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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境物語~遙~北境篇》四十五、泉君祠

山海 | 2020-05-26 20:02:04 | 巴幣 0 | 人氣 87



  月嵐颯人被轟出黑衣祭第二部後轉配發至第十部,為黑衣祭最後一部,被分派執行的任務難度最低,黑衣祭的實力並非一般武祭司能比擬,但以往有不少武祭司或黑衣祭後段部因表現優異被提拔的例子,明嵐宗太一開始便是其他部升上去,唯獨月嵐颯人是極少數從上層被狠踹下的,眾人表面不說,私下見到他都相當尷尬。好死不死那天被他聽見閒言語,說他是宗家施壓,礙於必須給宗家面子才勉為其難將他塞進第二部月嵐久須的麾下,其中一個原因是想給他本人難堪,月嵐久須對執行任務的準確度要求相當嚴格,能在他麾下誰不是用拋顱灑血的心態面對?

  黑衣祭第一部主要任務都是圍繞在王的身邊,需要懂人情、言語傳達資質好的能者,但第二部在月嵐久須親自帶領下,幾乎都是執行以王為中心向外延展的任務,無需不斷與任務對象面對面溝通,要接觸的人事物卻更加危機四伏。

  極少數較敏銳的祭司觀察到,泉祭大君自從大占卜後就更加願意提拔宗家以外血統的能者,雖絕大部分都認為是無稽之談,甚至有人謠言大君面對月嵐颯人這類經由宗家施壓方式進入聖祠殿任職的祭司,配發單位半數都是在要求極高的資深祭司麾下,這些高階祭司的名聲長年來早就不是什麼善碴,要想撐過剛加入的苦日子,自己得有點本事,做不好將他們踢出去都不是大君的問題,也難怪居於輔佐要職的泉祭大君被稱為是月嵐王的聖盾。

  月嵐颯人個性老實,對於謠言說因宗家施壓才讓他有機會擠進黑衣祭氣得不行,他自小同樣苦學,花在培養自己的心力也不會比較少,難道憑自己的實力進入黑衣祭一點可能性都沒有嗎?回頭又想起當時在笠岩山反應表現過差使得兩名同伴死亡,讓他極為內疚,懷疑自己是否擔任一般武祭司或文職會來得更好?起初當他得知自己能進入黑衣祭甚至是月嵐久須的麾下時,他真的以為自己有那麼優秀。

  才剛轉單位沒幾天,狀態不好的月嵐颯人被通知休假兩日,黑衣祭並非每天都能回家,多數時候都是暫居聖祠殿內,他為求證便想趁機回宗家詢問父親月嵐介郎,沒料一問之下竟真有此事,甚至行之有年,被選進聖祠殿的宗家後輩並非只有他一人,月嵐颯人認為風氣迂腐,氣不過轉身就要出門。

  「去哪?」月嵐介郎道。
  「沒去哪!」月嵐颯人悶氣。
  「又要去找峰守?」月嵐介郎道。
  「……嗯,一陣子沒看見他了。」月嵐颯人道。
  「你還是少去找他為好。」月嵐介郎道。
  「為什麼?」月嵐颯人道。
  「你還年輕看不懂人,留點心眼,別待太久。」月嵐介郎道。

  月嵐颯人沒回應,逕自出門。

  仗著分家王想暗地反抗舊勢力,以及認為新王是幕後使手段篡位者的人皆有之,荒謬至極的各形色人物蠢蠢欲動,宗家居所內寧靜與外邊騷亂形成強烈對比,宗家牆內處處枯山水庭園典雅奢華依舊,景富禪意,人心卻未必。

  經過幾戶,在月嵐峰守家前停下腳步,月嵐颯人知道他家有個相貌溫潤可人的妹妹,宜室宜家,自己尚未娶妻,對女人之事多少有些無措,他用只是要來探望老朋友的方式定心,須臾,迎門的是月嵐峰守,兩人便到應客室,月嵐颯人沒看見妹妹,心裡喜黯參半。

  他久未見月嵐峰守,對方直是一副寧靜致遠的模樣,內斂尊貴與君子談吐舉止從來就讓宗家部分年輕人相當神往,甚至有同輩以其為目標做自我修養,有些人以為月嵐峰守在王的繼任者不是他之後會原形畢露,沒想到依舊不變,雖然支持者相對變低,但也使得部分長輩對他刮目相看,認為此人必能擔大任,並出現推舉他成為頭目之一的呼聲,說他優秀如同以前的參頭目。

  熟識多年,月嵐峰守讓月嵐颯人自在些,拿茶和點心招待,一邊隱著自己當時欲殺九嵐季的斷指,兩人茶過三巡閒話家常,說了許多近年來沒好好聊的事,月嵐峰守發現對桌人似乎有意閃避目前事職,打算試著扭轉話題。

  「聽說清木去外面開店做起小生意,狀況還不錯。」月嵐峰守笑道。
  「哈哈,開店?他脾氣那麼火爆的可以跟人做生意?」月嵐颯人笑出聲。
  「嗯,畢竟是興趣,他們並不缺花用,論及興趣就不同了,多少會比較熱心些。」月嵐峰守道。
  「我記得他那大剌剌個性的好像喜歡做陶器,該不會還跑去舞詠拜師吧?」月嵐颯人道。
  「似乎是這樣的,你呢?」月嵐峰守提杯喝茶。
  「我……」月嵐颯人欲言又止。
  「祭司嗎?」月嵐峰守道。

  月嵐峰守清楚這人個性老實,得稍微推一下,沒料月嵐颯人竟睜大眼。

  「你怎知道?風聲?猜的?」月嵐颯人道。
  「呵……猜的,不少人都進聖祠殿任職了,驚訝什麼?」月嵐峰守覺好笑。
  「也是啦……」月嵐颯人苦笑。
  「不順利嗎?哪個職位呢?」月嵐峰守關心道。
  「啊……還、還好,挺順利的,那個……樂常祭司。」月嵐颯人支吾笑道。

  月嵐峰守放在腿上的手不動聲色地抖了下,面上笑容如常。

  「樂常?我以為你比較喜歡有挑戰性的職位,沒想到喜歡寧靜的。」月嵐峰守笑道。
  「也、也是有不容易的事……」月嵐颯人道。
  「樂常祭以侍奉王的起居為主,你很常機會看到王嗎?」月嵐峰守道。
  「唔……其實並不容易,通常都是上面的才有機會見到。」月嵐颯人道。
  「可惜了,傳說王的樣貌與常人不同。」月嵐峰守道。
  「似乎是這樣。」月嵐颯人道。
  「那麼,王的狀況還好嗎?」月嵐峰守關心道。
  「雖然沒見過,外面到處都有傳一些紛爭的消息,據說狀況也不是很容易。」月嵐颯人道。

  月嵐颯人心裡著實訝異,原本眼前人才是繼承者呼聲最高的,如今上位的不是他,還能保持如此大氣並誠懇地關心,月嵐颯人打從心裡佩服,如果能有像月嵐峰守如此的氣度與才華,也許那天就不會害死兩位同伴,他卻不知道月嵐峰守桌下的手正緊掐大腿上的布料。

  兩人再聊一陣,月嵐颯人便告退,久未跟老友閒談心裡很是暢快,完全沒發現月嵐峰守隱匿腳步在暗處跟蹤,直到月嵐颯人入屋內,宗家四處皆是造景植樹與花草灌木,藏身並非難事,月嵐峰守轉躲於窗下,不久果然聽見兩父子的談話聲。

  「你們聊了什麼?為何待這麼久?」父說。
  「什麼都聊。」子說。
  「月嵐峰守那人心術不太正,你不該跟他太過接近。」父說。
  「心術不正?你不也利用宗家的勢力半逼迫聖祠殿讓我進黑衣祭嗎?這就叫心術正?」子說。
  「放肆!」父說。

  聽聞,月嵐峰守就不想再待下去,迅速離開當場,他覺得人與人的來往不過是一場接一場精采的扯謊,不禁笑了出來。

  半月後。

  楓滿境,秋瑟紅,剛過午時的北地寒意帶著微暖,泉祭大君殿幾個侍奉大君的祭司備好簡單的鮮花水果在聖祠殿後側門等著,沒多久,披上短襖的蘭舞佑京自門內走出,祭司們向他行禮,招呼後上馬,一夥人往山上行,目的地是聖祠殿後崖邊的泉君祠,騎馬約需半刻鐘的路程。

  今天是谷風煌樹的忌日,每年這天蘭舞佑京都會到泉君祠奉上鮮花水果,跟前任大君說上兩句。

  聖祠殿本身建立在北境排名第三高的隆極山半山腰上,當時初代王化為泉水,地點就位於聖祠殿中的月嵐泉殿,月嵐王過世時的模樣相當神秘,蘭舞佑京也不甚清楚,十五代王駕崩時是將自己關在月嵐泉殿中,當門開啟,殿內再無半點人影。月嵐王雖無需陵墓,泉君祠便成為歷代泉祭大君的骨塔並建在聖祠殿後山,若不是有武祭司在側,沒聽說的人路過會以為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廟。

  泉君祠不接受祭司以外的民眾祭拜,祭司祭拜也只能在外,能夠入內的唯獨泉祭大君及其繼承人,內部打理泉祭大君必須親力親為。每年年初,大君都要入內灑掃祭拜,食物等花果可由其他祭司擺置,所有祭品都放在外頭,並接受野生動物偷取食用。

  蘭舞佑京率數名祭司在泉君祠前停下,他在手水舍淨手同時,祭司們便於一旁擺放花果。泉君祠佔地不大,平時只有三名武祭司駐守,環境清幽,獨立於樹林間,範圍不如宗家佔地的五分之一,墨黑瓦頂朱紅根柱,細金漆點綴,樣式單純幾乎無半點奢華,甚至連迎眾的參道都沒有。

  越過短短的登高欄梯,取出鑰匙開啟木板門扉,祠內採光明亮全賴於四周木牆上方特殊的阻雨木窗,地面下層鋪木條,上層嵌入灰白紋石,抬眼前方便是一座真實大小比例的石造棕熊,石熊立姿未顯凶相,兩隻前掌自然垂下,目不視物,面於門外,乍看之下極為純善可愛並不駭人,祠內四周皆是一格格朱紅金邊的龕,每個龕都有小門掩闔,每個龕也都放置著歷代泉祭大君的骨灰盒。歷代泉祭大君的屍身會先經火化,由繼承者取碎骨置放在白絲黑底紋的石盒中,其餘骨灰則成為大地的滋養物。對泉祭大君來說繼任者如同親人,後事也由其依千年禮式一手操辦。

  祭司之首,風華一世,人生最終皆低調得令人垂淚。

  拜訪機會不多,蘭舞佑京略掃視四周整潔,邁步入內停在一格龕前,上面屬名「谷風煌樹」,究竟是第幾代大君,後輩早已不再刻註,因為能深記當代大君的人永遠只剩其繼任者。

  蘭舞佑京伸手觸龕,朱紅色的小門上刻了一隻不算歪扭的大烏龜,他揚起嘴角直覺好笑。當年才幾歲,谷風煌樹過世得早,他尚未成年就得擔下重任,壓力更大的是十五代王早已年邁,駕崩風聲四起,他不得不面對一切,別人想到的、未想到的,年少的蘭舞佑京都必須早他們下數步果斷的棋才能穩固局面、建立他要的形象,一路走來實屬不易,連當年的十五代王都曾心疼這位少年。

  龕門上的大烏龜是他自小極少向谷風煌樹撒嬌任性時刻下的,刻下時,是他親手將谷風大君骨灰放進去的那日,年少的他看著剛刻完的烏龜掉下淚,什麼話都沒有說,撒嬌的對象也無法再回應他什麼,就算說什麼也都沒有意義了。

  「谷風師父,泉水既然將你帶到天上成為天靈,大君事務繁多,北境發生什麼便不贅述,只是最近常想……雖然自認還算是個能者,但師父看人的眼光是否很差?大君必須是個能者,而能者不見得是擔任大君的料,得看這人的『能』是何種『能』。」

  他望著師父的龕,垂眸。

  「會不會我的『能』,不適合這位王?」

  他扭頭望向逆光石棕熊的背影久久無語,瞥向別處的龕,不單是他刻烏龜,泉君祠骨灰龕的小門上有半數不是被題上各式字體的詩詞,就是被放上歷代大君親繪紋路或各式花樣,蘭舞佑京甚至看過繼任者在過世大君龕門上寫示愛的隱晦詞句。

  泉祭大君終究是血軀,不是無情人,不得成親也是千年規矩,犯了便是大逆不道,將為世人所不齒,就算對誰有了感情也得瞞到離世,只是他們與君王間的羈絆無法為眾生所理解,也無需世人理解。

  秋色微風將一片楓葉吹進祠內,蘭舞佑京欲前去撿拾,見外邊有武祭司鞭馬飛速而來,神情慌張,下馬時幾乎用摔的,連滾帶爬衝到他面前,蘭舞佑京微感不妙。

  「大、大君!不好了,侍賀村外的主糧倉突然爆大火,天空還還出現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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