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白澤?」
雖然沒有辦法準確判斷忽然迸發的靈壓是源自白澤,但畢竟伊妮絲和白澤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有些事情幾乎是不用刻意確認就能清楚明白──就像現在一樣。
只是伊妮絲比起喜悅之情,眉間陷落的程度更是超乎想像。
因為那股靈壓,比起純淨的柔和靈子,其中的成份都是由無法想像的極度黑暗,以及混濁、殺戮、血腥、絕望、恐懼各種負面情緒夾雜混在一塊的混合體。就如同眼前看似輕輕一碰就會徹底崩壞的七咲蝶,一樣瘋狂。
也許七咲蝶是基於同病相憐的心態才會發出如此令人悲傷的狂笑也說不定吧?
「我已經等很久了啊……『哥哥』!沒想到再次看見如此真實的您居然會是這種情況,真該說是幸運──」
「抑或不幸呢?」
被刻意壓低的嗓音帶有絕對冰點的冷度,用以組織成尖銳到足以傷人的雙鋒刃,刀鋒無限延伸成刺穿對手的長度,再狠狠切割自己,以致於心中不禁淌出疼痛的血液。
這個世界,不被伊妮絲所理解。
無法理解的劇情。
無法理解的心情。
無法理解的感情。
就連從黑暗深處現身,理所當然期盼出現的那個人,也以伊妮絲從未見過的瘋狂姿態,將她的願望徹底毀掉。
此刻的白澤,全身纏繞著如同液體般流動,卻又像是熊熊燃燒的紫黑火焰,在以流光絢天為背景,強烈襯托出比七咲蝶更加矛盾、違和的存在感。就連那張平時以溫柔笑容待人的臉龐,也呈現如同死人的表情,閃閃熠人的黑曜之瞳不知何時,朦上了渾沌般的灰白。
「白……」
就算伊妮絲想開口呼叫那個人的名字,不停顫抖的粉唇卻讓言語硬生瓦解。
他的身影,正同那無淵無盡的黑暗開始竄入伊妮絲的內心,逐漸吞噬著屬於她和白澤共有的彩色地帶。就連腦袋也像一台訊號微弱的投影機,映上銀幕如同走馬燈的片段,也開始模糊。
曾何幾時,自己腦海裡所填塞的,都是白澤的身影?不,也許是此刻正在上映的電影裡,那個頑劣的導演惡趣味地將男女主角特意設定成他們兩個,擅作主張地播放屬於青梅竹馬的回憶。
討厭嗎?不,只是伊妮絲不想看見任何有關白澤的身影被無理刪除。因為她想看見那位自詡為白馬王子,卻非常不可靠的溫柔少年,不是以這種彷彿背叛她的方式,像個最終大魔王從一路戰鬥到最後而傷痕累累的勇者背後來個襲擊般,那樣卑鄙登場。
是白馬王子的話,應該要更帥氣地登場啊?儘管這是伊妮絲個人自私的要求,但只有夏川白澤才能做得到。可如今他卻以令伊妮絲感到害怕的恐怖姿態出現。
「看來應該沒錯了呢!哥哥,就是您把哥哥最後的希望所奪走的對吧?雖然哥哥決口不提此事,也不願透露有關當年的任何事情,
但是,小蝶依然還是那句話──」
砰!
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從天空徹底崩落,伊妮絲無法承受這股力量,身體被強制禁錮在地面,只能任由視線的餘光看七咲蝶再度湧動的強大靈壓,將空間進行重力壓縮,眼前一切事物有種即將被粉碎的錯覺。
就連回流到冥界的藍色靈子,也被受到影響以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在穹蒼暴走,形成一幅天光競逐的詭譎畫面。
黑紅相間的氣流再度從七咲蝶四周地面竄出,像一條飛蛇開始環繞在七咲蝶的身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就像飛蛇跋扈囂張恫嚇,為亡魂哀號的最後墳場增添些許顫慄。
「要是您敢阻止哥哥的計畫,小蝶絕對會殺了你的。」
完全摸不著頭緒的伊妮絲,只能任憑七咲蝶說些不合場面的話,以認真語氣陳述著令人發毛的事實。因為對方是七咲蝶,伊妮絲無法不將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當作一回事,但是無奈現在的她被靈壓徹底壓制,毫無半點縛雞之力。
雖然知道白澤也進入靈力釋放的狀態,可是卻沒有半點靈壓從他身上反饋而出,這樣的變化讓伊妮絲非常焦急。
畢竟對於靈子輸出和靈壓形成可說是零概念的伊妮絲而言,就連判斷白澤是否有自保能力都還是個問題。
可是七咲蝶卻沒有讓伊妮絲從絕望脫離,只見她發出如同野獸低吼的聲音後,氣流匯聚在腳底瞬間轉化成向前推進的渦流,一個踏步立即彈得老遠。
「白澤!」
心急如焚的伊妮絲只能發出痛苦的哀號,希望藉由她的聲音讓白澤能夠有所警覺,可是在靈能力者之間的戰鬥中,0.1秒都嫌得過份多餘,更何況是等到聲音承載過於緩慢的聲速前進?
在聲音脫口而出的瞬間,伊妮絲的眼睛瞬間瞠圓。
於此同時,七咲蝶踏出的距離也僅僅只有十公尺。
然而距離她們倆人百公尺遠的地方,全身被黑紫火焰覆身的白澤沉默不語地伸出右手,接著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從手掌處開始竄出,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在距離掌心不遠處劃出一道圓,接著在圓的中心開始編寫出形狀怪異的文字或是符號,複雜的程度令人不禁聯想起五芒星、六芒陣的古代禁術運用法陣。
在一道圓形成後,又瞬間向前推出十一道複製的外圓,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些法陣已經不需要經過覆寫,而是以各自迥異的陣陳列在前,宛如魔法師所運用的多重魔法,或是多重結界。
印象當中,伊妮絲並沒有看過這類的靈式,甚至在古典魔法、陰陽陣法、結界封印……等等被記載的古書裡,也不曾出現過類似的招式,但法陣形成的原理和架構,會讓伊妮絲瞬間聯想到魔法。
可白澤是無庸置疑的靈能力者,而且並沒有看過他施展過一次魔法,更遑論砍掉重練選擇職業這種荒謬遊戲論。對此,伊妮絲深感不安。
但是,這些姑且稱為魔法陣的東西,在形成沒多久後立刻收束回白澤的手中,接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強烈窒息感夾雜七咲蝶的靈壓,如同瘟疫散播全域,令人不禁覺得自己是身處在名為死亡之中。
而且遭致陰冷。
「原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咯哈哈哈哈!」
在這期間,七咲蝶移動到距離白澤只有五十公尺的地方。
一開始蓄積在腳底的能量絲毫沒有銳減,七咲蝶維持著原先的狀態高速衝往被紫黑火焰纏繞的白澤,只是嘴角的興奮不知何時蔓延極深,似乎還有些顫抖。
此時七咲蝶瞬間在空中變換姿勢,將身體以側斜的角度飛行,緊握在右手的黑色洋傘拉至左後方,黑紅相間的氣流已經不再成為推進的動力,而是盡其所能地寄身在洋傘上。
像是為了,要在下一擊作出了斷。
面對轉換攻勢的七咲蝶,白澤依然屹立不搖,只是原先被收束在右手裡的法陣再度展開,以十二陣圍成一圓的陣型以逆時鐘不停打轉,然後所有陣法頓時再度收束,朝著原先呈現中空的地方高速聚集,接著竟然幻化出一顆形狀極其扭曲、醜陋,被火焰浸染成不祥的紫色骷髏頭!
深邃的黑色窟窿,發出了如同眼睛的渾濁紅光,發出悲淒欲絕的號音過後,便像脫韁野馬般朝七咲蝶逼近!
見狀的七咲蝶不悅咋舌,卻依然無法掩飾興奮之情將洋傘奮力橫掃,在接觸到骷髏頭周圍的紫霧時便發出令人刺耳的撞擊聲,並且與大地垂直向接觸面平行之處向外延伸壓縮而成的風之利刃,切割整片土地!
由於如此怵目驚心的場面是第一次見到,伊妮絲無法置信地不停使嘴巴開合,想要道出驚嘆,卻又被大量的恐懼感覆蓋,接連又衍生出好奇這般不停重複著。
啪!
清脆的碎裂聲至骷髏頭身上傳出,被迫擊出一絲裂痕的面開始順著四面八方不斷蔓延切蝕,為此七咲蝶露出了狂妄至極的笑容,接著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直到骷髏頭徹底粉碎的前一刻──
「!」
不祥的金屬撞擊聲響徹雲宵,七咲蝶確實擊碎並且向前推進的洋傘被她瞬間抽離,骷髏頭的所在位置取而代之是無數條厚重的鎖鏈,上頭霹啪作響的雷電使得七咲蝶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可是卻被像似附有生命的鏈條徹底封鎖退路,形成一個牢籠。
瀰漫紫霧的牢籠,黑色的閃電都讓眼前景象顯得迷離詭譎。
「咯、咯咯……」
陷入困境的七咲蝶本應該焦躁不安,可是當眼前鎖鏈徹底展開的瞬間,她發出了一如剛才見到白澤不同人類姿態登場時,五味雜陳的淒絕笑聲。
「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連當初使黃道十二宮臣服於你的『十二縛鬼陣』都搬出來了,小蝶到底在您心目中究竟處於何種地位呢?哈哈哈!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沒想到您是那種將小蝶視為垃圾般的存在!呵、呵呵……原來小蝶居然連您所監禁的牢囚都不如……啊啊……小蝶知道了,因為您不是『哥哥』!對啊……為什麼小蝶會沒想到呢?咯咯……嗚……」
撕裂空間的怒吼只為了將言語筆直傳入那個人的心中,七咲蝶絕望的笑容頓時將所有現實徹底粉碎,空間粒子不知何時化作激起漣漪的水珠,從她血紅的眼瞳中緩緩流出。
「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總是在小蝶身處仙境般快樂的時候,徹底又將小蝶從天堂拉回不可見光的絕望深淵呢?小蝶不懂……不懂、不懂、不懂!就連你也是這樣對待小蝶!就像當時候……『哥哥』選擇那個『不死鳳凰』而決定棄小蝶離去,完全不懂小蝶的感受,徹底將小蝶捨棄在死亡的輪迴之中!」
慟哭。
就連空間也在為她心碎流淚般,深深地將撕心裂肺的痛苦植入伊妮絲,最深層而脆弱膽怯的心。伊妮絲並不懂七咲蝶究竟想傳遞些什麼訊息,也不懂她為什麼會為了白澤而像個孩子大哭大鬧,也不懂她以前經歷了哪些痛苦的回憶。
可是,卻能感同身受地想要大哭一場。
「回答小蝶啊!為什麼您都不說話呢?至少反駁小蝶,讓小蝶不用繼續在這無盡的痛苦深淵中輪迴!」
儘管痛徹心扉的哭喊,白澤依然無語。
雖然很想說服自己,眼前少年並不是自己所熟識的夏川白澤,但真心期望的結果就是無論如何都想聽到他真心的回答,對七咲蝶是如此,對伊妮絲亦是如此。
「呵呵,小蝶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小蝶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不由得怪別人的。但是小蝶,絕對會用自己的方法,讓您還有『哥哥』都能正視小蝶的存在,將小蝶的身影狠狠烙印在眼底!」
迸發的靈壓再度造成空間震盪,但也僅僅只是侷限於鎖鍊形成的牢籠內,七咲蝶再度握緊洋傘,奮力朝向鍊條一揮,只見附著在上頭的黑色閃電爬上傘面,接著通入她的身體。
就算從遠處用肉眼觀察,伊妮絲也能感知到那個監牢是用高密度且強大的靈子所組成,而且性質偏向於結界方面,所以其強大的程度幾乎無法想像,就連從一開始從容應對的七咲蝶也稍微皺了柳眉。
牢籠正在縮小。
儘管七咲蝶想藉由自身的靈力突破出口,但不管她怎麼攻擊,力量都會被那黑色的閃電吸收後加以反饋到自己身上。靈力的傷害雖不比物理傷害,但造成的精神疲勞和靈力下滑導致的副作用,也開始顯現在逐漸遲鈍的動作上。
可就算身上傷痕有持續增加的趨勢,七咲蝶上一秒仍然哭喪的臉卻換上了笑顏,彷彿享受著投入水到窮處的垂死掙扎一般,任憑黑色閃電游走在她纖細的體表,也無法阻止她渴望掙扎的心。
估計這樣的心境,一般人很難體會吧,但此刻七咲蝶確實是在微笑。
與之前任何時刻大相逕庭的甜美笑容。
美得就像在春天曇花一現而翩翩凋零的櫻花,抑或是一線懸命,將最後一刻的美麗身影映入世界終焉的黑死蝶,分不清七咲蝶到底身為櫻花,或為死蝶?
這讓伊妮絲想起當初七咲蝶所說的話。
「請容許我為您獻上一段,極為醜陋的花之舞!」
醜陋嗎?不,伊妮絲看著七咲蝶浸身在戰鬥的身影,每一個動作都如同行雲流水的優雅勾勒,隨心所欲地將身心奉獻給大自然,幽旋起舞,就連那身影掃過殘留下的影子,都會有粉色燐光如同蝴蝶般翩翩飛舞,由一轉十,由十轉百。不知何時,七咲蝶的身影逐漸發得透明,牢籠也縮小到連她嬌小的身軀也無法容下,只剩那不斷拍動翅膀的蝶,散播絢目的燐粉。
當伊妮絲意識到七咲蝶的存在感變得非常薄弱時,驚覺不妙的伊妮絲在掙脫靈壓制伏後,連滾帶爬地大聲哭喊:「不、不要!住手……白澤!」
跌出唇角的音調像顆從懸崖掉落粉碎的玻璃,碎裂成鋒利且刺耳的殘片刮著伊妮絲的耳膜,令她疼痛地以手緊摀雙耳,試圖隔絕被刻意放大的消逝聲。
在紫色鎖鏈下一秒的膨脹收攏過後,七咲蝶的軀體瞬間化作殘櫻片片,飄散在空氣之中。
消弭。
「………………」
毫無道理消失在眼前,靜與七咲蝶皆是以同樣方式徹底從伊妮絲的眼中消失,即便當時和此刻伸出的右手是如此懇切,最終依然無法接觸到對方,任由凋零。
凋零、死亡。
死亡的定義,又是什麼?伊妮絲低頭看著那紫色鎖鏈分崩離析的殘骸,在抬起頭看著如死人一動也不動的白澤,伊妮絲的心中已經找不到任何可以定義這個世界的字詞,因為她就連眼前的少年,都無法理解。
取而代之的並非恐懼,而是陰暗致冷的無盡黑夜,吞噬著用以保持理智的心。
「白澤……」
輕輕呼喚,處在黑暗那頭的少年確實聽見了,並且將臉轉向伊妮絲。
然後──
「!……嗚!咳、咳咳!」
一隻半透明的紫色手臂,體積龐大到可以將伊妮絲整個身體緊緊抓住,力道之大讓伊妮絲肺部的空氣硬生被擠出,發出令人心疼的呻吟聲。
難受得無法睜開眼睛,就算試圖掙脫也會被抓得越緊,就連骨頭也發出了喀喀作響的討厭聲音,再加上傷勢才剛痊癒不久,伊妮絲的意識瞬間被奪去一半。
勉強睜開一絲眼簾,反射在失焦的湛藍眼眸上的那名少年,正以全身迸發令人顫慄的紫黑火焰,低著頭向伊妮絲走來。由於七咲蝶才從剛剛被眼前的少年給「殺了」,伊妮絲跳漏半拍的心跳頓時急遽上升。
「白、白澤!咳咳……拜託你,趕快醒過來!嗚……」
每當伊妮絲多說一句話,加諸在身體上的力量便多出幾分,咬牙苦撐的伊妮絲原先想驅動體內靈力對抗這股力量,卻發現靈力在流動的瞬間便被意外似地抽離,加予反饋到伊妮絲的身上。
「為什麼?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吸收抽離,難道是……?」
伊妮絲心頭一凜,一回想起剛才七咲蝶化為靈子消散的景象,在和現在的狀況互相印證,就連不用動腦袋思考也能得出一個令伊妮絲瞬間宣判死刑的答案。
「難不成它想強迫我和它進行同化?」
「……開什麼玩笑!」
眼前的少年越是接近自己半分,伊妮絲的恐懼便被放大幾分。原先以為自己能和白澤一同共赴黃泉時,內心早已心無罣礙地接受死亡,但是當白澤再度以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姿態現身時,如同黎明降下神蹟的那片光芒,頓時又被烏雲遮蓋。
事到如今,卻連死也動搖不已。
不想死。
尤其是不想死在,內心早就不是白澤的那個人。
「拜託,救救我!救救白澤!」
內心的祈禱即使不會有人聽見,但伊妮絲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拼命祈禱。
「妳的願望,我聽見了。」
「……?」
沒來由迴盪在心中的聲音,使伊妮絲睜開雙眼,但依然只能看見白澤踏著如死神逼近的腳步,迴響死的跫音。
「就讓我來實現您的願望吧……大姊姊。」
熟悉的語氣,卻已經不是那稚氣的成熟嗓音,正像一條河流強迫開啟回憶的閘門,擅自地流入其中。
「靜……是靜嗎?」
「稍安勿躁,現在的情況十分危急,本公主需要您的幫忙。」
聲音的主人並未理會伊妮絲的提問,自顧地以充滿令人不由分說臣服的語氣,高高在上地說道:
「現在城堡的靈力場處於極度不穩定的狀態,要是讓大哥哥……咳,夏川白澤在這裡撒野胡鬧,估計會讓這裡再一次經歷毀滅。不過這個計畫,雖然掺雜著個人的私心,本公主希望能夠『再一次建立聖格諾斯』。」
「再一次建立聖格諾斯?」
「是的,緣由解釋起來會非常麻煩,總之現在本公主只能賭在僅有一次的機會,願意成為本公主的助力嗎?大姊姊?」
建立聖格諾斯。根據當時七咲蝶的說法,當初就是因為米修斯‧靜的聚靈儀式,才會使得應該已經逝去的亡靈,墮入無限的輪迴中,日覆一日地重覆上演著不會有所改變的日常。
那麼,再一次建立聖格諾斯的用意為何?
為了拯救,卻又進而將他們再一次推入無限的生與死?
如果就這麼答應她的請求,自己是否成為再一次將他們推入無限輪迴的幫兇呢?
「您有所顧忌的部份,時間並不容許我們有所質疑,但請大姊姊相信本公主,本公主有那個自信,『徹底將他們從反覆上演的日常,在這座名為聖格諾斯的修羅場中,拯救回來』!」
不容反駁的威嚴,這就是當時候能夠成為聖格諾斯第一公主的米修斯‧靜,所擁有使得萬民臣服的那股能力嗎?對此些許心有不甘的伊妮絲,心想著要是自己擁有她的十分之一,或許就能拯救眼前的少年了吧?
「開什麼玩笑……」
伊妮絲嘴角上揚。
「自家任性出走的犬,當然得由身為主人的本小姐將他調教到他說不敢才行啊!」
如同排山倒海的氣勢驅逐著得寸進尺的懦弱,伊妮絲臉上的恐懼與怯懦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如同嬌貴公主散發的王者匠氣,使得束縛在身上的手臂也為之顫抖。
「呵呵,既然達成共識了,那麼接下來的話本公主只說一遍……」
「從現在開始,請您將全身上下無謂的羞恥心徹底拋棄後,以令人心跳不已的嬌羞姿態,用那毫無尊嚴到令人不好意思的下流台詞,敞開喉嚨大聲呼喊著那個人的名字並且重覆三次『我需要你啊!』,這樣就可以了。」
……
……
……
「啥?」
「難道是本公主表達得不夠生動嗎?還是說得達到某程度的羞恥程度加上一定程度的獻身才能達成大姊姊的要求?」
「妳是白痴嗎!?居然要本小姐做那種紆尊絳貴到連尊嚴都得捨棄的瘋狂舉動!而且還要本小姐喊出那麼丟臉的台詞?那我寧可當場咬舌自盡!」
「唉呀呀~沒想到大姊姊的愛是如此地火熱,已經達到為愛也不惜下地獄的程度了嗎?呵呵……」
「妳是認真的嗎!?混蛋!」
「開玩笑的呢。」
「……妳居然還有那個心思開玩笑?而且那非常冷靜的口吻是怎麼回事!唔!」
完全忘記處境的伊妮絲,意識到抓住身體的手臂所加重的力道足以讓她流出眼淚,這才警覺到白澤已經距離她五十公尺的地方了。
這樣的距離並不算遠,要是不趕緊想出辦法,伊妮絲遲早會步上七咲蝶的後塵,因而死去。
「看來差不多了呢,記住,現在的距離是聲音可以傳入被紫黑火焰隔絕,與心的最大值距離。意即從現在開始大姊姊一定要試圖喚醒大哥哥沉睡在內心深處的靈魂,儘管是一瞬的時間也好,只要抓住這個空檔,本公主就有辦法將大哥哥徹底拯救回來。」
「接下來本公主得全神貫注了,這件事的成敗與否,可能會干涉到現世的安全,所以務必請您……」
「──救回大哥哥。」
「欸?等等!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喂!」
完全無法搞懂她所要傳達的意思,但是光從字面上聽來,恐怕她的請求就是希望讓伊妮絲將白澤從沉睡狀態甦醒過來。可是具體該怎麼做呢?平常都是白澤把賴床的伊妮絲從夢鄉拖回來的呀!
不對不對,要是平常的我大概會一腳踹向白澤吧?因為人家可是睡得正舒服哦?任誰都會討厭無禮闖進夢鄉的不速之客對吧?
啊啊,現在這麼想的我,八成也是燒壞腦袋了吧?畢竟有誰能在生死關頭的時候,玩些一點也不好笑的雙關梗呢?
「總之,就是要把他叫醒就對了吧?」
如果是一般的語氣就能叫醒,剛才白澤早就清醒到一百天都不能進入夢鄉的程度了,而且他現在又是處於這種不三不四的詭異狀態,難道要喊出一些糟糕的台詞才能喚醒他身為忠犬的靈魂?不妥,或許還會造成反撲主人的副作用也說不定?呀啊!我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可是可是,白澤一向都喜歡這種的呢……
不可以!要是讓他這麼得寸進尺,身為主人的威嚴就得丟到地上踩了!怎麼辦?該不會要像剛才對話裡提到的,大聲喊出白澤的名詞外加三次「我需要你啊~~!」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噁心台詞?我真是瘋了,這才是把尊嚴丟到地上踩之外,連同鞋根狠狠地蹂躪到不成人形的恐怖懲罰啊!
「……」
對了,要是用那個時候的口吻──
面對苦著一張臉,絲毫不開口的那個少年,就在他與伊妮絲第一次相見決定要像無視螞蟻般轉身離去時。年幼的伊妮絲當時所懷抱的情感,編織如同小孩子哭鬧不休的任性話,將之挽留下來的那份真摯。
懂事了,才會發現當時的夏川白澤,是以多麼五味雜陳的心情,看待著渴求朋友的自己呢?然而自己卻無視痛苦掙扎的他,硬是將他的世界開了一個缺口,自私地闖進了他的內心世界。
封閉、黑暗、陰冷。
所以,伊妮絲才會傾盡自己的心意,對夏川白澤獻上如此開放、光亮、溫暖的情意,像是面對一名心愛的好朋友,將自己的一切無條件奉獻給同樣渴求朋友的他。
這是否也象徵著此刻與彼時,正在逐起連結的轉捩點?
「無論到最後是誰拯救了誰,我也一定會將你找回來的……」
試著回想起當時的感情、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回想起當時的天空有多藍、回想起當時的男孩、回想起當時的男孩、回想起當時的男孩……
「給本小姐回來!夏川白澤!!!!!!!!!」
我回來了……
大小姐。
《Chapter4 殘枯的思念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