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10
24
「阿夜......」
女人在她耳邊一聲聲的輕喚,終於讓她從深暗的牢籠裡,掙逃。
鐵灰色的眼眸,近乎月光般的慘白,透著陰冷的氣息,張牙舞爪地向女人襲來,然而,女人癡迷的目光,如此澎派。
琳雨最終是像那一年一樣,崩潰了。
阿夜蜇伏在每個夜裡,等著甦醒的破曉時分,像隻被束縛的困獸,齜牙裂嘴地低吼咆嘯,本該由琳雨支配的一切,總是在夾縫中讓阿夜竄出了。
又或是說,那是一種自我防衛。
她們是兩個人,兩個人格潛伏在同個身軀,支配的所有權在於意志力,琳雨的消失,不過代表她精神的耗弱,躲回了殼裡。
阿夜裂嘴一笑,伸手勾住壓在她身上的女人,自動送上了熱吻。
「妳似乎很努力讓我出來?」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阿夜眼含笑意的望著蕭凱淇,「這一年改變也真不小,妳居然升了主教。」
蕭凱淇側過臉,將髮勾至右耳後,驚心動魄的美幾乎讓人忘了她是主任教官。
外頭的雨勢浩大,鋪天蓋地而來的雷聲與狂風暴雨,幾乎像是琳雨哭泣的內心般張狂,阿夜感覺到了,琳雨的痛苦。
「這雨.....下得可真大。」阿夜的視線掠過了蕭凱淇,半掩的窗簾透出微亮的光,街燈安靜地佇立於此,光線儘管微弱,仍是照進了客廳一角。
「阿夜。」蕭恩淇將懷中的女孩抱緊了些,「不擇手段這件事,妳懂得吧?」
鐵灰色的眼眸蒙上一層霜,仍是含著笑意回應,「這不就是我教妳的?」
蕭恩淇的低笑聲,總讓阿夜覺得刺耳,卻又如此甘甜,簡直是矛盾得魅惑人心。
「妳是故意讓白珣知道我的存在。」阿夜說得平緩,像在一泓清泉丟下一粒石子,泛起了漣漪,不過是一陣陣、一圈圈,終究歸於平靜。
蕭凱淇也不是單純的女人,悠悠地回,「畢竟,白珣不是我們這圈子的,就算是好了,也跟琳雨不會有結果,倒不如.....」柔荑撫上阿夜的臉龐,笑得嫣然,「讓妳出來。」
阿夜順勢握住那雙手,半掩眼簾,勾起唇角的笑如彎月般揚起,「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本來就是天理,琳雨那樣子的愛錯人,終究會這樣的。」
她透過她的眼,看見了對白珣的愛意,同時也看見了白詢的稀鬆平常,沒有心動的軌跡,這只證明了琳雨是個傻子,不折不扣地愛情傻瓜,這一向讓阿夜嗤之以鼻。
「一年啊。」阿夜傾身吻上她的唇,蜻蜓點水般落下吻雨,暫時將琳雨拋之腦後。「真久啊,一年啊。」
收緊了腰際,一個女人一個女孩彼此貼近,繾綣纏綿。
那雨下得淒厲、下得悽涼,彷彿哀悼著誰的愛情,迷失在時光中。
無盡的等待是漫長的,沒有人可以等到天荒地老,只求一個回眸,她既無心又無愛,單戀的妳不過自傷神。
傻子啊.....
25
『您撥的號碼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白珣獨自坐在床上,望著手機發愣。慘澹的月光透進臥室,照亮了她的側臉,一顆不安定的心,落入了深海底,彷彿被暗渦捲入,痛得發疼。
明明很幸福,怎麼有股冷意從腳底爬升,不顧自身的意志,恣意妄為地侵擾思緒。
指尖不禁撫上唇葉,白珣紅了臉,耳根子的嫩粉代表了她初澀的戀愛。
她對琳雨的擔心,簡單說不過去出自於對學生的關愛。
我們都有善良的本性,那份本性稱為憐憫,是對人最簡單的關懷,不具有任何的特別。
白珣總是想著,她對琳雨也不過是如此。
她終究是會結婚生子,走上紅地毯,笑著對琳雨談天說地,琳雨也會對她道賀的。
「怎麼不接我電話呢.....」白珣緊握著手機,喃喃自語,「妳都打來了.....」
白珣忘了那一夜,她究竟打了多少通電話,她只知道她心裡的發慌驅使她的本能,不斷、不斷地尋找。
即使,是白費尋找。
白珣睜開疲倦的眼,在螢幕上打了一行字,濃濃的倦意領她進入夢鄉,手上還握著至始至終沒有得到回應的手機。
『琳雨,看到訊息回覆我,我很擔心。』
如果早點讓琳雨知道自己是被人需要的存在,那麼,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改寫歷史?不需要時光機、不需要漫長的等待。
放在床頭櫃上的吊飾,正閃閃發亮著。
26
「阿夜,妳該回學校了。」
窩在沙發上的阿夜半睜眼,慵懶的模樣一覽無遺。她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視線移回雜誌上。
蕭凱淇手插著腰,一手拿著飯勺,無奈地勾起唇角,「我這可是包庇學生,妳想要讓我為難嗎?」
「哎,妳可是主教。」阿夜翻了頁雜誌,蠻不在乎地語氣娓娓而道,「現在全校的師生都認為妳是熱心的教官,犧牲時間與精力關心問題學生。」
「如果事情真如妳所說的這樣就好了。」蕭凱淇長吁口氣,「有人看到我跟妳走在街上,教官室已經打來關心了。」
「哦?」語氣上揚幾分,阿夜放下雜誌,終於感興趣似的坐起身,「被看到啦?」
蕭凱淇見她咯咯笑著,滿臉黑線,「妳的惡趣味真的很糟糕。」
「我就愛看妳為難的樣子。」阿夜攬過蕭凱淇纖細的腰肢,搔得她直笑,「別鬧了,阿夜。」
「我餓啦!」阿夜仰起頭,笑容帶些邪魅,「餵飽我是妳的工作。」
「妳就這張嘴。」蕭凱淇笑著窩進阿夜的懷裡,感受難得的溫存。
「我會回學校的。」像是想起什麼,鐵灰色的眼眸染上一層霜,「我想見見白珣。」
「怎麼了?」蕭凱淇瞠目一笑,「妳也換口味了?喜歡清湯掛麵型的?」
聽出這句話的調侃,阿夜懲罰性的咬了口她的肩膀,留下淡淡的齒痕。
「哎,會痛。」感受到肩膀的疼痛,蕭凱淇皺起眉,不滿似的噘起嘴。
阿夜的目光仍是聚集在某一處,望向窗外的視線定格在天際,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屑效了。
「琳雨跟白珣,可不是上了C中才認識的。」
蕭凱淇怔住了。
「很久以前,她們就認識彼此了。」阿夜收拾眼底的情緒,眼波回歸平靜,「可惜她們完全記不得彼此。」
佛說,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來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這一生尋尋覓覓,跋山涉水走進你眼中,不過是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駐足停留。
問佛,要多少次的回眸才能走進妳心裡呢?
佛微笑不語,於是我頻回首,走過花開花落,仍是像飛蛾撲火似晃過妳眼前,求得今生的不悔。
兒時記憶中的黃雨傘,曾為一個女孩遮去所有的風雨,彷彿那一片天,就是如此之大。
十年後,女孩走到了女人面前,女人仍是買了一個吊飾給她,卻再也尋不著。
佛啊.....佛啊....再讓我見她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