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與雅琴結了婚，兩個人努力工作了四、五年之後，積攢了一些錢，憑藉著我們對於咖啡的熱愛以及看好這塊未來的市場大餅，我們終於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咖啡廳，當時是以加盟連鎖的方式開店的。
那個時候台灣的咖啡連鎖店還不多，雖然客源不像現在這麼廣大，但是競爭也少得多，所以生意蒸蒸日上；我與雅琴很快嘗到了成功的滋味。
但是就算是事業有成，開設咖啡廳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美夢成真，我們夫妻倆卻還是有個共同的遺憾——我們沒有孩子。
經過檢查之後，問題出在我身上；我們因而進行了幾次人工受孕，但都沒有成功。
直到十二年前，蔓紋就像一道流星般，突然闖進了我與雅琴的生命。
對，蔓紋並非我與雅琴親生的。
說得更精確一點，蔓紋是從雅琴的大哥那邊過繼過來的；雖說依照血緣來看，雅琴是蔓紋的親姑姑，但是實際上在真正收養之前，我們幾乎不知道我的大舅子有過這樣一個女兒……不，我甚至很少聽見雅琴提起她這位大哥！
因此，當那個穿著破舊、雙頰凹陷、皮膚黝黑的女性牽著十歲的蔓紋走進我們店裡，指名要找雅琴，並且表明身分時，我跟雅琴是同樣的不知所措兼一頭霧水！
「妳是蔡雅琴對吧？」那個小姐盯著雅琴不放，似乎早就確認了我們的身分；雅琴只能點頭承認。「她是我與妳大哥生的女兒，叫做小芳……小芳，來，叫姑姑！」她拉了拉身材瘦弱的蔓紋，但蔓紋沒開口，只是用她亮得驚人的眼睛瞪著我們；我也盯著她，打量這個身高可能還不到一百三十公分高的小女孩……從外表上，我幾乎無從判斷她的年紀，她瘦弱的駭人！
因為當時是我們店裡的營業時間，我們不可能放著顧客不管；那個小姐只想跟雅琴談，於是我暫時一個人顧店，讓她們另外找地方詳談。
她們談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是那個小姐先離開店面；她淚流滿面，臨走之前仍不斷地向我道謝。我不懂她為何要謝我，只是盡可能安慰她，並且客氣地送她離開。
現在回想起來，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她。
過沒多久，雅琴走了出來，帶著冷靜而堅定的口吻對我說：「她確實是我大哥的女兒。」
我「喔」的一聲，還不明白她為什麼以這麼嚴肅的態度講話時，她接著說——
「我要收養她。」
當時的我手上正握著紙杯，寫著點單顧客的姓氏；一聽見這句話，我手上的紙杯應聲鬆脫。
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她為何向我道謝——因為她們終於甩脫了一個大麻煩。
在雅琴的堅持之下，我們很快的完成了過繼的程序；那個十歲的女孩從我大舅子的女兒變成了我與雅琴的養女，而名字也從顧小芳，變成了夏蔓紋——問我為何不是蔡小芳而是跟母親姓？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而蔓紋這個優雅好聽的名字，自然是出自於雅琴的傑作。
一開始這個女孩完全激不起我對她的任何一點父愛；在聽過雅琴的解釋之後，我也像她原本的生父母一般視她為麻煩……現在想想，我真為自己的態度感到可恥。
剛收養她不久我就看出這小女孩不太對；我們收留她時已經過端午節，天氣很熱，但她始終穿著長袖、對陌生人充滿戒心、不愛說話，而且有輕微的暴力傾向；我們發現她不僅缺乏營養、發育較一般同齡學童緩慢，語言能力也並不健全，都已經十歲了，卻經常沒辦法運用完整的一句話表達自己的意思。
我慢慢從雅琴口中了解到蔓紋在親生父母那裡所遭受的對待；她身上的傷痕是被皮帶抽打所致。她雖然有受教育，卻連上個小學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她營養不良，是因為她爸爸不務正業，成天賭博酗酒，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就只能靠母親勉強苦撐，而賺來的錢多數都被她爸爸搶去玩樂，只有極少部分轉成她的三餐；當然更嚴重缺乏雙親的愛，尤其是她的父親，完全沒有盡到為人父的責任。
然而她會遭受虐待，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她剛來時我就隱約察覺到她的眼神不對勁；在實際收養她之後，她更是經常盯著我們，接著突然說出一段我們摸不著頭腦的話。
「你會跌倒！」
或是，「小心刀子割死妳！」
她說的話並非立刻應驗，但幾乎毫無例外的都會在不久的未來實現；我在聽到她那句話之後的當天下班回家，被送咖啡豆的推車撞倒，而雅琴則是在切菜時刀子沒放好，掉下來割到了腳趾。
一次又一次，她用她沙啞的嗓音對著我們大吼，盡是說一些不幸的事，或是突然講出她不可能知道，但實際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
蔓紋的怪異行徑讓我感到疲憊不堪，壓力也與日俱增；收養她的前兩個月，我幾乎沒有哪一天不想方設法，思考該怎麼擺脫這個奇怪的小孩！
在那段剛收養蔓紋，最為難熬、辛苦的時期，是雅琴陪著我度過的，更正確地來說，是我專心忙工作，而她則獨力負擔起照顧蔓紋、導正她行為的重責大任。
雅琴對待蔓紋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她給蔓紋吃飽穿暖，教她怎麼吃飯、講話；我們當然也讓她恢復學校教育，但代價是經常接到學校打來的電話，說蔓紋又與哪個同學起衝突，打傷、抓傷或是咬傷同學，不然就是盯著別人說奇怪的話，不管老師還是同學都害怕她，因為她是會詛咒別人的孩子。
那是我們後來才慢慢了解到的事實，蔓紋不是詛咒別人，而是實際「看見」了即將發生與之前發生過的事；雅琴漸漸摸索出這個事實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告誡她不能隨便把看到的事情說出來，那對別人不好，對自己也不好；那是個漫長的過程，所倚賴的，是無比的耐心與愛。
「妳是個特別的孩子，蔓紋，老天給妳這樣特別的才能，不是要妳嚇其他人或是威脅別人。」雅琴總在蔓紋又忍不住脫口「預言」或是「看穿」別人之後，握著她的手，或是抱著她，以溫柔的口吻對她提醒。「而是讓妳在最需要的時候幫助別人。」
或許是自從被收養以來，雅琴對蔓紋無微不至的照顧，蔓紋的脫序行為漸漸受到約束，她了解到媽媽之所以這樣告訴她的理由，在身體得到充分養分，開始發育的同時，她也因為得到真正的關懷而不再偏差。她開始專注學習，試著用話語表達她的需求與感受，而非哭鬧或肢體暴力，當她第一次跟我們說她要帶同學回家喝飲料時，我們心中的感動幾乎難以言語形容；雅琴甚至高興得掉淚！
或許是因為曾經受到暴力對待的關係？蔓紋最不能習慣的大概是友善的與他人肢體接觸；孩提時期所受到的虐待一直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因此她主動說想學「能保護自己的方法」，為了因應這樣的需求，雅琴讓蔓紋去學習合氣道，那也是她唯一主動開口說要學的技能。
由於家裡就開咖啡廳，等到她的性情漸趨穩定，她就經常來店裡喝咖啡，偶爾也帶同學過來；由於待在咖啡廳的時間多過於在家，我與她的親子關係說是在咖啡廳裡建立起的一點也不為過，她先親近雅琴，然後我再慢慢親近她；她小學時期的功課多是我教她的，就在店裡。
連鎖咖啡廳的營業時間到晚上十點半，蔓紋偶爾在店裡睡著；當我背著她，而雅琴背著她的書包，一同走向我們的轎車準備回家時，我頓時感受到胸中所洋溢的暖意，那叫做幸福感！我才了解了為何雅琴堅持要收留蔓紋。
儘管在收留蔓紋後我們仍嘗試了兩次人工受孕，都以失敗告終，但是我所感受到背上的重量足以沖淡這份遺憾；我打從心裡認同蔓紋這個女兒。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要好好把她撫養長大！
「謝謝妳……」謝謝妳堅持收養蔓紋；話語未完，但雅琴報以了然的微笑。
無須再多說，那是屬於我們之間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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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不會因為時間軸跳躍交替而導致混淆了ＸＤ
在這裡，先揭開蔓紋跟老夏之間的真正關係，也是第一道面紗；蔓紋並非是老夏的親生女兒。第二個是有關於蔓紋的天賦，這也能解釋前面幾個單元她之所以能夠與他人做特別互動的真正原因。
然而埋藏在故事裡的秘密不只這些，請繼續深入往事之間探究。
跑路人創作團隊／塔客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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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科幻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