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想加入『魔法騎士團』?查理斯‧霍夫曼?」
「因為想要保衛國家──當然,目前我國十分和平,沒有任何戰亂,就連會擾亂人民生活的亡靈、吸血鬼、魔獸都很少,即便如此,魔法騎士團還是很重要的。多虧了魔法騎士團的存在,我國才得以擁有和平的生活。」我拍打胸脯,對眼前的面試官,話鋒一轉:
「我們永遠不知道憂患何時會來,或許哪天亡靈、吸血鬼、魔獸增多了,就更需要魔法騎士團來祓除了;或者哪天還是爆發戰爭了,就更需要魔法騎士團來保家衛國了。隨時保持憂患意識,隨時做好為國捐軀的心理準備,是每個騎士都該有的覺悟。」我加重語氣:
「我相信我有。」
「只是這樣嗎?何況你要如何證明?」
「加入魔法騎士團後,就能證明了。再說了,魔法師可以選擇的職業很多,要論工作內容,魔法騎士團絕對不是最輕鬆的,待遇也不是最優渥的。但加入魔法騎士團一直是我的夢想,這不是因為家族的期望,也沒有任何人引薦我進來,因為我的家族沒有人是魔法師,父母只是平凡的魔法使,會想加入魔法騎士團,完全是出自個人的意願。」
「動機是什麼?像是想要保家衛國,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我想是因為──」
對於面試官的問題,不假思索地,回答出發自真心的答案。
◇
父親始終是我最難忘的人,他是我終生追求的憧憬,也是許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他雖然跟母親一樣,只是接委託過活的平凡魔法使,但他絕不平凡。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古道熱腸的男人,即便不是委託,只要他人有難一定挺身相助,並非盲目地行俠仗義,而是在他人需要時,給予適切的協助,不曾要求回報。
這樣的父親受到眾人敬重,也被我深深崇拜。更刻骨銘心的,是那些受到他幫助的人們,所流露的幸福,或被救贖的笑容。我也很希望,自己能讓別人露出那種笑容。
此外,以助人為快樂之本的父親,看到有人因為他的幫助而解決問題後,也會露出欣慰的微笑。那微笑,淡淡的,卻深深烙印心中。
能夠幫助人,一定是很棒的事吧,我一定要成為跟父親一樣的人,尤其我又有光魔法,未來或許可以成為大魔法師,幫助到更多人──畢竟就連父親這樣的平凡魔法使都能辦到了,那能者多勞,我一定可以做到更多。
如此暗自立誓,我努力精進魔法,不是為了誰的期望,純粹是我對自身的期許。
真是上進的好孩子,你一定會成為優秀的大魔法師的──周遭的人都這麼說,父親也不例外。但他特地告誡過我──
──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幫助他人就夠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要是過於投入了,不但可能幫不上忙,還會失去更多。
──這世上沒有什麼非實現不可的執著。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包括助人,也是因為喜歡而做的。但終究不能太過犧牲自己,不然本末倒置了呢。
──好好地做你自己,不需要成為任何人,好好作為查理斯‧霍夫曼而活就夠了。
當時我還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只知道或許父親看出了我想成為他的意圖。他看出來我如此精進魔法,是為了成為更強大的人而做的吧。
雖然當時答應了父親,但年幼的我無法參透,父親會如此告誡的箇中原因。只是也沒太放在心上,就也沒去追究了。
日後確實也來不及追究了,八歲時父親就病逝了,擁有魔法血統的人往往無法長壽,但他過世時才三十歲,終究是太早了。
尤其是這樣的一個大好人。
他的離去許多人相當不捨,畢竟有許多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父親病逝的時間點也十分不巧,是在就讀魔法學校前不久。他沒能見證到我進入魔法學校,成為見習魔法使的模樣。
父親的離世讓我悲痛不已,但我仍努力堅強,告訴自己必須連父親的那份一起活,代替他活著,並為他行俠仗義。我是獨生子,這件事只有我能辦到。
不單是想成為他,更是必須成為他。
未來要做什麼,才能幫助到更多人?
──可以加入「魔法騎士團」,可以保家衛國,那是只有魔法師才能加入的。你有這樣的潛力。那也是你爸爸無法實現的夢想,因為他不會光魔法,所以無法成為魔法師,當然也不可能加入魔法騎士團了。
這是母親告訴我的,也是當下才知道,原來父親有這樣的遺憾。
──那我要代替父親,加入魔法騎士團!這樣既能彌補他的遺憾,也可以保家衛國了,對吧?
年幼的我說出這般純真的話語,當時沒有想太多,僅僅只是單純認為,這是面面俱到之策。而且說是代替父親,更重要的這是我的夢想,是為了我自己。
肯定不是為了父親什麼的。
我更加努力精進魔法,隱藏自身的悲傷,包括在青梅竹馬,夏洛特面前。
夏洛特小我兩歲,有一頭微捲的褐色長髮,深邃的棕色明眸,是海恩里希家的長女。她的雙親都是魔法師,但她卻不會魔法。對此她深感自卑,她很羨慕我明明出身於平凡的魔法使家庭,卻擁有光魔法,與她形成極端的對比。
雖然我很努力作為一個哥哥安慰她,也對她關心照顧,但似乎無能為力。我很清楚夏洛特是重要的人,畢竟有聽說她可能是我未來的聯姻對象。這是海恩里希家的期望,看在我擁有光魔法的份上,希望我能入贅,為海恩里希家延續香火──即便正式繼承人會是夏洛特的弟弟羅伯特,但海恩里希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延續光榮血統的機會。這一點父母似乎並不排斥,他們認為要是有機會與魔法師家族聯姻,就已十足光榮,還能讓兒子過上好生活,即便代價是將兒子送人,也是合算的。
正因如此,照理而言夏洛特不該只是我的妹妹,但年幼的我還沒有愛情概念,只是把她當成像乾妹妹的朋友看待。而她似乎也只是把我當成哥哥看待,還是有些疏離的那種。
夏洛特後來似乎怕造成我的困擾,而減少對我的依賴,說心事的時間少了。我也不方便過問,事實上我不知道如何拉近跟她的距離。明知她可能是我未來的伴侶,但始終無法產生親密感,她對我戴上了優雅的面具,看起來有所餘裕,即便那是不堪一擊的偽裝。
若夏洛特覺得這樣的距離比較舒適,那就保持這種距離吧,事實上,我也認為這種距離對我而言比較自在。
沒有必要迅速拉近跟人的距離,太快拉近可能也會吃不消,即便逐漸靠近都可能會感受到壓力了,何況是迅速拉近。我跟夏洛特也才相識不久,或許還需要些時間吧。
夏洛特總有一天會卸下心防,而我也有朝一日可以進入她的內心,感受到真正的她。
無論如何,內心還是要留重要的位置給她。
──但那時忽略了,進入魔法學校的我,世界是不可能只有夏洛特的。
還有其它的相遇,正等著我。
像是──
☆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入學一個月後。
那一天,我在校園後庭的陰暗角落,看到她在為人療傷──那是治療魔法。是比光魔法更為稀有的治療魔法,這讓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學校中,居然存在會使用治療魔法的學生。而且仔細一瞧,似乎是班上的女同學,還不是學長姐。
至於療傷的對象,似乎是學長,但從他們的言談中,似乎並不相識,僅僅只是女同學看到學長遍體鱗傷,獨自瑟縮在角落中哭泣(據說是被一群人欺侮),碰巧被她撞見,便進行了治療。對方很感謝女同學的義舉,女同學則是十分客氣,一直表示「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這樣的言行,深深吸引了我。
沒想到可以在學校遇到這樣的好人,還是我的同學。只是她平常似乎很低調,才會一直沒注意到她。但我想是時候好好認識她了,相信她會是我的同類。
在學長離開後,我上前打招呼。
「妳好,我剛才有看到妳有為人療傷,那是治療魔法吧?會這麼稀有的魔法,真厲害啊。」
我與她四目相交,她有一雙幽邃的藍瞳,其中閃映熠熠星輝,璀璨而耀眼。
「哎呀,被看到了呀?沒什麼好厲害的,我擅長的也只有這個了。」
擁有一頭清爽烏黑短髮的女孩,對我展以微笑。
「還真是謙虛。」
「沒有,這是真的。除了治療魔法外,我其它的魔法能力都很低下,魔力也很少,所以我一點也不起眼呢。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長記名字。不過我知道妳是我們班的同學,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克勞迪雅‧舒瓦茲,你是查理斯‧霍夫曼,是會光魔法的菁英呢。」
「原來記得我的名字啊。」
「那當然,會光魔法的同學可沒幾個,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印象深刻了。」
「是嗎?但我覺得妳會治療魔法更厲害,這可是比光魔法還珍稀的魔法。而且妳用了這樣的魔法去治療別人,那個人妳認識嗎?」
「不認識,是大三屆的學長。我只是看到他受傷了,就出手相助了。只要看到有誰受傷,我都會做這種事。有誰生病了,我也會去治療。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就會盡力去做。」克勞迪雅莞爾,比出噤聲的手勢:
「不過我會治療魔法的事,不用宣揚出去喔,雖然這不是不可告人的祕密,但我還是希望保持低調。畢竟會用這種魔法,會讓我變得太顯眼吧,我還是喜歡這樣低調幫助人。」
「我知道了,就當成我們之間的祕密吧?」
「知道的也不是只有你啦,不過你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同學。總之就幫我保密吧。」她踏出輕靈的腳步,離開陰暗處,迎向陽光:
「約好了喔,查理斯。」
☆
或許是因為有共同的秘密,我跟克勞迪雅的關係拉近的速度比想像中快。只要有機會,就會一起聊天,甚至一起用餐。我們知道了彼此的飲食習慣,克勞迪雅喜歡鹹麵包,我喜歡甜麵包;她是茶派,我是咖啡派,如此種種,我們飲食習慣有不少差異。其中她對茶的執著更是超乎想像,她每天都會帶自己泡好的花茶來學校,也請我喝過。
我不懂茶,不確定她泡得是否算好,但確實有種迷人的清香,就像她本人那樣。她的清香來自於氣質,渾身散發清雅之花的芬芳。
我喜歡她的茶,也只喜歡她泡的茶。除此以外,我還是堅定的咖啡派,最喜歡的是濃縮黑咖啡(大概沒幾個孩子能接受那種苦澀的味道),可惜克勞迪雅不喝咖啡,說不是討厭咖啡的味道,而是喝了會心悸。對此我深感遺憾。
我們關係逐漸熟稔,能相處的機會不只是上學,假日偶爾也會巧遇,她家只跟我家隔一條街;而她家所在的街,有各種魔法相關的店家,其中她家就是當地享譽盛名的「舒瓦茲魔藥工坊」(雖然過去沒有太去留意,畢竟魔藥工坊競爭激烈,而且以往若需要魔藥,也是跟其它熟識的店家交易),坊主是她的父親。
據克勞迪雅所言,她父親不單是優秀的魔導士,更是出色的魔藥師,身為獨生女的她,將來可能必須繼承衣缽。當她這麼說時,神色有些黯然。
怎麼了嗎?我立即表達關心,她只是搖頭微笑,轉移話題。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在話題的空檔,我嘗試繞回關於她父親的話題。
「克勞迪雅很以父親為榮嗎?」
「當然呀,怎麼這麼問?」
「只是想到剛才妳說妳父親是很出色的魔藥師,未來也可能要繼承他的衣缽,如果以他為榮的話,那要繼承他的衣缽應該是很高興的事情吧?」
「嗯……確實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沒錯,不過……其實我還有別的夢想,這可能會跟繼承衣缽會有衝突吧。」她眨眼:
「我想去旅行,跟媽媽一樣,成為旅行魔女。這不只是為了增廣見聞,更是為了救濟。」
「救濟?」
「用治療魔法救濟人們。媽媽雖然不會治療魔法,但她有強大的暗魔法,可以消滅很多怪物,拯救過很多人。我雖然不像她一樣強大,但至少我有治療魔法,也可以幫助很多人。這樣的話,就算是弱小的我,肯定也能為人們做到點什麼的。」
星塵在她的瞳中熠然閃爍。
我未曾想過,旅行可以是為了這樣的理由。
如此一來就能明白了,為何她對於要繼承家業似乎有些猶豫,原來是有更遠大的夢想。比起父親,她可能更以母親為榮也說不定。
但這是為什麼?
「怎麼了嗎?查理斯?是覺得我這個夢想很奇怪嗎?」
「不,我覺得很偉大。只是在想,比起父親,妳更以母親為榮嗎?」
「他們都很棒,我很尊敬他們。只是如果要幫助到更多需要的人,四處旅行救濟才是最有幫助的吧。因為我們『席諾蘭王國』非常和平,但還有很多身陷在水深火熱中的國家需要幫助,所以才會想藉由旅行的方式,去幫助他們。」
理所當然地,說出我未曾想過的觀點。
我的眼中一直只有席諾蘭王國,只想著要保家衛國,卻忘記了比起自己的國家,可能有更多國家的人民需要救濟。對於有這般深遠眼光的克勞迪雅,我深感敬佩。
說不定,她比我更有救濟的理想。
我必須跟上她的腳步。
「原來如此,我很支持這樣的想法。如果有機會實現,那就再好不過了。」
「真的嗎?謝謝你,查理斯,沒有嘲笑我的夢想呢。」
「怎麼會嘲笑?不如說我很敬佩妳,妳想得到我想不到的。這樣的情操,我還比不上。」我朝她上前一步:
「我一定會更努力幫助別人的。我會支持妳,如果妳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一定竭盡所能。」
如此立誓,不只是說給她聽,更讓自己牢記在心。
★
在那之後不久的某天午休,克勞迪雅因為要幫老師的忙而無法跟我一起用餐(古道熱腸的她時常主動幫老師的忙),雖然這是稀鬆平常的事,但那天不同,明明午休都快結束了,她卻遲遲沒有回到班上,這是前所未見的。
是這次的事情特別棘手嗎?雖然這是最合理的理由,卻無法說服自己。或許是又去幫助需要治療的學生了?但通常治療不會花太多時間,而且不知怎地有某種不祥的預感。
於是我決定去找她,從她可能會出沒的地點開始找起。然而遍尋不著,任何她可能辦事的地點都找過了,莫非她已經在回班上的路上了嗎?
──還是說,她真的不只是去「辦事」?
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辦事地點都找不到她了,除非真的只是去治療別人,但還是很懷疑是否真的那麼單純?
內心愈發不安,深作呼吸,強使自己鎮定,搜索腦海中的記憶,思考她可能的所在。
須臾,某個地點於腦海浮現,二話不說地飛奔前去。
當我抵達現場時──
「廢物!妳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嗎?妳果然就像傳言說的那樣,是除了會治療魔法外,一無是處的廢物呢!」
「妳還要撐到什麼時候啊?有本事就正面對決啊?啊?趕快來反擊一下啊!妳這可悲的小垃圾!」
「可憐哪,妳就慢慢被我們玩吧,我們可是人多勢眾,妳就是拚了命也打不過我們的!」
一群學生(男女皆有,但男孩居多)正使用各種魔法,不斷圍毆防守各方攻擊,而疲於奔命的克勞迪雅。
這副慘烈的光景,加上那些學生的惡劣嘴臉,讓我理智瞬間斷線──
「給我住手!你們這麼多人圍毆一個女孩子,都不會感到羞恥嗎!」
我召出魔杖,大手一揮,一列光球自半空生出,落雨般朝那群惡棍砸接連砸擊,他們一陣哀號後,應聲倒地一片。
這就是光魔法的力量。
「克勞迪雅!我來了!抱歉現在才找到妳……」
「查理斯……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發現快上課了妳卻還沒回到班上,就覺得不對勁,跑去找妳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找不到,我就想到這裡了──畢竟我們不就是在校園後庭角落認識的嗎?」我飛奔至克勞迪雅的身邊,將她擁入懷中:
「就想說不定妳可能又遇上什麼麻煩……」
「謝謝你,查理斯……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明明這是我自己的事……沒事的,我……自己可以……」
她身子一癱,陷入昏厥。
「克勞迪雅!」
第二章就是查理斯的主場了,會以他的視角展開,到第三章就會再換視角了,總之在進入主軸前,會使用這種不同視角的方式來敘事,一些東西就會逐漸補齊了。
題外話:12月了果然越來越冷了,請大家注意保暖喔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