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細細品嘗,體會著她無法訴說的心情。」
我靜靜地站在櫃台後方的沖煮區,望著毫不猶豫端出牙買加藍山的蔓紋;她等待著那個年輕人喝了咖啡之後的表示。
咖啡是解藥嗎?我不禁想起蔓紋看待咖啡的意義。像藍山咖啡這樣令人垂涎的精品,除了帶給品嘗的人愉悅與驚喜,還能有其他的作用?應該說對我而言,只要是我們店裡烘焙、沖調的咖啡都能帶給我愉悅,都有值得欣賞之處!藍山更是足以與瑰夏比肩的優雅滋味。
他望著咖啡許久,終於,他端起來,喝了一口。
我聽見他由衷的讚佩。「好喝……很好喝。」
「就如同你們在一起曾共度的美好時光一樣。」蔓紋開口時帶著微笑,「但是只能留在回憶裡。林先生……錯過的人無法再重來,就像是時間無法倒轉;或許人難免會有類似的想法吧?
「『如果我當初跟那個人在一起……』、『早知道是這樣的話就好了』,我們總會以悔恨的口吻說著這樣無濟於事的抱怨,也讓自己沉浸在這樣的心情之中。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惜了!」
「可惜?」
蔓紋堅定的點點頭。「你會因為這樣遺憾的心情浪費更多寶貴的時間,錯失與更值得珍惜的人在一起的機會。」
「更值得珍惜的人……是指我女朋友嗎?」
「我不知道,可能是、可能不是,你得問你自己,值不值得跟現在的伴侶在一起。如果值得,那恭喜你,如果不是,好聚好散,趕緊再去找另一個值得珍惜的人,也總好過一直停留在悔恨裡來得好,不是嗎?」
「哪有這麼容易啊!完全不懂別人心裡的感受才能說這樣的風涼話吧?」他的語氣突然激烈起來。「佳姿是我的好朋友,我等於是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沒有經歷過失去的人哪能……」
「我當然有過!」蔓紋打斷了他;她望著年輕人的眼神乾淨又純粹。「您的心情我理解,那種痛或許會跟著你一輩子吧?
「但是請您想想佳姿的心情!想想她為何要離開?她是為了重新出發,所以才離開您、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不是嗎?這對她而言,甚至是對您而言,不都是確認彼此心意的好機會嗎?」
「我……」
「您並沒有失去她!相較於真正的永別,分隔兩地算不上煎熬,甚至是甜蜜的!您會想起佳姿的好,會想到身在異地的她,你們還有機會對彼此訴說思念;那麼分開就不再是痛苦,而轉換成一種深刻的期待,等到再見時,大概就會更加珍惜彼此吧!」
「如果分開之後,您並不想念她,那也很好;代表您身邊已經有值得珍惜的人,相信佳姿也會祝福您的吧?反之亦然。」當說完這樣一段話之後,蔓紋輕吐了一口氣,苦澀的笑容出現在她臉上,就只是一瞬間,然後,她端起那杯咖啡,「這就是佳姿的心情。」
那年輕人抹著臉,再度伸手接下那杯咖啡。
*
那是我所看過,蔓紋面對客人所發表最動人的演說;牙買加藍山的滋味,確實能夠媲美記憶中那些最美好、最值得回味的記憶。
儘管我仍對那年輕人試圖刺激蔓紋的那句話感到介意,不過蔓紋已經做了最適當的回應,他又是一直支持我們的常客,所以……唉!算了吧!
就在那年輕人過來喝咖啡的那天晚上,我們之前烘的水洗瑰夏豆也已熟成得差不多了,去掉了火氣,喝起來的滋味肯定甘美!
水洗瑰夏淺焙後帶著明亮而明顯的酸味,在舌尖打轉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厚實的油脂感與奶油般的香氣,接著是宛如杏仁堅果般的芳香,最後是豐富的甜以及持久的餘韻。
看著蔓紋品飲瑰夏的表情不禁令人著迷,我頓時想起了一個禮拜前的問題。「蔓紋!現在咖啡都喝了,可以告訴我瑰夏是什麼心情的解藥嗎?」
「對著過去深深緬懷,同時忘記憂傷的解藥……爸,告訴我瑰夏療效的人……」她如絲綢般的長髮披肩,身體微微向前傾,最後帶著點惡作劇般的口吻宣布。「不就是你嘛!」
我對著女兒瞪大眼睛,然後只見蔓紋發出毫無氣質的大笑,而且充滿了得逞的喜悅!
***
又是一天的早晨。
雖然咖啡廳要到十點才開門,不過我們通常會早一個半小時就開始準備。
等到時間差不多,我打開鐵門,讓小黑貓出門晃蕩,然後收起蔓紋替牠準備的小巧貓籠。依照這個長大的速度,大概再過不了半年就要換更大的吧?
那隻貓其實是蔓紋餵養的野貓,但是個性很乖巧,蔓紋簡直把牠當寵物來看待。要不是我對貓毛過敏,她大概會很希望能把牠養在二樓!那可不行!每天晚上讓牠進店裡休息已經是我最大的容忍。
我提著夾板招牌準備出門擺上,而蔓紋則正準備著昨天做好的提拉米蘇。「應該要換品項了吧?把瑰夏寫上去。」她指著黑板問我,而我同意的點點頭。
推開旋轉門時發出鈴鐺響,這提醒了我,再過不到三天就是耶誕節;雖然過節什麼的多少牽扯到商業行為,不過沒有人不喜歡過節慶祝的吧?或許我該問問女兒想要什麼禮物?
提著招牌走出大門,外頭的陽光很明亮刺眼,不過昨天氣象預報顯示今天低溫只有十五度,空氣冷冷的,或許會讓人想要來杯熱咖啡吧?我蹲下,正準備拉起鐵鍊扣上,地上的影子卻告訴我有客光臨,我回過頭,帶著笑意招呼。「早啊!歡迎光臨——」
那是位女性,因為我聞到了些許花草香水的氣味;因為逆光,我看不清楚她的長相,但她肯定是看清楚我了?我瞇著眼睛,不料那個人卻突然掉頭就走!怎麼回事?是我長相太過猙獰了嗎?不會吧?
我一手遮著陽光,想辨別她的身分;她的背影好陌生,個頭嬌小,大概頂多一百五十公分吧?不過穿得很正式,她的腳步很急切,就像是……就像是在逃離著什麼。我等著她回頭,但她越走越遠,終至消失在我的視線。
「店長!」玉蓮突然叫我,我嚇了一跳!我猛然回過頭的舉動也嚇了她一跳。「你在看什麼啊?有人嗎?」
「走遠了……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攤手,催促著玉蓮進門,外面有太陽,但是被風吹了還是覺得有點冷。
不管啦!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早晨!
今天不曉得又會有什麼樣的客人過來喝咖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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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的最後,我依照寫作的慣例,還是給了一個小小的伏筆。
圍繞在蔓紋身邊的物件與人還有很多值得寫但沒寫的,我覺得此篇有個很有趣的挑戰,那就是隨著敘事主軸不停變換,可以寫到很多很多一般鎖定主視點或是一般第三人稱無法顧及的角落。
所以有可能寫到老人、小孩,男性女性之間的變換也很平常,不過這些倒是都屬細節部分就是了XD
原本想打上「全文完」,想想覺得不妥,所以我還是只打上了「完」,畢竟是一個單元的結束了。
接下來老師外帶會承接起每天更新的重任,這幾天的寫稿狀態算是理想,所以維持住日更不是問題;我會盡力以不間斷更新為目標完成老師外帶的更新節奏,當然也會積極準備新作品。
瑟芙雅蒂在此告一段落了,感謝大家的支持!
跑路人創作團隊/塔客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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