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喜宴
七日後，當今聖上迎娶尚書之女南宮氏，立其為后，大赦天下。一時間張燈結綵，普天同慶，好不熱鬧。
封后大典過後，聖上大宴百官，唐曉墨以侍郎公子之身分，隨其父入宮。
隔著百官的高冠，唐曉墨遠遠的看見了南宮舞，不，應當是母儀天下、賢良淑德的皇后。
她穿著一襲大紅色的喜服，紅得很正，袖口、裙襬層層疊疊的紅綢，精緻華麗的金線刺繡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一頭青絲綰成繁複的髻，頭頂著無比貴重華美的鳳冠，唐曉墨瞇起眼，上頭一顆碧汪汪的綠玉髓對著燭光，隨著她優雅的身影一晃一晃，閃得他心慌。
唐曉墨看不清她的臉。只依稀覺得那位皇后美豔不可方物——他不甚明白姑娘家塗脂抹粉的閨中事，但那白皙的雪膚，紅潤的櫻唇，想必是經過精心描畫的。
皇后年方十四，可舉止優雅、落落大方，鮮紅如血的唇一逕掛著一流柔美的吟吟淺笑，纖細的食指恰如其分的輕托著小巧的盞，一身超齡的氣度，一身渾然天成的高貴，一身涼涼的疏離。
唐曉墨心中似乎破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不斷的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空虛。他並未對皇后產生非分之想，僅僅是，在心中一而再的思索著，那個令人後悔，卻又令人欣慰的選擇。
唐曉墨並非經常回首過去之人。可他看著眼前杯觥交錯的景象，美豔而冷漠的新嫁娘，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那個夜晚。
———
唐曉墨請求長公主助他入宮。他明白，險，可他想似他的小舞所言，隨心。
他來到約定之處。於小舞宮中的小園，他藏身假山之中，靜靜瞧著染上燭光的窗紙。
燭滅了。宮主人似乎輕聲交代了什麼，宮女們被支了出門。靜謐的夜安靜了小半會兒，一個嬌小的身影自後門溜了出來，至一顆香樟後躲著。
纖細的身形裹著珠灰絲綢斗篷，沐浴在清淺的月光下如同一灘明月化成的銀水，生動耀眼。
他看著那個身影步履輕快，滿心期待；又看著她忐忑不定，惴惴不安；最後看著她望穿秋水，焦急、恐懼⋯⋯
然後一條頎長的身影輕輕走了出來。小舞看見他，渾身僵硬。但皇上並未責備她，僅是溫柔的執起她的手，溫柔的說，莫等了，他不來了。
小舞急得紅了眼眶，她嗓音變得有些尖，有些響：曉墨哥會來的，肯定會來的。
唐曉墨面無表情的臉蛋，興許勾起了一絲苦笑，可他自己看不見罷了。是呀，果真是最曉得他心思的小舞，他來了，真來了。
皇上聞言，不再開口。他陪著她等，一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皇上溫柔的啟齒，回去罷，他不會來的。
小舞最終沒有哭。她慘白的小臉扯出一個無比扭曲的笑，搖搖頭，曉墨哥他一定會來的。又點點頭，回去罷，二哥哥。
唐曉墨定定的看著她轉過身離去，割捨一段感情罷了，並無甚不忍可言。心口那淡淡的刺痛，是他應當承受的罷。
她瘦小的身影籠在那身珠灰的斗篷裡，在銀白的月光下彷彿若即若離。忽然，那身月色的斗篷吃風撩了開來，露出血一般的豔紅。花瓣也似的衣袂在獵獵寒風中飛舞，那一抹紅晃呀晃呀，扎得唐曉墨有些發乾的眼眶，竟爾濕潤起來。
———
「曉墨！」師父低低的喚聲令唐曉墨回過神來。輪著唐侍郎敬酒了，唐曉墨隨著父親和師父一同起身，向遙遠的中央頷首。
苦澀的酒味於舌尖瀰漫，儘管宮中的好酒再如何溫醇濃厚，可對於不善品酒的唐曉墨而言，終究是一皺眉頭的事兒。
他抬眸瞧了中央一眼。此情此景和那夜這般相似，獨缺了此刻注視著的千萬雙眼。新嫁娘紅灩灩的喜服在紅彤彤的燭光下忽閃忽閃，隨著皇后輕抬的素手晃呀晃呀。
那一抹紅，扎得唐曉墨微微渙散的雙眸，竟爾濕潤起來⋯⋯
《武宮難憶莫曉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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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宮難憶莫曉棠》正文就到此完結了。
明天放上後記，預計還會有兩篇番外，但更的時間就不一定了。
琇兒最終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他後悔，卻也欣慰。後悔是因為自己當初的承諾與最後的背信，以及對小舞的不捨。欣慰是他認為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保了所有人的安康，也保了小舞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他或許沒有我們想的那麼愛小舞。更多的是兄長一般的情感，比起小舞認定的幸福，琇兒更相信自己應當保她護她，讓她衣食無虞，生活安樂。
琇兒理性，謹慎，冷漠，若是情勢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一心只想著後退一步，於是他選擇捨棄自己的想法，走上他「應當選擇」的路。
其實結局並沒有那麼悲傷。沒有人去世，沒有人遠去，沒有人受到了無可挽回的傷害⋯⋯
其餘的在後記裡說吧，今天的話有些多了。
創作內容
《武宮難憶莫曉棠》 十四、喜宴
冰心·弦情·劍影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