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餐後,艾蘭摸摸剛吃飽的肚子,滿足地呼了一聲,在她旁邊的葳妮絲打個呵欠,趴在桌子稍微調整姿勢,臉埋進手臂裡,很快就發出呼嚕呼嚕的鼾聲。
「累了也沒辦法,讓她睡吧,我去拿毛毯。」
江楠俯向前,越過桌子,撫摸葳妮絲的頭頂,壓平翹起的髮毛。她想起今天忘了幫葳妮絲梳頭髮,也難怪東翹西翹,有點亂卻也是代表性她的髮型。
「我呢?我還要幫忙找書嗎?那我也要睡覺了!」
艾蘭指完自己和葳妮絲,臉直接往桌面貼,再轉向側邊,接著拉動椅子,抬起臉重新貼桌,晃一晃又移動椅子,換成額頭貼著,閉著眼睛,才維持不到眨眼的時間,又醒過來,看向熟睡中的葳妮絲。
「一點也不好睡。」
「小艾蘭,坐著休息也是可以的,沒必要勉強自己……噗呼!」
江楠說到後來,被艾蘭那欲哭無淚的表情逗得笑出來,並且到她身邊,又是揉頭又是用臉蹭,讓這很多桌椅的房間多了笑鬧的聲音。
當葳妮的睡臉流出口水時,艾蘭才慢慢冷靜下來,無力地趴在桌上,然後豎起眉毛轉頭瞪又要接近自己的江楠。
「不要沒事就弄我!為什麼都喜歡弄我和葳妮絲?而且特別是我!她也可以弄啊!她不是還在洗碗嗎?走過去弄她!」
「唉,是因為妳們兩個很可愛,忍不住想欺負一下嘛……至於她——感覺她笑不出來呢,一點也不可愛,畢竟已經兩百多歲了,是我們的好幾倍呢!」
接著江楠陸陸續續說著描述魏思的話,有時攤手有時指指點點,彷彿周圍繞著星光,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充滿「雖然」和「可是」的世界。
艾蘭眼睛和嘴巴越張越大,甚至要用手來捂住,然而她還是空出一隻手,食指指著江楠的背後,動作很小,就像戳背。
「什麼?我說她跟冰塊沒兩樣有錯嗎?說冰塊算誇獎呢,就不說像石頭了,白白的石頭!她真的好白!而且居然比我高?又不是雕像,不可愛!嗯?我後面?」
啪!
「偷懶。」
魏思解下圍裙,甩到一旁,舉起紙捲又要敲江楠的頭。
「妳……怎麼可以隨便打人?」
江楠急忙護住頭頂,移動腳步躲開魏思的追擊。
「知道痛就快點去找,快成年的人還這麼貪玩。」
「我才不像妳呢!」
「嘖,我也才二十歲,跟妳差不多大。」
魏思收起紙捲,看著躲在艾蘭背後的江楠那探出的半顆頭 。
「那有必要為了地圖就說我偷懶嗎?地圖長什麼樣子我們也沒概念……」
「沒看過?一頁都沒有?那是一張有很多不規則色塊的圖,有地圖就能知道座標……」
「魏思大姐呀,妳說過好多次了,但我們真的找不到。」
魏思來回踱步,將紙捲從左手交到右手,再從右到左,想著如何再進一步詳細描述。
如果沒有目的地,沒有一個能夠靠岸地方,意味著旅程永遠不會結束,而魏思與生俱來的任務是將旅客送到旅客的想要到的地方,因為鐵船再大究是交通工具,不是家。
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有沒有找到地圖,就現在的三位旅客而言,她們完全把鐵船當作家,沒有靠岸的願望,任由鐵船漂流,這等於宣告這艘船的死亡 。
葳妮絲的出生地在一塊礁石,艾蘭在快要被淹沒的小島,江楠就在鐵船。她們只能上船,除非能夠在海底呼吸。這樣一想,魏思不禁停下腳步,因為她也是在這艘船誕生,無論是誰,在這裡的四人在各種的意義上都失去家了。
「這個世界怎麼了?」
她打破許久的沉默,點出來自所有問題的問題。
假設永遠只能在海上漂流,等於沒有地方靠岸;沒有靠岸的地方,也就是永遠只能在海上漂流。
魏思在兩個假設打轉,前因和後果的位置不停交換,前因等於後果,但後果也是前因,所以兩個前因可以是兩個後果,反過來亦是。
「我休息一下,好嗎?」
魏思睜開眼,疲憊地看著江楠和艾蘭,希望能夠從她們滿是疑惑的神情獲得一點確定。
在兩人點點頭後,魏思拉開椅子,摘掉貝雷帽,趴著就睡。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才被葳妮絲給「黏」醒。
「魏思小姐,我肚子餓了,艾蘭和江楠姐都不在,外面好黑……」
「知道了,我先準備晚餐。」
在最深的夜裡,在鐵船最高的房間,果果凍吐出果凍圖畫,由被果凍包覆的紙條組成的圖畫,內容就跟魏思描述得很像,有很多不規則的色塊。
果凍圖畫落到魏思的椅子前方的地上的玻璃板,細微的亮光從描出色塊輪廓開始,描線擴散到整個房間。
鐵船前進的方向變了。
〣〣〣〣〣〣〣〣〣
第二十七天。
進入最高房間的鐵門被鎖住了,魏思再用力踹也踹不開,江楠推也推不開。
葳妮絲和艾蘭一起去找果果凍,希望牠能出來幫忙開門。
鐵船以從未有過的高速行駛著,要是有障礙物,那個東西就會變得像浪花一樣,分成兩道化為泡沫。
所以要趕快讓魏思坐上房間的位子,減速,或是——
停止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