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跟我一起離開的話,我們可以現在就走。」我蹲下來摟著他。
「我們都已經做了那麼多準備了,現在退縮就沒有意義了,先走到最後一步吧。」
我很驚訝星之宮居然沒有答應跟我一起逃離這個不堪的現狀,而選擇了面對正在腐朽的環境。他的決心目前還不算堅定,但大家都是為了他才聚首,這一定是數支箭矢難以被折斷的道理。
「謝謝你,我不會在這兒放棄的。」
我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輕拍了星之宮的頭。現在應該要奮勇地面對險惡處境,後退只會令對方步步進逼,我們本來就沒有做錯事。
單身來到重櫻後,我重新修心養性,把冷漠暴力的性格隱藏,嘗試接觸不同種類的人,但為數不少的對象只是流於表面的交流,便匆匆別離。以前我很會使喚別人,不是位高權重的統治者,大家已經有凡事過問我的習性,我也以近乎不近人情的方式處理所有令社會失序的人事物,甚至以武力的方式清除礙眼的存在。
在大家畏懼我以前,我急忙地在北歐及重櫻獨自度日,令我僅存的印象只剩下威嚴的指揮者和孤高的女王。
相隔多年,我再次和鐵血的夥伴共事,竟然願意跟她們分擔工作。可能其他人不是特別能幫上忙,但我獨自苦思也很難有滿意的結果。這個年代已經不一樣了,以前狼群不得不服從首領,並把首領的戰功視作無上的榮耀。這種威嚴關係不再管用,只有在和諧的氛圍下,才能以健康的心態邁向目標。
哪怕如歐根這種輕浮的人,也有我不掌握和不理解的能力,我期待她們用盡任何手段大放異彩。
我們幾位前海軍巨頭具備比專業律師團隊具備更高的團結性。那些為了拼業績鬥得你死我活的功利主義者,只要能賺到錢和名聲,絕對把委託人的情況置之度外。
「提爾比茨,所以你叫我們過來,應該不是單純整理文件那麼簡單吧?」歐根問。
「當然不是,解決這件事後,我想你們陪我去東京一趟,我也吩咐了其中一位鐵血成員到那兒做一些事。」
「到底是誰啊?故作神秘,跟以前一模一樣,只會使喚人。」
「我想你們先專注於現在處理的事,我晚點會說的。」
我們的作風就是如此隨便,私下交流沒有過多的繁文縟節。星之宮大概不會想像到,眼前的女性曾經號令鐵血,雷厲風行,在我們海軍統治鐵血期間,成功把國家推到巔峰,可謂黃金世代。
大戰爆發後,我們的團隊也各奔前程,該留下的留下,該離開的也離開了。在分開以前,我已經知道緊湊的關係脆而不堅,因此當我厭倦那個早已分崩離析的世界時,沒有顧及其他人的挽留便決然遠走他鄉。
最近為了處理星之宮的事,公務也暫時擱置,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犧牲了多少。
有開門聲,應該是羅恩歸來了。
「欸,這女生的家人把她趕了出來。」
站在羅恩後面的瑤同學臉部泛紅,嘴巴吐出氣息,一副奔跑過後的模樣。
「我剛把她送到家後的十分鐘,就從後視鏡看到她追著我開著的車,她說想到這兒避難。」
「我……我一回到家,就有人打電話,我媽媽接……了電話後,命令我五分鐘內收拾東西……離開……」瑤同學上氣不接下氣,她真的使出了所有的力氣趕上正離她而去的車子。「我從來沒有看過她厭惡我的模樣……」
「一定是那些人對她媽說,瑤已經被大家所討厭的男性帶壞,不將她趕出去就威脅她的家庭什麼的。」羅恩說。
瑤同學跟著點頭。
「那麼……這個家已經有點擁擠了,羅恩可以把她帶到旅館嗎?」
「難道我不帶你還會留她在這兒嗎?」
比起軟弱的星之宮,瑤同學對這個震撼的消息沒有太大反應,像是早就料到這種事會發生。但她向我說過,自己與家人的關係良好,不像星之宮家那種腐朽的關係。
我也有責任,擅自把她扯進泥沼,案件完結後,必定要讓她讀到大學,她也是我的男友人生中一位重要的人。
「瑤同學,你現在還好嗎?都是我……」
「我無所謂。任何人都會有離開家庭的時候,大部分人與家人分別都是懷著悲傷的心情,現在正是一個離開的契機。」她還能如此鎮定,像早已料到這一天會到來。
「那你還是要跟家人聯絡啊……」
「有機會就修好吧,沒機會就打住了。別忘了這不是我的責任。」
她說完後便跟著羅恩離開了,如同沒有發生過。她真的不擔心自己的未來會如何發展,能夠投身任何環境,亦能隨時割捨緊密繫著的關係,瑤同學的生活就是一幕又一幕沒有關連的舞台劇,一人分飾矛盾的角色。
她沒有直接說出來,但她是想把責任推卸到星之宮身上。這兩個人一旦交往,會是不對等的精神付出。
…
居住在對馬市十八年的星之宮,第一次離開家鄉竟然是為了打官司,而且沒有任何後退的空間了,至少他暫時不想逃避。
「這幾個禮拜不斷奔走,在家的日子也很難安定下來。」
「反正那間房子也不是我真正的家,我在東京的豪宅可以讓你好好休息。但我覺得一個家除了舒適性外,氛圍也是很重要。」
星之宮的家本身已經不舒服,天天繃緊神經地面對家人,也不會有療癒身心的效果。做什麼事都嘮叨孩子,是失敗教育的捷徑。星之宮出生後,他第一個能獲得評價的動作就已經奠定了長輩日後賦予的印象。
我記得他說過有一位很優秀的兄長,大概是父母後悔把他生下來才嫌棄星之宮。
事件已發酵的這個地步,不知道他的家人會有何感想?
「……」
「沒事嗎?」
在不斷搖晃的的輪船上,星之宮的臉色蒼白如吸血鬼,靠在我肩上。為了不讓他的嘔吐物弄污場所,我急忙地拉他到欄杆邊,要他對著海面嘔吐。
「突然又沒事了……」
「你這傢伙,真的很擅長裝模作樣。」
「我一發呆,便會出現不同問題,一旦要解決,又會顯得沒那麼嚴重。」
「你不要因為突然的緩和而忽略了現在的事的重要性,我是為了你奉獻了不少精力和時間,你一定要自強。」
「還不是你不夠聰明才弄到這個樣子……」
「你說什麼?」我的右手像一掌魔爪,牢牢抓住責怪我的星之宮的頭蓋骨。
「對不起!我沒有說什麼!」
這個禮拜我都睡在星之宮身旁,雖然主因是家裡人太多,我終究想讓他安心地面對難以喘息的困境,便進一步跨越情侶發展的界線,像在過夜的女友輕手輕腳和他靠在一起入睡。我們沒有相互擁抱進入夢鄉,我僅是摸著他的頭慢慢沉澱意識……
「好了,快到長崎市了,我們就在預約好的地方休息吧。」
這一週我都把官司的事情放到一旁,我決定聽從歐根的意見,以最初的計畫為依據,破除對方華麗胡哨的招數,因為太周詳卻失敗的挫折會跌得更傷。
帶著自己的戀人見識各地,正是我日後的打算。
…
今天雖然是聖誕節,不過沒有太大感覺,可能是沒有禮物的緣故吧。長大後沒有禮物的聖誕就不是聖誕了,更何況是看不到白雪的聖誕,無法想像是正值夏天的南半球是如何度過聖誕節。本來今天想要寫聖誕節的短文,但沒有那種興奮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