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唉？」方胤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伯父一臉正經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她聽錯了嗎？腦袋突然轟隆隆作響她根本反應不過來，依紓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於內心嘆氣。
「這消息……我們早上接獲電話才知道。」伯父低下頭難過道歉：「但貌似太慢了……這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妳母親早已下葬了。」「一個月！」方胤岑聽見這句不自覺拉開語氣：「你、什麼……伯父，你沒有騙我吧？這是一個月前的事情？」
「千真萬確。」伯父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在灌輸力量打氣：「我知道妳覺得難受，但很多時候這種事情是難以預料的，沒有人想體會也不願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們很抱歉。」伯母抱住了她：「如果能早點聽聞消息，或許還有機會帶妳去美國見母親最後一面……」「為什麼這麼突然。」她啞口無言了，從周妤離開自己後接續是母親，還是一個月前的事情？
「很傷心嗎？」依紓的聲音格外醒目，方胤岑看著她不在乎的模樣像死的只是路邊不認識的阿狗阿貓，眼神非常看不起人：「雖然是母親，但她有給過妳什麼嗎？」
「妳這是什麼問題？」方胤岑不確定是自己耳殘還是依紓真的這樣說話？但她倒是冷笑了，伯父伯母被依紓的氣勢搞的寒毛直豎往後縮，方胤岑看見兩個中年人沒來由的被用氣勢威嚇有些生氣。
昨晚莫名其妙被她玩弄，現在扶養她的伯父母又被無形威脅，再加上她剛剛那句話——像個引爆彈，方胤岑不是很想跟依紓爭論，畢竟她知道對方腦袋所想的常人根本無法理解，而且她應該也有她的理由……先忍下來。
「當妳母親捨棄妳離開，我覺得就沒必要繼續爭論她到底重不重要了。」依紓慢吞吞說著玩綁頭髮的髮圈，在手指上拉來拉去：「父母是最強悍的生物，為了孩子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無怨無悔，但是當妳父母都在妳還小時就捨棄妳，把妳在親戚之間一直丟丟丟丟……丟到現在，連親戚的姓都不是方而是賴了，妳認為這種父母是有多愛妳？有必要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死亡而傷心嗎？」
「小姐，妳說的話太過份了，方胤岑雖然從小就沒有父母陪伴，但這不代表她沒有與父母相處時的快樂回憶，妳是知道她不愛她母親嗎？」伯父看見依紓那種態度火氣上來，指著依紓破口大罵。
「老公，算了算了——不要這樣——」伯母感覺火藥味上來趕緊阻止，但他根本停不下：「我今天不跟她講，她那種態度還配當什麼子女、當什麼人！我問妳，妳是方胤岑肚子裡的蛔蟲知道她不愛自己母親嗎？還是她曾經說過討厭母親這種話？這世上有哪個孩子會不愛自己的父母，妳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會不會太喪失良心了，妳也有母親吧？說這種話是在瞧不起沒娘帶大的她嗎！」
「別這樣——」伯母努力將他往後推過去想拉開兩人的距離。
「妳說清楚啊！」但伯父還是氣炸了、太陽穴上的青筋清楚可見，方胤岑有些傻眼伯父會為了她的事情跟依紓幹上，甚至當面訓話。
「抱歉抱歉——他脾氣比較衝了點，你先冷靜下來、先冷靜下來好不好？」伯母趕緊把丈夫推到身後，很怕他握起的拳頭會朝依紓敲下去，這一敲雖然會爽可以發洩憤怒，但乙已有可能不告人嗎？誰不知道依紓是乙已董事長的千金之一，這一告下來還得了？
依紓看著他一會，嘴角扭動像要說什麼但最終一個字也沒吐出，可眼神卻毫不掩飾輕蔑。伯母仍然道歉試圖打圓場，不過在這種場面凍結的狀況下起不了多大作用，方胤岑內心百般無奈深信伯父沒有錯，他憤怒是理所當然的，誰叫依紓突然嘴賤把話說成那樣。
看著伯母不斷低頭道歉的舉動——為什麼是他們錯了？方胤岑心裡一沉。
「我有說錯話嗎？」依紓皺眉看似無辜，她覺得自己快被方胤岑瞪出好幾個洞，伯父聽見她那樣說話又要炸毛開罵時方胤岑趕緊安撫，讓兩個人先出去只留下她跟依紓，門一關上，她狠瞪著她：「妳剛剛到底在說什麼？」
「難道妳真的不恨妳母親？」看著依紓的表情驚訝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她是真的無心之下說出那種話？從依紓的臉上方胤岑讀不到惡意只有疑問，這下換她疑惑了。
「妳……為什麼認為我討厭我母親？」方胤岑反問，這或許才是最直接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的方法，依紓也不多加思考直接回話：「因為妳母親不要妳了，就這樣。」
「但、這不代表我不愛她啊。」方胤岑咳了一下，她聳聳肩攤了雙手：「而且也不是他們不要我……我明白自己無法跟他們在一起是因為有太多無法解釋的原因，我雖然很想跟父母住在一起，可是也因為理解他們的難處所以不會恨他們。」
「……是嗎？」依紓瞥過眼那瞬間門打開，櫻雪表情不悅走進來先是巴了依紓的頭，直接將方胤岑牽出去不理那頭正冒煙的傢伙。
「抱歉帶給您們困擾，請您們原諒我們的過錯，依紓小姐是無意冒犯的，她由於長期處在的工作環境為發令者角色，說話時沒注意會有些難聽這只是無心之過，請您們接受我們最真誠的道歉，真是抱歉。」櫻雪恭敬向他們鞠躬道歉，雖然伯父還在氣頭上不過也還是勉強接受了，而伯母慌張看著方胤岑握住她的手：「還好吧？有沒有事？」
「沒事，我很好，依紓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有時想比較遠，說話就會很跳痛讓人誤解意思。」方胤岑說完的同時想咬自己舌頭，她為什麼要幫那傢伙說話？
「知道了，不用道歉了。」伯父沒好口氣說著，伯母這下才鬆口氣用溫柔的眼神望方胤岑：「方兒想去見母親嗎？雖然妳會想說來不及了，但去看看也好，要是將來心血來潮想去卻找不到在哪，這會造成遺憾……」
「而且妳母親一定很想見妳吧。」伯父說著雙手叉胸：「沒有孩子是母親放的下的。」「我……」方胤岑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她聽見母親已經過世的事情當然驚訝，可是之後的——也只有這樣。
像是水面起了漣漪，就只是如此而已，心情起伏隨後平靜。她想過自己該不該哭看看？可是眼淚卻卡著流不出來，內心雖然有著遺憾卻也只有這樣，方胤岑本來以為自己會非常激動，但態度卻比不上周妤離開自己時還激烈，為什麼？
「我想……」她老實說，接著繼續：「但不是現在，現在我的心情……不是那麼好，伯父可以給我母親的地址嗎？等將來我有心理準備後我會去看她。」
「我還以為妳會決定馬上過去。」伯母驚訝後擔憂：「方兒妳還好嗎？妳是因為受到太大的驚嚇才這樣說的？」「我很好。」方胤岑的雙手抓緊褲管，她內心有些搖晃：「但是我要學測了……我想母親可能會比較希望我考好學校之後在去看她吧？我想帶著好消息給她，讓她能安心的去。」
「妳真是貼心。」伯母緊緊擁抱住方胤岑。櫻雪看著他們的互動悄悄飄回會客室裡，依紓還在那翻閱手上的資料，櫻雪走到她身旁開口詢問：「妳說話為何就是不能好好說，一定要惹人生氣？」
「我沒辦法。」依紓冷靜的表面根本沒有人可以看見她臉皮底下的情緒是有多激烈，她在壓抑、她在尋找出路。依紓無法理解為什麼方胤岑不恨自己的母親，她雖然沒提過家裡的事，但櫻雪都有調查清楚所以她明白。
如果是她，她會恨吧——恨這個世界，恨本來幸福美滿卻突然破碎的家庭。
依紓其實剛剛有走到門旁聽外面的對話，當她聽見方胤岑說晚點才去見母親後就明白她是在掙扎。明明都已經薄弱的血緣關係為何不直接切斷？她搞不懂她在想什麼，那對父母完全沒有盡到責任，只因為方胤岑遺傳到兩人皆有的特徵，而婚姻幸福時、很幸福；但婚姻破裂、很痛苦。為了不看見孩子就想起彼此才把她當皮球一樣踢得老遠——當事人的感受最清楚，現在卻敗在東方人特有的心軟而迴避嗎？
「依紓，回神。」櫻雪彈指看著依紓：「妳最近很容易走神，不要讓人看出來是因為生日晚宴受到影響。」
「影響？不可能。」一想到大娘的生日晚宴她又煩了，看著她皺起的眉櫻雪想送幾枚白眼，如果沒影響了話表情該很淡定吧？每年都這樣，隨著大娘生日晚宴靠近她的脾氣也會跟著暴躁起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她否認自己沒受到影響。
「他們談完了？」依紓抖腳被櫻雪拍大腿要求停止，櫻雪開門看出去向還在談話的三個人點頭問好，然後縮回來：「還沒，要聽？」
「不了，我沒興趣。」她說完將企劃案丟到桌上嘆了一大口長氣，這些舉動櫻雪全清楚看在眼裡。
等到方胤岑進來時已經是十幾分鐘後的事，她手上拿著一張紙條臉色有些難堪不知所措，本來櫻雪要靠過去但依紓搶先一步將紙條拿在手裡。她無助的眼神望著她，方胤岑混亂不知該怎麼辦好。
「想見？不想？」依紓正反面翻看紙條，這張應該就是她母親所在的地方，而那電話……則是那裡認識人的吧？方胤岑嗯了聲點頭，看著依紓將紙條給櫻雪說了句小心保管好，接著一直看著她。
「我、我不知道……太亂了。」其實她也不確定自己在說什麼，方胤岑攤攤手：「伯父伯母跟我說，母親之後有再婚也生了弟弟和妹妹，而且才小我幾歲……我為什麼之前都不知道，他們這時卻才跟我說，我好混亂。」
「與其說是混亂，或者說無法接受自己被矇住這麼久才知道事實吧。」依紓冷冷說著看著她：「妳父母正是因為彼此外遇才分開的，我想這原因妳應該不知道。」
「對，我不知道！」方胤岑撥了自己一邊的頭髮、手指按壓腦袋：「沒有人跟我說過，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件事情——我是現在才知道的，為什麼妳卻知道？」
「因為我有去查。」依紓看櫻雪一眼：「很多事情妳去查就有真相了，但妳選擇蒙蔽自己，我想妳父母以前回來看妳時應該就有徵兆，妳有察覺他們已經再婚卻選擇不相信。」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都沒說——來找我時，我也沒看過婚戒這種東西！」方胤岑吼著像要把喉嚨撕裂，胸口難受像是有東西堵住，櫻雪趕緊輕抓住她拍撫背部：「冷靜，呼吸不要這麼急放慢速度，慢慢的吸氣後吐氣。」
「聽櫻雪的話。」依紓冷面看著她：「現在激動對妳沒好處。」
說完卻覺得像有針插在心臟裡。
的確——激動是沒好處。
她壓抑住的表面下早已是狂風巨浪，每日每夜像永不停歇的暴雨侵蝕大地。依紓看方胤岑不甘心的擦抹臉上的眼淚，她強忍著不願意哭出來，即使被隱瞞這麼久還是打算去看嗎？總覺得內心有一些不捨。
這感覺是為什麼？
「不管妳去哪我都會陪妳。」依紓脫口而出這句話，她將她溫柔抱住、在方胤岑的耳邊低語：「不要難過了，我會永遠陪在妳身邊不離不棄，妳需要我時我就會出現……別傷心、別難過了，我在這裡。」
那句話像是有魔力竟給了她一股強大推力，方胤岑嗯了聲緊緊抱住依紓，她抱的很緊但依紓卻不介意，將頭埋入她的髮香中。
櫻雪有些不可思議，看著依紓溫柔好像她恢復神智，回到最初奈語還在世時清醒的她，她清醒了？是嗎？
那許久不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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