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接近的黑影。
雖說十分安靜,卻用非比尋常的速度接近荒神辰慎與卡彌戴奧斯,就像條襲向獵物的黑豹一般。
「我剛才說了吧--天賜神器會在持有者死後自動轉移到血緣親近的血親。」絲毫沒察覺接近的黑影,卡彌戴奧斯拿出了一柄平淡無奇的長劍:「雖說沒有先例,但若是你與荒神凜音都逝去,直接轉讓到身邊的我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哈哈!你這模樣可真像強盜啊!」荒神辰慎發出從容直率的笑聲:「我記得卡利米家是聖職者名門不是嗎?」
「曾經是吧。」
「太過貪婪可不好啊--卡彌戴奧斯.卡利米!」
荒神辰慎大吼,數道火柱立刻從地底直衝而出,包圍了卡彌戴奧斯。
然而卻被他一刀斬除:「對付受了重傷,連拉弓甚至走動都辦不到的人,並非什麼難事啊。」
「我再說一次,將『巡箒和讚』交給我。」
♀ ♀ ♀
鏘然一聲。
卡彌戴奧斯手上的劍應聲斷裂。
「哦?」
對著逐漸顯現出少女身姿的黑影,卡彌戴奧斯輕哼道:「亞薩因嗎?」
他丟棄斷劍,換上另一柄散發著神聖光輝的直劍。
少女雖然雙眼仍直指著卡彌戴奧斯,卻沒有理會他的發言,而是對自己身後的荒神辰慎打了招呼:「喲!好久不見啊岳父!」
「妳是……?」很顯然,荒神辰慎並不認識眼前的女子,但心裡也大概有個底了。
連卡彌戴奧斯與荒神辰慎這樣高強的人都沒能察覺她的接近,潛行方面的技能肯定十分精湛。要在荒神家、在黃金城的重重警衛之下帶走荒神凜音,對她而言如入無人之境。
「我可不能讓你在這倒下啊……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凜音,我可不想看到她哭泣的模樣——相信你也是同樣的吧?」
說完,她拿出了兩柄短刀。
「聽好了,我是筑亞薩因,是盜取荒神家至寶的名盜,同時也是你的女婿,請多指教啦!」
只在一瞬間。
筑亞薩因突然從前面轉移到卡彌戴奧斯後方,沒有絲毫遲疑,一個勁朝著他的後頸猛力砍去。要不是卡彌戴奧斯及時轉身格擋,恐怕不死也癱瘓了。
那速度並不是筑亞薩因自身該有的實力,而是使用了傳送石進行極近距離的躍進,對她來說也是種消耗。
「剛才的黑影發動需要準備時間吧?」聖劍的光輝佔據了筑亞薩因的視網膜:「愚蠢……早在一開始就直接暗殺我不就沒事了嗎?」
維持著黑影的姿態直取敵人的首級,才是最快最容易的做法,同時也能讓勝算高上許多。
特地取消那樣的狀態顯現出自己的身姿,對暗殺者而言是愚蠢至極的戰法。
但是……
「暗殺?」筑亞薩因對此嗤之以鼻:「那是暗殺者的做法,我只想成為個名盜、成為個怪盜而已!」
「如果拋棄這無趣的思想妳會更優秀的,亞薩因的後裔。」
一閃而去的刀光劍影。
超越了傳送石的速度,真正意義的一瞬間。面對突然向自己突進的卡彌戴奧斯,筑亞薩因雖然不是沒能看見,身體卻無法跟上速度。
濺灑而出的鮮血還沒滴落他便再次追擊,眨眼間筑亞薩因的胸膛刻上了血色的十字傷痕。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倒地不起,她卻蹣跚地跨出步伐,穩住一度失衡的身軀。
--不能倒下。
如果連自己也倒地的話,就沒人能夠站在荒神父女面前了。她很清楚,對方是認真地想要殺了凜音奪取天賜神器。
「無論有著多強的意志……」
卡彌戴奧斯收起了劍,直接一拳將筑亞薩因揍倒在地:「沒有相等的實力,就什麼也無法實踐。」
是呢。
沒有實力的話,就算有著多強烈的意志也無法做到什麼。
但是,她還是選擇再次站起來。
「只是空有想挺身而出的意志,究竟有什麼用!」
猛然踢向她腹部的一腳,使筑亞薩因再次屈倒在地。她蜷曲著、顫抖著,然後……又一次站了起來。
--不能倒下。
無論自己多麼弱小都不能倒下。
在想要守護的人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無論幾次都要再站起來。
「哦?真讓人無法理解,妳這麼做除了身受更多傷痕外還有什麼意義?」
「呵呵……無法理解嗎……?」她舉起顫抖著的刀刃,即便已經沒有刺向對方的力氣了:「果然,你不是人類呢。」
對於這句話,卡彌戴奧斯只是發出嗤笑。
「……是人類的話,就不可能無法理解的。」
--想要守護摯愛的心情。
摯愛的人也好、摯愛的民族也好、摯愛的社會也好,甚至是更膚淺的摯愛著權勢、財富、權利、名譽……人類是個在摯愛面前就會奮不顧身的生物,這是優點,同時也是劣根性。
不同於其他的生物,人類能夠為了渴求的事物放棄生存。
多少次、不管多少次都會再站起來,直到死為止!
「這就是……」
用盡全身的力氣,緊握著刀刃刺向對方的心臟。
「人的本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慢了,速度慢到卡彌戴奧斯能夠輕易抓住她的手腕,能夠奪下刀刃反取她的首級。
甚至只要一個側身就能躲過。
然而……
卡彌戴奧斯並沒有這麼做,刀刃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臟。
感受到對方湧出的鮮血的溫熱,筑亞薩因的手放開了短刀,露出安心的面容,終於無力地倒下。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他嗤笑著。
卡彌戴奧斯嗤笑著沒再次站起的她,不斷笑著,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制止自己的笑聲。
他輕觸深扎在胸口的刀:「人類的本質……嗎?」
♀ ♀ ♀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什麼時候開始失去生存的實感?
即便看著人們的各種情感,看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懼,卻無法深切體會那些情感的意義。就像看著無聊乏味的戲劇,不,乏味的不是那些演員,而是無法確實體察演員傳達出的各種情緒的觀眾。
最終,最乏味的其實是自己。
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更像個人呢?就像以前一樣,身為人類的自己究竟去哪了?
如果……讓人們發出更強烈的情感,是否連這樣無感的自己也能確實感受到。
希望與絕望。
只要能帶給人們希望,只要引導人們走向絕望--是否就能讓自己感受到一絲愉悅呢?
♀ ♀ ♀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彌戴奧斯放聲大笑。
沒有絲毫喜悅的笑聲,只是模仿著人們的笑聲。
他沉醉在這樣的笑聲之中,就連夾雜在笑聲中的腳步聲都差點錯過。
走向自己的是個孩子。
卡彌戴奧斯很清楚,對方是個弱小到輕易就能殺死的對象。殺了她或是不殺她,對自己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就是那般舉足輕重的傢伙,卻也阻擋在自己面前。
「我不會讓你……傷害凜音姐姐的!」幼小的妖精顫抖著,卻毫無退卻地阻擋在卡彌戴奧斯面前。
開什麼玩笑。
就連一個妖精都比自己要有人性嗎?
「大人在處理事情,小孩子隨意插手可不好呢。」卡彌戴奧斯瞇起雙眼,露出了看似和善的笑容。
「誰、誰是小孩子啊!我的名字是愛洛莉亞,是個純種的妖精!我活過的歲數可比人類還多呢!」
「生物的心智是隨著身體的發育成長的,而不是活著的時間。在我看來,妳不過是個愚昧無知的小妖精罷了。」他揮了揮手:「讓開吧,壞小孩可是要打屁股的哦!」
是啊。
是個舉足輕重的無聊弱者。
是個縱使毫不理會也不會改變什麼的傢伙。
「就說我不是小孩!我是……!」
話說到一半,愛洛莉亞就整個人飛了出去,徹底從卡彌戴奧斯眼前消失。
瞬發魔法。
他將瞬發魔法從愛洛莉亞身後展開,將她轟飛出去,即便只是下級魔法也足以讓她屁股開花了。
--消失吧,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卡彌戴奧斯的眼中不需要那種微不足道的東西,他想要的是天賜神器的光輝。荒神凜音當時讓祂散發出的光輝,讓卡彌戴奧斯產生了奪取天限弓矢的欲圖。
這是難得一次,自己有了發自內心想要追尋的事物。如果奪取了荒神的天賜神器,是不是能讓自己改變些什麼?
他跨出了一步,但要跨出第二步時,卻發現自己的腳被緊緊抱住了。
--是剛才的妖精。
就算用爬的也要阻止嗎?像是噁心的蛞蝓一樣,在地上拖曳著噁心的液體,留下了血色的痕跡。
索性將她殺了,是最簡便的做法。
但卡彌戴奧斯無視了她,無視緊抓著腳不放的愛洛莉亞,直接邁出第二步。不愧是無足輕重的存在,用了全部的力量也無法阻止區區一個步伐。
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究竟要拖行多長的距離,她才會死心放手呢?
妖精不過就是擬化成人的植物,最初最初就是沒有情感的生物,與現在的卡彌戴奧斯十分類似不是嗎?但是,為什麼,就連這種仿造人類的傢伙都擁有這樣的意志?
「為什麼!」
他一腳踹開愛洛莉亞,接著猛力踩踏著她的胸腔:「難道這之中,也有『心』嗎?區區一個妖精,也想要模仿人類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發出哀嚎。
是啊,像這樣沒用的弱者能夠做什麼?像這樣的贗品能夠理解什麼?
他的鞋底染上了溫熱的血液,但是無論多麼溫熱,穿在鞋中的腳也無法感受到絲毫溫度。
「沒有……想要模仿任何人……」
愛洛莉亞發出哽咽而微弱的聲音。
即便是微弱到不仔細聽就會被忽略的音量,卻還是深深刺穿卡彌戴奧斯的雙耳。
「『心』這種東西……打從出生開始……就擁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