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倫斯,我代表緝拿販毒集團的警方作業小組誠摯地邀請你,用你的才能幫助我們。」
身著深藍警裝的男人脫下帽按在胸前,向坐在沙發上被稱作克拉倫斯的男子深深鞠躬,似是沒聽見對方的首肯便打算維持這姿勢不動。
「……你們信任我嗎?」
克拉倫斯輕笑了聲看著身前對他畢恭畢敬的警員,從沙發上站起身後背向他,「我已經為我的行為付出過代價,你們警方明明說過我是個罪犯……現在竟然,要我用當時犯罪的手法幫助你們?」
「警方願意全力彌補,只要你答應協助……」
「來不及了,任何的彌補都沒有用,你懂嗎?」
衝上前拎起警員整齊的衣領,克拉倫斯按捺不住心底湧上的怒火,沉著嗓音吼道:「我生命中唯一在乎的人死了,你能還給我嗎?你要怎麼償還?還是要再用冠冕堂皇的藉口,表示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拿無罪的人開刀,就是你們所謂的法治!」
「冷靜些,克拉倫斯,這些我無法代表任何人回答!」當初派他這菜鳥來談判的上司原來是這意思,以他新人的身分幾乎不知情克拉倫斯當初被捕的事情經過,因此完全只能用旁人的看法來回應,因為他是那次事件的局外人,「您妻子身上所發生的事我深感遺憾……這個決定可以說是個錯誤,就像您說的,根本不該拿無罪之人開刀……我就是為了這想法才加入警圈,想要改變這體制。我雖然代表警方,但是我本身,也需要您的幫助,克拉倫斯……」
「……自不量力。」憑一個小小警員的位置,能撼動法律嗎?克拉倫斯鬆開了手,雖然那些發言讓眼前的人像是個異想天開的傢伙,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克拉倫斯總之是信了,「你叫什麼名字?」
「亞伯特!我亞伯特,誠摯的歡迎克拉倫斯加入我們的作業小組!」
◆ ◆ ◆
「你知道嗎,那個人可是克拉倫斯。」
聽不出是褒是貶的語氣,克拉倫斯微感頭疼地揉著額際,只是隔了扇門,他依舊能聽見裡頭的談話聲,自他加入作業小組以來已經兩年,販毒集團的首腦已經被捕,至少有一半的手下也抓了回來,因為情急需要得要加派人手,某個警界的上司在聽到他名字後似乎是很驚訝,隨後就怒氣沖沖地找上了亞伯特要求解釋。
說來亞伯特還算是可憐,父母親被集團抓走後到現在仍無下落,所以當初才會如此執著地邀請他,原因不只是聽從上司這般簡單,但被推卸責任後落在他身上的責罵也不少。
克拉倫斯拿起細湯匙輕拌著咖啡杯,心想亞伯特曾誓言過要改變體制的那股決心會不會被磨光呢……
碰地一聲,門外那滿臉橫肉的老傢伙出現,指著克拉倫斯的鼻子喊:「你現在就給我離開這裡!誰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哪天將國家機密都竊出來賣了?」
啊……果不其然,克拉倫斯習以為常地打了口哈欠,伸著懶腰一副懶散的模樣向對方揮揮手,「你送給我我都不要,掰啦?」
「你這傢伙!」
「長官,您冷靜些啊!注意身體,注意身體啊!」
喝完了冷掉的咖啡才踏著步伐離開,那老長官的嘴臉也不是第一次看見,當初他成為罪犯時審問他的人也是如此模樣,看了讓人十分作嘔……
「克拉倫斯!」
氣喘吁吁地趕上克拉倫斯不自覺間匆匆離開的腳步,亞伯特伸手捉住了他的肩膀,而後者也因為他的喊聲而停下,「我很……抱歉……」
「抬頭挺胸一些吧,道歉之外,至少也和我道個謝……在被趕走前我可是幫了不少忙?」打趣般地說著,看見亞伯特因放鬆而露出的笑容,克拉倫斯嘆著氣拍拍他的手背,「你啊,可能要再多努力幾年了,連個老傢伙也應付不了。」
「呵呵……我會努力了,謝謝您這幾年的協助,與教誨!」老樣子地脫下警帽,亞伯特再度給了克拉倫斯一個帶著尊敬的鞠躬。
「……有空,記得看看我。」畢竟相處了至少有過兩年,雖也稱不上摯友,但在要他習慣看不見對方總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影子前,想再多看幾眼是正常的,「獨居的生活挺無聊的。」
「我會的,到時還到府上叨擾了!」
◆ ◆ ◆
「這傢伙……說要來訪也沒來啊……」無賴地攤在懶人沙發上頭,克拉倫斯嘴裡含著碎念仰頭盯看著門口,被趕出作業小組已經快一個月了還不見亞伯特身影,但既然會懷念為什麼不乾脆直接找上門就好?
很簡單,他才不會讓亞伯特那臭小子得逞,克拉倫斯發誓絕不會主動去找對方的。
睡醒了一段時間感到神清氣爽許多,這時候來幾杯酒淺嚐最好。想著正打算動作,門鈴卻忽然響了。
「要死,這麼準?」愣了愣地滾下沙發,克拉倫斯稍微整理了下身上衣物,用手隨意梳理過頭髮後慢慢走去應門。然而,開門後站立在門口的並不是亞伯特,但卻有亞伯特的影子。
對……就像當時亞伯特準備來邀請他加入作業小組時那樣,整身穿著整齊的警裝,看起來就像菜鳥那樣衣服還新得可以。
「克拉倫斯……」
「你該不會是要來找我加入什麼某某某的小組吧?」
克拉倫斯支著臉頰語氣冷冰冰的打斷對方要說的台詞,果不其然見到對方受驚般地點頭,他又感到頭疼地捂起臉,「販毒集團的緝拿小組?」
悄悄從指縫看看對方的反應如何,結果又是換來的點頭的答案,克拉倫斯又是耐不住脾氣的吼:「開什麼玩笑?把我趕出來又……!」
話還沒說完,一聲槍響伴著玻璃碎裂的聲音傳來,克拉倫斯彎下身警戒地躲到沙發之後,掏出放在腰間防身的槍枝,卻聽不見任何的槍聲,甚至連剛才那菜鳥警察也不見身影。
「喂,你躲哪兒啊?到時丟了小命……」稍微從椅背後抬頭就看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小夥子正仰著頭,臉龐讓鮮血染得面目全非,克拉倫斯看了忍不住咒罵,沒多久就又聽間槍聲以外令他更加憂心的聲音。
一輛輛警車鳴笛停在他屋外,用聽的就能明白人手有多少,看看他,現在手裡拿著槍,屋裡又有句他們那方人馬的屍體,怪了,完全就是個合理的犯罪現場!
氣得不得不先夾著尾巴逃走,用他克拉倫斯如此響亮的名號和警察解釋根本是虛談,收好槍躲回房裡,攜帶上足夠的槍枝與彈藥自保,克拉倫斯便躲進床底,偷偷地爬進底下暗道開溜。
◆ ◆ ◆
「什麼鳥事都在我身上發生過就夠了……該死的。」
突然的陷害壓上肩膀,以他的身分又有各種的難言之隱,克拉倫斯第一次深感自己又落進了法網之中。
是誰要陷害他?這肯定是警方以外的人所做,現在警察的同仁掛點,警方找到他頭上,現在肯定準備全力追緝他,而陷害他的人肯定也不會坐以待斃。
現在是什麼全民公敵的橋段……
猛地往小巷弄的牆上踢腳,他受刑服刑過,也付出了沉痛代價,改過自新隱居,但到頭來曾犯下的錯仍讓人對他有著既定印象,憑什麼他犯了錯,就該一輩子對所有人低頭?就連為自己發聲的權利也讓少數人剝奪……
原諒,兩個字掛在嘴邊說說就好,醒醒吧,犯了錯就是一輩子的汙點,記得的人就是永遠記得。
「……克拉倫斯?」
又想起了那荒唐的法治,克拉倫斯卻聽見有人呼喊著將他拉回現實,他警覺地舉起槍口往聲源指去,卻是看見亞伯特的身影漸漸清晰地走進視線之中。
「克拉倫斯,我聽說了,所以馬上趕來……」
「那不是我做的……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有次喝醉跟我說了床底密道的事,我是自己跟來的,沒帶任何人。」小心翼翼地將手放上槍口,亞伯特一邊哄著一邊促使對方將槍給放下,「我是站在你這的,克拉倫斯……相信我。」
「……嘖,我還有誰能信。」不滿地將槍給收回身上藏匿好,克拉倫斯這時還在思考是否要和亞伯特算帳沒來探望他的事,他還沒開口問,亞伯特就提了。
「有一名毒販子溜進我們小組裡,趁亂偷走了不少東西,幸好短時間內是將他抓回,資料也沒有開封過應是沒有洩漏出去,我們警方認為這可以視作有組織的犯罪,便開始針對那名毒販審問……但效果不怎麼好。小組忙碌到我抽不開身,今天甚至只能由另一個人代替我來拜訪您,但沒想到就發生這樣的事……」
「又是那販毒集團?餘黨還在垂死掙扎?」他協助警方可能已經被視作是警察的同夥了,陷害他的說不定就是那些餘黨分子,販毒的在捉他,緝毒的也在捉他……克拉倫斯衝動想現在就一槍自盡。
從克拉倫斯的表情能看出些端倪,亞伯特又脫下警帽按放在胸口上,「我能知道你肯定是被陷害,我將代表你,讓你脫罪,你相信我嗎?」
「你這傢伙甚麼意思?代表我?」又是那有勇無謀的發言……現在卻多了一絲的堅決和肯定,克拉倫斯雖然猶豫但也動搖,「你怎麼做?」
「一五一十的說。」
◆ ◆ ◆
「唷,你就是那克拉倫斯嗎?」年輕的少年輕輕笑著,手臂上全是又青又紫的痕跡,克拉倫斯看著就明白眼前身形瘦小面容蒼白的小夥子是個癮君子,「我聽過你的大名哦?你這人還真是讓人嫉妒的有名呢?」
「既然知道我是誰,應該就明白我出現在這的原因了。」並不想和對方詳談太多事,在這裡的談話會轉化成另一種語言給予對方新的記憶,現在這傢伙醒來大概會以為自己和他交談過了,「聽說你們首腦被放出來了?不過讓警方抓捕又狼狽的倉皇逃跑,那模樣有夠引人發笑的……」
「你說什麼?」少年臉上有著驚訝與憤怒的神情,大概是顏面神經失調……克拉倫斯私自的下了定論,只見少年看似生氣的揮著手上小刀,「再多說句話我就將你嘴巴撕爛!首領早就回歸帶領我們了,不用你多操心!」
這樣的強加指示真如此有效嗎?為何對方看起來如此有把握並且深信著?
「首領有看你說過他怎麼逃離的嗎?」
「啊?哈哈……這絕對你想不到的!我們好事的亞伯特甘願去當臥底,首領當然也是故意的被抓,是要給我們時間轉移陣地罷了,到你們警察怎樣也捉不到的地方哦?」
「你……說什麼?」
亞伯特,幾分鐘前才成功替他遊說成功警方,警方才真是暫且相信他是無罪,但也自以為地提出他們認為合理的要求。
他克拉倫斯一直所做的便是從人的意識中竊取資訊,而警方要求他的,是要將資訊植入人的意識之中。可行,但是很困難,那不單單是偷窺,而是正大光明地闖進去偷東西然後說他沒偷那樣蠢,克拉倫斯原先想反悔,但看在亞伯特為自己所做的份上還是答應,現在卻沒想到……
「哈?我說什麼?我說……」
「你說亞伯特是臥底,是你們派去警方的間諜?」
睜大了眼重覆著自己不希望成為事實的話,克拉倫斯緊盯著少年的開合的唇,卻只聽見,讓他被法網緊緊纏上的回應。
「他是,首領的兒子哦?當然是間諜啦,嘻嘻……」
「克拉倫斯,你還相信我嗎?」
亞伯特的聲音,彷彿在他腦海響起,那聲音繼續說著。
「你是我的同伴……屬於我的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