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7
１８
習慣，是一件不知不覺中根深蒂固的事情。
有些戀人們的感情也只是因為習慣，即使不像熱戀時的狂戀愛著，也捨不得分開，因為習慣與對方相處了，無法割捨。
或是，妳習慣愛著她，所以幾年過去了，妳依然放不了手。
習慣，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習慣。
當它抽離生活時，妳才感覺到它的輕重，佔了妳生命中多大的份量，僅是呼吸般的自然，都讓妳感覺到疼。
琳雨總是習慣到教室吃完早餐後，便趴在桌上小憩補眠，她也總是在矇矓迷糊間，聽見熟悉的嗓音唸廣播。
『學務處廣播、學務處廣播，請各班學藝股長到學務處集合，另外請吉他社社長也至學務處集合，報告完畢。』
琳雨徐緩地抬起頭，額頭輕靠著手臂，趴在桌上側耳傾聽白珣每天固定的廣播。
七點五十分整，琳雨總是會不自覺地醒了，然後維持趴姿聽著白珣的嗓音，直到她清醒。
她眨了下眼，打個哈欠。
習慣好像就是這麼回事，從來不聽廣播內容的琳雨，開始留心每次下課的廣播，會不會是來自白珣？
她只是想聽聽白珣的聲音，即使是透過廣播器。
琳雨總是想著，會不會哪天白珣也會透過廣播，輕喚琳雨的名字呢？思及此，她不禁搖頭失笑。
她側耳傾聽，也只是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三月末四月初的暖風夾雜海水的鹹味，拂進半掩的窗，琳雨不禁皺起眉，連不經意的笑容都帶些苦鹹。
掠過了視線，她瞻仰、她凝望，遙不可及的愛情。
廣播聲依舊煦暖如陽，依然讓她的心微緊了幾分。
唯一改變的是，她對白珣的感情，已是一腳踏在友情、一腳踏在愛情之前，遲遲不敢跨過邊界。
在遙遠的彼岸，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永遠也無法觸及。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１９
白珣總覺得琳雨在疏遠她。
撇除掉琳雨是她的工讀生之外，白珣已很少在工讀以外的時間看到琳雨晃進學務處。
白珣總覺得是她多心了，無意間，她瞥見琳雨與幾位同學在遙遠的走廊盡頭，談笑風生地並肩而行，白珣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孤僻的琳雨，終於漸漸地融入班上，這是件好事。
白珣打從心底地為琳雨的改變感到開心。
白珣走進學務處，不過一個不經意的轉身，她錯過了琳雨眼底的依戀，琳雨被一群人圍繞著，她跟著笑，跟著聊天，只是那如彎月般勾起的弧度，夾雜幾分落寞。
琳雨走過學務處，下意識地回頭一望，白珣剛好低頭整理文件。
無法對上的目光，無數次的擦肩而過，只不過代表了緣份的脆弱。
她可以跟著人群歡笑，跟著人群起舞，心跳卻無法因此撼動。
乍暖還寒的三月，落英紛飛，恰似嘆息的落葉橙色，散落一地。若是白珣留心一看，一粒砂，一世界，肯定能望穿葉脈紋路，那是琳雨心動的痕跡。
可是，白珣並沒有想到琳雨這份小心翼翼的感情。
當時針與分針準確走到了五點整，白珣抬頭一望，看見了琳雨揹著書包走進學務處，神情平靜，不見平時的鬼靈精怪，白珣有些困惑。
「今天我要做什麼？」琳雨邊問邊放下書包，走到學務處的後方，巧妙閃躲白珣的目光。
「幫我將這些社團名單上傳到校務系統。」白珣答，視線緊隨琳雨的背影。
「知道了。」
琳雨轉身的那剎那，不過須臾片刻，四目交接，目光流轉著秋光粼粼。
白珣不禁愣住，她看盡了琳雨掩藏在深處的深沉。
「妳......」
單音的躊躇，給了琳雨如燭火般微小的希望，風中殘燭，搖晃了無法說出口的喜歡。
「心情不好啊？」
琳雨滯然，眼中那火苗已然熄滅，她再次墜入無盡深淵。
「是，我在想事情。」那低啞的嗓音宛若從幽谷底渺渺囈語，如絲，如綢，如煙。
白珣偏頭，安靜地側耳傾聽。
「也許，是關於感情的？」琳雨揚起嘴角，夾雜故作自然的活潑語氣，微瞇起眼，含著笑意。
白珣愣了愣，理解般的啞然失笑，「原來妳也會有感情上的困擾，是我們學校的啊？」
琳雨的目光有些閃爍，忽然覺得，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個巧合？
白珣位子的旁邊牆上有面鏡子、今天的日期過於荒謬、此刻的氣氛昇華到曖昧....
一個人的獨角戲，是寂寞的狂歡。
「我喜歡的人，妳認識。」琳雨說得平緩，一字一句地緩緩答，「妳看妳旁邊的牆上。」
白珣順著她的話，轉頭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鏡子裡的女人皮膚白如雪，臉蛋清秀，圓滾的眼藏在圓框眼鏡下，烏黑的髮自然垂於兩旁，剛好及肩。
白珣呆望自己，思緒打結。
「妳不會相信了吧？」
一陣爆笑聲像齣默劇忽然插進聲音，惹來白珣一個愣住，甚至是有些驚嚇。
她像是從長年的沉睡般甦醒，找不回思緒。
「愚人節快樂。」
白珣忽然清醒了，失焦的目光凝聚，那深邃的黑眸再次溫潤如秋水。
琳雨開懷笑著，逗得白珣窘迫。
「欸，真過分。」白珣翻個白眼，方才的曖昧氣氛蕩然無存，「我原本想告訴妳一件事的。」
琳雨邊笑邊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對不起哈哈，妳的反應太有趣了。」
「我也喜歡妳。」
琳雨的笑聲嘎然而止。
「妳不會相信了吧？」
白珣挑起眉，笑得狡黠，惡作劇的心態勾起嘴角，立刻反將了一軍。
自作孽，不可活是不是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點心酸如墨般，點滴在宣紙上，向四面八方緩緩渲染開來，越來越清晰。
「......我才沒有相信。」琳雨平靜一笑，「哼，我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了。」
聞言，白珣不禁失笑，她看著琳雨癟嘴的哀怨，似乎真的有那麼些令人疼惜。
「好啦，我不然我該怎麼補償妳？」白珣眼含笑意，輕聲安慰，「嘿，妳別不理我啊。」
琳雨湊到了白珣身旁，無可遏止的思念還是讓她不自覺地想靠近這個人，即使無法拉近彼此的心，此刻，她仍願意待在她身旁。
「那就，給我妳的Line吧？」
白珣微愣，琳雨飽含期待的目光下，不禁失笑，「就這樣嗎？我給妳我的手機號碼，直接搜尋就好了。」
琳雨有些驚喜，故作自然地收下了白珣的紙條，上頭寫著一串數字，她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
那份喜悅像是汽水泡泡般不斷湧出，琳雨忽然覺得心裡踏實了。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藉著愚人節的玩笑，說出了真心話，又有多少人拿『愚人節』三個字當擋箭牌，給那些不能認真說出口的『實話』一個得以生存的退路。
至少，琳雨終於說出了埋藏已久的真心話。
只是白珣不知道而已。
「喂？」白珣接起電話，轉身用手掩住了話筒，「嗯，不忙，學長......」
即使聲細如蚊，琳雨依然聽見了。
她總會退回到她該站在的位置，在那之前，琳雨會安靜地將這份喜歡藏在眼睛裡，安靜地注視著白珣。
安安靜靜的，如同落葉紛飛，暖風總會揚起，而她總會釋懷。
總會有一天，琳雨會不再喜歡白珣的。
創作內容
【GL】《六月十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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