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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詠嘆之詩--三章-風雪之夜-II

山巔一寺一壺酒 | 2022-02-22 23:05:59 | 巴幣 0 | 人氣 125


La poésie avec soupir de météore
流星詠嘆之詩
The poetry with sigh of meteor

III

風雪之夜II
 
 



「孩子,入夜以前我想看見你的決心…獻上一顆新鮮頭顱,若是你能辦到,我就讓你加入理柏埃遜。」
這是菲爾留下的話。
 
諾爾輕觸大劍的雪白劍身,站在風中反覆思考,迷茫地仰望劍身反射的白銀反光。
究竟該如何是好?
儘管為了加入理柏埃遜誇下海口,但是現在的他卻依然站在原地,抱著大劍躊躇不前。
一顆新鮮頭顱?說得倒是好聽,血淋淋的頭顱或許更為恰當。他該冒著颳大雪的天氣砍下修士腦袋?或是潛進教堂…不,潛入那座嚴密厚實的教堂以前他會先凍死在酷寒的風雪中。
再說,他真的下定決心了嗎?要是如此,為何握緊劍柄的雙手正在不停顫抖?為何他的內心又會如此糾結?為了實現心願,成為沾染血腥的傭兵…諾爾,就算這樣也無所謂嗎?
風雪撫過少年臉龐,悄悄堆上他的雙肩,此時諾爾依然沒有想到正確答案。他當然無法想出解答,因為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正確」答案,無論最後的決定為何、揮劍砍下誰的頭顱,抑或是放棄這項任務,誰也無法預料之後的結果將會如何。因為選擇從未關乎好壞,唯有盡可能不留遺憾。
 
「他媽的…」諾爾握緊劍柄,對著覆滿積雪的教堂露出苦笑:「別開玩笑了。」
 
 
 
 
黛絲提妮與桂莉芙恰好升起新的爐火,她們一同料理了半邊馬肉,至於另外半邊則被埋進倉庫外的雪堆。
當他回到明亮溫暖的倉庫,屋內早已瀰漫著配菜與香料的混合氣味,所有人都滿心期待馬肉下鍋的用餐時光,除了仍在賭氣的紅髮少女,她並不打算享用這鍋馬肉湯。
 
「你們別淨是盯著這口鍋子,快把我逼瘋了!」黛絲提妮一邊碎念,一邊抓起洗淨切塊的鮮紅馬肉,熟練地投入沸鍋:「菲爾殿下,小諾爾還在外頭遊蕩?他沒和你一起回來對吧?」
 
菲爾瞥了魔女一眼,一屁股坐在布里恩身旁,順手搶過菸斗深吸一口:「再等一會。」
 
「再等一會?」黛絲提妮好奇地瞪大雙眼,差點鬆開那把舀起沸湯的木杓:「噢…不,你究竟對那個孩子做了什麼?菲爾殿下?別告訴我小諾爾再也回不來了。」
 
「哈!我不過是派給他一項任務,非常簡單的任務,當作加入風之團的試煉。」
 
「試煉?」桂莉芙揉了幾下紅腫雙眼,順手替魔女蓋上鐵蓋:「什麼試煉?」
 
「嘿呀!我猜,風之團的偉大殿下應該不會無故刁難小諾爾,對吧?」
 
「我當然不會,哈!黛絲提妮,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根本沒有必要做這種事。」菲爾愜意地吐出一口煙霧,看上去並不在意諾爾會有什麼下場:「我不過是交給諾爾一把大劍,要求他完成試煉,否則…離開這裡。」
 
「我的天,殿下!你的心腸真好,外頭的風雪可是越颳越大了,這種要求根本是在為難小諾爾。」黛絲提妮皺起眉頭:「你究竟向他提出了什麼狗屁試煉?」
 
「哈哈哈!別擔心黛絲提妮,這個要求並不過分,」菲爾咧嘴一笑,露出整排白森森的牙齒,這才是漆黑戰士的真面目:「要是他能交出一顆新鮮的修士人頭,我很樂意在他的入團申請書上蓋章,時限是入夜以前。」
 
「我的天神!布里恩,你教過小諾爾劍術嗎?」黛絲提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布里恩指著自己,搖頭傻笑兩聲:「當然沒有,那小子說不定連劍都拿不穩。」
 
「哇喔,等、等一下!姑且不論諾爾的任務內容,難道你們都不關心他會遇上哪個倒楣修士?我們是傭兵,不是隨機殺人的惡魔!」
 
「不,當然不,那些狡猾的禿爐下地獄去吧。」
 
「噢,天上的諸神,祢忠實虔誠的僕人黛絲提妮在此祈求憐憫與寬恕,請求祢懲罰這些卑劣的惡魔吧!」沒等到布里恩把話說完,黛絲提妮已經披上厚重的毛皮大衣,旋即便打算起身離開:「我現在就去找回小諾爾,起碼讓他先喝幾口熱湯,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傭兵。」
 
「婆婆,還是讓我去吧!」正當黛絲提妮準備離開爐邊,桂莉芙忽然一手拉住了她,對她俏皮地眨了幾下眼睛:「妳還有那鍋馬肉湯得顧呢。」
 
當然,這不過是表面的說辭,要是放任年邁的黛絲提妮在颳著大雪的夜裡逗留,之後的情況說不定還會更糟。況且她還有另一個出門的理由———找到那條不知去向的墜飾。
打從少女返回倉庫,她就沒再見到那條鑲著翠綠寶石的古老墜飾,就算少女翻遍了所有行囊口袋,仍舊沒能看見它的蹤影。她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再去一趟馬廄,說不定那條墜飾就在他們「從天而降」的狼狽瞬間,一同混進雜亂的行李堆中。
 
「我也去吧!畢竟在普林斯頓收留諾爾的人是我,我也得負起部分責任。」布里恩提起身旁那把銀槍,順手取回他的菸斗———從菲爾嘴邊。
 
他身手矯健地穿上毛皮大衣,偷偷瞥了一眼未曾發話的冷豔軍師。
梅格依舊蹲坐在倉庫角落,神情專注地翻閱一本厚書,彷彿這陣騷動完全與她無關。也是,無論少年是否加入理柏埃遜,或者切下誰的頭顱、凍死在暴風雪的夜晚,這一切都與她的計畫無關,倒是可惜諾爾那張清秀臉蛋,恰巧是她中意的類型。
 
「妳也會來嗎?梅格?」布里恩瞇起雙眼,露出一抹詭異笑容。
 
「不。」冰冷、毫無感情的回答。
 
「呦!我想也是。嘿嘿,簡短、冷漠的回答,不愧是軍師大人。」布里恩嘿嘿竊笑兩聲,一手拎起草堆上的皮革大衣,一手扛起銀槍,彷彿競技場上的獲勝選手,難得在與梅格的口舌之爭佔了一回上風。
不過梅格並不理會布里恩的冷嘲熱諷,她依舊安靜地翻閱書本,任由明亮的爐火映上她的白皙側臉,直到那扇木門被人一手拽開,湧進陣陣冰涼刺骨的寒霜白雪。
 
「我們走吧,小野貓。」戰士輕輕替她披上一件毛皮外衣,雖然小了一點,卻很合適桂莉芙的嬌小體型:「對了,這次我可不想聽到『我不冷』這三個字,妳懂我的意思。」
 
「謝了,布里恩。」這次,少女沒有拒絕他:「有你真好,比起我們的團長大人。」
 
 
 
 
桂莉芙高舉火把,艱難地緩步向前。
打從離開那間破舊倉庫,他們立即便感受到了這場風雪威力,就連走在前方的菲爾也不禁瞇起雙眼。
 
啊,是的。
就在桂莉芙說完那句話後,原先打著哈欠的壯漢忽然站了起來,表示他也願意加入這支小隊。
 
他們沿著搖晃的樹枝走上教堂後方的斜坡,那是一條距離不短的小路,路面堆滿傍晚降下的積雪,天空則是覆上一層黑色布簾。
 
少女舉起火把,機警地穿越墓園,走近馬廄。然而別說是人,這兒就連一輛完整的馬車都無法找到,僅有零散一地的雜物,以及那口深埋雪中的鐵箱。
布里恩倒抽一口寒氣,這可是僅存的最後一輛馬車,姑且不論那匹消失無蹤的健壯駿馬,現在就連儲藏物資的車廂也已支離破碎。
 
「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紅髮少女向前踏出一步,警戒地將手靠向腰際,同時半蹲下腰,準備迎擊任何威脅:「誰在那裡?諾爾?你在哪裡?」
 
雪地上的黑影一掠而過,與風雪中的火把一同輕盈起舞。
她的身姿猶如靈動野貓,於見不著月光的夜裡急速躍起,彈向空中,俐落地劃開一道銀色圓弧,隨著一閃而逝的光芒切開黑影咽喉———一隻倒楣的蝙蝠。
 
    「…該死。」
 
「哈哈哈…保持冷靜、謹慎,但是無須過度緊張。還有我們在呢,小野貓,」布里恩深吸一口叼在嘴邊的寶貝菸斗,輕輕抖落銀白槍尖上的積雪:「我猜敵人不在這裡。」
 
菲爾彎下身軀,藉由貼近地面的搖曳的火光觀察好一會兒,隨後一腳踢開裂成兩半的車輪,在上頭嗅了兩下:「哼,是血的味道。」
 
「血?諾爾那小子受傷了嗎?」布里恩皺起光禿禿的眉頭,胡亂在雪地上撥了幾下,就像在翻找什麼寶藏似的。
 
「不、不,金屬的氣味太重了,聞起來就像浸泡在鐵鏽堆裏…這不是人的血液。」菲爾緊盯剛才發現的殘留線索,循著足跡繞至馬廄後方,同時不忘招呼兩人跟上:「是狼的足跡,牠們盯上了一名倒楣小子,看來就是諾爾。」
 
「還有這兩對蜥蜴的腳印…漆黑的血跡…是了,鐵鏽的味道,黑血的主人肯定是你們提及的那夥蜥蜴人。」
 
「那麼諾爾…」
 
「哈!那小子麻煩大了,不過依照現有的線索看來…牠們還沒得手,」菲爾高舉胸前的搖曳火把,目光落在馬廄附近的劍痕位置:「蜥蜴人在這裡被劈了一劍。」
 
傭兵循著雜亂交錯的足跡前行,生動地在腦內模擬當時的危急情景:少年避開惡狼撲咬,胡亂揮舞著手中那把大劍,隨後他在雪地踉蹌摔了一跤,被緊追在後的蜥蜴戰士追上。
菲爾輕觸眼前那道清晰拖痕,順著這條線索抬頭望去,最後將視線落在漆黑的森林入口。
 
「森林?」布里恩瞇起雙眼,舉起那把銀槍指向周圍的樹林:「那小子被蜥蜴人拖進森林了?」
 
「不,他掙脫了,」菲爾搖了搖頭,表情顯得有些訝異:「儘管那群傢伙沒放過他,牠們將諾爾逐進森林,就像獵人驅趕獵物那樣。」
 
「獵人?獵物?」桂莉芙走近兩人中間,疑惑地縮起眉頭:「什麼意思?」
 
「噢…小野貓,聽好了。狩獵時,有些獵人會將獵物趕入預先設好的陷阱,藉由折磨對方獲得快感,那群蜥蜴惡魔看來也是這種類型。」布里恩朝菲爾挑了挑眉頭,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笑容:「話說回來,呦!我的兄弟。就算理柏埃遜的事務繁忙,你也應該找個機會帶上我們的小野貓,與她一同享受狩獵的刺激快感。」
 
「少囉唆!別忘了我們冒著風雪外出的目的。快點找出那小子,然後回到屋裡上喝一碗熱湯,這才是最要緊的事!」菲爾伸手搔了幾下臉頰,一肩扛起那柄鋒利巨斧,自顧自地朝森林走去。
 
「好吧,你說的對,我的殿下。」緊跟在後的壯漢露出一絲苦笑,他們不僅並肩作戰了數十年,甚至曾在那段最悲慘的日子共睡一張破床,難道他還不清楚菲爾–麥卡尼現在的表情有多尷尬?噢,他當然明白,不過正因如此,他得喚醒這位父親應盡的職責———桂莉芙需要的是陪伴與關心,而非深藏心底的歉疚。
 
「呃,所以…我們現在還得深入這座森林?」桂莉芙站在森林入口四處張望,哆嗦地輕搓雙臂,語氣間透出一絲緊張。
 
「怎麼?妳害怕了?」菲爾掄起巨斧,粗魯地掃除灌木,連帶發出此起彼落的劈啪聲響:「要不然妳回去吧?桂莉芙,這件事交給我和布里恩就行了。」
 
「什、什麼?我才不怕!」桂莉芙嘟起淡粉色的雙唇,連忙小跑跟了上來,不服輸地追上兩人,快步越過走在前頭的菲爾殿下,俏皮地向他扮了一個鬼臉:「我才不會輸給你們!」
 
 
 
 
宛如輕盈的野貓,桂莉芙一溜煙地竄進落著積雪的林中。
不同於少女的冒險躁進,菲爾與布里恩選擇另一種方式探索森林:更穩健、更野蠻,掃平眼前一切阻礙。這種方法稍嫌粗暴卻簡單有效,潛藏樹叢底下的毒蛇要不被劈成兩段,要不紛紛逃離他們的視線,連同那些逃得飛快的野獸一起。
 
兩人先是穿過低矮的灌木叢,隨後越過飄雪的松樹林,直到看見湍流的溪水。桂莉芙正好停在溪邊大口喘氣,她時不時回望姍姍來遲的兩人,好一會後才繼續邁開前往對岸的步伐。
 
「別走得太快,孩子!」布里恩連忙環顧四周,大聲警告跑在前方的少女。
 
「我明白!」桂莉芙回過頭,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這裡的河床比較淺,走這裡!」
 
少女呼出一口白霧,旋即割下一撮灌木樹枝,扔進腳下那條急流,藉此避開流速較急的河面。直到菲爾與布里恩準備渉入眼前這條冰冷溪流,野貓已經躍過最後一塊岩石。
 
「我說,菲爾,你認為諾爾那個傻小子…他有機會通過你的考驗嗎?」布里恩小心地將槍身刺入河底,一手高舉菸斗:「老實說我並不覺得,你的條件太嚴苛了。」
 
「哼!嚴苛?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飼養流浪狗的習慣?嗯?」菲爾快步渉過河流中央,意味深長地回答後方那名戰士:「說不定,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收留他,那小子看上去不是當傭兵的料,我這麼做是為了他好。」
 
「聽我說,兄弟,」布里恩此時刻意壓低音量,趁著渡河時的水聲掩護,悄聲靠近菲爾耳邊:「那是因為小野貓喜歡那個小子,否則早在卡爾地倫我就會找個機會甩掉他。」
 
「桂莉芙喜歡那個小子?我以為你留下他的理由是追尋流星。」菲爾稍微停頓一下,好一會後才邁開步伐。
 
「噢哈哈!那也是其中一點原因,不過關於桂莉芙的事情…兄弟,我猜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哈!這可真有意思,希望不會帶來新的麻煩。」
 
 
 
 
森林的雪積得更深了。
率先抵達的桂莉芙蹲在樹下,仔細確認她的新發現:溪邊躺著一對斷氣已久的蜥蜴人,牠們的屍體僵硬扭曲,黃灰色的皮膚覆上一層白雪。
共有特徵是身上那幾道野獸爪痕,真正致命的原因則是脖頸上的傷口。那是被熊咬過的痕跡,牠們在死前肯定面臨了極大痛苦,就連鐵製的小圓盾都被某種外力撞得扭曲變形,飛落在不遠處的岸邊。
 
「哈!我的天…這就是蜥蜴人?」菲爾一腳踢開蜥蜴人的屍體,這是他頭一遭見到這種怪物,要是不曾親眼目睹眼前這幕情景,這位閱歷豐富的傭兵肯定不會相信這些傢伙真實存在:「被黛絲提妮的火焰魔法炸上天的傢伙就是牠們?」
 
「啊…沒錯,是牠們。」布里恩推了一把菲爾肩膀,臉上露出一種「我早和你說過了」的表情,接著又朝蜥蜴人的屍首補上一腳:「這就是我們早上見到的…怪物。」
令他驚訝的是———眼前這位蜥蜴人已被削去半邊頭顱,這可不是野獸的傑作,而是出自人類的刀劍。
 
「牠們來這裡做什麼?」布里恩皺起光溜溜的眉頭,疑惑地看向菲爾:「黛絲提妮已經將通往教堂的石橋炸了,牠們怎麼還能找到我們?」
 
「看來除了那條山路,牠們還有別的辦法。」菲爾不以為然地挑起那對濃厚粗眉,仔細觀察一會屍體,好奇地瞇起雙眼:「不過這是為了什麼?如此不計後果…牠們究竟在尋找什麼?追趕什麼?又有什麼目的?」
 
「嘿!先別管蜥蜴人了!我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安葬這些醜陋怪物。」桂莉芙雙手抱在胸前,不耐煩地歪頭看他:「諾爾究竟上哪去了?既然蜥蜴人已經死了,為什麼我們還是沒能發現他的蹤跡?沒有足印、沒有血跡,他就好像…好像飛上天似的。」
 
「呦!也許不是這個方向,而是樹林的另一頭?我們可能搞錯地方了,兄弟。」布里恩疑惑地皺起眉頭,環顧一眼四周的茂密松林:「又或者…我們錯過了什麼線索?」
 
「不、不,布里恩,」菲爾循著「線索」走近溪邊,停在一棵樹下,一腳踢開蜥蜴人的屍體,隨後露出一抹得意笑容:「或許正如桂莉芙所說…哈!這小子是飛上去的。」
 
「什麼?」布里恩與桂莉芙同時驚訝地瞪大雙眼,一臉疑惑地走近菲爾身旁,再次確認蜥蜴人的屍體,但是別說線索,就連一根羽毛也沒有看見。
 
「噢,拜託,別賣關子了,」布里恩一手掃去菸斗上的雪花,接著搶過火把,重新點燃斗缽裡的菸草:「怎麼?你找到了什麼新線索?」
 
「哈!你還沒猜到嗎?」菲爾向桂莉芙招了招手,示意少女翻開被屍體蓋住的雪地,那兒正好藏著一對人類足印:「看看這個。」
 
「老天!兄弟,你是怎麼找到的?」布里恩驚呼一聲,他想都沒想過會這道線索會埋在蜥蜴人的屍體底下。
 
「好獵人不該放過任何細節,尤其當你一籌莫展的時候!」菲爾緩緩將手掌貼近樹幹,直至觸及那道嶄新劍痕:「就是這個。瞧這道劍痕,他藉由刺入樹幹的劍身躍上樹枝,然後…」
 
「然後?」
 
「然後利用這片緊密連接的密集樹林,在樹枝上進行移動。」
 
「就像森林裡的猴子?」
 
「哈!沒錯。」
 
「該死!這就是我們始終找不到那個小子的原因?」
 
「嘿嘿,看來諾爾遠比你們想的聰明!他會成為我們的一員對吧?布里恩?」
 
「噢…這還得看菲爾殿下的意思,做主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的父親。」布里恩呼出一口白煙,轉頭瞥向菲爾。
菲爾正專注地觀察那根斷成兩截的樹枝,上頭覆了一層薄薄積雪。他皺起眉頭,好奇地繞至松林後方,結果不出所料———雜亂的腳印遍佈林間,那些巨大腳印與狼所留下的痕跡彼此交錯,一路延伸至樹林深處。
 
「快走吧,那小子遇上大麻煩了。」菲爾抬起巨斧,面色凝重地催促兩人:「看來除了那些蜥蜴人…哈!就連沉睡在森林深處的居民都被他惹毛了。」
 
「什麼?」桂莉芙連忙跟上菲爾,好奇地歪頭問他:「你已經知道諾爾在哪裡了?」
 
菲爾沒有多做回答,僅是舉高火把,好讓湊近身旁的少女能夠清楚看見———那些佈滿雪地的巨大腳印,清晰、深陷,種種跡象都足以說明腳印的主人是一頭巨熊。
 
「嗚哇!這些全是熊的腳印?」桂莉芙驚呼一聲,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腳印,若是按照常理判斷,這頭巨熊說不定有兩噸體重。
 
「我們會和這種傢伙戰鬥嗎?」少女嚥了一下口水,神情緊張地看向森林深處,就似生怕那頭巨熊忽然竄出那般,不自覺地收緊雙拳。
 
「哈!是阿,不過…」菲爾輕拍兩下少女肩膀,溫暖地安撫對方,試圖拉近他與少女的距離:「別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哼。」桂莉芙扭頭悶哼一聲,似乎仍因先前的馬肉事件鬧著脾氣。
 
菲爾無奈地輕「嘖」一聲,果然女孩並不打算就此原諒自己。不過這位魁梧的傭兵團長很快便放下高傲的自尊,重新露出略帶歉意的笑容,同時搔了搔蓄滿鬍鬚的臉頰,一把摟住少女肩膀:「還有,關於今天對妳發火的事情…我很抱歉,請妳原諒我,我的寶貝女兒。」
 
這一次,桂莉芙驚訝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畢竟就她所知,這位冷酷彪悍的傭兵頭目極少向人示弱,甚至展現出柔軟的一面,嚇得少女愣了幾秒,隨後才斷斷續續地回應男人:「父親大人,我、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請你別再這麼做了。」
 
「哈哈哈!當然不會了,我親愛的小野貓,」菲爾胡亂抓了幾下她的頭髮,爽朗地開懷大笑幾聲:「我能向妳保證。」
 
少女露出一絲微笑,安靜地跟在父親身後,儘管此時刮起一陣寒冷風雪,但是桂莉芙並不覺得冷,因為菲爾就像太陽,給予了她充足的溫暖。
 
布里恩拖著銀槍跟在後頭,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看著這對父女的依偎身影,他不可思議地笑了出來:「哇喔、哇喔,今晚可真是奇蹟之夜。」
 
 
 
 
對於此時的少年來說,今晚同樣是他的奇蹟之夜。
還能活著真是他媽的奇蹟。
他的懷裡抱著那把銀白大劍,可憐兮兮地蜷曲樹上。這是一棵參天大樹,粗壯的樹幹,結實的樹枝,說不定是這座森林最高大的老樹。
 
儘管如此,徘迴樹下的巨熊還是發現了他的所在位置。
積雪覆上大樹枝幹,隨風灑落陣陣飄雪,莊嚴美麗。要不是迎面吹來的寒風不時提醒少年身處的嚴峻環境,他倒是願意再多看幾眼如此難得的美妙絕景。
現在諾爾只能等待一個奇蹟,要不凍死樹上,要不成為巨熊的餌食,提早結束這趟追尋流星的旅程。
 
融化的冰雪滲入黑色斗篷下方,悄悄鑽進少年的單薄襯衣,凍得他不停發顫哆嗦。諾爾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吐出白色霧氣,焦急地盯著這頭巨熊。
巨熊站直身軀,瘋狂撼搖樹幹,試圖將樹上的人類抖落,藉此將他撕成碎片。牠的腳邊橫著兩匹狼屍,灰狼一動不動地躺臥在已被染紅的雪地,任由鮮血自頸部湧流而出,向這片潔白大地傾訴絕望與懊悔———牠們勇氣可嘉,但是在巨熊面前牠們毫無勝算。
 
諾爾緊張地咬下嘴唇,要是能夠早點發現周遭的環境變化,他才不會跳上這棵大樹。意識到這點以前,少年壓根沒有發現這棵大樹是個陷阱,那些缺少立足點的細瘦冷杉環繞附近,樹枝卻無法承受諾爾與這把大劍的重量。更糟的是,原先的退路早已被巨熊一掌拍斷,攔腰斷成兩截,現在諾爾必須做出選擇,繼續躲在樹上等待奇蹟,或者鼓起勇氣與這頭猛獸決一死戰。
 
誰也沒能給出最正確的答案。
 
諾爾緩緩挪動凍麻的雙腿,劍尖對準腳下那頭巨熊,他決定放手一搏。
然而正當少年準備一躍而下,遠方卻同時燃起了忽明忽滅的火光。
搖曳的火焰隨著人影逐漸擴大,貪婪地吞噬黑暗,一併攫走了潛藏內心的深層恐懼。
燃燒的火把逐漸逼近、放大,同時帶來了希望與光明。領在前頭的是菲爾,他昂首跨步,肩上扛著巨斧,身後緊跟一位綁著馬尾的紅髮少女。
少女高舉著火把,好奇地四處張望,仔細搜索著眼前那片雪地,但是她什麼也沒有看見———除了那頭背對眾人的巨熊。
 
「嗚哇…好大的熊!」
 
「可不僅僅是熊,是巨熊!」諾爾咧起嘴角,臉上充滿了無奈苦笑:「虧你們能夠找到這裡!」
 
「噢,我的老天,是諾爾那個小子!」布里恩揉了揉雙眼,差點大叫出來:「喂!小子!樹上的空氣聞起來如何?有沒有特別新鮮?」
 
「嘿!你猜的沒錯!樹上的空氣比你平時吸的煙草好聞多了,你也想上來享受一會嗎?」諾爾向他揮了揮手,半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今晚就要凍死在這棵樹上了!」
 
「不用了!我很感謝你的邀請,」布里恩咧嘴一笑,晃了晃高舉過肩的銀槍:「我還是習慣站在地上的感覺!」
 
「嘿!諾爾,原來你在那兒!」
 
「很高興還能活著見妳,桂莉芙!嘿!話說回來…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哈!難道還有其他理由?有誰會在颳著狂風暴雪的森林散步?」菲爾仰天大笑兩聲,意味深長地看向一旁的紅髮少女:「要是你凍死在這棵樹上,有人又要哭上一整天了!」
 
桂莉芙先是愣了一愣,旋即鼓起那對微微泛紅的臉頰,對著菲爾手臂輕捶幾拳,接著故作鎮定地輕咳兩聲:「諾爾,請別相信父親大人的胡謅!不只是我,大家都非常關心你的狀況,先別管父親大人的狗屁試煉了!我們先回去吧,回到溫暖的倉庫喝上一口熱湯,好好睡上一覺,等到這場風雪離開再考慮其他事情!」
 
    桂莉芙說的沒錯,現在已經沒有餘力進行試煉,他得盡速回到倉庫躲避這場嚴酷風雪,但是在這以前他得先從巨熊的襲擊脫身。
突然,巨熊發狂似地衝撞樹幹,震下枝頭上的大片積雪,悉數砸在諾爾肩上。野獸仰天低吼一聲,快速抖動身上的黝黑毛皮,迅速將積雪抖落,順帶宣示牠的地盤。
 
「嘿!我很樂意接受你們的邀請,但是這個大傢伙並不同意。」諾爾一手緊握大劍,一手抱住樹幹,死命地對抗重力。然而,落在肩上的積雪依舊沉重,儘管大樹的枝幹相對粗壯,仍然難以負荷少年與大劍的重量。
經過一連串的「嘎吱」聲響,樹枝總算斷成兩截,伴隨桂莉芙的一聲驚呼急速墜落,高高揚起少年身後的漆黑斗篷。也許那是基於求生的本能,抑或是突如其來的靈感,少年在急速墜下的瞬間刺出大劍,靈巧地將劍身嵌進樹幹,重新建立支點。
這次應變保住了他的性命,不過這還遠遠不夠,畢竟下方還有一頭巨熊正在蠢蠢欲動。野獸看向懸在半空的無助少年,先是惡狠狠地低鳴一聲,隨後張開佈滿銳牙的大嘴,發狂似地在他腳下一張一闔,試圖咬住不停擺動的鮮美獵物。更糟的是:這段距離僅僅不到一米。
 
「我的天,要是現在摔下樹幹…我絕對會被牠撕成碎片。」諾爾看了一眼驚險萬分的雙腿下方,著急地擺動身體,好讓自己躲過巨熊的可怕撲咬。但是這麼做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就算少年得以躲過這次咬擊,之後仍會面臨更多襲擊,而他只要被飢餓的巨熊逮中一次,很快便會成為野獸的冬夜晚餐。
 
只要被逮中一次。
斗大的汗珠自少年額頭滑落,即便身處寒冷的風雪之夜,那對撲上腳底的血盆大口仍舊令他滲出一身冷汗。
 
「諾爾,爬上去!」是桂莉芙的聲音,她將雙手放在嘴邊大喊,好讓狂風中的聲音傳達出去。
 
「什麼?」諾爾疑惑地瞪大雙眼,似乎沒能聽見桂莉芙的呼喊。
 
「用手撐起身體!讓你的雙腿踏上劍身!」
 
「妳是認真的嗎?」諾爾胡亂踢了幾腳,驚險滑過巨熊鼻尖:「我覺得在那之前我會先摔下去!」
 
「不會的!相信我!你可以…可以試著將自己想像成一隻猴子!」
 
「什麼…猴子?」
 
諾爾緊張地看向腳下那頭野獸,此時的牠變得更加暴躁、更加狂野,瘋狂地撞向這棵歪斜大樹,用不了多久這棵高聳的參天大樹也會被牠硬生撞斷。
 
「噢,我的天!你還是不肯放過我,是嗎?」諾爾無奈地嘆了口氣,潔白的雪花隨著撞擊不斷落下,每一次衝擊都使他的雙手備感壓力。
 
或許真得嘗試一次桂莉芙的方法,說不定還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他想。
巨熊再次撞上大樹軀幹,這次衝擊明顯比剛才大得許多,震得他的雙手滑了一下,整個人差點滑了出去,僅剩右手還死命地抓住劍柄,苦苦支撐懸在半空的身軀。
諾爾倒抽一口冷氣,他得趕緊攀上劍身———或是摔落地面,被巨熊的滿口利牙活活撕碎。
很明顯他選擇前者,趁著巨熊尚未發起下一輪攻勢,少年果斷地抓穩劍身,使盡所剩不多的力氣晃了兩圈,猶如一隻身手矯健的山猴翻過劍身。他的雙手緊抓劍柄,漆黑長靴緊貼樹幹,彎起腰桿、弓起後背,就像一隻潛行的山貓蹲伏劍上,狡猾、謹慎並且帶著一絲危險氣息。
汗水悄悄自臉頰滑落,滴上巨熊的雙眸中央,滲入濃密的黝黑獸毛。這下桂莉芙總算安心地鬆了口氣,在這之前她的腦內早已模擬不下百次少年的慘死畫面,幸好這些情景終究沒有成真。
 
「嘿!你們打算繼續站在那裡看戲嗎?」諾爾瞥了巨熊一眼,著急地高聲大喊。
 
「噢,你的表演實在太精彩了,害得我們都差點忘了,哈哈!」菲爾爽朗地大笑兩聲,隨後一派輕鬆地輕拍斧面,向著身旁的桂莉芙挑了幾下眉毛:「去吧!我的女兒,讓我們見識妳的能耐,我猜這次還用不上這玩意兒。」
 
「該死,這可是一頭巨熊!你確定要讓我對付這頭大傢伙嗎?」儘管嘴上發著牢騷,但是桂莉芙的雙眼卻仍直視前方,靈巧的雙手更是一秒都沒停下來過,任由那對白亮短劍飛快地自腰際彈出,欣喜雀躍地於凜冽寒風旋轉幾圈。
 
「當然,妳可是我的女兒。」
 
「哼!」桂莉芙毫不猶豫地接住那對短劍,同時露出一抹自信笑容:「這倒是。」
 
 
 
 
桂莉芙迅速地在雪地翻過一圈,一腿踢起積雪,淅瀝嘩啦地糊了巨熊滿臉。趁著這時,少女一舉躍上仰天咆哮的野獸後背,瘋狂刺出短劍,試圖讓野獸的憤怒咆哮更加響亮。
 
布里恩舉起手中的菸斗深吸一口,欲言又止地輕咳兩聲。很快地,還沒等他開口提問,菲爾已經搶先搭上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咧起嘴角:「布里恩,我的兄弟,你究竟想說什麼?別說你在打桂莉芙的主意。」
 
「別開玩笑了,哈哈!」布里恩呼出一口白煙,同時露出求饒似的無奈苦笑,半開玩笑地指向脖子:「你想讓小野貓將那對短劍刺進這裡?我可不想成為那頭巨熊。」
 
「哈!那麼快點說吧,你想對我說什麼?」菲爾專注地直視前方,任由風雪黏上他的鬍鬚,染成白花一片,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的觀戰興致:「從前那個乾脆爽快的布里恩上哪兒去了?」
 
「之後你打算怎麼做?關於諾爾的去留。」布里恩一臉不解地看向身旁這位魁梧壯漢:「入夜了,那個小子鐵定無法達成你的試煉,你想讓他滾蛋?」
 
「那倒未必,好歹他能一劍劈開蜥蜴人的腦袋,」菲爾看都沒看布里恩一眼,他的雙眼正緊盯著桂莉芙與巨熊的搏鬥,一秒都不願移開:「雖然有些可惜…沒能看見那些禿驢的死前蠢樣,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所獲,我發現諾爾身上蘊藏著某種潛力。」
 
「潛力?」
 
「沒錯,潛力。要是諾爾成功加入風之團,你覺得他會代表哪個位置?布里恩?」
 
「熊、鹿、貓、狐、鴿、獅、鷹…還有我的牛,」布里恩皺起眉頭大口抽烟,一邊努力地思考菲爾剛才的話:「只剩下一個位置。」
 
「哈!沒錯,他的位置就是『狼』,正好與他的潛力匹配。」
 
菲爾隨著巨熊的身影游移視線:桂莉芙的嘴裡緊咬火把,雙腿夾住熊腰,狠狠將武器刺進熊背,一手則是高舉相同樣式的白亮短劍,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閃耀出鋒利的光芒。
短劍的鋒芒一掠而過,轉瞬削去巨熊右耳,疼得野獸立起那具龐大身軀,憤怒地向空無一人的雪地嘶吼。這下巨熊徹底被激怒了,牠胡亂地朝著樹幹撞去,死命甩動後背,試圖將騎在背上的少女甩下。
 
「狼?為什麼是狼?說不定還有其他能夠代表他的動物,比如猴子?況且這和那小子的潛力又有什麼關係?」
 
菲爾揚起嘴角,臉上浮現一抹奇異的笑容。
他比了比頭頂的樹枝,隨後再將食指比向諾爾。他仍維持著原先的身姿,劍鋒瞄準發狂亂竄的巨熊,彷彿正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夠一擊致命的時機:「強大的爆發力、冷靜敏捷、堅定的耐力,以及懂得自身能耐…現在他是一匹漂泊的孤狼,而我們則是狼群。狼群能夠輕易殺死這頭孤狼,或是選擇接納他,讓他成為狼群的一員,畢竟孤狼難以離開狼群獨自生存。」
 
「菲爾,我的兄弟,」布里恩呼出一口白煙。他皺起眉頭,思緒逐漸飄向數個月前的往日回憶:「我忽然想起了那一天。」
 
「哦?」
 
「幾個月前我們還在普林斯頓,剛好是我與桂莉芙進城的日子,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諾爾。他正被一群村民圍在路邊毆打,那些村民發了瘋似地揮舞棍棒,口裡嚷著惡毒的咒罵…」
 
布里恩瞇起雙眼,回想起他與諾爾的初次見面。
那一天,下過雨的午後。他正愜意地駕著馬車行經城郊,享受片刻的寧靜美好,然而就在布里恩一如往常地準備進城,這時路邊忽然傳出一陣喧鬧,吸引好奇的他趨馬向前。
在圍觀的人群後方,壯漢見到一名模樣悽慘的無助少年,他被幾名粗壯的村民無情拖行,直至雨後的骯髒泥坑。
隨後他們掄起手中的潮濕木棍,輪流抽打瘦弱的他。少年身上佈滿了瘀青與傷痕,似乎沒有一天不被如此對待,但是他依然沒有發出哀號,沒有求饒,更沒有放開緊握手中的半顆蘋果,僅是不吭一聲地承受棍棒毆打。
 
「之後他被丟棄在路邊的泥巴坑裡,那些村民沒有立即殺死他,因為他們想讓這個小子感受更多痛苦與折磨。」
 
「哦?」菲爾的視線依舊專注在咆哮的巨熊身上,但是從他的反應看來,剛才那則故事確實勾起了他的興趣:「真是恨之入骨,他究竟都幹了些什麼?」
 
「偷竊,你知道…要是在普林斯頓犯下偷竊罪行,沒被吊死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更何況他在那兒過了數年流浪生活,想必幹了不少這種骯髒勾當。」布里恩一派輕鬆地回答菲爾。
 
「哈!這件事情我倒是略有耳聞,許多扒手都被吊死在普林斯頓的那座大橋底下,那兒可容不下一丁點罪惡。」
 
「啊,是啊!」布里恩同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輕閉雙眼,深吸一口菸草。有時候他會認為菸草與回憶是同一類東西,每次點燃菸草,過往的氣味便會滲進腦海,讓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故事。
 
「停留在普林斯頓的那些日子…我曾在城鎮裡打探幾天,據我所知他已經不是頭一次被逮到了。」
 
「哈!竟然還是慣犯?不但沒被警衛吊死在那座大橋底下,甚至還能數次逃脫?」
 
「剛開始我也不敢相信,究竟那小子是怎麼辦到的?但是他確實辦到了。不過,要是沒能碰上我和桂莉芙,說不定那天他真的會死在那裡。」
 
「也許你得看緊手上那根寶貝菸斗。」菲爾眼看巨熊猛力甩下騎在背上的少女,不禁皺起眉頭。
少女猶如失去重心的陀螺,狼狽地摔落雪地,激起一片雪白的浪花。然而蹲伏劍上的少年則在猶豫是否應該一躍而下,加入這場混亂不堪的戰局,因為他可沒有自信能幫上忙。
 
「不過是根菸斗,我的兄弟。」布里恩挑了幾下那對光溜溜的眉頭,咧嘴一笑:「起碼我沒將那把大劍送給他。」
 
現在,憤怒的巨熊總算離開樹下,瘋狂地朝桂莉芙的方向直奔而去,並於所經之處揚起大片雪花。
 
菲爾依舊冷靜地看著一切發生,紋風不動地站立原地:「那柄大劍是梅格獻上的誓約之劍,若是他不配擁有…我隨時能將劍奪回。」
 
「話說回來,你也知道傭兵的工作就是賺取參戰酬金,布里恩。」他將布里恩口中的菸斗拿開,湊到自己的嘴邊深吸一口,緩緩地將菸斗指向諾爾:「除了找到那顆該死的流星,我們還得應付許多戰役,要是諾爾能夠成為優秀的大劍戰士,接下來的戰鬥說不定會輕鬆許多。」
 
「哈哈,在那之前我們還得教他如何使用那把大劍。」布里恩苦笑著說。
 
「也許他很快就能掌握使劍的訣竅,畢竟那小子不久以前才劈開蜥蜴人的半邊頭顱。」菲爾拍掉鬍鬚上的積雪,隨意扭動幾下手臂,提前為之後的行動做好暖身準備:「姿勢與力道還不夠標準,但是以外行人的表現來看…還不賴。」
 
巨熊的怒吼再度將兩人的目光拉回戰場。
桂莉芙在雪地上撐起身體,巧妙地側身閃過巨熊如雷萬鈞的一擊。
熊掌狠狠地擊中少女身後的樹幹,落下一大片積雪。
就在這時,樹上的少年終於展開行動。
他一躍而下,大劍直指巨熊的後背,猶如撲向獵物咽喉的狼牙,致命且危險。
 
「我們無法再次承受十年前的失敗。」菲爾將菸斗塞回布里恩口中,雙手靠上巨斧的握柄,津津有味地看著真實上演的人獸搏鬥:「希頓的黑市已經傳開了,有消息指出思佩愛克斯已經展開了尋找流星的行動。」
 
「什麼?」布里恩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他多麼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相信我,流星從天而降的傳聞已經傳開了。不只思佩愛克斯,就連羅威爾皇朝也發起了各項搜索行動,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因為這個傳聞過不了多久就會舉世皆知。」
 
桂莉芙迅速在地上翻滾幾圈,靈巧閃躲巨熊的撲咬,握緊雙劍,無聲劃過巨熊的強健後腿,蹲伏著身軀喘氣。
原本咬在口中的火把則是落在一旁,安靜地躺臥在野獸腳邊。
少女這時看清楚了巨熊的猙獰樣貌,同時理解到自己根本無法擊敗對方。
假如她想殺死這頭巨熊,起碼她得換上強大的重型武器,或是刺進對方的咽喉。因為巨熊的身體猶如同岩石一般堅硬,僅憑輕便的短劍根本無法在巨熊的結實部位造成傷害。
 
少女轉頭看向趕來救援的諾爾,他的雙手高舉銀白色的大劍,歪歪斜斜地站在巨熊身後,打從那次揮劍落空他便一直維持著這副狼狽模樣,蠢得令人發笑。
桂莉芙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這傢伙就連標準的舉劍架式都辦不到,更別提能幫上什麼忙了。她究竟在想什麼呢?怎麼會去指望一名連劍都沒有使過的傢伙?這是因為對手太過難纏,還是信心受到打擊的緣故?
 
一直看著這場鬧劇的菲爾終於笑了出來。
 
他舉起拇指,比了比緩步向前的諾爾,苦笑著扛起那把令人膽寒的闊面巨斧,獨自走向戰場中央:「哈!看來該是輪到我上場的時候了,哈哈哈!要不然馬肉湯都快燉爛了。」
 
大衣上的獸皮沾著白雪,肩上的巨斧映照著火把的光芒熠熠生輝,這一瞬間讓他再次想起了昔日那位威風八面的菲爾–麥卡尼。布里恩按捺著內心的激昂,低沉地乾笑兩聲:「菲爾!所以你的決定是什麼?你打算讓這匹孤狼加入名為理柏埃遜的狼群嗎?讓他加入追尋流星的行列?」
 
菲爾在風雪中停下了腳步。
他稍微停頓一會,隨後得意地揚起一抹微笑。那是打從十年前的戰事之後,闊別許久的自信。
 
「不,」他撇了撇嘴,嘴角露出一對蒼白的牙齒:「只有年幼的孤狼才能被狼群接納,這得由他的表現決定。」
 
「別急,布里恩。一旦試煉結束,緊接在後的是更多的試煉…好戲才正要上演。」
 
 
 
 
 
 
 
 
 
 
 
 
Shoulder to shoulder…
 
 
 




山巔一寺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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