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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未來 - 08 - 亡者夢境 Dead Man's Dream

作者:雨燕Sylvia│2019-10-10 22:44:33│巴幣:2│人氣:54
  深夜11:47分在南郊大道上,距國防科技研究所七公里處發生一起死亡車禍。警方在現場找到彈殼,但目前還不清楚導致這場意外的實際原因,出事的是戴瑟局的座車,傷者已被送往醫院救治,目前確認死者有二人:分別是駕車司機莫里克‧奧森與一名身分不明的女性。除此之外,有部分人士宣稱塔米西議長的兒子亦出現在現場,車輛在前往戴瑟局路途中發生意外,我們還不明白具體情況以及是否與塔米西宅邸的意外有關。

  莫里克‧奧森的家屬對此事表達了憤怒與不滿,他們指稱對方是為了科特薩之子前來,戴瑟局與政府對他的包庇則是引起意外的間接原因。多名目擊者指出,奧森的頭顱上有明顯傷口,但確切的死因還需進一步證明。

  死亡的女性身上沒有任何身分證明文件,據現場人員的說法,她可能並非北洋島人。雖然國會曾經提議讓外國居民獲得與本國同樣良好的照護,但近日的焦點肯定不會是此法案的爭議,而是卡麥隆政府要如何看待重新被提起的叛國者事件。

  官方發言人表示某些報導的立場過度偏頗,科特薩的家人不應該被排除於合法本國人之外,並應享有任何一位北洋島公民應有的權利,但群眾對此仍感到不滿並表達了抗議,並傳出嚴懲「叛國者」的聲音。

  ──北洋島觀察報

   驗室中相當陰暗,角落那個不鏽鋼製的手術檯上點著的燈是唯一的光源,原本應該被照得閃閃發亮的桌面因為乾涸了的血漬與某些像是內臟與組織碎片的殘渣而顯得污穢不堪。室內相當寬敞,一旁的木桌與門口的距離還足夠擺下數十張桌子,不過現在堆滿了書籍和雜物,只剩下狹窄的走道。桌上擺放著一盆已經很久沒有澆水的花朵,它早已乾枯了,只剩下泛黃皺縮的花瓣在冷氣房裡繼續風乾。

  實驗室的主人忙得焦頭爛額,他只剩下幾個月不到的時間能夠完成那些計劃,當他知道自己罹患了腦幹膠質瘤時,倒不覺得過於意外。他並不把那些宗教典籍能夠賦予人們的心靈慰藉放在心上,藥物治療的病人所導致的副作用──抽搐、腦部機能的干擾和失去自主維生的能力更是令他避之唯恐不及。即使這是最難以治癒、致死率最高的癌症疾病之一,但他並不想像個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一般渡過短暫的餘生,也不想把拯救自己生命的希望交至別人手中。

  海伍德‧科特薩有別的想法。

  他埋首在桌前,將早已被翻得破破爛爛的書本丟到一旁,露出了壓在下面、被雜亂無章的筆記資料塗得密密麻麻的記事本。他已經為了這孤注一擲的計劃耗費了不少心力,隨著時間的經過,他覺得自己的精神與體力也一天天的降低,如果接受療法,他擔心自己在幾趟療程後就會開始讀不懂那些複雜而艱澀的典籍。雖然他的醫生──肯‧辛德極力遊說他接受療程,但他堅持不那麼做,由於醫生認為他的疾病是由於研究那些高能物理的實驗所引致的。這不但與海伍德的理念相互牴觸,而在他深入調查這項疾病後,他得出了放射線並非腦癌成因的結論;除此之外,肯‧辛德預言他最多只能再活上半年,在他撐過六個月之後他便不想再相信任何鬼話,更何況現在距離診斷出腦癌已經過了兩年了。

  他伸出發抖的手,重新抓起書皮上印有「先進遺傳基因學說」的黑色外皮書本,這本精裝書是它最常翻閱的一本,但倒沒被破壞得太嚴重;相較之下,另一本封面幾乎快解體的「人造端粒酶」就沒那麼幸運了,但還是比起掉頁了的「神經與記憶」以及早就散落一地的「卵母細胞選殖」還算是好命的。這些書距離他的專長有著一段距離,但他還是感到慶幸,自己仍能讀懂這些本科學者也不見得能夠駕輕就熟的領域。

  他曾經被尊稱為天才,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可以說是天妒英才。海伍德並不信神,否則他可能會惡狠狠的把鮮花與亂石砸在那些聖壇上,再撒泡尿洩憤。

  他站起身來,重新回到手術檯前,並打開架在一旁的顯微鏡燈泡。他曾經熱愛高能物理、熱愛那些充滿了放射線和危險粒子的實驗場所,不過在接受了國防科學研究所的專案以後,他發覺自己還是能在原本不喜愛的生化武器部門找點樂子。幾年前,他仍會一邊清理著被糜爛性毒氣或被放射能給弄死、把血水和排泄物給灑得滿桌都是的白老鼠死屍,並且把桑可‧納立的祖宗十八代全都問候過一輪。現在他倒是有點感謝那個瘋老頭願意替他向路爾德‧蓋納森背書,並把沒人想接的領域交給他這個原本是外行人的科學家掌管。

  他覺得路爾德和桑可都是瘋子,不過比起現在的他而言,他倒覺得鏡中的自己變得沒有原先那麼親切。他每天醒來時只看到自己鮮豔的金黃眼珠似乎漸漸的失去了光澤、滿頭許久未剪的黑髮變得粗糙不堪,當他懊惱的抓著頭時,卻又慶幸沒有因為化療讓毛髮一扯就掉,即使死也不要死得那樣難看,它這麼安慰自己。

  海伍德隨手抓起一旁早已冷掉了的咖啡,並啜飲了一口,緊接著將戴著如瓶底般厚眼鏡的雙眼湊到顯微鏡上。在接物鏡下方,那枚讓他徹夜未眠、細心呵護了好幾小時的胚胎又分化失敗了。他憤怒的用手搥打手術檯,那些污物沾黏在他的拳頭上,看起來像是流了血。

  「為什麼?」他皺眉吼道,並使勁全身的力氣,將身上那件沾了不少暗褐與黃斑髒污的白色長袍扯下,甩在地上並用腳猛踩。他已經攆走了幾位研究助理,雖然大部分都令他感到討厭,尤其是那個一直鼓吹他相信真神與救贖終會來臨的不長眼小子;儘管如此,其中有幾位覺得還算是可造之材的傢伙也因為受不了他的古怪脾氣而紛紛求去。

  其實這樣倒好,如果自己正在研究的東西被查了出來,那麼肯定不會再有任何希望。他心想:如果這計劃成功,桑可‧納立肯定會羨慕死!放眼全球仍沒有人曾經做過這樣激進的實驗,到時他一定會笑著接受這位黑塔領導的敬畏膜拜,還有自己從死神手中贏回一條命的快感。

  不過現在還沒有,他還沒勝利。

  海伍德在此處過著幾乎離群索居的生活,他甚至將所有的時鐘都撤除、不分晝夜與季節,只專心致志地埋首在自己的工作中。桑可‧納立甚至替海伍德留下了絕佳的研究室,就在尖塔的上方,在比懸掛的藍盾標誌更高處,從這裡往上的一大片樓層全都為他專屬。這裡是全球最高的人造建築頂端,在北洋市的地理環境下,每當日出與接近日落之時,總會望見綿延不絕的壯觀雲海。有許多求去的研究助理沒有辦法習慣這種距離地面遠超過一公里的人生,海伍德甚至會因為響起的鬧鈴或是其它從手機發送的訊息而向他們曉以大義。漸漸的,總部的頂層居住著神秘人物的訊息就逐漸傳開了,海伍德越來越深居簡出,甚至不與他的同事們打交道。

  距離北洋島建立起國防科學研究所,並讓總部的塔尖成為驚人的地標不久,他開始替北洋島開發重粒子儀器的理論與研究。起先,海伍德認為那些東西最終會用來治療罹癌病人的腫瘤,而桑可‧納立也曾經當面讚譽他那以神速研究出新式設備的效率。

  沒有多久之後,北洋島就設計出了新一代的戰術武器,雖然那樣的輕量級武器規避了禁止開發核子武器的和平公約,並且想方設法躲過了國際防止彈道暨大規模毀滅武器擴散議定的限制──這項武器雖然能夠發射出無損設備而殺死人員的輻射,但它所攜帶的彈頭裡並不存在任何已知的放射性元素。然而,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不過是把毒藥分散在各個不同的杯子裡罷了,那些與北洋島關係較為密切的國家佈署了能夠恫嚇對手的武器,使得三大先進國高峰會的領導地位更趨穩固。

  海伍德並不太在意究竟是誰將他的研究成果化為一種以完全不同面貌呈現在世人眼前的產品,但被北洋島認定為重粒子攜帶者的「海雀」巡弋飛彈看似無害又不具侵略性的名稱,實則難與以一種能夠在瞬間奪人性命的武器聯想在一起。這項成就的大功臣頭銜落在海伍德頭上,但他並不想以此居功;他對自己的作品究竟能夠救人或是傷人都無所謂,只要戴瑟局能夠繼續給他經費來研究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就行了。

  在他知道自己得了腦幹膠質瘤後,這似乎就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如今距離繳交實驗成果進度的日期已經所剩無幾,他上次將某隻學會了指令的老鼠記憶移植到另一隻實驗體的成績斐然,但在那之後就沒有什麼新突破了。

  在海伍德勉為其難地接受了新專案的幾個星期後,他突然出現在每年一度、於新北洋島市舉辦的創新科學研討會上進行演說。像海伍德這種名聲顯赫的人第一次出席這種會議固然算是種新聞,而到場的學者們也沒有注意到這個「怪異的天才」為什麼穿著一身黑褐相間、佈滿雲朵狀繡線的北洋島傳統喪葬服飾,所有人都被他所準備演說的題目給吸引住了。

  他以一種近乎瘋狂的語調搭配著幾乎沒人能夠一次就聽得懂的演說方式介紹著自己提出來的新理論:他先是恥笑那些期望經由零點能量創造出無限能源的前衛份子們只是癡迷於妄想而不切實際的夢想家,緊接著,海伍德預言了在絕對真空的環境之下,宇宙粒子有極小的機會在此於焉成形,在這之中,有著某些從沒有人曾經想像過曾經存在的物質。

  「理論與預測出來的零點真空能量差異大到沒有辦法讓任何一個人真正理解那樣的數字,究竟它是什麼?它又去了哪裡?沒有人有勇氣去探究,我必須說無法面對真實疑惑的學者只是象牙塔中的懦夫。」

  台下的理論物理學家們爆出了噓聲,即使是海伍德的地位,做出這樣的宣言也是過於激進與挑釁了。許多準備看好戲的人們開始期待海伍德會怎麼替自己的話做辯論,如果他想證明自己是對的,那麼就得先證實自己的瘋狂理論是確有其事。

  「最終,我們會來到穩定島,並且在此靠岸。」海伍德敘述著這段後來被科學界認為最晦澀難解,卻又充滿疑問的言論,「我會在此挖掘出最純粹的生命,並且被擁抱著,永遠的存活下去。」

  激進的言論總是會引來某些志趣相投的人,但海伍德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釣上這樣的一條大魚。這名人物遠比他原本所預想的更為驚人,似乎一切都套著自己所預寫的劇本走,甚至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替自己的計畫規劃出一條更為適合的路線。他不在意是否有人看得出自己打定著什麼樣的主意,反正只要擁有了那樣的契機,他便絕對不可能放過,必須緊緊的抓住。

  研討會的晚宴上,一身軍裝的路爾德‧蓋納森走近了海伍德,並且表明了身分。從科學家那宛若蠟像的面容上不太容易判斷他是否對軍人的身分有任何興趣,不過海伍德依然禮貌性的向他介紹了一點自己正在研究的領域。在一席對話以後,路爾德宣稱海伍德將會得到一切他所想要的經費,只要他真的能夠完成工作的目標,需要什麼全都不成問題。

  而對話的內容始終成為一場謎團。

  回到了戴瑟局總部尖塔的海伍德經過了幾番思考,直到他打扮體面的踏出總部時幾乎快要跌破了眾人的眼鏡:這位黑髮金眼、性格古怪的科學家穿著一身華麗的服裝、打扮得乾淨俐落了走了出來,並向桑可‧納立問候。他告知管理者,自己需要出一趟遠門,在這期間希望暫且放下國聘科學家的身份。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認定海伍德‧科特薩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打算「告老還鄉」,這樣的天才離開了如此重要的機關是北洋島的一大損失。桑可雖然百般慰留,卻沒能打動海伍德,最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國防科技研究所的大門,並且回到了久違的俗世。

  沒有人知道海伍德究竟是如何與那位黎翠絲‧契爾認識的,她擁有著黑髮與淡膚色、樸實棕色雙眼及一抹細眉的臉蛋雖然不怎麼難看,但在北洋島社會中並不是那種會讓人目不轉睛的艷麗外貌。以海伍德在國內的響亮名聲幾近能夠呼風喚雨,但她倒是幸運得足夠得到這位大人物的青睞。她來自北洋島最為邊緣、幾乎被國人所無視的僅存邊界農村地帶,當跟著海伍德的腳步一起進入北洋島市時,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地方。

  海伍德付錢毫不手軟的替她在近郊買了棟屋子,並在眾人震驚的注視下再次回到戴瑟局裡,與先前不同的是,他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後不再獨自處於塔尖的實驗室,而是時常回到他的「家庭」陪伴著黎翠絲。他們並沒有正式結為夫妻,但海伍德對待她並不下於任何一個擁有家室的男人所給的生活,很快的,海伍德的工作便有了顯著的進展,他接下來幾年的研究得了不少創新科學的頭號獎項。他的名聲遠在國外都能夠響徹雲霄,任何人只要聽見了海伍德之名莫不投以敬佩之意,甚至成為了每屆創新科學研討會的熱門關注。

  儘管如此,黎翠絲卻從來不曾進入戴瑟局任何一步。

  當阿瑪迪斯懂事以來,他便居住在塔尖的實驗室裡,海伍德在實驗的空暇之餘則教導他讀書與識字。他似乎遺傳了來自父親的敏銳資質,海伍德的藏書室即使看在任何一個科學家眼裡也是種驚人的數量,但將那些各色書皮給翻得破爛不堪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年幼的阿瑪迪斯。海伍德看出了這男孩的潛質絕對不下於自己,但他認為與外頭的庸俗人們接觸會有損他的天賦,因此他改建了塔尖的許多房間,讓這裡成為一個微小的世界,甚至有著一座自己的植物園。

  儘管海伍德覺得自己已經盡其所能的給予了阿瑪迪斯一切,但他依然覺得不夠,就在他幾乎沒日沒夜的忙於各種瑣事的時候,卻查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有了異狀。在接受了戴瑟局內部的醫院檢查以後,他才驚訝的看著主治醫師之一的肯‧辛德抖動他那長滿了一圈雜亂鬍鬚、看起來相當惹人厭的嘴唇,吞吞吐吐地告訴了他真相。

  腦幹膠質瘤衝擊了他的人生,並使海伍德的生活跌至谷底,他消極了好一陣子,在這段期間,黎翠絲卻患病離開了人世。桑可‧納立十分擔心,他擔憂海伍德的身體狀況,也擔心戴瑟局的核心事務停擺,但就在他終於鼓起了勇氣,輕敲了通往塔尖的大門時,海伍德卻滿臉笑容的出來開門迎接他。

  桑可望著他的微笑,卻發現海伍德的雙眼燃著另外一種不一樣的火光。他曾經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看見那樣的目光,也就是與自己聯手、一道建立了國防科技研究所的路爾德‧蓋納森,另外一次,便是在晚宴上與海伍德乾杯了的時候。

  他更注意到,路爾德悄悄地望見了海伍德將軍人遞給他的酒杯倒在花盆裡時,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

  與之顯得反常的是,那天夜裡,海伍德古怪的邀請了桑可到附近的酒吧裡喝了一夜。這名管理者一向自認為酒量不錯,而在海伍德將自己給灌倒,神志不清的扛回了戴瑟局後的第二天下午,桑可忍著頭痛欲裂的感受再度前往塔尖探望他時,海伍德依然十分清醒的埋首於工作,並且滿口艱深、枯燥的方程式與理論,聽得桑可是一頭霧水。

  在這個時候,桑可注意到躲在一旁的角落裡,讀自津津有味地閱讀那些書本的小男孩。

  阿瑪迪斯並沒有注意到那些偶爾出現在此處的陌生人,他的人生裡有的只有書本、海伍德、以及更多、永遠都閱讀不完的書本。

  海伍德只略微告知桑可一點關於自己的家庭瑣事:黎翠絲替他生下了兩個孩子,是一男一女的雙胞胎,女孩卻罹患了罕見疾病而死去了。海伍德同時拜託桑可,在他離開了人世之後,盡量不要過度幫助阿瑪迪斯,除非有哪些事需要像他這樣的人出馬時,再把希望託付在他的兒子身上。桑可並不是聽不出他那些話的涵義,他明白海伍德終究難逃一死,但在海伍德的眼中,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自己的真正想法。

  雖然他撐過了肯‧辛德替他預言的生命期限,但健康狀況依然在逐漸惡化,腦幹裡頭那可憎的小病魔逐漸侵蝕著自己的生命之源,並且漸漸將他拉向地獄的邊界。他自知時日無多了,在他氣惱的將袍子丟在地上踩踏後,滿臉怒容的打開保溫培養箱,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另一個僅存的胚胎,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他先是驚訝的愣了一下,緊接著笑了。

  海伍德轉過頭來,看著始終靜靜待在角落裡阿瑪迪斯,這時候他正巧站在桌邊的水箱前,看著被用來做實驗動物的斑馬魚,牠已經一動也不動的在水中四處飄著。

  那條魚是幾天前才從別的部門死拖活騙拿來的,海伍德討厭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寫上一堆耗費大半天才能送得出去的申請文件,他的時間寶貴得很。那條魚在他眼裡一點都不起眼,不過阿瑪迪斯卻對牠十分感興趣,牠甚至是他出生至今,唯一見過人類以外的生物。

  牠成了阿瑪迪斯唯一的寵物與夥伴,雖然魚兒並不會說話,也不會與人多所互動,但阿瑪迪斯總是喜歡靜靜地待在一旁看著牠游水的模樣。斑馬魚雖然身體細小,活動量卻十分龐大,似乎一刻也靜不下來,牠的身影似乎也能帶動思緒的轉動。當阿瑪迪斯觀望著牠一整天,腦海中就不斷浮現著那些超乎他年齡的思考,這條魚就像是一把啟動了心靈開關的鑰匙,引領著他的精神逐漸升華。

  海伍德雖然顧慮到兒子對斑馬魚的喜愛,但他並不能夠為此停止腳步──他所剩下的每分每秒都是那樣的寶貴。實驗過後不久,在阿瑪迪斯的注視之下,那條斑馬魚很快的就死於放射性元素的傷害,牠的屍體在水族箱中載浮載沉,身上的斑紋光澤不再,失去了原有的美貌。

  「你為什麼哭呢?」海伍德以柔細的口吻問道。

  「小魚死了。」年幼的阿瑪迪斯板著一張臉,強忍著不要落下淚水。「你救不了牠嗎?」

  「不,我救不了牠。」海伍德以沉穩地口氣答道。

  「就像救不了妹妹與媽媽那樣?」

  「我救不了她們,更可能救不了自己。」

  阿瑪迪斯用力吸了幾下鼻子,下巴的皮膚開始緊皺成一團。

  「那位常來看我的叔叔,你知道的。」海伍德輕輕的抱起了他,說:「桑可是我的朋友,我會替他留下一點東西,但大多數還是屬於你的。你會擁有救活他們的雙手,不僅僅是小魚、你還可以救所有想要救的人,你的手指會成為改變這個世界的鑰匙,就像是神秘的魔法。」

  「神秘……魔法的手指,我?」阿瑪迪斯的小臉上,金色的雙眼與海伍德的相互對望著。他在自己的兒子眼中看見了年輕的生命,他夢想再次擁抱的機會,終究可能是孤注一擲,但他還沒有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孩子,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個世界,你終究會登上那樣的舞台的,你只要知道,我將會永遠與你同在。」海伍德輕輕的摸了他那頭與自己相同的黑髮,然後略微轉換了另一種語調:「但你要知道,我親愛的孩子,人生是痛苦的!你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

  阿瑪迪斯苦著一張臉,滿臉不解地望著海伍德。即使是飽讀了知識的他,卻沒能解讀出海伍德的話中涵義。

  「總有一天,會有人向你詢問那些問題:我是誰?我做了什麼?我又去了哪裡。那些都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海伍德說:「你只要知道,你便是我的一切,無論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永遠愛你。」

   ※※※

  「要塑造一個偉人很不容易,要摧毀它卻是如此簡單。」

  阿瑪迪斯覺得自己的頭部有些痛,似乎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他緩慢睜開了模模糊糊的雙眼,一道蒼白的燈光映入他的眼簾,四周似乎有幾個人在交頭接耳。

  「先別動,你的大腦可能有輕微的損傷,即使沒有大礙還是小心為妙。」說話的是一個留著鬍鬚、帶了厚如瓶底般眼鏡的醫生,看起來有點肥胖,肚子似乎灌了太多啤酒而腫脹,他頭上的黑色短髮已經略顯斑白,年齡已過半百了。

  「你是誰?」

  「辛德醫生,我的工作早就結束了,因此不想回答太多問題。」他說完,轉頭向待在一旁的護士下令道:「杵在這幹嘛,去叫那煩人的老頭過來,我在這裡已經待了好幾個小時沒睡覺了。」

  這席話讓阿瑪迪斯原本的睡意消退了一大半,他似乎已經處於戴瑟局的黑塔內,這裡對他而言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勉強撐著自己的手、坐起身來,醫生似乎不想再多管,便由著他而不制止。

  「和我來的其它人呢?」阿瑪迪斯問道,並掃視著亂成一團的狹小病房,搜尋羅瑞爾與席薇雅的身影。

  「我說我不想回答太多問題。」

  在房門被打開的瞬間,探身進來的是個瘦小的老頭。他的灰白頭髮已經稀疏、身上穿著的最小號白長袍已經拖地,臉頰與額頭、甚至是鼻子上都有著深深淺淺的皺紋。他的淡褐雙眼看起來混濁而無神,要不是那身白袍與處於此地,看起來完全是個難以自理生活的糟老頭。

  「他在那裏。」醫生伸手指了指阿瑪迪斯,然後看著老人、靠近了耳邊說,與其說是怕旁人聽見,反而更像是怕他聽不清楚,「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反正接下來就與我無干了,是吧?」

  老人默默點了點頭,醫生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瑪迪斯靜靜地望著這個矮小的老人緩步靠近了他,並且在他的床尾前停了下來。他的朦朧雙眼似乎正打量著自己,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那樣的目光與外頭的那些人沒有什麼兩樣,至今他唯一能夠覺得放鬆的不過只有寥寥數人,海伍德、與某些時刻的羅瑞爾,還有……

  「距離上次看見你已經過了近二十年了,阿瑪迪斯。」老人的語調有點尖細,略帶著像是呼吸不怎麼順暢的聲響。

  「你見過我?」阿瑪迪斯疑惑道。

  「當時你還只是個小孩,總是安靜的閱讀著書本,那些書即使是我也不見得能夠融會貫通,你倒是讀得津津有味。」老人說完,哼哼笑了幾聲,並走向牆邊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上去」,他實在是過於矮小了。

  「我不記得你的模樣,我似乎……待過某個地方,讀著那些書。」阿瑪迪斯皺著眉,努力的回想著。「我跟我父親在一起,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你長得跟他好像,簡直像是同一個人,當年的他看起來與你相差無幾。」老人將雙手交叉、手腕伸進自己的袖子中,「那是北洋島,不!那是全世界、全人類的一大損失,海伍德的才華無人可及。」

  「你見過海伍德?」

  「那是當然的了,阿瑪迪斯,我想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老人的臉上掛了略顯憂慮的笑容,盯著他的雙眼,說:「歡迎來到你一直想進來的黑塔,我就是你的上司,桑可‧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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