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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劇之魔女》第廿三話

日笠陽子 | 2020-02-11 18:07:10 | 巴幣 0 | 人氣 85


  AMROD乃東京都澀谷區內一間米其林一星級法國餐館。
  大隱隱於市,越是厲害的店,越是其貌不揚。AMROD亦不例外,座落於普通的民居,外表都是普通的白色小洋房。如非圍牆外掛着小小的一塊古舊鐵製招牌,恐怕會讓人誤會擅闖私人居所呢。
  理所當然如同其他高級餐館,這處都是會員制,要提早一至兩天預約才能光顧。
  「這間店的主廚齋藤哲哉(さいとてつよ)曾經遠赴法國知名餐廳工作,回國後創立這間餐館。小時候父親大人常常帶我過來吃飯的……」
  以前是父親帶自己來,如今是自己帶女兒來。
  歲月匆匆,掠過無痕。待轉頭,街道與房子依舊,惟人面全非。齋藤哲哉都變成老頭子,餐館換成他的徒弟打理。倉科雄司怔怔望向正門,不由得緊緊捏住女兒的手。由於對象是重要人物,而且在名店用餐,他特別去理髮店打理髮型,還換上一襲得體的西裝。
  雖然不是頭一回來這處,但由於太久未曾光顧這些高級餐館,還是有一點緊張。如不是神田淳子指定這處,他也不可能再次造訪。
  今天倉科明日奈特別穿上黑色絲質長袖薄絨上衣、米黃色蕾絲及膝珠羅紗裙、黑色皮鞋。配上紋着紅色絲帶的黑色荷葉袖仿緞外套,長髮由理髮師用心梳直後,別有一番氣質。為求不容失禮,父親久違地狠心掏錢,好好執正儀容與服裝。從側面而言,這位「神田淳子」在他心目中絕對會留有重要份量。
  相比父親,她反而一派輕鬆。前世就在名餐館當廚子,至多驚訝AMROD的外觀與眾不同。雖然素未謀面,但神田淳子極其量都只是上流社會中的一般名媛,無論「質」與「格」都比不上藤原雅與涼宮遙。更重要的是,這次有父親陪在身邊,主要對答互動都由父親出面,她只需要享受美食便行。
  聽罷父親事前介紹AMROD後,心想機會難得,最好順便偷師學習對方的料理技術。
  「誒?不進去嗎?」
  旁邊的松原等得不耐煩,小野微笑間用肩膀推開。
  「我們留在店外吧。」
  「離開時請通知我們。」
  「麻煩大家了。」
  今天神田淳子只是預約三人席,所以非常不好意思,其餘四人只能留在外面。禊和九條表示早就習慣,還事前取得AMROD的平面圖,鎖定正門與後門分別觀察。
  想起門內另一側會碰上重要的人物,倉科雄司好半晌才下定決心,推門內進。
  那怕是站在正門負責招待的服務員,他們身上所穿的衣服都是高級貨。幸虧倉科雄司事前破費添置新裝,不然就失禮人前。
  「神田小姐已經到了,請跟我來。」
  確認父女身分後,服務員殷勤招呼,擺手請進。從進門到帶位,每一個動作及說話,都細心熱情。整間餐館乾淨清爽,一塵不染,模仿成尋常家居風貌,卻又在細微之處見到功夫:白色亮麗的瓷磚、天花板的晶螢吊燈、牆壁上一幅幅富時代感的油畫,甚至窗欞的歐式雕飾框……從門面態度以至室內裝潢布置,都顯見「一星」殊榮決非浪得虛名。
  米其林不僅僅是評食物質素,更評飲食的環境。具氣質高雅的店舖,往往有良好的觀感。至於食物嘛……嗯,一會吃一口就知道了。
  如是者倉科明日奈終於見到神田淳子。
  向來只聞其名,這次終於親睹其人,可是有點意料之內。明明與倉科雄司同齡,可是外表與身材保養不錯。配襯得體的藍紫色薄紗拼接針織束腰連身裙,以及黑色縐綢鏤空紡織外套,兼具柔與剛的姿態,正正與其身分吻合。
  倒不如說之前遇上的藤原雅及涼宮遙是例外吧。
  她踩着灰色的真皮素面高跟鞋,手挽啡黑色的牛革手袋,站起身向倉科雄司打招呼。
  「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
  兩個成年人你望我,我望你,最後神田淳子有幾分尷尬,噗哧笑道:「先坐下來吧。」
  「啊啊……」
  男人見到以前的女人,要說無情亦太無情。嗯嗯,身為前男人,還是不要隨便打擾這道氣氛。
  倉科明日奈比較矮小,父親幫忙下抱起來,才能坐在椅子上。她按着新裙子,與過去穿的二手廉價貨不同,內裙乃薄絹材質,大腿擺動時挺括爽滑,而且經久透涼舒適,完全不會產生悶熱感。
  為何同樣是裙子,有些賣七十日圓?有些賣四百日圓呢?一分錢一分貨,人家賣得比較貴,當然有其道理。
  「想不到妳至今還是如此明豔照人。」
  「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對不起。」
  「雄司到現在還是這樣子。」
  倉科雄司與神田淳子從十歲起便共同擁有的回憶心,那是倉科曜子都無法介入的領域。雖然之前屢次問及二人的過去,可是倉科雄司拒絕談及,倉科明日奈自然無從得知,只能豎起小小的耳朵從旁竊聽。
  「這位是令媛嗎?」
  「對。我和內子的女兒,叫明日奈。」
  「神田小姐,午安。」
  「明日奈,午安。」神田淳子道:「真是很有教養。」
  「都是內子教導有方。」
  「對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收下倉科雄司的見面禮,神田淳子相當意外。
  「你還記得我最喜歡吃Makonola的花生忌廉Cupcakes嗎?」
  「怎麼會忘記?」
  因為要買這款名店限定的Cupcakes,倉科雄司可是早晨第一時間出門去掛隊。
  二人客套既畢,倉科雄司便召服務生來下單。
  「照老樣子,可以嗎?」
  「嗯,沒問題。」
  倉科明日奈盯着父親與前未婚妻的眉目,專心吃瓜不添亂。二人會說「照老樣子」,看來過去是這間店的常客。
  「明明過去那麼多年了,餐牌都沒有甚麼大變化。」
  「之前齋藤的幾位徒弟嘗試改變菜式,不過客人反應平平,所以又換回去舊菜式。」神田淳子道:「現在他們將自己得意之作另外編成『是日精選』,有興趣的可以試試。」
  「不用了,我還是想試試舊味道。」
  「這處無提供兒童餐,直接叫廚師安排明日奈那碟的份量少一點,好不好?」
  「嗯,就這樣決定。小明日奈,妳挑自己喜歡的吧。」
  倉科雄司安心信賴的將菜單交到女兒手上,倉科明日奈翻看,有日文及法文雙語。憑前世的經驗,看名字大概猜想到是甚麼菜色,也就點了法式奶油燉鮭魚。
  三人都點好餐後,服務員遞來餐前小點及濃湯。倉科雄司字斟句酌,繞圈子問眼前人這幾年的生活。神田淳子輕輕談及婚後過着安樂少奶的幸福日子,也不忘詢問對方離家出走後的經歷。
  倉科雄司在神田淳子面前毫不諱言,長略適宜地將離家出走後落泊潦倒的生活,後來受藤原雅及涼宮茜尋回及援助,現正於JUICE百貨處工作。以至連妻子變成植物人的事,也一一細明。神田淳子恐怕真的久別重逢,認真地聽着同時表示感嘆。
  服務員在倉科雄司敘述的中段推着餐車上菜,禮貌地說明菜色後,便悄然退開。享用食物時,倉科雄司補敘完畢,神田淳子長吁,擱下刀叉道:「對不起……這幾年我都無法抽身來見你。或者說,找不到藉口與你見面。」
  「我理解的。」
  「事實上知悉你離家出走後,令先君也同時向家父大人提出廢除婚約的消息。」
  「先父提出廢除婚約?怎麼會是他?」
  神田淳子點頭,倉科雄司略為意外:「我一直以為是令先君提出的……不……」
  「沒關係,訂婚這回事,你我都沒有重視過吧。」神田淳子意外地相當大方:「或者說,我們兩邊的家人都沒有放上心。」
  「雖然有點晚,但還是對不起。」
  「為何要對不起呢?」
  「總之……各種各樣抱歉,浪費了妳的時間和青春……」
  「請不要說那樣的話,當年你只是聽從令先君的吩咐吧。當然我都是一樣,都不是自己的意思。雖然曾經很恨你,後來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麼喜歡你,結果慢慢就淡忘了。所以我認為雙方都有錯,算扯平吧。」
  「可是……」
  「哎呀,難道說當年雄司真的有在意過人家嗎?」
  「這個倒沒有……正正是因為沒有重視過你我之間的關係,才覺得抱歉。」
  「那樣也沒法子呢,男人都是比較晚才成熟的。」
  「誒?這個也沒有錯啦,可是當年我也有苦衷啊。」
  「每天都說很忙,要學習要工作,然後難得的約會,老是心不在焉,明顯在想着別的事。」
  倉科雄司困窘無比,怎麼與他想像的展開有點不一樣?對方好像一個勁地抱怨?然而他很快就冷靜下來,遂正色道:「約會時分心,確是在下的過錯。那時我很多地方不成熟,處事有欠周慮。淳子當然有權抱怨,不過在此以上就請住口吧,今天我們是來向淳子請教某些事,而不是聽任訓話批評。」
  「不要那麼認真啦,難道滿足一下人家都不行嗎?」神田淳子雖然說了很多話,調子依然輕快,卻又不失端正與莊重:「畢竟婚約取消後,人家可是一肚子牢騷,忍到今天才能發洩呢。一直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好像都是人家的錯,現在想起來還是氣憤難平。」
  倉科雄司眼皮跳動,婚約破棄後,女方多數是受害比較多,無可奈何輕嘆一聲:「無論如何,這些年帶給淳子很多麻煩,真的感到抱歉。」
  男性只要氣氛不對,或者是不明白為何惹對方生氣,幾乎都是閉嘴,或是先道歉這兩種舉動。
  不過以事論事,從外人眼中,倉科雄司就是拋棄未婚妻,這點是絕對無法推卸的。
  倉科明日奈在旁邊客觀地以女性的角度審視父親,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這樣,不知為何內心莫名萌生起某種悲哀感。
  「如果真的感到抱歉,請拿出多一點誠意。」
  「今餐照舊由我結帳。」
  「好的,那麼謝謝了。」
  畢竟是倉科雄司的前未婚妻,現在更已經改嫁他人,曾想像過會不會嚴厲起來吐多年的苦水,向當事人冠上薄倖的罪名。猶幸與想像中不同,神田淳子無甚架子,與父親有說有笑,讓倉科明日奈鬆一口氣。似乎對方並未介意小時候的往事,未有受過去牽絆困足,倒也是一件美事。
  也許是要改變話題,也許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倉科雄司略為嚴肅地發問:「尊夫君對淳子好嗎?」
  神田淳子的語氣稍微變得正經:「他是少數不會介意過去,而且一直堅定在身邊支持我的人。」
  倉科雄司表情放鬆一點:「這樣也好。」
  「尊夫人應該也是很好的女性吧?」神田淳子望望倉科明日奈:「能夠教出這麼棒的女兒,真令人羨慕。」
  只是因為她尚未在對方眼前做出不符年齡的語氣及舉止罷了。
  如果神田淳子知道倉科明日奈會違反父親意願獨自跑去出席遺產會議、私下與眾多成年人交手及洽談合作,甚至直接接起逃生口跳下一層等等,必定會訝口無言。
  瞄一瞄自己的女兒,如同事前說好的,一直都安份守己。隨之注視眼前人,倉科雄司記得神田淳子如今膝下猶虛,為何結婚多年仍未產子,那是對方的家事,自己亦不便過問。就算過問了,對方願意回答,如今的他又能夠做到甚麼呢?可以用甚麼名份或大義插手呢?
  「曜子確實是很好的女人,我亦虧欠她太多。」
  「你究竟虧欠了多少女人?」
  「也就只有妳和內子……我現在只想好好照顧她。」
  「很可惜對於喚醒植物人這個世界性難題,現代醫學都無能為力。」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命運』嗎?年青時我都不相信,可是現在我有點相信了。」
  二人不斷追憶撫今時,倉科明日奈一邊仔細傾聽,一邊享受眼前的佳餚。光吃一口,就感受到廚子的執着,不迎合日本人的口感習慣,專注維持法國原味風格。而且不單純依賴奶油及醬汁調味,反而採用豐富的香草,提引出食材本身的鮮味,所以齒頰間清爽淡雅不膩肥。
  「廚子有兩把刷子,不愧是一星級名店……」
  回想起來上次與藤原雅及涼宮遙在居酒屋飯聚,那時自己積極發問,專心聽二人的話,反倒不像現在可以盡情享受美食。前世作為廚子的職業魂,不禁有點後悔。不過餐館可以事後再拜訪,情報是稍瞬即逝,自然後者比較重要。
  「爸爸還沒有打算步入正題嗎?」
  今天主要是從神田淳子口中打聽當年訂婚的內幕,不過開門見山問對方亦過於無禮。考慮二人久未連絡,身為晚輩的也不便插嘴打擾,只能信任父親會辦妥他的工作。
  不過也不要太晚啊……女孩子胃部細小,眼前的鮭魚也很小。任她吃得再斯文,每一口切再小塊,還是很快清理乾淨。如果碟子吃光,兩位成年人仍然一個勁地交談,自己同桌卻無事可作無話可言便顯得十分尷尬。
  在倉科明日奈要在桌子下做動作前,倉科雄司及早注意到情況,早一步開口問:「淳子,今天冒昧邀約,其實是想詢問當年訂婚的事。」
  察覺對方想進入正題,神田淳子點頭,收斂起柔和的目光:「如果我沒有猜錯,是和尋找黃金的線索有關嗎?」
  預估對方早就知悉,倉科雄司亦不想隱瞞,大方點頭:「因為我們推測,十歲那年先父大人之所以要我們訂婚,就是因為看上閣下老家那塊金礦。」
  「這件事我都略有所聞。」神田淳子稍稍猶豫了一下:「雖然外子是外交官,不過日常出席公務聚會,私下與一部分長官聊過,很多人都相當在意令先祖的遺產。」
  倉科雄司頭痛起來,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感覺糟糕透了。
  「畢竟倉科集團在國內可是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先父大人的遺產又無比龐大,會被盯上也是理所當然。」
  「外子說,近幾年有不少人吸收外國的經驗,注重企業的承傳與維繫。傳統的繼承法開始不合時宜,大家都認為將事業集中傳給一位後人繼承,可以免除不少紛爭。」女性都是喜歡傳言的生物,神田淳子亦不例外:「可是聽聞倉科家幾位為爭遺產,好像積極拉攏不少合作者。」
  「又不是人多者勝。」
  「嗯,誰先找到令先君的黃金,誰就能奪佔全部遺產。乍聽時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連這點都知道嗎?」
  「大家都在談了,雖說與其將公司業務及股份分拆到幾位子女身上,不如統一交到其中一人手上,對企業未來發展更有利。可是動用尋找黃金來決定繼承人,未免過於兒嬉,不免影響到倉科家的格調,成為一部分人的笑柄。」
  「這次先父大人未免過份些,至少除去公司的股份外,其他理應可以分拆出來,交給其餘子女,這樣子至少可以安撫大家,未致於一無所有。」
  贏家只有一位,其餘全是輸家,而且討不到半分好處,未免過於殘酷。
  雖說去除倉科雄司外,其餘三位兄妹均各有其名下產業及投資,亦算富甲一方。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臨頭螂撲蟬」,世界上幾乎無人會嫌錢太多,在無止境的欲望下,當然不會希望巨額遺產飛出自己手掌心。
  「雄司真心是這樣想的嗎?」
  「對我而言,從來不稀罕那老頭子的錢。」倉科雄司說罷,又補充道:「不過現在已經捲進去,身不由己。」
  神田淳子神祕兮兮的問:「實情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倉科雄司不解,她望望倉科明日奈後,續問:「聽說你派女兒當代理人出席遺囑,可有此事?」
  「絕對沒有那回事。」在神田淳子面前,倉科雄司不願有所保留:「我和小明日奈都有權出席遺囑會議,那是她個人選擇。」
  「誒?可是那麼小的孩子,無成年人允許及陪同下,怎麼可能會對那種會議感興趣嗎?」
  倉科明日奈插口道:「有啊。既然對方發來律師函,我都有資格出席。」
  「可是明日奈才四歲……」
  「四歲也能做到很多事。」既然是涉及自己的問題,倉科明日奈當然有權回答:「畢竟我也是先祖的孫子,同樣有權接受他的遺產。」
  聽到眼前的女孩子清晰地凝視自己,表達個人感受和意思,對答自如,讓神田淳子有些錯愕。
  「……妳真的才四歲嗎?」
  倉科雄司聳肩:「現代孩子的發育比較快,他們進化的速度,比妳想像中的快很多。」
  「是這樣的嗎?可是我見到親戚家的小孩,最多也就只會說簡單的句子……」
  「可能是因為我家環境比較特殊,所以小明日奈相當早熟。」
  「也有可能呢。」
  倉科雄司尚不希望外人知道女兒是天才的事,過早認定天才,急進發展反而妨礙成長。姑且讓神田淳子明白自己並無意追逐遺產,都是女兒擅自作主出席會議的事交代明白。當知道倉科明日奈竟然違抗父親出席會議,還能夠詳細說明怎樣獨自去倉科府上,教神田淳子啞口無言。
  「現在的小孩子都是這麼有主見嗎?」
  「畢竟小孩子的想法天馬行空,很容易做出不切實際的事情來。那怕選擇是錯誤的也不用怕,這樣子才會讓他們明白,做出決定之後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意料之外地,倉科雄司語氣並不太擔心。
  明明之前還不斷質問女兒,擔心這樣害怕那樣,不過此時完全不會說那些話。
  「雄司在說自己嗎?」
  「不,只是別人這樣說的。」倉科雄司喝一口咖啡,有點茫然:「我覺得這番說話有點道理,才拾人牙慧。」
  倉科明日奈好奇,究竟是誰改變父親的想法,抑或是他杜撰出虛構的人。
  「莫非雄司為當年離家出走的事後悔?」
  「絕不後悔。」倉科雄司頓一頓後道:「那怕事後大家都在笑我蠢,主動放棄地位與財富,也沒有一絲一毫後悔。」
  神田淳子點點頭:「雄司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淳子?」
  「事實上過去一周,雄司的弟弟妹妹都有找過我。」
  倉科雄司身體顫抖,神田淳子倒是平淡如常:「雄司知道令弟令妹這些日子以來做過甚麼事?」
  倉科明日奈多少打聽到一些,也有向父親提過。
  「略有所聞。」
  「令弟令妹派上一堆人不斷在千葉縣老家那邊東翻西找,肆意搜查,嚇壞當地鄉親。老一輩都忍不住了,只差在未公開撕破臉皮,向倉科家發出警告。豈料有人不識好歹,還敢親自拜訪祖父大人和父親大人,欲向他們打聽黃金的事,頓時非常憤怒,將來者趕出家門外。」
  「是誰如此不識大體?」
  「伊藤家的人……以及一群不具名的小人物。」
  倉科雄司皺起眉頭,伊藤家的人並不難理解,必然是妹妹倉科司穗那邊。倒是「一群不具名的小人物」,反而考起他的大腦。
  「具體究竟是甚麼人?」
  「都是千葉縣當地的小商家,忽然在地區會議上借聚會為名拉住祖父大人,拐彎抹角打探咱家黃金的事。雖然都是認識的人,但祖父大人很快就心生警剔,所以半句話都沒有說。後來派人打探,似乎是幫某位人物行動。」
  「某位人物?是二弟抑或是三弟?」
  神田淳子搖頭:「父親大人並無交代那麼詳細。」
  倉科明日奈思索,不是自己直接出面,而是找對方的身邊人套話,這手法真厲害。不過更厲害的是宮崎家的人,估計這半個月以來早就打草驚蛇,如今很難再從他們口中打探當年的事。
  「這麼說來,想拜見令尊,似乎是不可能了。」
  倉科雄司心想是倉科隆司抑或倉科克司如此猖獗妄為,打擾別人家的安寧時,神田淳子道:「其實呢,正如之前在電話中提到,有一件事也許可以告訴雄司。」
  倉科父女下意識有點緊張,神田淳子頗為意外,隨即輕輕一笑:「你們真的是父女耶,連反應都差不多。」
  倉科雄司應道:「我們當然是父女啦。」
  氣氛緩和後,神田淳子續道:「雖然已經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但因為當時太刺激,留下很深刻的記憶,至今仍然未有忘記。唔……我想應該是雄司離家出走後吧,當時家中的人是輾轉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件事,連累我成為眾人的笑柄,所以一直悶在家中。」
  「對不起。」
  「夠了,再說『對不起』的話,人家要發怒啊。」神田淳子皺起眉頭,續道:「那天應該是中午吧,我在家中太無聊太鬱悶,打算換套衣服出外逛逛。由於正常出門,一定會被家人問長問短,所以打算偷偷離開。那時悄悄經過祖父大人的房間,聽到房內有談話聲,因為其中提及我的名字,便好奇貼上去偷聽。」
  「令祖父與誰談話?」
  「當時我無偷看,僅是隔着牆壁偷聽。祖父大人估計是在聊電話,所以只傳來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對話間稱呼話筒對面是令先君,而且還提到『黃金』的事。不過那時我只是在意倉科家打算如何處理我們之間的婚約,故此未有在意『黃金』那部分。」
  「沒關係,即使是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當年金礦有諸多可疑之處。」倉科雄司道:「淳子只要講自己記得的那部分就可以。」
  神田淳子認真回想:「那時已經是對話中段,不知道是令先君撥號過來,抑或是祖父大人主動找他。可是毫無疑問,祖父大人非常生氣,扯破嗓子罵對方,為我強出頭,所以很受感動。他堅持要對方給一個說法,不能要孫女背負污名。罵着時好像語帶威脅,提點令先君不要忘記『黃金』的事,說甚麼洩露出去大家都沒好處。然後還說對方可惡,要脅他。最後好像是談不攏,祖父大人將話筒砸下來,咒罵對方。」
  「就只有這麼多?」
  「詳細的對答都忘記了,只記得這些內容。」
  「不,已經很足夠了。」畢竟是接近十多年前的往事,倉科雄司也不敢期許神田淳子會一字一句記得清清楚楚。能夠有一個大概的印象,已經很理想了:「後來呢?先父大人與閣下家長,兩邊怎麼處理婚約?」
  兩個大家族訂婚時需要不少禮節,反過來退婚也是差不多,不是一句取消就完事。這件事道理上當然是倉科家有錯在先,不過倉科家地位比宮崎家高,加上倉科雄司熟知身為家主的父親脾性,很難想像他會放低姿態圓滿解決。
  離開倉科家後,自然音信全無。隱約從藤原雅口中打聽過是取消了,只是過程不甚明瞭。正好與前未婚妻會面,也就順便問個明白。
  「這個我倒是記得很清楚,是令先堂親自上門,向祖父大人及父親大人謝罪。」神田淳子低頭道:「老人家不想為難一個女人,然後就默默接受取消婚約。只是後來與倉科家不相往來,再也沒有交雜。」
  「真是這麼簡單?先父大人豈會這麼隨便?而且……而且先母大人在家中向來沒有多少地位,怎麼能夠代表倉科家出面?」
  「這個人家都不太清楚……呃,還有一件事。當時令先堂好像向祖父大人呈上一個封信,祖父大人閱後便撕毀了。那時候我都在場,卻不知信的內容。原本還一肚子氣的祖父大人,在看畢信件後也沒有再追究了。當時我只想到婚約取消後,對接下來的日子感到彷徨。母親大人也努力安排我與其他家男子相親,所以無過問祖父為何改變心意。」
  「原來如此……」
  倉科雄司回想起母親留給自己的信,難道她正正是知道某些事,才會那樣斷言嗎?
  宮崎家的態度亦很可疑,先撇除當時神田淳子無理取消婚約,但是按家世及地位,斷無可能反過來控訴倉科家。宮崎家再強,也就只是一方土豪。即使雙方合作開發金礦,而且金礦又在宮崎家土地上,然而整個合作中,無疑是倉科家主宰上風。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倉科家家勢如日中天,想要與之作對者死路一條。能夠平安無事至今,只會想到是倉科家手下留情未動真格。
  在這種情況下,宮崎家的人到底是憑甚麼反擊呢?又為何因為一封信而放棄呢?
  「抱歉,我就只是知道這麼多。」神田淳子道:「不過老人家也特別警告過我,不要輕易向其他人提及當年的事。不過我想雄司好歹也是當事人之一,應該算論外吧。再者我也不覺得,自己知道太多事。」
  「不,夠了,非常感謝妳。」
  這一頓飯在愉快的氣氛中結束,神田淳子在店外與父女道別,乘上迎接她的私家車離去。
  禊他們迅速回來,接二人回車上。松原好奇問兩人究竟問了多少事,父女互相打望對方,各自沉默下來。
  「不好說啦……想去千葉縣親自登門造訪宮崎家一事告吹了,沒門。」
  「即是如何?」
  倉科雄司操作手機,拍拍女兒的肩膀:「連司穗都主動聯絡我了。」
  「誒?」
  倉科明日奈看看手機的小屏幕,確實是倉科司穗寄出的郵件,希望就黃金的事與倉科雄司商討,還提及自己有特殊的情報。
  「果然如同小明日奈所想,他們都開始急不及待想行動了。只是我們應該先見哪位呢?」
  已經過去兩周,似乎尚未有人找出黃金。接下來恐怕就不再是單獨行動,而是互相交換情報。尤其是倉科雄司這邊,高調派女兒回家取走一個大包裹。倉科司穗知道後,必然以為他們這邊有獨家的情報,自然想套問一二。
  倉科明日奈問父親借去手機,翻看倉科隆司發來的郵件。與倉科司穗不同,他單純以弟弟身分,邀請父親及自己回府上一聚,隻字不提遺產與黃金。
  「先與司穗姑姐聯絡吧。」
  「為甚麼?」
  倉科明日奈將手機交回父親手中:「因為只有她的意圖最明顯,比較容易預測。」
  事實上她未曾向父親說明,倉科司穗奪取遺產的目標,單純是仇恨祖父,想摧毀其事業罷了。說穿了她其實並不執着家主與遺產,雙方並無多大對立與衝突。如果父親與她交涉順利,搞不好可以和解,讓她轉而支持自己這邊。
  理想很美好,至於實際如何,還待雙方會面後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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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家工作」但又要處理家務,反而甚麼都辦不到……
動森同綑機都延遲預訂了,沒辦法,只好訂卡帶在Lite上面玩。
本作不經不覺便22萬字……不行,之後一定要砍劇情。我可沒有想過要寫那麼長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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