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迴廊－－＜其8＞

＂你父親希望在臨走之前能夠見上你一面...＂


＂告訴那個老酒鬼...當他從西螺大橋衝下去的那一刻起，我跟我的家人已死。＂年輕的劉景在安寧病房前咆哮著：

＂死不瞑目？！那是他自家的事！＂


然後他的年輕身影，隨著他剛成為基層員警的那一瞬間喜悅全部化為烏有，從著年輕又狂妄的背影，在那無止盡的慘白迴廊裡不斷地狂奔，彷彿，被黑暗所追趕...



黑暗正在追趕著他。


無止盡的迴廊，他的背後隨著燈管的襲面不斷朝他撲來，無論劉景如何逃避，黑暗總是可以追上他的腳步...

當他被迷霧絆倒的那一剎那，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



黑暗之中，一個黑色薄紗若隱若現遮掩自己半胴體的豔麗美女對著劉景回眸一笑，手裡捧著血淋淋的器官，還在跳動著就被塞入了一個彩色陶瓶裡，然後用一個狗頭瓶蓋旋緊...




『每個人的內心都存在著黑暗...』黑暗的迷霧之中，穿著黑色斗篷的男子從劉景身邊經過，用著冷進骨髓的語氣，道：


『懊悔、沮喪、憎恨、夢魘、憤怒、掩飾、謊言、慾望、詛咒、破壞、忌妒、以及痛苦...，誰都無法逃脫...劉警官，十二種罪孽，都是獻祭給我的供品，滋養著我的力量...


當你追尋深淵的那一刻，深淵也瞪視著你的靈魂...撫摸著你心底最邪惡、最腐敗的記憶...你可以不斷對你自己說謊，不斷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場惡夢...，但是，你看看，你到底是在追逐誰？』


黑色斗篷的男子掀開罩帽的瞬間，劉景崩潰的慘叫將自己從夢境中拉回現實...





「恭喜回到人間。」


劉景睜開雙眼，在在他床前挖苦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衰尾陳。


「我在哪？」劉景掙扎起身，才發現他手被拘束帶綁住...



「台中榮總精神科，觀察病房。」衰尾陳道：


「你精神分裂發作啦！你都幾年沒發作了，到底是多大的壓力，可以讓你老疾病又復發？

一下扮演你死去十幾年的老子、一下子又神識飛到童年那個鎖衣櫥的可憐小孩，對自己又打又踹，還拿香菸燙手臂，抓頭去撞牆...別看你肚子！


開著你那台爛喜美時速一百四衝下北二高，肋骨骨折倒插，只沒了個脾臟算幸運了！」




「我已經好了，把我放開！」劉景道。



「你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是醫生說了算。」衰尾陳聳肩道：

「你還算命大...還好跟你同車的美國FBI條子沒起訴，還幫你在隊長前說了不少好話，不然你早就丟飯碗了！

給你賺到了半年全薪病假，還有冷氣單人房跟嗎啡嗨上火星，修養比較實在啦。」




「可是...案子...」劉景還想多說什麼，但是一旁的護士在他點滴裡注射的鎮定劑藥物漸漸發作，劉景開始覺得舌頭像是被啥鎖住似的，說話模糊道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咬什麼字了...


朦朧之間，劉景反反覆覆的醒醒睡睡，在片段噩夢之中，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蛀蝕著他的腦子，就是蛆蟲在腐肉上來回竄動，許多的東西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將劉景吵醒，他一回頭，發現床頭櫃上一個彩繪陶瓶正在瞪視著他...



胡狼的瓶蓋，雙眼鬼藍色的瞳孔，直挺挺的盯入他的視線，竄入他的靈魂深處...



「古代埃及人相信，胡狼神阿奴比斯是靈魂的守護者。」劉景的病床被人搖起，一個人與劉景面對面，道：

「當人死去之時，人的內臟會被分別放入擁有守護神雕刻的陶瓶當中，象徵著被諸神所庇護。

但是，在法老王尚未統治埃及以前，石器時代的埃及人相信，人的汙穢內臟與罪孽息息相關，贖罪，就是摘出器官，獻祭給神...


而罪孽深重的人，被摘去的器官越多，如果罪人在活摘器官的贖罪過程中死去，那麼他的罪孽就會跟他汙穢的器官一同墜入深淵，成為黑暗之王賽特的食糧，而靈魂就會升到天上與太陽拉同在。


到了法老王的時代，這個儀式卻變成了守護靈魂的存在，希冀著保存肉體，前往冥界來生。


我趕在你的脾臟被丟進焚化爐之前向院方清潔人員討回，裝進胡狼神的庇護裡...最起碼，可以削弱一點深淵王子的力量，同時還搶回了你的部分記憶。


人，並不是靠著捨棄黑暗的過去才能存活，正因為擁有黑暗，才知道光明的可貴；也因為擁有痛苦，才理解活著的美好。


捨棄並不代表真正的解脫，而是一種逃避...」




「沈冤！」劉景認出了眼前的人，咬牙切齒道。



「用不著這麼怨恨我，我是幫助你。」沈冤道：

「當你追尋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注視著你...」




「你弄我不死，現在是想來殺人滅口了？」劉景道：

「你的催眠沒把我搞死，現在想親自來醫院動手是吧？來，趁我雙手被綁，要就快點！」




「我說過了，我沒有這種能耐。」沈冤從背後的手下討來一把槍，放在床頭櫃上，親手解開劉景的拘束帶，道：


「我並不是來殺你的，相反，我需要你幫助，幫我共同對抗深淵王子！

必要的時候，你必須得親手殺死我！趁警衛還在被新台幣五百萬元的一疊大鈔蒙蔽良心以前，你得盡快離開醫院！」




「你不覺得我不會趁現在一槍崩了你嗎？」劉景抓起手槍，槍口抵著沈冤的眉心。



「你不會這麼做。」沈冤道：

「相反的，你會幫助我踏進縣長官邸，讓那王八蛋付出代價！」




「憑什麼？」劉景道。



「因為他那條狗命如果先被深淵王子取走，那麼，六個噩夢地獄就有了基底，六個新娘的死亡悲願終於達成，噩夢塔的王妃將會放出永恆惡夢，血腥花園的主宰將會降下災厄的血雨，四個怨魂城堡的女皇將開啟地獄大門，不光是台灣，整個世界將會被黑暗給徹底吞噬！」


沈冤慘笑道：


「所幸的是，劉政鴻那狗賊根本沒有良心，深淵王子的罪孽耳語對他沒有用，但是深淵王子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可以利用人的黑暗心靈，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


你想像一下，當六座地獄完成的當下，他的力量有多麼強大？更別提他湊齊十二個新娘，完成十二個悲願的詛咒了！」




「你根本瘋了！」劉景道：「那不過是你們兒童時期的虛構故事而已！」




「我也希望是我瘋了！」沈冤道：

「但是，當人類還在火跟石頭的年代，黑暗早已經存在！只是黑暗擁有著不同的面貌、不同的名字，存在於文化與歷史之中...不慎被我該死的血統，以及童年無知悄悄呼喚了出來...


你以為，虛構的故事沒有真實作為藍本就能架空出來嗎？別忘了，當時我們還只是十歲的屁孩，根本沒有能力去空想完全沒有依據的架空故事！

深淵王子與十二個新娘，那是從我母親那邊聽來的耳語故事，深埋在埃及黃土下九千年的黑暗傳說所改編的！我們阿比斯家族，是邪神賽特的後代，而我就是阿比斯家族最後一個男性，深淵的繼承者！」



「去你娘的神鬼傳奇啦！」劉景激動的握不住手槍咆哮著：「你娘碗粿咧...這裡是台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