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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鳥》 2

東愚 | 2022-08-08 23:29:45 | 巴幣 0 | 人氣 62

連載中《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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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進度 [小說]《鳥》 4

明治四十年的新春時節,家裡來了一位客人。
是一位身穿燕尾服,頭頂大禮帽的紳士。禮帽邊拉得低低的,像是故意要擋住臉一樣。從任何角度看過去,也只能看見紳士鼻下那撮微微滲白的鬍子。
紳士左手拿著手杖,進門時又特意換成右手提杖。這是用劍的禮儀。
他把帽子脫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向前去玄關迎接的父親問安。這是洋人的禮儀。
「閣下是?」
「敝姓明石。」
這是華族的姓氏。
察覺來者身份高貴,父母也以相應的禮數對待。我們一家平日就會招待些名人豪族,所以應付起自稱明石的老紳士也是自然而然,沒有平民家那種手忙腳亂。
把我和其他弟妹驅回房間之後,父母與明石先生談了一陣子的話。忽然,父親憂心地來到我房門外,說是明石先生想找我。
那種表情,讓我憶起了爺爺。
「父親,何事憂心?」
我問,而父親沒有回答,只是催促我不要讓客人久等。
甫一坐下,父母便離席,只留下我和明石先生。
「實不相瞞,芥川見先生,我此次正是為你而來。」
「在下?」
「是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還保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有個奇怪的請求,你在日露戰爭期間的日記,能否讓我過目一下呢?」
聽過,我就察覺眼前的人很危險。他知道我的過往,甚至知道我在生活裡的習慣。但是我卻從沒印象有見過這人。真正危險的是他毫不掩飾,簡直是特地宣示著自己的能耐,故意想讓我知道:他對我瞭如指掌。
同時,他保持著微笑。我很快就理解了,他在話語背後藏著其他意圖。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直覺。沒有理據,也沒有根源,只是一種感覺。所謂的「直覺」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好意思,在下實在難以理解明石先生為何會對在下的日記感到興趣。」
在我察覺到的時候,我已經說出了這一番話。仔細想想,這似乎是我第一次特意拒絕,或者說婉拒別人的請求,而沒有先去請示任何人。
在軍隊,不允許進行沒有命令根據的行為。
在家中,或者家人在旁的時候,不允許進行被禁止的行為。
這是第一次,我沒有去詢問家人應不應該、可不可以,而私自決定某種行為。即使家人就在門外。
我頓感天旋地轉,似乎連呼吸都變得急促。我很想要離開這裡,卻被對方的笑容困住。
假如我離開了,某種壞事就會發生。
幸好,我沒有離開。
我說出口的回答被對方吸收、理解。他清楚意思到我話裡的意思:
不說清楚來意的話,我就把你視作敵人。
儘管這只是我不經意的一句話,甚至自己也沒有對話中意多加思量。
而這樣子的回答,居然完全吻合明石的預料,正正是他心中的標準答案。
他的笑容產生了變化,如果是父母來看,會覺得這笑容與先前別無二致。我卻很有自信,這確實是不一樣的笑容。因為,那種纏繞在我身邊的危險感,那種要人命的沉重空氣,居然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正因如此,我才能察覺到自己所言正是他心中想要的標準答案。
「這真是……是我失禮了,芥川先生。就讓我從頭來過吧。」
一拍膝,明石的態度翻天覆地。現在的他,就只是個熱情的老人,向著後輩侃侃而談,解釋著自己的把戲和對我的期待。
剛剛的問題只是一種測試,看看我是否一如明石部下報告予他的評價般有價值,看看我是否合符他自己的預期,是不是他口中「特定領域」的人才。
洋洋灑灑的,他說了一大串話,卻完全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出身和來意。
這麼看來,他確實是個奇人。居然可以用一個小時說話,而完全沒有重點。更準確地說,他是特意迴避我想知道的一切資訊而不談。回過神來,已過去一個小時。
再一拍膝,他忽然站起來。而我也跟著。
「今天時間用得太久了。實在對不起,看到有才能的年輕人,禁不住多惡作劇了一下。那麼,就先到此為止吧。芥川先生,我們在彼世見了。請代我向你的家人道別。」
戴上帽子,明石便逕自離去。沒有留下痕跡,沒有動過杯盤,甚至沒有留下腳印,靜靜地消失在芥川家的宅邸中。彷彿從來就沒有明石這一個人來過。
才能。
惡作劇。
測試。
明石。
還有「彼世」。
回到房間的我,把這些字詞連著那一天發生過的事也抄到日記上。多年之後,當我忽發奇想而翻讀過往的日記時,發現只有這一頁被撕去。
而這一頁離這本日記的最後一頁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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