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天。
咚!
然後就沒有了,金屬蛋頭沒有再飛過來,沒有撞擊出口的鐵門,但葳妮絲準備推門出去的時候,江楠拉住她,因為似乎又響起蛋頭的聲音。
咚!
於是,葳妮絲鬆開門把,面向牆壁蹲著,縮成一團。她想到甲板,到果果凍的身邊,可是她知道被蛋頭打到會很痛,同時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只因為怕痛就躲起來。她聽得到果果凍的聲音,知道果果凍其實會說話。
「江楠小姐,魏思小姐是不是整晚沒睡覺?她會不會累?」
艾蘭從沉默中抬起頭,望向愁眉苦臉的江楠。
「果果凍也想要睡覺……」
葳妮絲先發聲,聲音悶悶的,有點含糊,但已經夠清楚,能夠影響江楠的思考。
「唉……她們都沒睡,因為要保護這艘船,我們躲好不要受傷,讓她們放心……因為那是我們能做到最好的事情。」
「不是這樣的呀!我們應該和大船的所有人和好呀!不要吵架不就沒事了?」
門板突然凸了一塊,金屬碰撞的聲響鎮住葳妮絲大聲後的尾音,彷彿也鎖緊空氣的流動。
「為什麼要這樣敲門……」
葳妮絲撲進江楠懷裡,嗚咽說著,縮得更小的身子瑟瑟發抖。
「葳妮絲都是妳啦!根本沒有必要待在這裡,果然不應該給妳吃飯和睡覺……」
「乖——小艾蘭乖,妳們兩個乖,一定沒事的,再忍耐下去。」
被摟進江楠的懷裡,經過毫無間斷的安撫後,艾蘭流下靜靜的眼淚,想說的話到嘴邊卻出不來,看向只顧著悶哼的葳妮絲,抬頭時,突然感到江楠其實是非常害怕的。
當艾蘭隱約意識到這點,她墊起腳尖,嘗試抱緊江楠,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依靠。
擁抱他人,是將自己的不安對撞對方的不安,擦出的火花溫暖彼此。
然後漸漸堅強。
還是決定了,葳妮絲掙脫溫柔的束縛,袖子抹乾淚水。
「我要出去,不說話就不會和好。」
「但是不行!」 「我也是!誰叫妳太笨了!」
瞪著擋住門的兩人,葳妮絲後退一步,弓起身子,接著在艾蘭發覺要發生什麼的時候,她已經衝到面前,帶來的衝擊再加上用全身的力氣使勁向門推,即使想推回去,但腳步不穩,還因此往後倒,三人擠作一團撞開門。
葳妮絲壓著艾蘭,趴在江楠的肚子,她很快爬起來四處張望,確定自己的位置,看到地上零零落落的金屬蛋頭,想起這就是看到的時候就已經在地上的可怕東西,不禁抬頭凝視超級大船。
看到了,有一個人,背著棍子,正在揮手,靠著欄杆,上半身幾乎要掉向海面,那人一直揮手,將自己的聲音送出去。
「幫幫忙!我沒子彈了!幫我撿!拜託妳們了!」
是嘹亮的,是清脆的。在江楠散去可怕的想像時,葳妮絲和艾蘭的尖叫響起了,由大變小聲,接著小小的噗通一聲就是句點,原來那人真的掉進海裡,變得非常小,小小一點,在浪花之間起起伏伏。
咕啾咕啾咕啾!
不只是葳妮絲她們在著急,果果凍也是,還有紅色和藍色的果凍。果果凍已經從最高點跳下來了,但就到此為止,和另外兩隻果凍在原地蹦蹦跳跳,不過牠吐出了葳妮絲的魚竿。
葳妮絲立刻抓起魚竿,將釣鉤連同釣線甩出去,在空中筆直飛翔,落到水花四濺的海面。
「我拉不動呀!我要飛走了呀!」
葳妮絲大聲驚呼,但很快穩住腳步,因為她不是一個人。
在魚竿往後飛時,釣到的溼漉漉布團滾了好多圈,撞上鐵板才攤開。
「痛痛痛痛喔……」
「沒事吧?嗯……呀。」
葳妮絲戳了戳那人的脖子,又撥動束起頭髮的白色蝴蝶結,然後抽開再稍微整理,直到和自己一樣才點點頭。
「怎麼可以這樣?沒禮貌!」
「可是我覺得可以呀!」
「啊啊啊,要是惹她生氣就慘了……」
艾蘭連忙抓起白絲帶,卻握著那人的頭髮不知從何下手,交給江楠後還是急得跳來跳去,聲音比金屬蛋頭還大。
「我得救了嗎?」
那人突然正坐,左右左右地看了又看,揉揉眼後,盯著金屬蛋頭,視線久久不離。
「我是葳妮絲,妳呢?」「哎,妳會感冒的,先沖個熱水澡,衣服也要換,小艾蘭的說不定可以嗯……」「為什麼是我?」
「嗚……一件一件事慢慢來嘛……」
「妳肚子餓了——!」
葳妮絲的大嚷不是休止符,在這之前,她們彷彿忘了昨天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但現在有一把冷到冒火的聲音,像烏雲突然密佈,悄悄地,卻壓迫感十足地頂著藍天,閃電般拎起那人的後領。
「將軍。」
魏思伸出空著的右手,敲那人的頭,再敲,兩個腫包幾乎同時長出來,發紅發熱,而腫包的主人抽抽鼻子,淚花在眼睛打轉,緊咬著嘴唇,到第三個腫包脹大時才嘩的大哭,就像炮彈激起的水花。
「妳們什麼都別說,這傢伙跟我一樣,她是那隻船的船長。」
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被輕易地打成淚人兒,艾蘭摸摸自己的頭頂,怕如果惹魏思生氣,自己會變成怎麼樣。她選擇閉上嘴巴。
「要打就打我好了!魏思小姐,她是我拉上來的,所以不要打她!」
「我才不打妳。」
魏思直接避開葳妮絲的視線,但還是被她黏住,被纏著腰。
「那是不是就可以打我?」
「妳我一定打。」
被冷瞪一眼後,江楠不禁向後退,表情像是金屬蛋頭擊中眉心,不過還是生氣了,她大步踏前,逼近魏思,接著突然抱走大船的船長,轉身便往船艙裡跑。
「不可以過去!」
魏思被葳妮絲和艾蘭擋住,都繃著臉,一個想硬闖,一邊是不管怎麼樣也堅持不讓路。
這時,大船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雜聲,雖然音量不小,但每個人都搶著發言,反而誰也聽不清楚誰的話,聲音越來越多,魏思的拳頭就握緊許多,只兩下呼吸就到忍耐的極限。
「小貝殼們還不閉嘴?」
魏思的聲音很低很小,卻以眼神將話語精準地傳達,就像同時發射好多顆的金屬蛋頭。看那群嘰嘰喳喳的暫時縮頭不敢現身,她的火氣很快就消去,接著對上葳妮絲的怒視。
「接下來我會改變方向,失去船長的船,不足為懼。」
「我討厭魏思小姐!」
葳妮絲留下響徹天空的話,繞過魏思,對著大船揮手。
「妳們不用擔心——!她不會有事的!」
夜晚的風涼涼的,魏思靠著欄杆,望著比白天的太陽大的月亮,讓風替自己梳頭髮,梳也梳不好。
「要吃嗎?」
艾蘭已經站了很久,還偷偷吃掉巧克力和蛋糕,剩蓬鬆的棉花糖和甜甜圈才忍不住出聲。
「不吃。」
「吃一點啦。」
「不吃甜。」
「吃一點又不會怎麼樣。」
「妳自己吃。」
「吃一點嘛。」
艾蘭用棉花糖的竹籤戳魏思的後背,戳完用刺,輕輕刺,沒多久,魏思就轉過身深深呼吸——
搶過艾蘭手上的甜食,然後背對著她看海。
「下次再這樣,我會打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