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前敘二‧團圓卻仍缺（二）
「幹嘛還不下車，已經到啦。」
「……是。」
奧德瓦在卸下安全帶準備下車之前，卻發現狄黎諾思像是發愣似地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動也不動，他狐疑地喚了聲後，後者才開始動作，但是他卸下安全帶的動作卻不如做其他更高難度動作來得俐落，簡單按下按鈕的動作由狄黎諾思做起來卻笨拙不已。
見狀，奧德瓦鎖緊眉心，乾脆伸手替他卸下安全帶，以奇怪的眼神打量著狄黎諾思咕噥：「……搞什麼啊？我看你出任務解鎖都比解開安全帶都來得靈活。」
「……」
被奧德瓦一席無心之語戳中的狄黎諾思因而皺起眉宇，待到奧德瓦下了車並關上駕駛座的門，狄黎諾思這才打開門板下車。
站在屋前，他抬首望著夕陽餘輝灑在屋上的景色。
離開這裡……快一年了吧？
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算短的時間，竟讓他對此處萌發了近鄉情怯之感。
也許是即將打破自己的誓言及決定，狄黎諾思在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跟上了奧德瓦的腳步，隨著他踏入屋內。
「碧琳娜！我們回來囉！」
走至大廳的奧德瓦朝著廚房方向拉開嗓門一喊，站在一旁的狄黎諾思竟頗感不自在地身子僵硬，他低下頭、閉上眼眸力持鎮定。
披著圍裙的碧琳娜在聽見奧德瓦的叫喚聲而由廚房走出，她在見到頭髮長了許多的狄黎諾思後，同樣怔了半晌，隨後換上了淺笑道：「歡迎回來，要再等一下子才能開動，父親……還有狄諾，你們先去洗澡吧，雷馮斯待在音樂室，要是你們願意帶他一起洗澡，那真是幫上大忙了。」
「不了，我……沒帶換洗衣物，我回組織再洗就行了。」
「當初母親也是擔心你隨時會回來，所以另外買了幾件衣褲備著，你不用擔心，衣服就放在你原來的房間。」
「……我知道了。」
奧德瓦與狄黎諾思離開客廳，碧琳娜望著他們的背影勾起淺笑。
──歡迎回來，狄諾。
狄黎諾思走進自己以前所住的房間，雖然比起他在的時候要來得空蕩許多，但是……房間一塵不染，看樣子總是有人固定會來這裡打掃。
他走至衣櫃前，拉開衣櫃，幾件夏裝及短褲整齊地平躺在裡頭，他伸手輕觸、半覆眼眸：「……師母。」
這個家，隨時都歡迎著他回來，但是他自己卻將之拒於千里之外，害怕自己太過一廂情願、害怕自己會對弟妹們的愛因此而少了些。
如今，心結既解，狄黎諾思只是觸上莎塔嫚為他準備的衣便感覺溫暖得要將他給融化。
他隨意取了套衣褲離開房間，卻發現身為老師的奧德瓦早已取好了自己及雷馮斯的換洗衣物在房門口等著他，一語不發，他們一同走向雷馮斯待著的音樂室，準備帶著這孩子一同進浴室洗個乾淨。
推開音樂室的門，只見小雷馮斯雙手扶著電視桌桌沿，抬頭看著電視螢幕一同扭腰擺臀，此時的小雷馮斯專注地看著歌舞幼教DVD，見他矮短的身材左搖右擺，那模樣逗趣可愛得緊。
「雷馮斯！爸爸不是說過看電視不可以離螢幕這麼近嗎？快點過來！」
奧德瓦在叫喚後，指著眼前他為小雷馮斯釘裝的鐵杆，為的就是不讓這孩子距離電視螢幕太近，又方便他一面看歌舞DVD時能隨之起舞而不易跌倒。
一聽見父親的聲音，小雷馮斯轉過頭，喜出望外地大喊：「爸爸、爸爸回來了！」
小雷馮斯的小腳交錯快步踏上前來，正當奧德瓦彎下腰準備抱起這孩子之際，小雷馮斯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見了站在奧德瓦身旁、對他投以和善視線的狄黎諾思，一張臉蛋笑得更加燦爛，喊得更加用力：「哥哥、哥哥、哥哥──！」
狄黎諾思蹲下身子，小雷馮斯撲上前去，他溫柔地揉了揉小雷馮斯的金色髮絲，只見小雷馮斯張開雙臂，扭動身子：「哥哥，抱抱、抱抱！」
狄黎諾思笑得更加溫柔，他一把抱起小雷馮斯，神色看上去放鬆許多。
看見自家兒子大方投入他人懷抱的傻爸爸奧德瓦也頗不是滋味，他打直身子，戳了戳小雷馮斯白白嫩嫩的臉頰說：「你喲，真是白疼你了，見到哥哥比見到爸爸還開心。」
此時，已學了不少話的小雷馮斯回嘴說：「因為每天都見到爸爸啊，好久才能見到哥哥，所以雷馮斯比較喜歡哥哥。」
「這算什麼？物以稀為貴嗎？」
奧德瓦無奈地將臉埋入右掌，不明物以稀為貴一詞為何意的小雷馮斯不解地偏著腦袋瓜，狄黎諾思拍了拍他的臉頰說：「雷馮斯，我們一起去洗澡澡吧。」
小雷馮斯開心地抱住狄黎諾思的頸子喊道：「洗澡澡、雷馮斯要跟哥哥洗澡澡！」
狄黎諾思抱著小雷馮斯便往音樂室外走出，奧德瓦連忙關了電視與DVD播放器後追了上去：「別丟下我！」
※※※※※※※※※※※※
人家說，孩子睡得多、睡得早才長得好，所以小雷馮斯總是晚上九點便乖乖就寢。
一家人歡笑、談天、吃飯，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但是這樣的生活已距離狄黎諾思好遠好遠……如今，再讓他感受到這股溫暖，果然如他所料，令他懷念而眷戀。
雖然，仍有遺憾──師母莎塔嫚的下落不明，讓這股幸福的味道終究是缺了一味，如果莎塔嫚還在，她應該會抱著吉他，輕唱一曲。
為了哄孩子安然入睡，奧德瓦也早早回了房，如今，客廳只餘狄黎諾思與碧琳娜兩人獨處。
兩人無語了好半晌，好在客廳開著電視任其聲響盈於室內，否則安靜無聲更顯得尷尬。
正當狄黎諾思打算保持沉默，盡可能減少與碧琳娜的交談而直接起身回房時，碧琳娜卻出聲喚住了他：「等、等等！狄諾。」
「……什麼事？」
「你……你在碧落都不剪髮的嗎？」
狄黎諾思下意識地撫著稍長的髮尾說：「嗯，我並不會在意這種小地方，以前有妳和師母會替我注意，現在自然就……不過，無所謂的，我也習慣了。」
對方都說無所謂了，這一時之間讓碧琳娜很難開口，但她淡淡吸了口氣說：「如果你不介意，讓我替你剪短一些吧，現在夏天，還是短頭髮舒服一些吧？」
狄黎諾思背對著碧琳娜而垂首思忖好半晌，最終還是低聲說道：「……那就麻煩妳了。」
坐在鏡前，狄黎諾思身上披著理髮布，碧琳娜先順了順他的髮絲而輕輕撫著，這樣的動作讓狄黎諾思感覺非常舒服，他並不討厭別人揉他的頭髮──當然，對象肯定要是他所認同的人才行。
「需要剪得比以前還要短些嗎？因為你……」
狄黎諾思明白碧琳娜語中之意，他搖首說：「不用，和以前一樣就行了。」
「嗯。」
碧琳娜梳直了狄黎諾思的頭髮，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響不絕於耳，狄黎諾思的一頭黑髮飛落在地。
兩人始終沒有任何交談，即便心裡頭有著千頭萬緒，但是雙方都未開口。
直至剪完了頭髮，狄黎諾思的頭髮變回了過去的長度，直至碧琳娜將理髮布由他身上卸下，狄黎諾思才言道：「謝謝妳，碧兒，我……我再去洗個頭，免得頭髮四處掉。」
「不客氣。」
狄黎諾思轉身之際，碧琳娜由後頭抓住他的手腕，兩人面面相覷許久，碧琳娜原來綁著馬尾，她將手往後腦勺一伸，輕輕一抽，金色的長髮瀑洩，隨後，她將抽下來的黑色髮帶塞入狄黎諾思的掌心之中。
「往後，你的頭髮若是長了又沒時間剪，就用這條髮帶綁個頭髮吧，比較不那麼悶熱……這是我唯一一條比較中性化的髮帶，其他的太像女孩子專用的了。」
狄黎諾思將髮帶緊握在手中，他不禁勾起一抹微笑：「謝謝妳，我會好好珍惜的。」
他轉過身，向著浴室走去。
又一次，她看著他的背影。
她心裡總想──什麼時候才能不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自己何時才能與他並肩而行？
※※※※※※※※※※※※
將影侍弟妹們的近況寫成報告，將之交到札飛索的手中。
「你怎麼還不出去？先前你總交了報告就離開的。」
狄黎諾思微微躬起身子答道：「飛先生，請恕我失禮，因為這個月關於影侍們的狀況頗多，但相對的也大有長足，我希望您能現在讀過這份報告以後，與我討論關於影侍接下來的教育方針，如此，我才好在第一時間調整。」
這些不過是藉口，狄黎諾思不過是在等一個機會……
等待札飛索與他面對面、眼對眼的機會。
「是嗎，也好，你先到一邊等著，我立刻看你的報告。」
「是。」
狄黎諾思依言走至一側的沙發上坐著等候，他所交上去的報告數量並不算少，其中除了關於影侍的報告以外，還有先前札飛索委託他調查的某黑市商人的相關背景資料也在裡頭，這件事對札飛索而言似乎相當重要，他深信札飛索會一同閱讀這份報告，若有疑問好方便一同提出討論。
在等待的時間裡，狄黎諾思反覆確認著自己該詢問的情報。
關於師母莎塔嫚的下落、近期派遣人員至何處等等事宜。
狄黎諾思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前，挺直腰桿、坐正身子靜靜等候，表面上靜如止水，但是誰知此時的狄黎諾思還是有些緊張的。
等了好些時候，札飛索帶著資料走至他所在的沙發處坐下，將資料擱在桌面上，向著他說道：「很好，影侍的成長比我預期還快上許多，這批影侍若培養得當，我想組織很快就能再得一大筆資金製造出下一批影侍，計劃能否順利推行，可全仰賴你了，一。」
「是。」
在眸子對上札飛索之際，狄黎諾思已在眼神中下達了催眠暗示，方便他隨時展開催眠行動。
「唉，說到影侍，雖然我認為編號什麼的並不重要，但是要你管理這麼多人，為求方便起見，你對他們的編號方式還是藉由肉體年齡及誕生時間作為依據吧，假設肉體年齡相仿，就看誰先醒來就先為他編號，上回製造出五與六時有些爭議，為了避免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以後都統一這麼編號吧。」
「是。」
札飛索的語氣無非是對待著商品般，令狄黎諾思的腹中儘管有股無名火，也得絲紋不動地隱忍下來。
札飛索低頭翻閱著報告，狄黎諾思便出聲喚道：「飛先生，我想請教您，關於……」
狄黎諾思刻意將語調放得既輕且慢，吊足了札飛索的胃口，基於好奇心作祟的自然反應，札飛索抬起頭直望著狄黎諾思，後者勾起一抹難以發見的笑容緩緩開口：「關於莎塔嫚小姐的下落，您是否已掌握到任何蛛絲馬跡？」
「莎……塔嫚，不……她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正在尋她。」
「所以說，近期組織人員大量外調為的便是尋她蹤跡？」
札飛索輕輕搖首：「不，派出的人員之中僅有三分之一是我派出去尋她的人，其餘……雖是我下的令，但是我並不清楚……他們去做了什麼。」
……是他親自下的令，卻不清楚人去做了什麼？
這是……怎麼一回事？
狄黎諾思緊鎖眉心，思忖片刻又問：「是與什麼人合作，對方要求商借人員？」
札飛索微微頷首，狄黎諾思又追問道：「對方是什麼人？什麼來歷？」
「不……清楚。」
不清楚？札飛索竟連對方的身分來歷都沒弄明白，就隨意商借組織人員給對方？這讓狄黎諾思感到訝異，也許……札飛索奪碧落實權的計策，並非他一人所為，而是與人合作共商。
無論如何，這不過是他的猜測，他需要更多時間釐清可能串連起的來龍去脈及明察暗訪。
緊鎖眉心，他一對銳利的眸子似是穿入札飛索的眼眸輕聲說道：「札飛索‧布列克……你將忘了今日我來到這裡報告、交談一事，報告中所寫內容你不曾見過，睡吧……深深地睡吧，直至你聽見手機鈴聲響起才會結束這場夢。」
見札飛索的眼皮越發沉重，最後完全閉上，狄黎諾思由他手中取回自己的報告書、至他桌面確認過並無遺留後便匆匆離去。
他快步走向自己歇息的房間，路途中不斷思考……
這該從何查起？
※※※※※※※※※※※※
抱著愛子雷馮斯沉睡中的奧德瓦，手機鈴聲大作，他忽地驚醒，連忙接通手機以免驚擾了熟睡中的孩子。
也許是睡得迷糊了，在他接通後這才發現僅是簡訊傳入手機，當他皺起眉宇疑惑起在這大半夜究竟是誰還如此擾人清夢時，他也在同時間按下了開啟簡訊的按鈕。
是個沒見過的號碼。
『敬愛的碧落老闆，深夜冒昧叨擾望勿見怪，實因有一事迫不及待望與您分享……尊夫人莎塔嫚吉他之技精湛絕倫、其歌喉亦是妙哉，其曲更令人心嚮往之，夫人連月來雖思念您及公子，但實因不得已而無法讓您三人聚首團圓，詳細情形望與老闆您透過電子郵件相商，恭候您的聯絡。』
於簡訊之後留下了一組電子信箱位址，看著這封簡訊的奧德瓦，心頓時涼了半截……依狄黎諾思所言，札飛索並未掌握到莎塔嫚的下落才是，那麼傳來這封簡訊的又是何許人也？
更令他惶然不安的是簡訊中一句『實因不得已而無法讓您三人聚首團圓』，恐怕……來者不善。
望著手機螢幕緊抿下唇思忖許久，奧德瓦還是站起身出了房間，走至書房。
伸出的手微微顫抖著，他仍是按下了電腦開機鍵。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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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能殺手》（原殺手十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