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4
１０
「白珣，妳想要談戀愛嗎？」
白珣從文件中抬起頭，轉頭看向坐在學務處沙發上的琳雨，她站起身、走到後方的沙發，坐到了琳雨的對面。
「怎麼突然問這個？」白珣偏頭。
「就是好奇啊。」琳雨隨意一笑，彷彿這問題像家常便飯似的，而那眼神藏著白珣無法尋得的期盼。
「這個嘛.....」
琳雨不禁屏息以待。
「沒有耶。」
她輕嘆口氣，苦笑。
白珣並沒有察覺琳雨微小的變化，只是自顧自地解釋著，「啊，雖然我現在三十歲了，好像是該煩惱結婚之類的，我是有想過在四十歲以前要結婚生子，希望可以生一對雙胞胎，龍鳳胎最好！」
琳雨望著白珣的笑容，一股苦澀從心底湧出，總覺得，心有些疼。
她都忘了，白珣總會結婚生子的。
「妳呢？沒有想過要交男朋友嗎？」白珣的嗓音總是溫溫柔柔的，琳雨有時就喜歡聽她說話，無論說什麼都好，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感到心漸漸冷了。
那是失落與失望。
琳雨聳肩一笑，「暫時沒有，我能不能畢業都是問題了。」
白珣愣了一下，似乎躊躇著該不該開口問那年琳雨的休學，究竟是為了什麼？可是，她該怎麼開口呢？
琳雨懂了白珣的皺眉，她只是善意地揚起嘴角，「我也不知道，那一整年發生了什麼事。」
「啊？」
白珣以為這是琳雨窘迫的一個藉口，自覺抱歉地垂目，「嗯.....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想說可以不用說，我絕對不會勉強妳。」
琳雨前傾身子，湊近白珣垂頭的臉龐，斂眼凝眄著白珣。
「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
白珣僵住。
琳雨的目光有些茫然，白珣猛然抬起頭，不經意對上琳雨黯淡的眼。
「什麼意思？」
琳雨只是茫然地望著她，似乎正努力尋找著片段記憶。
「我......不知道......」
白珣瞠大眼，覺得琳雨有些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這種怪異的違和感到底哪裡不對，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正要撫上琳雨消瘦的臉頰時，琳雨猛然後退。
「琳雨？」白珣低聲驚呼。
琳雨微張嘴，那神情震驚茫然，背緊貼著沙發。白珣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恐懼。
彷彿，琳雨並不從存在於這個空間，她的思緒彷彿停滯在另一個回憶，認不得所有人，包括白珣。
「琳雨？琳雨？」
無論白珣再怎麼唤她，琳雨只是木然地坐在沙發上，呆愣望著白珣。
白珣猛然站起身，將琳雨從沙發上拉起來，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悄悄收緊。
「妳還好嗎？妳怎麼了？」
琳雨失焦黯淡的黑眸漸漸回溫，她感到頭昏目眩，等她回過神時，已然待在白珣的懷裡。
意識到溫暖的懷抱來自於誰時，琳雨忽然嚎啕大哭。
「為什麼妳不早點出現？」
兩人相擁，白珣只是將她抱得更緊，琳雨冰冷的指尖如同淋過大雨似的，直叫人打哆嗦。
琳雨一時半刻的毫無生息，徹底嚇壞了白珣。
「我不會，讓妳一個人。」
那人溫暖的嗓音，如同冬日午後的陽光，輕輕柔柔地低語。
「我不會。」
像永無止進的長夜，驀然間，一束清晨的熙光驟然落下，琳雨睜開眼，那陽光、那溫暖將黑夜淡去、將惡夢帶離她身邊。
她孤寂的心，忽然流淌過一股暖意，讓她不禁眼熱鼻酸。
然而，她卻忘了，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
如影隨形。
１１
夏日午後的暖陽，透進西邊的窗戶，一片金光安靜地灑落一地，伴隨著輕柔的暖風，陪著琳雨入睡。
白珣坐在床沿，歛眼垂頭。
「琳雨，妳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白珣低聲輕嘆，那白皙的手輕輕覆上琳雨的眉梢，指腹抹平緊皺的眉際，她小心翼翼不吵醒琳雨。
琳雨昏倒的那一刻，她簡直是嚇壞了，後來保健室阿姨告訴白珣，只是因為貧血而已，白珣才鬆口氣。
保健室很安靜，只有電風扇的轉動聲。
白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琳雨這個學生上了心，她會擔心、她會難過，這是白珣不曾有過的情緒。
她一直活得太輕鬆自得，第一次遇到了這種身不由己的情緒，她總覺得很陌生。
這是愛情嗎？白珣並不覺得是如此。
慌亂的腳步聲使白珣下意識地抬起頭，她看見門口來了一位令她有些驚訝的女人。
「主任教官？」白珣收回了手，她拉開簾子、走向主教，「怎麼會突然過來？」
「我怕琳雨又『發作』了。」
白珣直到幾年過去，依然忘不了那一瞬間，滲入骨髓裡的恐懼。
她忘不了，主教臉上一閃而過的畏懼。
那種恐懼，她曾見過，卻從未想過會因他人的感受而影響了自己。
主教墨綠色的制服，筆挺的站姿、嚴肅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白珣有些排斥。
她搞不懂，是因為眼前的女人，還是因為琳雨。
「或許，應該叫她『阿夜』才對。」
白珣木然。
主教撫著額，頭痛欲裂，似乎非常不想回憶某些片段，然而，那些越想忘記的事，越是忘不了。
白珣不太記得，主教說的那些話，她記得多少。她拉上窗簾，輕手輕腳地湊近床邊，輕輕坐下。
琳雨依然睡得不安穩，白珣斂下眼，靜靜地聽著外頭的雨聲，漸漸打濕了她的思緒。
『白珣，妳真的能承受琳雨的依賴嗎？當妳接受了琳雨，等同於要面對另一個『阿夜』。』
白珣不發一語。
『這不是愛情，白珣，妳應該很清楚。』
白珣闔上眼，輕輕點頭。
她悄悄伸進棉被，循著直覺碰觸了琳雨的手掌，握住。
琳雨的眉際不再緊皺，似乎感受到了掌心的暖意，她的神情不再緊繃，而白珣，卻不禁眼熱鼻酸。
這不是愛情，是一種心疼。
白珣好像懂了，她對琳雨的在乎，無關情愛，只是因為心痛。
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創作內容
【GL】《六月十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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