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沒事吧？」
趙子辰發現她的腳踝有道很深的口子已經有化膿的跡象，當走近少女想為她治療時，她暫且停下哭聲，抬頭用滿是淚痕的臉望著他。
碧藍色的瞳孔中，情緒從絕望轉為深深的恐懼。
「嘎啊啊啊啊──不要接近我！」
少女毫無預警地厲聲尖叫，趙子辰愣得停下腳步。
從少女身上猛然閃現出亮藍色光影，那神奇的光迅速從少女身上抽離，凝結成利牙凶殘的惡犬，飄浮在空中，身體隱約透明的牠低聲咆嘯一聲，齜牙咧嘴，襲向趙子辰。
一切突如其來，趙子辰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只能反射性地蹲下身抱頭；饕餮在電光石火之際持劍擋下惡犬的突襲，惡犬被突來的反擊給震得退後，而嚇得魂不附體的趙子辰趁機逃到饕餮背後去。
「那、那是什麼妖怪啊！」
「應該是犬妖，寄宿在那女子身上。」饕餮冷靜說。
被擊退的惡犬憤怒地齜牙，從喉間發出震懾人心的低吼，俯低前足，已經做好突襲的準備。
「難道就是這個妖怪襲擊村人……」
「退後！」
饕餮一聲令下，趙子辰見惡犬又飛撲來只好趕緊退開，饕餮持劍揮舞，金藍色的劍氣再次擊退惡犬，但惡犬並沒有放棄的打算，憤怒反而使牠的鬥志更加澎湃。
趙子辰注意到，那被附身的女孩只是躲在更遠的地方，害怕地將自己瑟縮在角落裡，連抬頭都不敢，驚嚇的程度根本不亞於剛才差點被襲擊的趙子辰。
「難道她就是那個女孩？但怎麼看不出來她會指使這麼凶惡的妖怪去害人？」回想老婦人所說的話，趙子辰納悶地自語著。
看惡犬正專注和饕餮激烈對戰，但很明顯饕餮已經佔上風，知道自己就算插手也幫不了忙的趙子辰小心翼翼地溜到少女身旁，想把事情釐清。
「嗨。」
「不要靠近我、會被殺掉的、嗚嗚……」少女似乎沒聽見趙子辰說話，只是不斷地含糊地咿嗚著，雙手將膝蓋抱得更緊了。
少女纖瘦的身軀顫抖著，脆弱的模樣楚楚可憐，趙子辰同情地望著她。
「那些試圖要攻擊我的人都被犬神咬死了……你們再不走、一定也……」少女緊抱著頭，害怕到說話沒有一句話是平穩的，字字句句都在顫抖。
「雖然我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從我目前看來，事情是不是有什麼蹊蹺？」趙子辰柔聲說，「而且啊，我們不是普通人，這樣的妖怪是傷不了我們的，妳不用為我們擔心。」
「……咦？」
少女愣愣地抬頭看向趙子辰，一雙染著淚水的碧藍色瞳孔澄澈不已，眼神錯愕中帶著些許的期望。
趙子辰微笑著望著她，「等小食解決了那隻笨狗，妳可以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嗎？」
說時遲那時快，後方傳來惡犬的哀鳴，兩人往那方向看去，是饕餮成功壓制住惡犬，因搏鬥消耗過量元神的牠趴伏在地上，累得沒有力氣再反擊，長長的舌頭伸出嘴外喘氣，身上的藍光色澤變淡。
「妳看吧？」
趙子辰充滿自信地笑著說。
少女表情不可思議地來回望著兩人，「……你們到底是……？」
「我是『覡』，也就是和鬼神打交道的人；他是妖怪，是我的『侍妖』。不過妳可以叫他小食，也是我的旅伴！他只是看起來兇了點，但我想他是個好人……應該。」
趙子辰很機靈地省略自己的缺陷，還順便介紹一下饕餮，但是少女望著被壓制住的犬神看傻了，不知道有聽進去多少。
饕餮收起劍，先是看了兩人一眼，卻走到相反方向蹲下，似乎在查看什麼。
「這應該就是那人的兒子，身上有類似的氣味。」
「？」
聽饕餮這樣說，趙子辰持著火把快步跑去。
在火光照亮下，的確看見有個人面朝下地趴在冰冷潮濕的地上。
「他怎麼在這睡覺啊？真是……喂喂，起床了──」
趙子辰隨手搖搖他的肩膀，沒想到他一點力氣都沒有還整個人翻了過來，他胸前直到右大腿有面積大得可怕的撕裂傷，上袍都被撕爛，地上滿片都是乾凅的鮮血，他死不瞑目，兩眼翻白地瞪著趙子辰。
「我的天啊！」
第一次看見慘死的屍首，被嚇壞的趙子辰愣得收回手，面色發青地驚呼。
「對不起、對不起……」少女害怕地緊緊抱著自己，視線沒有焦距地落著地上，「只要和我扯上關係的人都會送命……那個人也是被我殺死的……」
「不是妳，是那妖物。」饕餮看了少女一眼，「妳沒有這種能力。」
「不、是真的！」少女接近精神崩潰似地歇斯底里大喊，「那個人闖進山洞找到我，說要替村人報仇……卻被犬神殺了……所以根本就是我、是我害死那個人的……」
面容憔悴的少女哽咽著，空洞的雙眼只有濃稠的哀傷，卻已經流不出淚。
「可以告訴我們事情的原由嗎？」趙子辰柔聲問。
少女沉默了許久，眼中閃爍著悲傷。
「其實，犬神是守護獸，會因我潛意識的怨恨和感知危險而攻擊對方……之前那戶人家，因為碎盤子不小心刮傷我的腳，犬神竟然就咬傷屋主，看見犬神的人都嚇得攻擊牠，最後也被……」
少女嚶嚶啜泣著，沒再說下去。
趙子辰對眼前這個同樣是孤兒，卻不如自己幸運的少女帶有特別的使命感，希望能為她做些什麼，讓她知道世界並沒她所想的孤獨無助。
「妳的腳受傷了，我來替妳治療吧！」
少女點點頭。
趙子辰先仔細觀察傷口的狀況，並且使用清水洗淨傷口外面的髒汙和一些膿血，從行囊裡翻出一些藥草，用藥缽打碎之後敷上傷口，並用乾淨布捆上。
雖然動作很輕，但少女依舊疼得蹙眉發汗，她緊咬嘴唇忍耐著。
「好了，這傷口一天要換三次藥，切忌不能碰水。」
少女悠悠地點頭，眼裡還是有著深而化不去的哀傷。
「話說，妳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啊？這裡到處都是妖怪又很危險……」趙子辰一面收拾行囊，好奇問道。
少女猶豫一會兒，悶悶地低聲說：「……因為，這樣犬神就不會有機會害人了。只要我死在這裡，就不會有人再因我而受傷了……」
趙子辰聽了這消極的答案愣了一下。
「別這麼悲觀啦！」看她的心情越來越陰沉，他趕緊跳出來緩場，「話說，『犬神』難道沒有辦法驅逐嗎？牠都已經被打倒了，也許──」
「不可能的。」少女沉重地搖頭，打斷趙子辰的話，「從小就聽了，犬神是代代流傳下來的守護靈，本身是不死之身，除了族系斷絕，否則牠就會一直活下去……就像詛咒一樣……自從大家散了之後，犬神就一直跟著我……」
她越說越哀怨，身邊出現好幾盞被沉重與陰暗心境吸引而來的靈火飄繞，趙子辰不知道何從安慰，甚是連情緒也開始低落起來。
趙子辰不經意發現，剛才還趴在那邊累得喘息的犬神不見蹤影，下意識地尋找，卻驚見一道藍色的影子正無聲地撲向專心檢查屍體的饕餮。
「小食！……欸？」
原以為牠不死心想偷襲，沒想到牠居然只是朝饕餮的側臉很狠地舔了一口，就蹲坐下來，像是看到主人那樣開心地搖尾巴，原本凶煞般尖細的眼睛也張個渾圓，發出哈哈的聲音伸著舌頭，一臉被馴服的模樣。
這畫面讓趙子辰與少女看傻了。
半身染上口水的饕餮面無表情地轉向牠，惡狠狠地揪起牠下顎的皮毛，拿起劍想要將牠大卸八塊。但牠依舊不知大難臨頭地眨眨眼，前腳搭在饕餮肩上，又舔了他一口。
黑色的長髮被弄得濕淋淋的，亂得根本看不見眼睛，他咬牙切齒地低吼，「我饕餮乃何許人也……豈容你這畜牲撒野──」
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劍，幾道劍影閃過，犬神被削成兩半，化成兩個藍色球體，然後又各自變化成小一號的犬神，像吵著玩遊戲的小狗包圍著饕餮跑圈圈。
饕餮被惹惱了，他一舉連砍了數次，靈體就像光球般四散──又變成更多更小的犬神，牠們撒嬌地貼在他腳邊磨蹭，他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可奈何。
「看起來……好像被收服了？噗、挺有一套的嘛，小食！」
這足以打破饕餮冷酷形象的一幕就在眼前發生，有某種程度的滑稽感，趙子辰雖強忍住不要笑出聲，卻還是被饕餮瞪個白眼。
「犬神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面……」少女不可思議地捂著嘴，剛才那沉悶的情緒一掃而空，看著饕餮的雙眼甚至閃爍著零星的希望。
饕餮可是覺得丟臉死了，他惱怒地快步走，但那群小傢伙踉踉蹌蹌地跟個死緊，根本不打算離開他半步。
「畜牲、再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饕餮最後忍無可忍地隨口大聲斥喝，「給我坐下！」
那命令簡短有力，在洞穴中迴盪。
神奇的是，那群小狗還真的都乖乖坐好，搖尾望著有些錯愕的饕餮。
沒想到居然能馴服到這種地步，原本還幸災樂禍的趙子辰也傻住了。
犬神的力量強大，所有事情都是以武力來解決，同樣的，只要敗給比自己還要更強大的力量之後，就會甘心屈身於下。
「如果、如果我也可以這樣命令犬神、就不怕牠害人了！……從來沒有人成功馴服或打敗牠，難道……這個是命運嗎？」
少女一改當初陰鬱的形象，像發現新大陸似地興奮得兩頰通紅，她崇拜地望著饕餮，眼中居然浮現淡淡的愛慕之意。
知道自己的命令有效的饕餮，立刻指著那群小狗的鼻子大喊：「回去！」
小狗們齊聲嗚鳴，化成藍色光球匯集在一起，附進少女身上，看果然奏效，折騰許久的饕餮總算鬆了口氣。
習慣一定的亮度，當犬神的藍光消失後，這才察覺洞穴原來如此漆黑，趙子辰手上的火把光影越來越淡，如果再不回頭走，很有可能就此熄滅，只能摸黑回去了。
「火把快不能用了，還是快點出去吧！」趙子辰小心翼翼護著火把，轉頭對少女說，「妳也和我們出去吧，這裡太危險了。」
少女面有難色地低頭，最後還是答應了。
饕餮走近屍體，「這怎交代？」
「……也只能帶回去了吧。」
趙子辰為死不瞑目的男子闔上眼皮，脫下外衣蓋住屍體，心情沉重地說，「也得和她老人家解釋清楚，希望她聽得進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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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長篇小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