白眼前的少女是怎麼回事。攤販告訴他，這裡的東西十件有超過九件是常人無法理解的，而且他們不會在這裡做生意，如果亞聯沒有鼓勵開發這荒野。
還有遠處地平線的森林就是非人的地盤，那裡不尊重神靈的屍體堆得跟蟻丘一樣高，那裡沒有正常世界該有的生物——除了在地上匍匐回收屍塊的螞蟻，和夜晚枝頭上歌詠死亡的夜鶯。他們說道，荒原是人類在此地唯一據點，說著聽著一旁籠子裡的金絲雀同意的哼唱。
雅果閉著眼跟著牠唱起歌來。音調卻更顯得詭譎，秋熾這次倒沒給出什麼反應。而攤販不客氣的搖搖鳥籠，要牠停下這音頻，顯然認為這畫面十足的不吉利，金絲雀索性停下，隨後便自己打開籠門竄向天際。留下一道金黃的光影。
黃皮膚的商人咕噥幾句，一邊叫員工收起鳥籠。格瑞爾抬起頭，望著遠方藍天的一點金，耀眼如夜空的星光。
秋熾似乎有些困惑，他還沒來的及推理出任何可能性，一旁的格瑞爾忽然開口：「你該小心金絲雀，還有夜鶯。」
「他們會攻擊人？」探員轉頭問道，讓格瑞爾差點笑出來，難道地球人都是如此駑鈍的存在？
「他們只會攻擊彼此，」他淡淡地回答，「但他們不會在乎有沒有波及到任何人類。」
夜鶯與金絲雀，許願人與藏鏡人，瓦諾爾與先知。
格瑞爾會在某些失眠的夜晚納悶，自己究竟是屬於哪邊的棋子，然而這沒有任何意義。他何嘗不知道，不管是哪方──許願人或先知、政府或革命軍、葉格文或格朗──自己終究是最免洗的那個棄子。
沒人會去察覺的。
「願先知眷顧你們。」這時一邊的雅果似乎很滿意格瑞爾所說的話，女孩微微的勾起了嘴角說道。
忽然顛簸的路途讓艾洛瓦抓緊了車門，他開始不知所措的胡亂思考自己未來究竟會是什麼模樣。他想到多妮妲，問她絕對比問那錫髮小子好，艾洛瓦甚至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然而她正集中精神好不碾碎某個倒楣路人，而小孩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他根本不曉得他們的目的地在何方，也不明白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困難得吞嚥下困惑，痛恨沒搞清楚狀況就上車的自己。
他能從冷氣中嗅到外頭的焦味。
艾洛瓦很清楚他們早就離開了首都，外頭建築層次分明的開始變低，從高樓叢林變成零星正方體，活像收納隨便的鐵盒子。而路人數目開始減少，年齡也逐漸參差，女人小孩老人、喔，孕婦嬰兒車輪椅。
伴隨著模糊的槍響，多妮妲轉移目光了幾秒，她扭眉撇嘴並猛地迴轉，試圖控制失控的輪胎。讓他失衡滑到了座位的另一頭——大概在一分鐘他被向心力拉開的地方。
艾洛瓦把頭抵在前方的椅背上來減輕喉嚨醞釀的淹沒感，以及頭裡翻騰的腦漿。這可真是個具體經驗，或許哪天他這麼跟羅達分享這件事時，會被他誤會成醉酒過度的暈眩。前提是他要是還活著。畢竟羅達一直很不懂得獨善其身，那思維單純到可憐，就像從前的諾美其亞人。
「現在是怎麼回事？」艾洛瓦終於忍不住的大叫，他能聽見自己脈搏的劇烈鼓動，鮮血沸騰並不停尖叫，如火災的警報器。他轉頭望向窗外，企圖看清那些橫豎抹開的路景。他聽到一陣悶聲，轉頭就看到玻璃上垂直劃下的紅線條。「該死。算了，我不想知道。」
「我們就快到了，衛生。」駕駛沁涼的聲線冷卻了車裡加溫的空氣。「到我們的中繼站。」
「等等，我們不是要快點去找格瑞爾嗎？」艾洛瓦聽見陌生名詞後又是一陣心悸，察覺事情開始朝沒料想的方向發展，他趕緊質疑。
多妮妲沒有回應。
「我們得讓格瑞爾先和妮蒂亞簽下契約，你昨天到底有沒有認真聽你父親說話？」薩伊倒是毫無忌諱的回答，還不忘在後面加上抱怨與嘲諷，讓艾洛瓦的嘴角一陣抽搐。
「你們真的想犧牲我哥！？」他憤怒的質問，薩伊眼中沒有任何波動的轉向他，理所當然地回應：
「他注定只是個棄子，白癡。」
「首領，程式被破壞了。」德克斯的聲音從葉格文背後傳來，對方微乎其微的點頭，沉默地把方才擦拭的槍收起來。
「你真是個貪心的人。」忽然聽到如此諷刺的冷語，葉格文只停頓不到一秒就打開隨身視頻，無視在背後嘮叨的德克斯，和站在他身旁——葉格文知道，面對這東西不必糾結他何時出現這種無聊事情——瓦諾爾事不關己的看著他操作。
葉格文沒有回應他，如同人類不該應答魔鬼的言語。
「守護者、餘燼，」雅果虛氣卻連綿的輕喚，仰起頭以單一紅眼睛直盯著他們，「他們就快開始了，屆時我將帶領其一前去。」
「準備切斷國內現在所有的媒體活動。」葉格文對話筒的另一端傳遞命令，惡魔闔眼後消逝，而他再度無視身後，那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他的德克斯。
手機的另一方先是沉默，然後才冷聲說道：「別太貪心了。」
「他們早就開始了。」格瑞爾的語調緊繃而微微顫抖，他握緊腰間的雷射槍，他埋怨現在還站在這裡的自己。秋熾瞥了他一眼，卻選擇沉默，他看上去頭頂那蔚藍的薄膜，想起小時侯和瑞秋手作的藍色泡泡，和那雙細緻與充滿肥皂香的小手。
德克斯緩緩的打開通路，字句僵硬的告知一切都已就緒，他提醒道：「這無法回頭的，無論是你。」說完又頓了一秒才補充，「還是我。」而弦外之音在文字裡嘶吼著：一切都快來不及了。
好像葉格文真的在乎。
「這就是你要的。」手機的另一方平淡的報告，沉靜如鏡反射出革命軍首領醜惡的面貌。
好像葉格文真的在乎。
「我們也早就結束過了。」雅果沙啞端莊的回應，粗糙聲線刮傷了格瑞爾的心跳。他在想，方才她與金鳥的合曲，也許就是在相互交流世界的小秘密。
告訴你一個秘密。
這裡有更多秘密。
所以呢？葉格文手輕點上確認鍵，他試著把無聊雜緒推到一旁，就像因為惡臭而清理的垃圾，他不想在這時候想到——
格瑞爾一直都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值得挽留的人，他也一直知道──
「喪鐘已然敲響，無知的訪客，請跟緊了。你於文明已不再。」
——兒子們在冬雪裡嬉戲時的笑顏。
──自己早已被父親放棄於人性的紛亂中。
＃小知識：多妮妲叫艾洛瓦衛生是因為他是外掃股長
＃然而他們每次打掃時間其實都在揪團打排球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創作內容
夜旅 07 啟
系列主要人物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