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王之章‧決戰高文
歷經了三天的挑戰，我終於等到了與她再次會面的日子。
一早天剛亮不久，我就醒過來，在家中的庭院中開始進行早晨的鍛鍊。以往平淡的基本揮劍我也感覺到了格外地不同，好像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揮劍動作中我的精神也被劍刃的鋒芒逐漸磨利了一樣。
隨著太陽一點一點的升起，我的身軀開始充滿了力量。我知道，這一次的戰鬥會很不一樣，我也預感到這將會是改變我的人生的一次決鬥。
我依然沒有想明白我想要對她訴說的話，但是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只要決鬥分出了勝負，我就會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是個騎士，我有自己的信仰與武藝之道，無論結果是勝或敗我都會欣然接受。
如果我贏了，我想要的東西我隱約明白了。但是如果我輸了，我還不知道我到底會想要些什麼...可是我所追求的東西恐怕跟贏得勝利不會相差太遠。
真是不像樣啊，我對於自身的願望並沒有感覺不妥，只是我對於自己羞於表達感到羞愧。我無法對她說出我內心最想告訴她的話，不過我會用行動讓她明白我的心意。
為此，我必須跟她一戰不可。徹底分出勝負，要不然我跟她之間就不會有任何交集點。
從我學劍以來第一次，我不為勝敗而戰。
廣場上，我站在劍台旁靜靜地等待著阿爾托莉雅的到來。隨著離約定的時間越近，周圍的人群也開始聚集起來，不過中央卻留了一圈空地作為我跟她戰鬥的舞台。
聖者數字的力量增幅越來越強，隨著太陽上升的角度，逐漸達到了高點。
然後，她來了。除了沒有頭盔以外，身穿全身式盔甲，但是她的腳步卻不顯沉重，不如說鋼鐵的姿態以及嬌小的個子讓她看起來比一般全身武裝的騎士還要輕盈許多，憑著第一眼印象我就感覺到在速度上我恐怕會稍微落入下風。
很簡單的道理，從上次的短暫交手中感覺到她的力氣不會輸給我，然而同樣的全身式盔甲，比她還要高大的我肯定在盔甲的重量上比較沉重一些。
平時我不會在乎盔甲的這一點點負重，然而在與我實力相當的她對決的話，一點差異就會成為關鍵。
但是，我也不是沒有優勢。
少女從容地走到劍台旁，她站在我的面前對我點頭示意。我也向她回禮。我跟她都沒有多話的打算，一切就靠劍術來交流吧。
在主持的騎士見證下，我跟少女同時拔劍，劍尖互相交錯輕輕撞擊一下，作為騎士間決鬥的禮儀。然後我們兩人同時緩步後退，拉開一段間距，注視著對方等待主持者的開始信號。
「...在此見證兩位勇敢的騎士賭上彼此信念的對決。對決，開始！」
我跟她在信號發出的瞬間一起動作，我舉劍直下，她揮劍橫砍，然後雙方的劍刃就碰撞在一起！
轟然炸響，我的劍像是劈在了一座大山上完全被停滯住了，砍不下去！
從我們互相交錯的劍刃中心爆開了強烈的氣流，宛如落雷一般的巨響震得周圍的人群開始驚叫。
相持不下，在我聖者數字的加護下，我居然遇見了對手。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但是這樣不夠！
我收劍，右腳退半步，將力道轉了方向斜斜地朝少女的頸部斬了過去！
她低頭閃過，順勢衝入我的雙臂內側，將劍尖指著我的胸口刺過來！
我變招一擋，如同被巨龍正面衝撞般的力道讓我手中的劍嚴重扭曲變形，我連退兩步，將力道導入地面，只見大地如蛛網般碎裂，我的兩腳一下子就陷入地面直至小腿。
她得勢不讓，踏步猛衝，連續三次進擊被我以手中的劍穩穩擋住，但是那股力道沉重到讓我化解很吃力。
在她第四次進擊的時候，我看穿了她的劍路，單手反削預先一步封住了她的進路，在即將撞上我的劍鋒時，她不得不以劍抵擋向後退開。
如我所料，少女的速度以及力量稍微勝過我，但是論步伐間距以及臂長是我勝過她，因此即便同時出招，我的劍也能搶先她一步先砍中她的身體。
所以，防禦中找尋破綻即可。她出招之後我再攻擊，她便會來不及改變招式。因為我的劍會比她更快一步。
少女離我五步遠的位置上觀察著我，並沒有急著進攻。她也意識到了她的不利點。
在這時候，我才有餘力注意到周圍人群的吵雜議論聲。似乎被我們兩人戰鬥的餘波給嚇到了。也是，這個少女的臂力超乎尋常，宛如神話中的巨龍一樣，普通人想要抵擋她的一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在我戰鬥過的對手中即使是魔獸也沒有能夠比得上她的一擊之力的。
不過我還是守得住，她又會如何破解呢，面對身高差的劣勢。
少女又再次進攻了，帶著一絲防備，她注意著我的肩膀動作預測我的出招。我們又互相對砍了幾劍，然而無論是我的反擊還是她的攻擊都沒有產生效果，只是單純地交換攻防而已。
漸漸我感到了不對勁，她的進攻銳利度顯得不足，失去了一開場勇往直前的霸氣。是因為防備著被我抓到攻擊的破綻，有所保留嗎？不，不對，這樣子的劍路雖然十分合理...但是...缺乏實戰的銳利度。
我一面招架著，一面觀察著她的表情。
然後我從她的眼神中確信了，她沒有取勝的意圖。為什麼？難道是...她看穿了聖者數字的秘密，想要拖延時間？
在一次的攻防中，我改變了方式，主動投身她的劍圈中，在六次的劍刃交會中我成功逼退了她。
我踏步上前緊追著她的身影，向她揮出了劍斬，她一邊招架一邊閃躲，憑著靈活到不像是身穿重甲的步伐化解了我的攻勢。
原來如此...我終於確信了。我停止了追擊，然後她在稍微拉開距離的位置停下腳步，用劍尖指著我。
果然她沒有攻過來的想法。我咬著牙感覺到了不甘心，明明我是如此地期望著與妳一戰，到頭來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嗎？
我理解她的立場與想法，可是卻無法接受。但是我卻無法責備她。
背負著石中劍的少女，她的選擇對於一個王者而言或許是正確的。不識趣的人是我，只是即便如此...就算如此...我也只懂得以劍對話。
我一步又一步地上前，逐漸地我佔據了主攻的優位。少女雖然不露敗相，但是她的退後卻引起了許多站在高台上的貴族們歡呼。我知道，這場決鬥其實決定著一次政治交鋒的攻防，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歡呼聲，不需要喝采。
因為我只想注視著一個人而已。
想讓所有的群眾閉嘴，但是這樣的情勢是她所導演出的場景，是她的期望。我沒有不長眼到破壞這個局面，默默地咬著牙將心中話吞下去，只是重覆著無效的攻防。
她不知道多少次擋住了我的劍，然後她彈開了逼近的劍尖之後，忽然深深嘆了一口氣，直視著我的眼，我停止了攻擊與她清澈的眼神對視。
「...真是抱歉，我好像搞錯了一件事。」
「什麼意思？」我問。
「高文爵士，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所以，我也一樣明白了你。雖然不懂你為何在這場戰鬥中如此認真，又賭上了些什麼。但是我不打算繼續汙辱你的決意。」
少女凜然地握緊了劍，她的銳利度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我滿意地笑了起來。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不過身為一介騎士，請妳原諒我的不識趣吧。」
......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不過身為一介騎士，請妳原諒我的不識趣吧。」他說。
我注視著眼前的少年高文，從他身上的鬥氣以及那股拼盡全力訴說的劍法之中，我察覺了他在這次決鬥中賭上了自己往後的人生。
如我所料，如果我執意拖延時間，以他的進攻力度無法封死我的退路。這麼一來，乍看處於下風的我仿佛不是他的對手，貴族派們肯定會因此感到安心吧。
只要奪了我的石中劍，終結了我常勝不敗的神話，我也只不過是一介普通女人。
對付一個常勝無敗的王者難如登天，但是對付一個女人多的是方法。只要逼我嫁人之後，貴族派他們就能以婦女不該不經丈夫同意隨意干涉政治，將我徹底孤立起來。
這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策略，只要讓這個策略看上去有可能被實現，貴族派他們就不會有其他小動作找我麻煩，我就能如願進行我的布局。
然而為了實現這一個策略，我必須犧牲高文逼他成為小丑。
我以為作為王者，有著必須為惡的時候，也有必須暴虐的時候......可是我搞錯了，現在並非是『那個時候』，貴族派的小動作？我為什麼要顧忌他們那群蛀蟲到這個地步，即使在決鬥中放水汙辱我的對手不可呢？
相較於小小的麻煩，眼前的騎士乃是我的人生中少見能夠與我全力一戰的對手。
值得付出全力一戰的對手在人的一生究竟會出現多少次？難道我要為了一群只能增加一些小麻煩的角色而放棄這樣的機會嗎？
如果這樣做了，我能夠超越原本歷史上的亞瑟王嗎？
「計謀固然能夠讓人以弱勝強，但是真正的強大只靠計謀是無法達到的...」這是我曾經對梅林說過的話，只懂得以最小代價換取勝利的人其實跟放棄了自身的成長與進步是一樣的道理。
偷懶與機智很相似，但是卻不能夠混為一談。就跟膽小與謹慎一樣，以謹慎之名行膽小之實，那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弱者。
「我好像還是有點抓不到要領呢。高文，接下來的戰鬥我無法保證不殺掉你，因為你強到讓我無法留手...可別死了喔。」
「那真是太好了，因為我好像也是一樣啊。阿爾托莉雅。」
我們相視而笑。接下來就只需要全力一戰。
我再次開啟了龍種化，一步壓縮了距離如同砲彈般衝到高文面前揮劍而下！在劍刃交集的瞬間，魔力放出！
高文的表情顯得十分吃驚，他的劍被我全面壓向了他的身體，劍刃幾乎要碰觸到他的肩膀。他的膝蓋一沉，整個人像個釘子一樣被打入地面！
轟然地爆炸聲，強大的氣流從我們碰撞的劍刃中心衝向四周，高文腳下的地面如同被鐵鎚擊中的豆腐一瞬之間變成了坑洞，爆散開的塵土砂石直沖而起約有五、六人高！
四週的群眾一邊驚叫一邊如同退潮般散去，我跟高文戰鬥的餘波已經波及到了十幾公尺遠的群眾，好幾個人被我們交手時的衝擊波撞倒在地。
果然，高文他也達到了英雄的層次。跟我一樣，已經超越了凡人的界線。
很好，戰鬥就該如此。
我向後仰避開高文反擊的劍斬，轉身切入他的側身，如同暴雨般劇烈的攻防中我跟高文的劍刃只剩下了高速的殘影以及密集無比劍鋒斬開空氣的聲響。
我跟他在一次的劍刃碰撞中停頓下來，劍刃交錯互相角力！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我們兩人手中的劍同時爆碎開，就像從內部炸開的玻璃製品，變成了一堆鐵屑！
但是我跟他都沒有停止戰鬥的想法，必須分出勝負不可！
我放開手中殘破的劍柄，右手握拳一躍而起朝高文一拳揮下！
他急速向後方退避，我的這一拳轟擊在地面，下一刻地面像是融化的雪地一樣忽然凹陷了下去，形成一人深的大坑。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只是單純超過音速的衝擊波將所有周圍的沙土震碎成更細微的粉塵而已。
在我揮完拳之後遲到的音爆聲才從我的拳頭上爆開，周圍的群眾痛苦地摀住耳朵好幾個人跌坐在地。
我踏步直前如同箭矢般衝向了退後的高文，他穩住身體架開了我迎面而來的正拳，隨後一腳朝我踢來，我向後閃避，身體一晃忽左忽右的一個假動作之後，壓低身體從他的左側切入，一拳轟向他的肋下！
他以左掌托住我的拳頭，偏轉了我的力道，一翻掌抓住我的手腕直接以肩頭朝我撞了過來！
我被抓住的手腕為支點凌空翻轉，避開他的撞擊，直接以膝擊衝撞他的太陽穴逼他不得不放開我的手腕進行閃避。
當我落地後，高文一面緊盯著我的動作不敢離開視線，同時迅速朝向他正後方的人群退去。
我起身追擊，他以『之』字形的退後方式，邊閃避攻擊邊退後。似乎有所企圖。
他退入人群中，我隨後追上，周圍的群眾慌亂而逃，被我們兩人戰鬥的狂暴力道給嚇到了吧。
不過這傢伙雖然力量上稍微遜色，但只有用上魔力放出，我的力道才能明顯壓過他，簡直就像是跟傳說中的泰坦巨人戰鬥一樣，皮厚力大而且回復力極高。稍早戰鬥時餘波造成的擦傷，已經徹底消失痊癒了。
高文的太陽加護肯定有提高肉體回復力的效果，有點不妙，他所受到的輕微損傷會比我更快回復。
當我追上他，正準備揮出拳頭時忽然我直覺到了凌厲的殺氣，眨眼間我立即變招改變了攻防轉換，雙掌合實穩穩接住了差一點刺中我胸口的一劍！
高文手中正握著劍做出向前突刺的姿勢，怎麼回事？他哪來的劍？
我放手向後躍起躲過高文的下段踢，拉開距離觀察著他。然後我才注意到他的本意，原來退入群眾之中的用意就是搶奪觀戰中的騎士腰上的武器。沒有武器的狀態下，我的個子雖然嬌小但是相對比他靈活很多，貼身格鬥對他不利。
但是持有武器的情況就不太一樣了，我的身高與手臂長度都輸他一截，在雙方持劍戰鬥的場合下，他的劍尖加上手臂長度比我多出11.4公分，這是他的優勢。
而且居然被他先一步取得武器，真是失策。
我跟他對峙了一會，下一秒我二話不說就往側面人群衝刺，高文追了上來，但是仗著比他靈活的步伐，我在連續閃躲了兩次攻擊後就成功從群眾之中奪得了一把劍再次與他對砍起來。
大概交手了五十多招後兩把劍又再次碎裂，然後我們又開始搶劍再鬥，漸漸地我跟高文都察覺到了無法在這次戰鬥中分出高下。
但是我跟他有一項關鍵差別，他的聖者數字的能力提升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迎來終結。而我則是只有離開不列顛土地時才會失去加護。
我可以贏他，我確信著。然後高文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時間對他不利。
可是...我不想用這種方式獲勝。
在太陽升到我們頭頂時，我主動開口說：「看來不分勝負呢...就留到下次再戰吧。」
高文露出錯愕的表情，正當他若有所思想要開口說話時我打斷了他。
「妳難道知道...」
「高文爵士！...我們不可能永無止盡地打下去對吧。無論是出自於回復體力的考量，或是思考下次對決時獲勝的方法...有時間限制的決鬥才是最合理的。你同意吧？」
高文沉默了片刻，他點了點頭。他以正直的目光看著我說：
「我明白了，我向妳保證會『全力』為了勝利而戰。決鬥的結果就保留到下次吧。」
「還真是讓人期待，不過...」我環視了周圍殘破的大地與佈滿小型坑洞的廣場，苦笑著說：「下一次還是別在城裡決鬥比較好。」
高文看了一下周圍，也尷尬地笑了一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還真是太多意外要素了，最後的結果還是如我所願地拖延了決鬥的結果，拉長了貴族派猶豫不決的時間。不過，我表現得太過強勢，完全沒有會敗給高文的樣子，恐怕他們不會安份太久吧...之後也須要稍微提防一下貴族派的小動作呢。
創作內容
阿爾托莉雅傳說15
星空幻想譚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