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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筆記【MONOCHROME】全篇〈薔薇向月L〉

廢墟貓 | 2010-05-24 11:59:14 | 巴幣 2 | 人氣 677

死亡筆記【MONOCHROME】全篇〈薔薇向月L〉

  「是要前進,或者後退?」
  「…前進有什麼差別,後退又有何差別?」
  「是要前進,或者後退?」
  「那麼…前進好了…不行…還是後退…」
  「是要前進,或者後退?」
  「前進後退?後退前進…」

  「閣下還有十分鐘。」

  無形空間裡面兩扇裝飾門高聳矗立,徘徊於前的黑色西裝男子雖然看似氣定神閒,其實態度一直猶豫不決。最後的十分鐘內若還無法給予答案,決定命運的機會將隨著守門者用尖銳指甲圈住,正滴滴答答倒數計時的懷錶消失。儘管是畢恭畢敬地提醒,然而那抹笑靨卻散發著不軌,從長袍袖口伸出的枯瘦手腕,正對著男子不停搖晃懷錶十足挑釁。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出現在這裡。

  或許從那片強光照射到幾乎無法分辨地形的白色曠野復甦,他就迷失對周遭一切的方向感,只能像個飄蕩在荒郊的孤魂野鬼,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然後漫無目的遊走。原以為全身還是鮮血淋漓,仔細著眼之後才發現傷痕早就乾涸,就連那些彈頭深深嵌進皮膚的疼痛亦絲毫沒有知覺。當他疑惑思考著任何與目前狀況相符的可能性,那頭未曾失去光彩的蜜色秀髮突然怔住,昂首傾聽遠方傳來的微微呼喚。

  那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彼端杳然的身影朝自己逐漸迎合,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輪廓越來越清晰,他慢慢意識到這聲線由四平八穩變得荒腔走板,氣息中原有的冷靜鎮定已經轉而焦躁蠢動,惟獨口中呢喃的字句音節,還是刺激地令他內心震盪不安。

  他掛念的那個名字。



  一捆舊時純用黑白相織畫面的膠卷,轉動輪軸不停發出了軋軋聲響,投射在無人放映室裡慘澹銀幕上,片段影像顛倒著順序緩慢重新播放。故事裡的角色一個接著一個倒退,本先逐漸閉合的雙眸重新綻開,倒映在灼熱瞳仁的黑髮從安詳中甦醒,擁抱他的雙臂回歸原處,懸浮空中的瞬間退至一切仍尚未發生,那個刻畫下深切傷痕,無法饒恕的秋雨傍晚持續倒轉。

  獨處的雙人房間、牽繫的銀色手銬、邂逅的櫻花季春,淺灰色花瓣片片飛揚在跳動畫面上,鏡頭駐留黑髮白膚的淡然一笑。剎那間西裝男子的瞳孔確實有了縮放,似乎那個人的形貌促使他憶起足以憾動靈魂的共鳴。

  快速倒帶最後作為故事起點的殘像是他。就在自己的下方安然平躺,彷彿寧靜深夜渲染了一切,浸透在銀白月光中的沁涼手指,撩起自己灰色的髮絲輕輕引誘。俯身是幾次瘋狂熱烈親吻,他們交歡傳達彼此肉體的愉悅,矇矓霧氣的墨黑雙眼顯得更添柔媚。記得自己就是曾有經歷擁抱那美好胴體的雙臂,沉默觀看的男子動了動手指試圖喚回身體記憶。

  他突然察覺對方眼神背後的空虛。

  儘管那人乍看沐浴自己的疼愛,當鏡頭再次轉向那雙眼眸,霧氣籠罩後方覆蓋了濃烈的空虛。男子登時陷入一陣迷惑,然後看見銀幕上那個佔有對方的自己,原來表情竟強過嚴寒冬季還要冰冷,似乎比起滿足對方的需要,更勤於滿足自己的私慾。床單內壓在下面不停被侵犯的蒼白軀體,還有那已經抑制不能而流露的破碎呻吟,戲弄者玩味地審視過幾遍惡癖藝術,他就是特別能夠令他感覺掌握住征服的快感。

  相同段落的影片一直重複旋轉,猶如從未有起點從未有終結,不斷敘述著自己幾度遺忘的這段記憶。那個連夜間都不肯放過而繼續工作的黑髮背影,什麼時候變得開始願意配合準時就寢,即使明知休息並非真正的閉目養神,他亦只是默然承受自己這些暗地過分的予取予求。盯住銀幕裡面傲氣滿載的灰色俊秀,男子雖然神情平淡卻輕聲囁嚅。

  「你知道嗎?」下意識輕輕開闔了嘴唇。
  「他說,從那時候起…似乎有些愛上了夜晚。」微弱聲音不同於往常。
  「連賴以維生的宵夜甜品都願意割捨呢…」訴說著嘲笑般的結尾。

  他努力讀取腦海裡倒轉的記憶。

  龍崎。記得自己幾乎直接當成名字來稱呼他,或許真是隨手借來的假姓氏,不過並非值得介意的瑣碎,反正只要他願意因為這名字回頭示意,任何奇特怪誕的名字都可以,重點他們非常清楚彼此正用假象代替現實。然後他們各有居心數算到底過去多少個日頭跟月亮,卻是某夜未知的催情作用在他們之間莫名化開。可能彼此攜手專注太多事件稍微產生共振,或者毫無理由僅僅同性一種無語的默契,於是他們發生逾越表面的關係。

  沙發裡面初次體驗的龍崎臉龐還略顯詫異。依稀對此有所印象的他不禁莞爾,那個時候自己好像還挺溫柔,溫柔又殘酷地奪取對方的貞潔。龍崎確實墮落之前曾經阻止自己切勿玩笑,當然他為了達成自己目的並沒有聽進去,否則便不會有後來那段重複房內纏綿的影像,上一次的食髓知味誘發勾引下一次。

  他從他身上獵獲勝利感的芬芳。



  「剛剛那是什麼?」
  「走馬燈,關於閣下的記憶。」
  「我是問用意。」
  「抱歉,是我忘記跟閣下說明,您盡忠職守成為死神的同時,即擁有知道這玩意兒的權利。」
  「說…什麼?」
  「您就別再質疑了,想想在世時多麼意氣風發地裁決生命,可惜就缺少一副能夠增加生命的變異軀殼。」

  穿著長袍緊握懷錶的怪傢伙操著詭異口音發言。夜神 月於人間時將死亡筆記本發揮地淋漓盡致,宛如記錄生死名冊的死亡筆記本,謠傳認真使用它的死神會遭到同類排擠以及恥笑,但這個說法僅限於那群低等死神的懶惰知識網,排行榜名列前茅的死神其實都知道,勤於工作不只是增加自己壽命,更是獲得死神大王給予特權的績效,不過那會是一場漫長奮鬥。

  她簡單地自我介紹,褪去長袍後映入眼簾的模樣猶如白色泥巴,身上遍佈無數個血色眼球正骨碌碌轉動,這就是守門者『努』的真面目。月屏息瞅住那驚為天人的恐怖,小心翼翼聽聞她口中句句解釋。身為死神高層極具智慧的努,在月面前攤開一本整齊紀錄,文字從書中緩緩漂浮出來圍繞他們身邊,然後月發覺這些就像放映室裡那捆黑白膠卷,唯有不同就是故事從出生到死亡之中,所有影像沒有間斷地旋轉。

  「這是閣下生前所有的記憶。」
  「生前…妳意思是我死了?」
  「已經整整一年了。」
  「…?!」
  「閣下請先別擔心,我剛剛提過…」死神清清喉嚨去除嗓音裡的沙啞,即使知道那毫無作用,依舊保持禮貌地繼續輕輕說明:「因為您取代了路克非常認真地成為一個稱職的死神,所以我們大王想要贈送您一個機會。」

  「請看這邊有兩扇門,一黑一白。」
  「妳要我選擇?」
  「是的。」
  「這兩扇門的差別條件呢?」
  「黑色是保有記憶可以重返人間繼續掌握您的力量;白色則忘卻記憶去另一個世界重新開始生活。」
  「開玩笑…想也知道我會選擇什麼。」
  「是嗎?包括剛剛那段影片看過也這樣認為?」
  「妳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就好心一點提醒閣下…」

  「選擇白色的門,您會重逢最想見到的人。」



  他不知道對方有何打算,只是杵在原地用動物觀察環境的表情安靜直視。身體互相慰藉不代表必定存有真心,即使拿掉『月等於奇樂』這個尚未查明的假設,處理完這宗案件之後,他同樣得回到遙遠的英國故鄉,那麼先前發生的一切即成過往雲煙化作泡沫幻影。不曉得什麼時候他對這個情況在意起來,因為貞操之類要求對方負責任那種扭扭捏捏的愚昧率先排除,剩餘就只有一個他寧可說服自己乾脆裝蒜的理由。

  ──喜歡。

  「為什麼那樣看我?」
  「沒有…」
  「你少來。」
  「都說沒有了…」掙脫月束縛手腕的箝制,龍崎滿腹無所謂。對方倒是非常隨興直接靠過來搭上肩膀,然後嘴唇貼附耳朵又親又舔,惹得他渾身不自在。
  「唔…月君做什麼…」
  「我說你啊…移情作用了嗎?」月一邊嬉鬧一邊輕佻問著。
  「…?」
  「醒醒吧。」

  龍崎稍微瞪大了雙眼,緩慢抬頭看著眼前的人,對方回覆了一個完美微笑,完美到不容許拒絕已經被決定的事情。他們本來就不是在互相傾訴彼此喜歡的情境成全肌膚之親,儘管如此龍崎對於只有月單方面擅自決意,尤其命令似的強硬態度心裡感到非常不平,但他不擅於爭論這些,甚至覺得根本是浪費時間又毫無意義。

  「下次時針指向天花板時,就不需要了。」

  自己如果真的愛上他,想必一定也非常恨他。厭惡自己臣服下他高超的吻技,接著聽信那若即若離的美學,不合理的事物如同魔術表演一般神祕帶過。龍崎晃眼月撇下冷語離開的地方,裝設雖然依舊但即將人去樓空,昨夜做愛時激情留下的任何言語,都會從這個房間蒸發並消失,無法存留無法挽救。

  「因為你已經不在了,而我也不再需要。」



  他佇立原地像極被棄養的寵物,眼神不停追著逐漸走遠的殘影,想要呼喊卻又呼喊不出來,直到終於向前踏出一步,他才聽到清脆響亮的皮鞋鞋跟敲擊地面,聲音霎時將自己拉回現實,歸返腳底踩著黑白棋盤方格地板,以及兩扇大門的九十度夾角之中,旁邊守門者看不見的嘴角似乎透露出幸災樂禍。

  「感覺到了嗎?」
  「…妳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痛苦嗎?」
  「用…不著妳管。」
  「這是那個人的記憶,死神也有這種偷窺別人記憶的權力。」
  「誰知道是不是故意整我。」
  「我只是盡自己應該展示能力使用方法的責任。」

  禁忌變成毒藥而他們則變成俘虜。墮落一次接二連三沉淪下去,他們越來越習以為常,更甚當成另外一種追逐的娛樂。龍崎扮演著被追逐被需要的角色,月則是那個極盡追逐所需的人。揪住胸口想起那陣感覺心被劃開的痛楚,就在剛才自己變成龍崎本人似的,體會到他被自己玩弄過後的夢魘。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個狀況,他早有算計龍崎應該會很困擾,但不知道原來竟是這麼受傷,總是在每次情慾中讓對方錯覺以為被愛滋潤,現實層面中又毫不留情推回蒼涼荒漠。

  他憶起自己嚴寒的雙眸。

  「與其期望未來不如糾纏現在。」影像中那雙淡色嘴唇這麼呢喃,凝視自己乾枯的眼瞳,白皙手指撩起髮絲時輕聲細語。不過當時自己迅速推開那隻手,攀爬在對方身體上狂暴索求,好像他只是提供他愚弄的玩具,根本沒意願理會對方提出的那句話。現在重新回想起來,或許他其實正在自我催眠,死心塌地接受墮落現況,更可能是他想告訴他…

  「哈哈…那個傢伙…」
  「?」
  「那個灰色頭髮的傢伙…自己把手推開了呀!!!」月想起那段膠捲重複播映的畫面,一遍又一遍不停冷嘲熱諷。
  「灰色嗎?」
  「就是灰色啊…哈哈…」
  「記憶正確來說應該是斑斕色彩,若是黑白的話…」
  「什麼意思…?」
  「在世的時候一定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事物。」
  「胡扯,我會有什麼東西比理想…」自己的世界裡在不知不覺中,讓那個人變成了內心最重要,並且足以取代一切的事物,但是固執所謂偏激理想而不肯承認的自己,於是親手將他毀滅然後塵封。

  他眼瞳所見只有黑與白。

  「感覺痛苦嗎?感覺後悔嗎?」無數眼球在身軀蠕動的雌性守門者,聲音越來越尖銳刺耳,對她而言沒什麼比『懺悔』更能盡興樂趣,尤其咫尺正有一個現行案例,她欲罷不能施加了更多記憶壓力。

  「我們一起逮捕奇樂。」「你這一生中有說謊過嗎?」「那種欺騙別人感情的事情我辦不到。」「一報還一報。」「龍崎,你還有我在。」「一個人站在那裡做什麼呢?」「今天的鐘聲好吵。」「我懷疑月君就是奇樂。」「你看清楚這雙眼睛,我像那種人嗎?」「你來殺我試試。」…

  「停、停止…拜託別再…」過量聲音瞬息貫穿頭腦,幾乎快要無法承受而接近爆炸的月,扭曲雙手扶住自己的頭部。
  「哈哈哈!懺悔吧,把最痛不欲生的一面展現出來瞧瞧!」幾分鐘前死神提問的並非單指表面黑色或白色,她強調的是心靈選擇前進或後退。觀察著趾高氣昂的人緩緩從不堪折磨中爬行最後站立起來,她突然收斂方才囂張氣燄,回復淡然原貌平板說道:「以人類而言,你的精神力確實足夠讓人屈服。」

  他抬頭與死神對望。

  「如果那是過去你對他的愛,現在嘗試去尋找另一種愛的形體。」
  「以死神而言…妳未免太多管閒事。」
  「我對區區人類就能擁有死神無法享受的待遇感到厭惡罷了。剛剛是藉機從你的懺悔中享樂,再來或者可能剝奪你繼續握有的權力。」
  「嘖…還真是稱職。」
  「時間到了,請您做出抉擇。」壓下懷錶按鈕且恢復拘禮態度的努,猜測著眼前的男人應該明瞭『編織謊言需要付出代價』。

  於你的思慕迫使他無法抗拒你惡意的誘惑。
  他當時懇請你暫時忘卻未來,彼此陪伴一起度過現在。
  對於你所操弄的殘酷把戲,是否多少應該要償還一些溫柔了?
  …夜神 月…

  「選擇追逐,還是逃避?」



  幾年過後繁忙城市的街道依舊匆促,所有事情仍舊往昔。燦爛暖陽絢麗了公園河畔整片粼粼波光,一群放課後依然精神蓬勃的學生途經堤岸,路上有說有笑十分快樂安逸。走在柔軟碧綠的草坪,華麗學院風格穿著的青少年們當中,那位褐色頭髮的大男孩眼神掠影遠方,儀態優雅地向同夥告別,朝著一棵盛開在彼岸的大樹走去。

  樹蔭底下總會看見某隻習慣簡單服裝的慵懶,蹲坐在那裡任憑微風吹拂一頭漆黑柔亮,偶爾讓陽光撫摸那蒼白臉頰。他平常大概都是在這裡讀書,然後等待那個人漫步向自己走近,再來多半隨著幾個親吻還有幾句問候,他們倆人就膩在一起忘記時間仍在繼續行走,沉浸只有彼此的世界。

  「其實…」看緊對方的黑曜眼睛,握實對方的白皙手掌,他輕輕道出心裡許久的疑問:「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起來。」
  「?」
  「很模糊的印象,你似乎對我講了些什麼…可是仔細想想你沒可能那樣。」
  「是什麼情況?」
  「呃…像平常一樣我趴在你身上…」
  「月君的腦袋都在想這些嗎?」龍崎滿臉看見色狼的模樣。
  「才不是咧,我很認真!」月想起龍崎那時媚惑表情,當場羞紅了臉。
  「…如果真要說的話,應該是…」一陣和煦徐風穿過樹葉沙沙聲響,龍崎恬淡卻散發溫柔的雙眸。



  「有緣來到這個世界相遇並非為了彼此傷害。」

  將這份深藏的心願從胸懷釋出,穿越虛幻的夜晚直到再臨的早晨。
  他為他的黑白眼瞳重新染上色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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