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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劇之魔女》第廿四話

日笠陽子 | 2020-02-16 18:39:07 | 巴幣 0 | 人氣 93


  倉科雄司依從女兒的意見,首先回應倉科司穗的邀請。雙方在手機中交談一會,便議定於十二月一日即接下來的星期三,晚上七時假Precious Restaurant,與其未婚夫一同晚飯。
  想也不用想,Precious Restaurant當然是高級餐廳,而且是政經界名人雲集的地方。倉科雄司說,以前去那邊不是吃飯,而是與各界名人打交道套消息。因為倉科司穗已經包廂,禊等人同樣可以在旁邊列席。
  對於這位妹妹,倉科雄司並無特別情感。二人年齡相差太大,過去早有代溝。稍晚成長時,卻忙於協助父親處理公司業務,更無特別交流。之後自己離家出走,從此斷絕往來。
  二人也許只是名義上的兄妹,幾乎無多少共同回憶,也很少交談,感情淡泊。離家出走至今,她還是頭一回聯絡過自己,語氣亦不見得有多客氣,反倒像是上司詢問下屬般。
  倉科雄司並未介意,倒不如說這位妹妹如果裝出所謂「妹妹」般親暱的語氣說話,反教他感到嘔心。只是奇怪對方為何會有自己現在的手機號碼。
  「那種事叻要調查一下不就知道嗎?」
  雖說是意料之內的答案,可是本人聽着就有點不爽。與弟弟倉科隆司不同,這幾十年間兄弟一直有保持聯繫。反倒妹妹這種突然隨興呼喝,委實內心窩火。可是女兒說對方也許有自己這邊所沒有的情趣,只好勉為其難答允見面。
  「不過我們甚麼都沒有,屆時她問起來,該如何回答?」
  「那不是很簡單嗎?將嫲嫲那封信呈上去不就行?」倉科明日奈順理成章編製劇本道:「她又不知道我們這邊的情況,你說只有一封信,她也不得不信。再加上從神田小姐那邊聽來的情報,適當編整一下後告訴她,不就足夠嗎?」
  倉科雄司細想,覺得女兒此計甚為高章,再次對她那股不乎常理的智慧感到驚訝。
  「淳子說過不少人想從宮崎家打探情報,卻無門而入,估計司穗都是碰一鼻子灰。要是我們說在淳子身上打探到一些情報,足以吸引司穗上釣。」
  交易是各取所需,擁有對方渴望之物,才能收取適量甚至更多的報酬。
  倉科雄司開始理解,為何二馬友會平等對待自己女兒,向她提出合作協議。如今自己亦一樣,不再視為小孩,如共同進退的伙伴,研討接下來的行動。
  怎麼用有限的情報去誆騙對手,這點小事過去做過不少,向來駕輕就熟。比較麻煩的是其未婚夫伊藤讓同席,聽聞那人都是挺厲害的人物。究竟會否識破他們這邊的斤兩,對方打算用甚麼話術與自己交鋒,都是未知之數。
  總之這場硬仗,仍舊由倉科雄司領頭,倉科明日奈則好好扮演成一般女孩子,啥也不要搭理即可。
  倉科明日奈亦認同這方針,縱然是轉生者,但前世沒經驗,也就是外行人。面對政閥出身的子弟,搞不好兩三句話就被對手釣上,反倒曝露自己這邊轉虛實。
  另一方面也回應倉科隆司的邀請,對方安排十二月三日晚上請兄長回倉科府邸內飯聚。
  「父親大人過身後,有太多事要處理,無暇顧及兄長大人。話說回頭兄長大人不回來奔喪,更無機會聚舊。幸好見到令媛,知道一切平安,也就感到欣喜。無論如何,父親大人已經不在了,兄長大人隨時回家都沒有問題。」
  倉科隆司收到兄長回覆,喜不自勝,頻頻在手機中呼話。
  「要先見司穗?哎,打從訂婚式後她便搬出去了。上次遺囑會議結束後,她也沒有理會過我。這妹妹從小到大就很獨立,都不理不睬我們的。十有八九,是因為父親大人遺產的事吧。雖然的這樣說有點過分,不過希望大哥無論如何,先不要答應她……我並非想干涉大哥,而是想大哥與我見面後,才再作出決定比較好……」
  倉科雄司聞言,即時料及當中另有內情,也就點頭答應二弟的請求。倉科明日奈亦同意,畢竟他們也不想隨便作出錯誤的決定。
  「克司叔叔呢?」
  「三弟還是沒有聯絡。」倉科雄司合上手機蓋:「那個人同樣是陰陽怪氣,對我十分冷漠,話也說得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爸爸的弟妹關係才比較奇怪。」
  「小明日奈又沒有弟妹,如何能斷言很奇怪?」
  「呃……人家只是聽其他朋友說的。」
  倉科雄司未有為意,長吁道:「沒辦法,也許我們本身,就活在一個錯誤的環境中。即使是我,亦多多少少感覺不正常,心底有某些東西扭曲了。」
  「爸爸才不是那樣的人。」
  「不,以前的爸爸,才不是現在這樣子……所以我才不想讓小明日奈接觸過去的事。可是現在既然牽涉其中,也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倉科雄司臉部表情抽搐一下,人活到某些年齡,也就會有無數的祕密。倉科明日奈亦不例外,假使前世的她活至今天,理應比倉科雄司年青一兩歲,同樣亦載有無法訴說的私隱。
  能夠獲得父親同意自己如斯膽大妄為,已經是有賺了。
  為準備赴會Precious Restaurant,自必然需要一套得體的衣服。倉科雄司早就超額支出,只好拿之前與神田淳子見面的那套充場面。
  伊藤讓獨自包下一間廂房,接待倉科雄司一行人。除去桌上二人外,背後牆壁同樣有四位護衛,目不轉睛緊盯整間廂房。
  由於被人投來肅殺的視線,眾人心情頓時緊張起來。向來浪蕩隨意的松原,也不自然地挺身腰骨,收斂心神,大氣也不敢透半口。
  「晚安,兄長大人,許久未見。」
  「晚安,司穗。想必身邊這位,是伊藤先生吧?」
  「正是,在下乃司穗之未婚夫伊藤讓。第一次拜見閣下,有失遠迎,望多海涵。」
  看上去盛意拳拳,但每一句說話都非常拘謹,眼神中充滿算計與打探。倉科明日奈下意識地瞇起眼睛,聯想起前世碰過類似的人,登時嗅出厭惡的氣味。
  正如當日遺產會議上,同樣飄逸着類似的氛圍。只是當天在場有智障,眾人亦無交手之意,這邊卻正面對上老手,而且明擺來意不善,不禁擔心父親寶刀已老,着了道兒。
  「久聞伊藤公子大名,為我國外交建樹良多。司穗有幸選上閣下,實是與有榮焉。」
  「不不不,是我太幸福,才能獨得司穗青睞。」
  兩個男人握手談天,聊了好幾句,才拍拍肩膀坐下來。倒是倉科司穗注意到倉科明日奈,向她寒暄道:「這兩星期以來聽到很多關於明日奈的事,萬料不到兄長大人會如此有福氣,教出這麼厲害的女兒。」
  倉科明日奈聽不出對方在挖苦抑或是恭維,決定只是點頭,不直接回答:「當天未能與司穗姑姐請安,萬分抱歉。」
  「沒關係,我都無好好向明日奈打招呼。那麼今天就正式問好,順便與兄長大人吃一頓飯。」
  倉科雄司禮貌性陪笑,心想要是有那個心,就不會這麼多年來不聞不問。他可是記得很清楚,過去在家中時這位妹妹是對自己三位兄長單單打打,冷言冷語。出門永遠不要靠在一起;在外面儘量當作陌生人;自己碰過的用過的,都當作有毒般拒之千里。怎麼今天會突然轉性,好客宴待他們父女呢?
  禊他們同樣站在身後,與對方四位護衛面對面。不過松原與小野並非專業人事,打從一開始就破功,無法維持酷酷的形象。
  畢竟兄妹真的長年未見,倉科司穗一個勁地問兄長這幾年的生活。倉科雄司既無高興亦無不悅,平和地敘述離家後的經歷。那些事倉科明日奈大體都聽過了,知道了,父親也無特意說得詳細。然後禮尚往來,倉科雄司詢問妹妹的近況,她的回話倒是很短,單純只提及自己與未婚夫同住在一塊兒,再多就不說了。
  兩邊都在摸底好一段時間,至飯菜吃得七七八八,伊藤讓先借問合不合口味,隨後再進入正題,打探倉科雄司對遺囑的想法。
  「我實在無法明白,為何外考大人會立下那種遺囑。讓親兄妹互相迫害,分出高低先後,有何意義呢?即使想考核子孫的才能及本事,亦應有更好的方法。」
  倉科雄司擱下手中的紅酒,料想對方終於進入正題,不禁正色道:「先父大人本身就是那種人。」
  換作只有父女在場時,他一定會說「那種混蛋」。
  「那怕是自己的親生子女,都是任意操弄的商品,是盈利生財的道具。」
  倉科司穗默然,臉色有點僵冷。
  「我無法理解。」
  「只是因為伊藤先生出生在幸福的家庭中罷了。」
  倉科明日奈不禁黯然低頭,想起前世種種往事。
  天下有不是之父母。
  並不是所有父母,都可以名之為父母。
  最悲哀的是子女無法選擇出生之父母,假如不幸抽中禽獸作為父母,就此斷送半生,甚至一生。
  雖然伊藤讓注意到倉科明日奈露出一張不屬於小孩子的陰暗表情,可是他正集中精神全力試探倉科雄司,故此不打算理會小孩子那邊:「對,我不明白,但是卻願意接受司穗。假如她前半生是不幸的,那麼我便要為她補上最完美的後半生。」
  「司穗能夠找到像你這般深愛她的人,真是不枉此生了。」
  那怕兄妹之間有隔閡,但畢竟都是一起共同生活十多年的家人。何況即使是陌生女性,能夠找到真正疼愛自己的另一半,本身就是值得祝福的事。
  「那麼兄長大人,你知道司穗最喜歡甚麼嗎?」
  倉科雄司不敢回答,他固然不知道妹妹最喜歡的是甚麼東西,而且也在猜度對方的意思。
  「不知道。」
  「我想替司穗取走外考大人的遺產。」
  終於願意進入正題了,倉科明日奈大抵想到他接下來的說話,卻依舊默不作聲,裝作聽不懂般埋首吃飯。
  倉科雄司鼻頭傳來濃重的呼吸聲,故意憋着話,讓對方再說下去。
  「兄長大人,反正你已經離開倉科家,為何又要再淌進來呢?」
  「我才沒有淌進來,只是小明日奈擅自跑過去。」
  「請別開玩笑,兄長大人。如不是聽從你這位父親的指示,區區四歲的女娃會如此膽大妄為嗎?」
  倉科雄司內心苦笑,他的女兒才不普通呢,怎麼無人相信自己的真話?
  「也許兄長大人都聽說過,倉科集團的前景不理想,業績長年未有改善,外界的信心越來越低。在這個時候,需要強而有力的社長,扭轉逆境,帶來新的變革及希望。」
  「所以呢?」
  「如果讓司穗成為新任社長,我保證伊藤家上下,會全力援助倉科集團。」
  倉科雄司略為皺眉,望向倉科司穗。
  「妳真的如此打算嗎?」
  因為自己想做社長,就擺鴻門宴,主動勸退兄長。天曉得在此處不答應,會不會做出更可怕的行為。幸虧帶上背後的松原等人,才能稀為壯一點膽子,不怕對方來硬的。
  倉科明日奈發現對方說出來的與早前肖恩打聽的情報迴異,心想要麼對方在故弄玄虛,要麼肖恩向自己作假情報。
  「有甚麼關係?反正兄長大人當年離家出走時都說,不稀罕先父大人的錢。反正都過去這麼多年,何必現在要回頭參一腳?」
  「那也是我的事。」向他們解釋都無用,倉科雄司與女兒約定,要好好擔當一位集火的替身:「就算我領先父大人的遺產去燒,派出去,送給人,都和妳毫無關係。」
  倉科司穗稍微臉露驚訝,然而伊藤讓眼明手快,迅速在桌子下拍拍她的大腿,示意她先別說話。倉科明日奈雖然看不見桌子下的行動,然而光從桌子上面雙方微妙的表情,便料想父親錯有錯着,意外衝到對方在意的話題。
  「很有趣,兄長大人不像是開玩笑。」
  「是又如何呢?」
  「我覺得沒有問題。」伊藤讓笑着道:「外國都有很多富豪,死後將身家捐出去,一分錢都不留給子女。那麼有子女將父母的遺產肆意拋掉,轉讓他人,也許亦不是奇怪的事。」
  「首先我要訂正一點,外國富豪那些事都是騙人的。」倉科雄司認真地道:「富豪的子女,從小就接受不一樣的教育,不一樣的成長,獲得更多比財富更珍貴的資源。不是甚麼親情、友情、溫情,而是實實在在,讓他們走上舒適成功的康莊大道的力量。」
  「即是甚麼?」
  「人脈。」飯桌頓時冷下來,倉科雄司自顧自吃一口牛扒後道:「打個比方,如果一個素不相識的乞丐,問你借一百萬,你會借嗎?」
  「不會。」
  「那麼換着是小學同學,中學同學,現在問你借一百萬,你願意借嗎?」
  伊藤讓皺起眉頭:「為何要借一百萬?」
  「做生意。」
  「只要有好的企劃,我認為可行,就會借。」
  「沒錯,這就是無形的資本,比有形的資本更厲害。富豪的子女,從小就與其他富豪子女打交道,甚至是青梅竹馬,這份關係是無可取代的。有良好的人際關係,加上自小在商業上打交道,有兜售概念的手段,賺錢的通路多的是。隨便在電話簿中找幾位朋友聊一個晚上,就可以集資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窮人也許可以,但付出的成本比富豪子女更高,而且成功率十分低。而這一切,就是富豪父母留給子女的遺產。何況要說沒有留下東西,都是騙人的。要分給子女,早在死之前就分好,甚至成立家族董事會或家族委員會,建立基金、土地或物業的所有權等等,都比單純的財富更珍貴。」
  伊藤讓倒抽一口氣:「不愧是兄長大人,果然傳聞都是真的。」
  「傳聞?」
  「不,只是好奇兄長大人會知道這些事。」
  「沒甚麼,平時就有留意外國新聞報導罷了。」
  伊藤讓的眼睛,光芒越加收斂。
  家族辦公室的概念,早在外國風行經年。富豪在生前就委託專業人士,對自己財富進行投資管理、風險管理、遺產規劃、轉移規劃和信託管理之類,蔚然受到無數上流人士注意,解決死後遺產分配問題,更打造出百年家族事業的持續性與凝聚力。奈何日本國內卻仍未有人引入這種概念,很多老一輩的對「死」尚存諸多忌諱,提都不願提,更遑論推廣家族財富治理之事。
  然而眼前的倉科雄司,明明早就離家出走,不再是倉科家大少爺,不再是企業管理層,頭腦卻比誰都要靈光,也走在更前。他有需要接觸外國報導嗎?為何會注意到那些連國人都不在意的消息?莫非他死心不息,常時準備好回歸倉科家嗎?
  無怪乎家中長老,對他連番稱許。搞不好讓他接手倉科集團,真的有本事東山再起,扭轉乾坤。
  在公,這絕對是好事。倉科集團業務回穩甚至更上一層樓,對國內的經濟發展固然有利;在私,伊藤讓卻不樂見這完美發展。他協助未婚妻倉科司穗,將倉科集團搶入手,決非單純滿足妻子無理的願望,更是想為自己立下大功。
  日本國內各方面都太保守,卅多年前東大紛爭,迫令天皇改革國家體制,粉碎一部分政閥利益後,至今再次陷入死水之中。那怕改元後遭受金融風暴衝擊,也只是在經濟體系實行小改革,尚是治標不治本。
  長年在外國留學,又在外國工作過的伊藤讓,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在完全自由的經濟體系中,納入一部分受政府管制,方便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如今政閥歸政治,財閥歸經濟,兩家各取所需,不斷交易供求,操弄國家上下,致使蘊藏無數骯髒。所謂民主選舉,說穿了就是比財力。誰能花最多錢宣傳動員,背後有經理人策劃造勢,誰就能大比例獲勝。即使上任後想辦實事,亦要各方財團協力,有錢才能推廣各種建設活動。而財團亦因利成便,享受種種體制以外的好處。
  然而若果政閥本身就有自己的財富資產,就可以獨立於財團以外,不受其干預,獲得更大的自主權。再者國家有新政策推出,自身都有一定執行力,不需要完全看財閥臉色。
  伊藤家早就有收購小型公司及業務的行動,但大抵只為家族謀財,甚至是當作資產轉移、隱藏黑錢的手段。伊藤讓要更進一步,借此掌控國家一部分財脈,擺脫財閥的控制,從而推動更深層次的改革。
  理想很遠大,實際上能辦的事太少,更無具體的計劃,也不敢向家族中人言明。當得知倉科司穗的願望後,倏地讓他有了具體的目標。作為國內七大財閥之一,知名跨國企業,一旦趁其病取其命,握牢於手中,無疑是迅速達成自己理想的一步好棋。
  即使倉科集團如今千瘡百孔,潛藏大量問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任它再不濟都有一定的根基,憑伊藤家的力量總有辦法救回來。
  然而倉科雄司卻立在面前,成為最大的妨礙者。如果讓他一個人挽救倉科集團,錯過這千載一遇的機會,那麼恐怕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好事降臨。
  「雖然大家都想獲取倉科老先生的遺產,可是找不到他藏起來的黃金,那麼一切都是空談。」
  「關於黃金的線索,我們亦知之不詳。」
  「已經兩個星期了,多少都有一點吧。」
  「伊藤先生太樂觀了,你們用上整個伊藤家的力量,猶是一無所獲。更別說我們父女無後台無背景,勢單力弱,豈能找到呢?」
  「能不能找到黃金,不是單純看人力的數量,而是這兒。」
  伊藤讓指指自己的頭顱,倉科雄司啄磨應該如何打探對方的底線。
  「伊藤先生如此聰明,想必已經有些頭緒了,未知可否施捨一點給我們父女?」
  倉科司穗插口道:「兄長大人,請不要再裝下去了,我們已經知道,母親大人生前將『某些東西』交給你。」
  「呃,確有此事……司穗怎麼會知道呢?」
  「這不是重點。」
  「『那件東西』是先母大人遺留給我的寶物,與先父大人的黃金毫無關係。」
  「兄長大人,當天我在病房門外,聽得很清楚。先母大人說得很明白,『那件東西』藏有黃金的祕密。」
  「甚麼?」
  「那天先母大人與兄長大人及兄嫂大人的對話,然後攜着一塊很大的包裹離開病房,我都親自聽見了看見了。」
  倉科雄司萬料不到,當年病房的事,倉科司穗竟然在外面偷看。老實說究竟當天母親有否向他交代黃金的事,自己都記得不清楚了,反而妹妹念念不忘,記憶力是不是太好了?
  倉科明日奈早就知道這件事,卻不曾向父親提及。如今倉科司穗坦言,頓覺可疑,裝作多口道:「那麼舊的事,家父都快要忘記,司穗姑姐反而牢牢記得,太厲害了。」
  人的記憶力並不太靠譜,其中對圖像的記憶尤為吃重,信息重現的概率比聲音、文字來得高。記得父親手上物品,尚可理解;然而祖母向父親交代之事,怎麼可能一字一句記下來?
  倉科司穗並非記憶力拔群之輩,恐怕連昨天吃過甚麼,別人說過的話,都渾然忘得一乾二淨。在此情況下卻強烈宣稱記得當年祖母在生時,向兄長交代黃金的祕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那怕當年祖母真的在對話中提及過黃金,那個時間點的倉科司穗,根本不可能重視,而且牢牢記憶至今天,與祖父藏起來的黃金相呼應。中間會不會滲有個人幻想,形成虛構的記憶,更未可知。
  「其實我都快要忘掉了,只不過是最近因為遺囑的事而想起來。」
  想要論證此事的真假,無疑是浪費時間。倉科明日奈決定打蛇隨棍上,順其所願,布置機會讓父親反擊:「先祖母大人留給父親一封信。」
  「一封信?」
  倉科明日奈在桌子底下踢踢父親的腿,倉科雄司即時自然接口描述道:「正是如此,也就只是薄薄的一封信。」
  「不對!明明是……」
  倉科司穗猶想申明某些事時,卻突然住口,望向伊藤讓。想必二人方才也在桌底下交流一番,對方接口問道:「一封信……兄長大人,你能告訴我們,那封信上寫着甚麼?」
  「為何我要將先母大人寫給我的家書向你們公開?」
  「且慢,真的只有一封信?」伊藤讓準確抓住重點:「司穗記得當天兄長大人是拿着一塊很大的包裹,很難想像內裏只藏有一封信。」
  倉科雄司大可以直接說「事隔那麼久,司穗肯定記錯了」之類來推搪。反正事過境遷,他拒不承認,一切都死無對證。然而他心中另有盤算,不想打出這手牌。
  他當然記得早前倉科明日奈回去家中取回匣子時,被傳媒逮住。父女這邊有那口匣子,早就不是甚麼祕密,亦不可能拒不承認。假如自己這邊否認,伊藤讓一定打出這則報導,迫使他們表示,無疑陷入被動中。
  關於如何談話對質,是一門學問。倉科雄司不斷推算對方接下來的反應及意圖,找出最理想的回答:「我只能說,先母大人留下一封信給我。」
  伊藤讓同樣理解這不算謊言,更加肯定倉科雄司有所隱瞞,而且故意待價而沽。
  「萬萬料不到兄長大人都想爭奪那批黃金。」
  「我志不在黃金……信不信由你。」
  「既然兄長大人對黃金無意,那麼就將機會轉讓予司穗吧。」
  「這可輪不到我作主。」倉科雄司故意在此時幽默道:「嚴格而言,我並無參質這次遺囑競賽。擁有參與權及繼承權的,是小明日奈。如果想洽談交易,請與小女聯繫。」
  倉科雄司突然甩手,將己身的責任都卸個精光,轉移到女兒身上。
  伊藤讓與倉科司穗登時打一個突,乍聽上去頗不負責任,卻又合情合理。就法理而言,倉科雄司乃澈頭澈尾的外人。
  大家習慣性只注意倉科雄司,無意間遺漏這基礎的設定。
  「那麼……明日奈有何想法?」倉科司穗尷尬地裝親暱詢問,倉科明日奈才不想參與話題,向父親拋出疑問的眼神。倉科雄司注意到後,故意向面前二人道:「如果小明日奈想退出,我便放棄。」
  「對不起,我沒打算退出。」
  「為甚麼?」
  「根據遺囑,我都有權繼承先祖父的遺產。」倉科明日奈抹抹嘴唇道:「難道看見眼前有錢送到上門,都不去撿嗎?」
  「可是明日奈年齡尚小,很多事都不懂……妳明白自己不退出,會惹來多少麻煩嗎?」
  「對哦,因為小明日奈甚麼都不懂,所以至今為此都無法找到黃金。即使如此,如果有人想找女兒麻煩,我亦會保護好她。」
  伊藤讓悶着口道:「兄長大人真謙虛呢,明明已經掌握那麼多線索,卻裝作甚麼都不知道。」
  「如果我們有線索,早就找到黃金了。」
  「不,你們有線索,卻不齊全,所以相信黃金確實存在,卻又無法找得到。」
  「同樣地適用在你們身上。」
  「彼此彼此。」伊藤讓揪去餐巾:「不知道兄長大人有沒有興趣交換情報?」
  「那要看看你們能夠提供甚麼情報給我們。」
  「我們知道倉科老先生擁有多少的黃金。」
  「情報從何而來?」
  「當年倉科老先生曾經將大量黃金堆在某人面前,對方至今歷歷難忘,向我們敘述,同時提供黃金的總重量。」
  「那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也許之後還陸續有黃金出土,又或賣出黃金。那時的重量,不等於今天的重量。」
  「不……至少據我們調查所得,倉科老先生從未曾在市場上拗售過黃金。」
  「聽你口氣,似乎那是為數不少的黃金。」
  「啊?」
  「先父大人曾經將他的黃金透露予一部分人,這件事我亦略有所聞,不過大多數只是一條而已。能得到先父大人親自披露珍藏的黃金,肯定不是一般小人物。他們見到一條黃金,決不會大驚小怪;然而令他們驚訝恐慌,留下強烈印象,明顯是很誇張的數量。開一個玩笑,該不會是滿倉金山,才會深深烙印在那個人的腦中,然後向你敘述奇聞奇事吧。」
  伊藤讓按捺住緊張的心情,他萬萬料不到自己簡單幾句敘述,就被對方看透明白。確實如同倉科雄司的推測,向他透露情報的是一位上年紀的銀行家。
  當年倉科源太郎向他商借一筆巨額貸款,由於之前各項借貸尚未歸還,所以他拒不批出。那怕下屬聲言倉科家有金礦,會源源不絕挖出黃金,有雄厚的發展性,不能得罪這位大客戶,他都堅持己見。
  「區區一塊金條,能夠證明甚麼呢?何況他們在千葉縣那個金礦,是否真的開採?一年開採多少?完全沒有消息!那樣子如何能夠取信?再說倉科集團為何急需那麼多錢?數百萬又數百萬,債款越來越多,萬一無法償還怎麼辦?我不能冒這個風險,斷送銀行的資產!」
  「哼,你根本搞不懂。日本的未來已經不行了,不趁現在大展拳腳,全力出擊,遲早會陷入衰退。屆時縱然有心發展,亦無力大展鴻圖。」
  「除非你能夠拿出更多的抵押,不然我決不會批出貸款!」
  這位銀行家當時任職國有銀行高層,對倉科集團投下不信任一票,說不批就不批。同時指示國內其他銀行都不得再向其批出巨額貸款,保障國內銀行體系穩定。
  倉科源太郎迫於無奈下,單獨帶他到祕密倉庫,直接目睹整齊堆疊成山的黃金,嚇得他頭腦一片空白,下巴快要掉落到地上。
  不是金條,而是金磚。一塊接一塊,堆疊成高高的牆,佔滿整個貨倉。
  「怎麼樣?這些全部都是我的黃金。有這些黃金,足夠當抵押吧?」
  「你你你……」
  「如果你不批准借款,我只好在市場上拋售黃金,好套回現錢。唉,有太多黃金,都是一種煩惱。」
  「別開玩笑了!你知道這一屋子的黃金,如果拋出市場,會產生多大的災難吧?」
  「所以你應該感謝我,一直以來非常慎重,沒有輕率搞亂金價。」
  倉科源太郎威迫利誘下,終於成功獲得借貸。為避免外界恐慌,那位銀行家始終守口如瓶,直到最近才看在伊藤家的臉上,向伊藤讓訴說這件往事。
  倉科源太郎確實擁有龐大的黃金,而且這麼多年都不曾售出去。為何要刻意藏起來呢?即使後來倉科集團經營不佳,都不願意賣掉嗎?只要分批按量慢慢賣出去,便不會影響市場上金價的走勢。以倉科源太郎的閱歷,沒理由找不到辦法。
  那麼理由只有一個:他不想賣,或根本不能賣。
  「黃金的質量沒有問題,無數人親自檢驗過,是九九九千足純金。要說不能賣出去的理由,難道黃金的來源有問題?不不不,那是宮崎家金礦挖出來的啊!如果黃金有問題,那麼多人曾經親自檢驗,都沒有留意到嗎?」
  伊藤讓無法理解倉科源太郎的思考。
  那怕照該銀行家指示,在倉科司穗陪同下到那個貨倉,亦早已空空如也,甚麼都不剩。然而以那間倉庫的面積,可以想像可供容納的地方不會太多。然而任憑倉科司穗調閱倉科集團名下所有大小相近的倉庫,都不見那批黃金。
  至此調查陷入死胡同,伊藤讓不得不嘗試向倉科雄司交易情報。
  之所以會選擇倉科雄司,單純是他以為對方很大機率答應自己,再說如同倉科司穗所言,對方掌握最多情報。而之前也刺探到倉科雄司與前未婚妻神田淳子會面,搞不好連宮崎家那邊的情報都掌握入手。
  「即使有那個人的證詞,你們都找不到黃金,明顯黃金早就搬去他處。既然如此,你們的情報,也就沒有價值,憑甚麼拿來交易呢。」
  「這麼說你們又如何呢?同樣找不到黃金,我是否都可以斷定,你們手頭的情報也是無用的呢?」
  「對,我們的情報是無用的,所以你也別白費心思了。」
  果然不應該對倉科雄司掉以輕心,對方遊刃有餘的樣子,莫非胸有成竹?難道他還看漏了甚麼事嗎?
  伊藤讓開始有點不耐煩,倉科雄司為何對自己這邊的情報不感興趣呢?難道他已經找到黃金嗎?不可能,連日來他都要安排人手跟蹤這對父女。如果他們已經找出黃金,自己必定收到消息。再者如果他心中有數,便不會答應出席飯宴。
  他應該都是走進死胡同,想要更多情報,卻要自己這邊做主動。
  「這狐狸真是寶刀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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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因為工作太多太忙,拖了這麼久才發表新一篇。
開始準備完結了,希望卅話以內寫完。
然後?當然回去繼續寫另一部小說啦!
可以公開的裡設定:
小說中出現的高級餐館都是有原型的。
雖然如此可是我也只是去過一次……
沒有錢怎麼去日本?
只好遊泳過去了(ry
最初設定伊藤讓與倉科司穗為已婚狀態,而且司穗是有孕在身。
後來覺得人物太多所以發動緋紅之王將已婚改回未婚。
即使如此角色還是太多了,等我在修改時打個響指再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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