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她來到卡斯頓的前幾個禮拜。
她還沒找到可以長期住下來的房子,不是正在建造要不就是太過昂貴超出她的預算,所以都是游離在旅館與野外,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背著自己的行李,克莎葳和走在紛鬧的街上,努力尋找是否有租屋的相關公告或資訊,官方上大部分都是土地開採與建設製造,要她自己蓋房子也是不可能的事,而民間的資訊處也跟官方大同小異。
該怎麼辦呢……而且手邊的資金也快不夠了,一想到這裡,克莎葳和就洩氣了。如果真是這樣,她必須當掉某些東西去換取金錢,而唯一值錢的小提琴是她絕不能捨棄掉的重要物品, 但是她也不願意以它當作賺取金錢的工具。
這是外婆對她灌輸的觀念,為了金錢而演奏樂器,是對樂器的一種褻瀆。
所以她一直很小心地避免,這種關鍵時刻也不能打破這道規矩,她必須另想謀生途徑。最初的想法即是打工,她曾在一家餐廳當員工,但由於過大的工作量與無處休憩以及微薄薪水讓她無法長久值班下去,毅然離職。
她想過要在野外找洞穴住,但未知的危險讓她放棄了念頭,乖乖地在城裡遊蕩。
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河畔旁,清澈的水質潺潺流淌著,微風伴著青青草香呼嘯而過,心曠神怡的景色讓克莎葳和頓時放下緊繃,舒暢漫佈全身,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心中突然地冒出這句話。
於是將行李放到了一旁,大口深呼吸感受大自然的清芳,湛藍色的眼眸漫無目的地望著遠方大片草原,治癒般心也平靜而下,城市間的熙攘剎時煙消雲散,耳根子十分清靜。
她伸手撫向提琴盒,打開拿起了躺在裏頭的老舊提琴。
這是外婆留給她的,她說那是她最重視的人、為她製作的。
因此希望她能好好珍惜,把這份心意承接下去,這就是為甚麼她不願售出。
指尖輕輕撥彈了細弦,四根音色截然不同,卻又銜接著彼此。她的專攻並非小提琴而是大提琴,除了在倉皇中易於索取,她也想帶點什麼離開家、離開荷弗,讓她在這茫茫大陸中,還能擁有一點慰藉。
將提琴搭上肩、握弓抬臂,順著感覺,克莎葳和演奏起〈四季——春〉的第二段,敘著與眼前相符的景物,青色鮮美的草地上、微風親切的絮語以及泉水流動,喃喃的低語、安詳與平穩。
〈四季〉是她第一首以小提琴演奏的曲子,也是外婆竭心盡瘁的曲目。
她不懂外婆為什麼一直要求她不斷地重複練習這首協奏曲,無論早中晚、無論黑夜或白天,只要是到了提琴時間率先就是把〈四季〉拉完才能練其他樂譜,至此,不用看譜、手也會自動地動了起來。
「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的。」這是外婆告訴她的。
啪啪啪——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時,掌聲從身後冒然竄出,還來不及轉頭之際,滄桑的嗓音與臉孔早已出現在眼前,這令克莎葳和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眼眸緊緊盯著前方白髮蒼蒼的老人,他散發著一股很純然的氣息,讓人聯想到精靈族。
「不錯。以妳的年紀,能拉出這韻味的曲風算不錯的了。」老人笑呵呵地道著,臉上的歲月也跟著嘴角的上揚牽動而起。
「……謝謝。」雖然對方的出現與發言很突然,她仍是禮貌性地朝對方微微一笑,「爺爺也是提琴家?」
「不,只是個製琴師罷了。」他輕搖頭,伸手向克莎葳和攤開手掌,「能借老朽看看妳的提琴嗎?」
點頭,也許聽到對方是製琴人而放心、抑或是對方也懂得音樂而博得知音,總之就是毫無疑慮地小心把琴遞給了老人,而老人只是用著那雙粗糙而有繭粒的手摩娑著琴身,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那對宛若歷經桑田的眼眸頓時流露出柔和與惦念。
「這把琴現在的主人,是妳嗎?」
「啊……是的,這是外祖母留給我的。」
聽到回答,老人先是瞇了瞇眼睛,呢喃的語氣顯得感慨,他把提琴交回給克莎葳和,「這樣啊……那麼剛剛的曲子,也是她教妳的?」
克莎葳和有些疑惑地點頭接過提琴,「有什麼問題嗎?」
而老人只是笑著搖頭,眼底盡是無限感慨與紅塵的看破。
——這把琴,是他造的、造給他那珍重之人。
老人的視線從提琴落到了克莎葳和的臉龐,那五官的輪廓、以及那演奏的方式,都不禁勾動起過往的陳年回憶,他們也是在她這年紀時相遇的、也是因為這首音樂開啟了他們兩的故事,他沒想過再會的時光已是如此遠久、而再會的對象不再是同一人、是孫女。
人與精靈不同,精靈可以很長壽、但人類無法,所以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逝去,但卻沒想過會這麼快速,一眨眼,世界就變得不同了。
而他,要怎麼抓住從前的碎片?
「妳叫什麼名字?」突然,老人開口問道。
「克莎葳和。」
「那麼克莎,妳要不要來住老朽的家?」
「咦?」顯然是被這個問題嚇著了,克莎葳和一臉納悶與驚訝。
「當然,這是有代價的。當作是租屋的價錢,只要妳每個月演奏四季給老朽聽就行了。」老人溫柔地微笑,把自己的推測侃侃而道:「看妳一人拖著行李,再加上卡斯頓剛興起,大概是找不到房子住對吧?老朽因為工作問題很少回去,放著也浪費,不如讓人住進去好有一絲生機,要不要考慮看看?」
或許是對這樣的開價感到訝異,克莎葳和一聽便是激動地開心笑了出來,在這緊急時期竟有人主動提出租屋條件,真的是非常難得,該說是她太幸運了、還是純粹是緣分的淺引?沒有猶豫,她立即點頭:「我願意!」
於是,她就這麼定下了租屋。
那棟佇立在住宅區、異於其他建築的一層半小木屋。
也就是現在、她和兩狐與大姊的家。
靠著她、外婆與老人三人之間的緣分,延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