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昨晚的驚魂，本以為眼睛會死盯著天花板熬一整夜不敢入眠，沒想到後腦剛靠到枕頭就一覺到天亮。或許是練習魔法太累了，若沒有被伊雷斯敲門叫醒，到中午還在與棉被卿卿我我也說不定。
盡快地梳洗一番後，隨手把桌上的術典放進包裡，整裝出門。在旅店的用餐區晃了一下，才找到伊雷斯，挑了他對面的位子坐。
「等你好久啊。」伊雷斯叼著一片黑麥麵包，含糊不清道。
「欸，是嗎？我還以為我算快了說。」
「現在都快十點了。」
「哈哈，抱歉抱歉。」
平常在家都是小薇叫我起床，這樣的生活恐怕還要一點時間才能適應。為了不耽誤伊雷斯和奈特，得好好處理作息才行。
看向餐桌，邊緣缺角的橢圓餐盤中放著幾片雜糧麵包，一團看起來黏糊糊的茄汁焗豆、剖半的番茄和一根表皮微焦的香腸，有點難以下手。
用兩片麵包夾著些焗豆，嚐了一口。麵包不出意料乾巴巴的，焗豆則是冷掉了。番茄原本我就不喜歡，因此香腸成了唯一的救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那個常吃的，由軟綿綿麵包、滑嫩炒蛋、香酥脆培根與清甜柳橙汁組成的活力滿分套餐到哪去了呢？
或許小薇把我的口味養的太叼了，出門在外，這個也得習慣，沒辦法。
「對了，奈特呢？」
「我今早起來時，他的床位已經是空的，大概出去了吧。」伊雷斯隨後喝了一大口咖啡。
「你們找我？」
嗚哇，嚇了我一跳。奈特冷不丁的從我旁邊走過，坐在伊雷斯旁邊。
「奈特，你不吃東西啊？」伊雷斯道。
「我吃過了。我是來告訴你們，計畫有點改變。」奈特手裡拿著一張沾了點沙塵的紙張，給伊雷斯看過後，又用手掌壓在桌面，傳到我面前。
是告示單，上面寫著：「奉托米尼亞區維拉尼茲公爵之命，為防止瘟疫蔓延，即日起各地通往謝拉茲郡的道路禁止通行。王國歷二一六年三月十五日。」
維拉尼茲？難道是那個維拉尼茲嗎，原來他管理這麼大一塊地方啊......
「我們所在的貝托姆郡東邊就是謝拉茲郡，位於前往東方最快的路徑上。今早我去問了守衛，他們說道路封閉還沒有解除。」
伊雷斯單手托著下巴，轉了轉眼珠，說：「應該可以想辦法繞過去吧。」
「可以，向東北方經過赫撒爾是另一條道路，但那裡是總管的居所，出入需要通行證。伊雷斯，今天你和我走一趟鎮上。」
「沒問題！」伊雷斯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只見他們倆站起身，要往出口走去。
連忙叫住他們：「等等，那我呢？」
「你留在這裡練習魔法，或去買點補給吧。」奈特說。
「哦......」
怎麼這樣？原本還想去其他地方參觀看看的，想不到他們竟然不帶我。
「沒關係啦，亞瑠音，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我們回來再告訴你喔~」伊雷斯回頭向我揮手，同時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哼，我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決定了！市場殺價魔法練習房間打掃一氣呵成！最後再泡杯茶悠閒地等你們回來。
※
轉入田間小徑，金黃色的麥穗密密匝匝地長滿道路兩旁的麥田。春風掠過，掀起一陣陣延伸至地平線的燦黃麥浪，蕩漾連波卻使人平靜。
時值正午，頭頂的陽光正盛。相較於濱海的亞璐藍，這裡的空氣要來得乾燥一些。
伊雷斯在左側與我並肩而行，「奈特，你為什麼不讓亞瑠音跟呢？」他問道。
「到那裡你就知道了。」
「欸──賣關子啊。好吧，聽你的。」
目前還不知道占卜的意涵，就已經和他們出來旅行了，想起來都有點衝動，不過我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薩拉的能力。
雖說如此，占卜的模糊性迫使我必須去查明與亞瑠音同行時遭遇的各種「跡象」，比如說昨天的鬼影與會動的屍體。除此之外，還得適時地指導亞瑠音與伊雷斯，最好讓他們有自保的能力，面對危機時我才可以沒有後顧之憂。
頂著大太陽走了幾里路，眼前出現了被麥田包圍的聚落，一幢幢茅草屋頂的木造長屋被柵欄隔著，欄內種植豌豆、胡蘿蔔、大蒜等蔬菜。腳下踩著因為沒鋪路基和設排水渠，而被馬車輾得坑坑窪窪的泥濘小道。
「這裡和亞璐藍好不一樣。」伊雷斯道，「奈特，你看，那裡有母雞帶著小雞在吃穀粒耶！」
老早就聞到雞屎臭了，也不必太意外。
「對了，市政廳該怎麼走啊？要向當地人問路嗎？」
他似乎沒察覺，路過的農民、村婦看我們的眼神都不太友善，原因恐怕在我，這一身斗篷有些像邪教徒。
「這裡似乎保留了莊園的樣貌。通常會圍著石制的城堡式建築，八九不離十是那裡。」
「明白。」
希爾汎王國建立之前，整個艾爾凡尼亞南方一直是無數小王國紛爭的舞台。長期戰亂下貿易廢弛、發展停滯，藉由壓榨農奴而擁有自給自足能力的莊園經濟制度遂成為主流。
在「新紀元」後，莊園制土崩瓦解，多數的城堡只剩下空殼。新興的城市亞璐藍和伏思明吸走了大量人口，失去農奴的莊園如暮秋盛開的花朵在冬風中無聲地凋零。
才一頓飯的時間，爬上山坡的我們得以一睹這城堡的風采。遠看時好似一隻盤據在山頂的孤鷹，但近看略顯老舊的門樓，卻像一個遲暮的老者，深邃的眼眸守望著久臥病榻的孩子，也就是山坡下那繁榮不再的市鎮。
伊雷斯先是仰望城堡，然後轉過頭對我說：「這城堡，還挺好看的。」
「是嗎？亞璐藍的人，不是都喜歡王城？」
如果攀上亞璐藍西城牆，就能看到西北方約十里外，建在山崖上巨大的城堡，那便是希爾汎國王的居城。
「王城附近都是禁區，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所以這裡給人的感覺更直接。」
門樓外有兩名守衛，見到我們走近，喊道：「站住，你們來做什麼的！」
「我們想要取得前往赫撒爾的通行證。」
守衛打量了一下我們，目光停留在伊雷斯的腰間，說：「高個子的那個，劍要寄放在這裡。你們有事去後面的行政樓，找阿德里安先生。還有，千萬別惹事！」
不一會兒，帶尖刺的木製格柵緩緩抬升，城堡內的風捲來些許沙塵。門口進去左邊緊鄰牆壁的是馬廄，右邊的建築外的柵欄畜養了一些家畜，可能是倉庫？中央的廣場有放置假人的演武場，再往前則是一座高聳挺拔的長方體石磚建築，高度超過城堡的跺牆，它的後面另有一座兩層樓的華美建築。
一旁控制城門機關的守衛說道：「行政樓就是最高的那棟，後面是公爵府邸，別走錯了。」
伊雷斯向守衛道謝後，我們徑直走向行政樓。步行到大門前，隱約聽見了門內的喧嘩聲。感到有些奇怪，我阻止了要開門的伊雷斯，只開一個縫偷看。
「再多拿點酒來！今天我要喝個不醉不歸！」一個留及肩捲長髮、落腮鬍，衣著華麗卻毫無穿搭品味的中年男子喊叫道。
五個人或躺或坐的在會客廳的沙發上，桌上滿是胡亂放置的食物和酒杯。
坐在一側，身材高大的胖子慢悠悠地說：「老大，你這一回來，心情好像特別好啊？發生什麼好事給兄弟們說說如何？」
「之前我叫你們去德雷塔牧場搞破壞，記得不？」中年男的嘴角上揚外，還挑著那海苔似的粗大眉毛。
「我們把牛屎倒在他們門口的信箱上，哈哈那可好玩的勒！」一個平頭青年說完笑著把菸放在煙灰缸裡搓熄。
「我後來讓財政局故意收他們好幾倍的稅，又叫治安官用假造的名義搜查了好幾天，把他們搞得雞飛狗跳。最後那個老太婆終於答應把她那大屁股的女兒嫁給我。」
「恭喜老大！」一連串叮當響的乾杯暢飲後，有人問道：「欸......可是老大，鎮裡女人的屁股本來你想摸就能摸，又何必費這麼多心思娶一個村姑？」
「唉，腦子真不靈通！」被稱為老大的男子把酒杯放在桌上，抽起了雪茄，「那女人是獨生女，牧場的老頭老太死了之後那些土地就歸老子了。到時候把她玩膩了，再去找下個玩。」
雖然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但這些人應該不是行政人員，嘴裡一堆下三濫的話語倒像是地痞流氓。思考到一半的同時，大門卻被一把推開，從外側推的，我沒來得及阻止。
「欺負女人和老人，你要不要臉！」伊雷斯面露青筋，指著中年男的鼻子大吼道。
看來今天又有得忙了。
封面圖使用Picrew製作
素材作者：旧都なぎ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