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營業幾天，亞爾諾餐館再度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然而，與之前不同，餐館的門面比以往都要熱鬧。
自早上起尼諾就指揮著人手一批一批的把貨物從里亞納港口運到餐館來。
馬車一輛接一輛的停在店門前，僱來的人員合作把木箱搬到早以清空的用餐區。
艾莉絲則在那裡負責檢查貨物並令人將其按照種類劃分成禦寒物資、糧食、素材等，再逐一點算。
眼看著不單展示廳，就連用餐區都快要被堆滿，再繼續下去可就連走都走動不了，艾莉絲趕忙阻止道：「都搬到後面空地去。」
「那個，不走水路嗎？」此時，阿爾維斯從工作間走了出來，左右環顧店面的物資。
有些意外阿爾維斯居然會主動出現並且搭話，艾莉絲愣了下才笑著回應：「嗯，沿途會跟數個村落城鎮貿易。」
似是在思考什麼，半晌，阿爾維斯再度開口：「……會去哪些城市？」
這下子倒真的引起艾莉絲的興趣了：「經海路到來的物資會先從這裡運送至斐迪南，然後以斐迪南為起點，前往王都、卡帝爾和艾門等主要城市。途中會經過數個有與我們建交的城鎮，視乎情況也會與其他村落小鎮交易。」
有轉頭看了看店面與外頭的情況，阿爾維斯點了點頭，轉身返回工作間。
對阿爾維斯反應有些疑惑，但艾莉絲也沒有細想，而是繼續手頭上的工作，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好一會，走道傳來的聲響讓艾莉絲轉頭看去。
只見阿爾維斯捧著一個木箱走了出來，放到門邊，接著又走了回去。
來回了幾次，中途艾莉絲終於忍不住，趁阿爾維斯又回到工作間時去偷看了一下那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打開其中一個箱子，赫然發現那是滿滿的藥劑。由於是最近常見的東西，艾莉絲從外觀判斷這全是消炎藥或感冒藥。
就在艾莉絲詫異於那數量時，阿爾維斯又搬了一個箱子出來。
見艾莉絲正好在箱子旁邊，阿爾維斯比了比那些木箱：「那個，如果可以的話，能麻煩你，順便把這些藥劑，送到各地的藥劑室嗎？」
雖然在看到內容物時艾莉絲就有了猜想，但真的聽人把話說出來，還是頗為訝異。似乎，眼前的人也有什麼地方改變了。
「有指定的地方嗎？」沒有即時答應，艾莉絲追問詳情，畢竟她是商人。
「王都和卡帝爾。然後，那個，可以的話，希望艾門和斐迪南的份，也拜託你們。」阿爾維斯先是指向了其中比重較大的兩排箱子，才接著比向另外少了一截的箱子。頓了頓，阿爾維斯小聲補充：「那個……若有需要，可以直接用商會的名義……」
「沒有這個必要。」艾莉絲還未來得及回應，正好回到餐館的尼諾便沉聲放話。
見狀，艾莉絲笑了笑，也不在意的後退了幾步。
走近瞄了眼阿爾維斯安排的貨物，尼諾掙扎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阿爾，你確定？」
雖然他不知道這段時間阿爾維斯採集了多少藥草，但根據過往的情況推斷，這應該差不多就是阿爾維斯全部的庫存了。
冬天逼近的現在，各城的藥劑室早以廣發通告征收藥草和藥劑。這無疑是一個賺取金錢或者信任的大好機會。
而名聲，特別是獲得官方認可的貢獻度，正是目前阿爾維斯最需要的東西。哪怕當事人根本沒這個想法。
淡褐色的瞳仁直視尼諾，阿爾維斯肯定的點頭：「確定。」
「還是……集中在王都跟卡帝爾吧？」尼諾壓下情緒，好言相勸道。
唯有集中資源，才有更大的機會讓該城市的藥劑室留下印象。在這其中，王都和卡帝爾的份量就更重了。
「我有分配過了。」阿爾維斯依舊沒有絲毫遲疑的回應。
明白到再說什麼也沒用，尼諾乾脆放棄勸說，直接下結論：「斐迪南的部分不用你擔心，我會負責。」
「可是……」
「沒有可是，我已經安排妥當了。」打斷了阿爾維斯的話，尼諾接著道：「你要自己分還是我幫你分。」
阿爾維斯抿嘴看著尼諾，好一會，才緩緩的著手把預定斐迪南的份重新分配。
確定阿爾維斯是真的在分裝藥劑，尼諾瞥了艾莉絲一眼，才轉身離開餐館繼續指揮的工作。
尼諾離開後，艾莉絲又走到阿爾維斯身邊，溫柔的笑著，說：「我想跟你說聲謝謝。」
聞言，阿爾維斯一面疑惑的看向艾莉絲。
「謝謝你，讓他認清現實。」恐怕沒有人知道，在看得尼諾擔起里德家的事務時她有多麽的高興。
她一直相信尼諾有那個能力，但她卻無法成為推動他的人。
因為她與他之間，永遠會存在著那一層利益關係。
或許尼諾會看在家族的份上對她好，對她妥協，但永遠不會因為她個人而改變。
這是無論她怎樣努力，都無法擺脫的枷鎖。
她看得很清。
所以她不會因而覺得不甘。
所以她能為阿爾維斯的存在感到興幸。
所以她能為尼諾心裡有阿爾維斯的存在而欣喜。
看著阿爾維斯的眼神因為她的話而沉了下去，緊接著又像是察覺到什麼而欲言又止的樣子，艾莉絲忍不住笑了。
這樣的一個人，讓她如何對之產生怨念，她又如何能取代他的位置呢？
「也謝謝你，讓他擁有了不少藥劑相關的知識。」艾莉絲再度開口，誠懇的說。
這回，阿爾維斯總算開口了。一雙清澈的眼眸，滿是痛苦：「我……並沒有……本來，就是我，才使得他……」
沒有讓阿爾維斯把話說完，艾莉絲便再度開口：「這對他來說，是很寶貴的經驗。」
滿意的看著淡褐色的瞳仁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艾莉絲重複道：「無論是來到奧賽德經營餐館，還是在你身旁伴隨你採藥、觀察你製藥，對他來說， 都是無可取代的經歷。」
回想著這段時間以來尼諾的表現，以及鎮上的反應，艾莉絲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了。
「我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你早已預料的。但事實上，現在克里夫上下，對尼諾的呼聲很高。這其中有大部分，是你的功勞。」
「里德家族的教育，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毫無疑問，接受英才教育的尼諾會成為一名將士，那是早晚的事。然而，這充其量能讓他獲得里德家直屬部隊的認可。」
「許多人都覺得他因為你走歪了路，但我並不這麼認為。在你身旁，他獲得了全新的視角。走進民間、經營餐館、識草辨藥，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已經為他贏得了鎮上的愛戴與尊重。」
「他會成為當得起里德家名號的的家主的。而因為你，他會成為能夠凝聚眾人，讓人自願追隨的存在。」
話語間，艾莉絲走到窗邊，注視著外頭尼諾忙碌的身影。
好一會，沒聽見反應，艾莉絲回頭看去。
毫不意外的，看到阿爾維斯依舊站在原地，滿眼的掙扎。她知道，這人肯定又想要反駁。
艾莉絲無奈的搖頭，再度開口——
「請不要妄自菲薄。」
「你知道這世界上最難賺取、最難經營的是什麼嗎？是名聲、信譽、人脈和人情。因為支撐著這些的並不是金錢，而是信任。」
「你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哪怕你並未想要回報。總有一天，都會成為你的助力。」
「所以，你就繼續按照你所想的去做吧。」
說完，艾莉絲再看了阿爾維斯一眼，屈膝行禮：「是艾莉絲僭越了。」便轉身離開餐館，幫忙點算後方的物資。
該說的話，能說的話，她已經都說了，剩下的就沒有她的事了。
餐館裡，阿爾維斯站在原地。
好一段時間後，他才轉身返回工作間。
數日後，物資終於盡數抵達。
餐館前方，尼諾牽著一匹精壯的駿馬，看著商隊緩緩前行。在其身旁，阿爾維斯也靜靜的看著。
直到整支商隊快要消失在視線範圍，尼諾才低聲說：「我，去去就回。」
偏頭看了看都不正眼看他的尼諾，阿爾維斯半晌才緩緩道：「路上小心。」
回應他的是一聲響亮的馬鳴聲。
跨上馬背，尼諾未再說話，依舊沒有看向阿爾維斯，策馬追上前方的商隊。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