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8
２０
琳雨從來沒有想過，主教會有主動來找她的那一天。
她以為，經過那一年的空白，眼前的女人應該對她恨之入骨才對，能避免不見便竭盡所能地避免接觸。
琳雨一直都知道，她是主教心頭上的一根刺，刺得她鮮血直流，卻從不喊痛。
大門一敞開，主教站在門前，面色平靜卻渾身濕透的狼狽，讓琳雨有些驚訝。
夜色深沉，主教的黑眸深沉，黯淡無光。
琳雨讓出了走道，主教安靜地拖著疲倦的身子走進套房裡，抬頭看了四周的擺設，勾起唇角，「這裡，沒有變啊。」
「主教。」琳雨在她後頭輕喚，然而女人並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髮梢滴著水珠，地毯濕了一隅，琳雨沉寂的心房也濕了一塊。
「還喊我主教嗎？」主教闔上眼，輕嘆，「阿夜不在嗎？」
琳雨渾身一顫。
主教仰頭倚靠身後的沙發，抬手撥開散落在眼前的髮，臉色蒼白。
「叫阿夜出來啊.....」那嗓音低啞，痛苦沉吟，「太奸詐了.......」
琳雨的胸口宛如被人狠狠掐住，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主教緩緩睜開眼，偏頭朝著琳與氣若游絲般一笑，「別叫我主教了，妳的制服換下來了，我的制服也同樣換掉了，現在我們是平起平坐。」
琳雨在她渾濁的黑眸，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朝氣，連嗓音也夾雜濃濃的疲倦。
「妳找阿夜嗎？」
主教不置可否地一笑。
「既是想見，也是不想見的人。」
外頭的滂沱大雨，吵雜的雨聲，讓琳雨想起了那一夜。
「我拿條毛巾給妳。」琳雨丟下這句話，便作勢走進臥房。手才剛放上門把，她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身子微僵，她聽見對方沉重的呼吸聲湊近耳邊，下一秒，她被壓在門上，錯愕地對上主教越漸深沉的目光。
「如果是阿夜，肯定不會偽裝。」主教的低喃著，不顧琳雨的反抗硬生撐開眼皮，巧妙地拿掉了琳雨的瞳孔變色片。
一雙鐵灰的眼眸，再次張揚在日光下，看得主教癡迷如醉。
琳雨深呼吸口氣，不再掙扎，只是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箝制在門上，困在主教的懷裡。
琳雨安靜地仔細端詳眼前女人的模樣，莫約三十出頭，有著健康的小麥色，也許是接受過軍事訓練，身上無一處贅肉，肌肉線條堪稱完美，沒有精壯的體格，帶著優美的線條，襯出墨綠色教官制服的凌駕於人的威嚴。
「我想她.....」
肩上多了幾分重量，有點鼻音。
濕濡的髮梢弄得琳雨臉頰有些癢，如此接近的距離，讓琳雨嗅到她身上的酒味。
也許，強悍的外表下，只是為了掩藏脆弱的真心。
鐵灰色的眼眸，倒映主教泫然欲泣的脆弱。
「妳知道的，我是徐琳雨，不是阿夜。」琳雨一字一句地徐緩而道，「會掩藏這雙眼的，只有我，會接受這頭天生偏淡棕色的髮，也只有我。」
主教仍然靠著她的肩膀，沉重地點了下頭。
「妳去梳洗一下吧？」琳雨低聲哄著，「阿夜也不會想看到妳這樣。」
像是聽見了關鍵字，主教才收回身子，疲倦點頭。琳雨的右肩上，就這麼殘留了一片水漬，她分不清楚究竟是雨水？還是主教的淚水？
她走向客廳，看著梳妝鏡中的自己，那雙天生的鐵灰色眼眸，是阿夜擁有的。
並不是琳雨。
聽見浴室傳來的淅瀝聲，琳雨鬆了口氣，總覺得一直有種胸悶的感覺縈繞心坎，揮之不去。
直到此時此刻，她依然沒有真實感。
她知道她有一年的記憶空白期，她也略知阿夜的存在，但是，究竟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跟主教牽扯上關係的，她並不明白。
琳雨彷彿處在一個迷霧之森，即使努力向前，奮力撥開層層濃霧，也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水聲停止，滂沱大雨仍是肆無忌憚地侵擾大地，落地窗佈滿雨珠，忽大忽小的雨冷如箭，琳雨總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她『失去』記憶的那一晚，也是下著滂沱大雨。
「琳雨。」
琳雨一回頭，深邃如海般的眼眸，全是她赤裸的身體。
那瞬間，琳雨懂了，阿夜跟主教的關係。
全世界開始崩落瓦解，既定不變的事實開始翻盤，所有的認知出現裂痕，不斷咆哮。
身子一軟，琳雨癱坐在沙發上，至此，墜入黑暗深淵。
「 阿夜......」
２１
白珣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琳雨了，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無消無息。
白珣翻了Line的通訊錄，發現琳雨並沒有加她好友，難道那也只是愚人節的玩笑嗎？回想四月一日那天，白珣總有些茫然。
琳雨不像是那麼鬼靈精怪的女孩，而白珣也有些訝異自己當時說得如此順暢，是因為不是真的喜歡對方吧？
喜歡......
白珣腦海裡浮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那個男人皮膚黝黑、笑容陽光，揚起嘴角時會露出小虎牙，兩頰有著明顯的酒窩。
總覺得，很帥氣。
白珣紅了紅臉，窘迫地單手摀臉。
大白天的她在想什麼啊.....她的心跳小鹿亂撞似的，怎麼也無法穩住心跳，而那一丁點關於琳雨的擔憂，就被淹沒了。
白珣總是在想，這一生她都過得順遂平安，沒有什麼大風大浪，課業也總是安全地走上她該走的路，沒有輝煌的成就，也沒有誤入歧途的汙點。
乾乾淨淨的宛如一張白紙，容不下任何墨漬。
白珣放下手機，好似放下琳雨這個人，也許偶爾想起，也只是想起了，卻沒有留下痕跡。
船過水無痕，而一個人的單戀，也只是如此。
白珣有白珣的生活，琳雨也有琳雨的世界。
若不是那場大雨、若不是琳雨是白珣的工讀生，若不是琳雨愛上了白珣，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八竿子也打不著。
這一生，白珣不知不覺中，錯過了許多人。
梅雨季節來勢洶洶，陰雨綿綿的日子恰巧跟琳雨錯開了，今日仍舊是下著細雨，白珣坐在學務處的櫃台，處理學生的行政業務，若是她留心一問，也許，琳雨就不會消失了。
下課鐘一響，學務處陸陸續續進來好幾位學生，Ｃ中的格局比較特別，學務處跟教官室是分開兩隔壁的，緊鄰彼此卻又如此生疏。
白珣只是忙著在校務系統中上傳資料，不經意地聽見學生們的交談。
「主教是不是很久沒有來啦？」「聽說是病假吧？還是調職啊？」
白珣停下動作，滑鼠的指標停留在螢幕畫面。
「調職不可能吧？」「欸，我們班的徐琳雨也是很久沒來了。」
白珣側耳傾聽，想從對話中抽絲剝繭，探尋琳雨的下落。
「我上次聽我學姐說，她看到徐琳雨跟主教出現在街上，兩個人很親暱的樣子。」
白珣愣住了。
「真的假的？主教那麼嚴肅會跟學生扯上關係啊？」
「誰知道.....」
白珣看了眼牆上的鏡子，彷彿看見琳雨那天疲倦的微笑。
琳雨.....妳去哪裡了？
創作內容
【GL】《六月十日》-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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