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步入便利商店,眾人的目光便投射在我身上。歐洲人是這個島的稀客,我進來這兒多少遍,就會被注視多少遍。
重櫻有五光十色的動靜美景供本土及外地遊客挑選,這個遠離本州的島嶼長久不是旅遊熱點。
我早見怪不怪,我時常到不同國家出差,連隻身前往巴西的貧民窟也能全身而退,幸虧我高挺的身材及持續鍛鍊的格鬥技術,任何類型的壞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被鄉下地方的住民盯著看還是有幾分不自在,他們是否沒有僅從電視上看到外國人?跟鐵血的民族相比,我確實高於平均身高,加上一頭泛著湛藍的銀髮,我可以自誇自己是一位超模。
「不好意思,請問鮭魚飯糰沒有進貨嗎?」我詢問正在整理貨架的店員。
「啊……剛才最後一個鮭魚飯糰似乎被拿走了,真的很對不起。」店員被我的神態給楞了幾秒。
因為過度沉醉於被冷氣吹拂的床鋪上,我今天晚了起床,早餐也來不及做就要出門。我對一餐吃什麼抱有過分執著,剛好想吃鮭魚飯糰,撲了個空心情就有點不舒服。
是不是請假比較好呢,我還是回家做一頓有營養的早餐比較好。帶著不完美的心情上班,工作效率也隨之低下。
大約十人的隊伍中,一位不高不矮的少年剛結帳離開,等待結帳的他手上拿著的正是唯一的鮭魚飯糰。他流露疲勞且不振的表情,垂下的雙眸下是如同抹了幾層灰色顏料的黑眼圈。
我起了一個念頭,卻在走近他前被他回頭瞥見。
和他四目交投之際,那陰沉的外表使我愣住。我不擅長應付這個年紀的少年,像他這種豎起圍牆,一副抗拒跟外人交流的表情,令我難以啟齒。
「那個,我可以用一千日幣買你這個鮭魚飯糰嗎?」我主動與他交涉。
雙眸在顫抖,必定是久未和異性互動而有所動搖:「阿姨……你想……」
「我今天剛好想吃鮭魚飯糰,而你手上又是最後一個,所以……」我不說點什麼,會被誤認為誘拐小孩。
少年反覆打量我,應說是我拿著的一千日幣紙幣,黯然的眼神燃起一絲火苗。在我接過飯糰的同時,拔出夾在指間中的紙幣。
「Deal.」少年說,發音絲毫不像重櫻人帶著口音的英語。「為什麼一定要吃鮭魚飯糰?不是還有很多選擇嗎?」
面對少年冷淡的追問,我只好以「會影響心情」的原因忽悠過去。這是我的強迫症,我吃不到心血來潮想要品嚐的食物,會忐忑不安。
他擠出淡泊的微笑,似乎很滿意我的答案。
一言不發走出去。
他剛才是否盯著我的外表看?我不在乎男性如何看待我這位事業女性,反正他們也只能令眼皮多跳幾下,又不會少一塊肉。
只是被年輕的男性注視,會有種莫名的悸動。我都這一把年紀,還是有志學之年的男子凝視我,尚未知曉愛情為何物的我對靠近自己的男性都抱有幻想。
而貞操還是比衝動的感覺重要,搭上錯誤的對象堪比在戰爭運用錯誤的戰略一樣嚴重。
那孩子是本島的學生,從制服能判別。我看出他在生活與學業都有煩惱,來了這兒兩個月才第一次碰見他,我幫不了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年。
青春期真是令人傷腦筋。
我拿著少年給我的飯糰,回到自己的車上,回到辦公室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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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島上特別缺乏法律方面的人手,有才華的人士多半去了城市謀生,剩下的盡是快將退休及在外地失意而回流的新人。
既然是外島,治安與犯犯罪率也不會特別嚴重,亦是此地工作量相對低的原因。但既然本地政府親自邀請我前往此地處理法律勸導的工作,代表有問題衍生。
與此同時,我也幫助公司策劃一份改善這兒與重櫻本土的物流與運輸系統,發展非一線地區的市場是在大城市瀕臨飽和的困境中求生。
背負兩份工作可真累人,為了賺更多錢得加把勁。
「閣下就是阿爾弗雷德·馮·提爾比茨女士吧?請跟我前往辦公室。」一位約莫四十的男子引領我在半昏暗的走廊走著。
和東京的法務省簡直是天壤之別,長崎對馬市的司法支部設備簡陋,人員也特別散漫,被流放到這兒鐵定沒有回歸東京的希望了。
「初次見面,我是山本。因為這兒太久沒有新人加入了,秘書的工作也是我負責。」名為山本的局長坐在發出擠壓聲的椅子上。「這個城市向來不多大案子,司法負擔也較少,但最近有令我傷腦筋的問題。」
「請問是什麼問題呢?」我問。
「我覺得對馬市的不良少年正潛伏在居民的生活圈中,甚至有些還在學。」山本一臉神色凝重說。
「哪兒也有不良少年,我不是專門處理這種事件,我的專門是軍法和刑法,你們可以派人去教化一下他們。」我有點不耐煩想離開了,根本是大材小用。
「請您留步!我當然有委託屬下調查不良少年的問題,最後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既然來到這個政府也無暇管理的外島,我不想生太多支節,聽說提爾比茨小姐此行也另有目的,如果能出力相助,在物流計畫的部分……」
社長果然是投機主義者,利用我的能力,換取做生意上的方便。
「那我要做什麼?」我坐回椅子上。
「這是我收到的情報。」山本遞出一份文件。「『竹敷高等學校』,我已經在五個月內收到六封匿名信件,不能坐視不理。當我向校長查詢,他卻說沒有發現到不良少年,該校一直維持本市首屈一指的水平。」他嘆道。
「會不會是惡作劇呢?」我問。
「我認為事情有蹊蹺。總不可能有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而且五次信件都是手寫,一定有內情,拜託了!請你介入這件事的調查,並找到是誰寄出的!」
山本離開自己的座位,對我深深欠了個身。表面上是不想事態變得嚴重,我已經看出他是利用這次機會邀功,離開這個死寂的城市。
有小混混對這兒的營商環境也有不利,得在他們收保護費前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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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立在對馬島的兩個目標後,我就著手規劃如何處理市內的不良少年的問題。
公司在對馬市沒有分部,我是利用本地司法支部大樓空置的辦公室處理公務。這兒的人手短缺得很,一間能容納十人的辦公室,只有我坐在正中央的桌子埋首苦幹。
灰濛濛的牆壁與外頭瀉進的陽光不盡協調,山本聲稱要節電才避免在日間開燈,改以大開窗簾代替。
受不了刺眼的陽光打在桌上,我毅然拉起簾子,在倍感幽暗的辦公室開啟桌燈,展開自己的工作。
十點。
肚子正隆隆作響。
我是否還沒有進餐?
來到這兒三天,居住的地方找到了,今天才是第一天上工,我不能被緩慢的生活節奏耽誤了工作進度。
拍拍臉頰後,我拿出放在手提包裡兩小時的鮭魚飯糰,捧在手心已經不再冰冷。一顆飯糰不足以滿足我的食量,過一陣子再去附近的餐廳覓食。相較重櫻本土,對馬市更接近韓國,偶爾也會看見出售韓式料理的餐廳,正好可以吃點泡菜來刺激頭腦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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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那麼快寫完了。」
飯後,我連續埋首苦幹五小時,寫出了一份相信公司高層會滿意的企劃書,對振興本地物流及運輸產業有決定性的改革。
第一份任務完成得比我想像中更快,不良學生的事件,隨便忽悠過去就好,我無法干涉年輕人的心態,更不能扭轉一個地方的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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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通報說,市內有年輕人做出令本地人困擾的不良行為。本市的司法機關已經收到投訴信了,如果是惡作劇,請你們維持榜樣;如果屬實,請你們向我舉報。」我站在講台上,下面的學生不在乎我說什麼。
縱使是對馬市排名第一的學校,還是有不讀書的人存在。我不能應付所有班別,因此只針對成績與操行都低於水平的班別來進行法律宣導工作。
「阿姨你的身材真好啊,多大啊?我是指年紀喔。」一位金髮學生調侃道,隨後其他人跟著起鬨起來。
我二話不說走到他面前,身高的差異已經令他囂張的笑容不再,以驚恐的眼神與我對望。我不是容易動搖的人,這種低劣的搭訕手段我已經看膩了。
「你真的想知道嗎?我問你是否想知道?我說了那麼久,你就只對我的數字有興趣?」我面不改色地質問那位口沒遮攔的金髮學生。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問騷擾性的問題?我不會因為你是少年便網開一面,勸你誠實一點。」
「是……」
「那我就跟你說,這種事與你何幹?如果被我知道投訴信提及的不良少年是你,我不會善罷甘休。」我瞪大眼睛,該學生啞口無言,他的態度令我不屑。
我轉身離去,收拾好東西就離開教室。
在我離開前全班一片死寂,我的樣子那麼嚇人嗎?我只是對直接詢問我的私隱一事感到費解,我又不會看上這種不成熟的學生。長時間的單身並沒有令我感到寂寞,工作為我排解生活過度的閒暇。
「是誰?」空蕩的走廊迴盪著鬼祟的腳步聲。
「……」
一名躡手躡腳的學生從我身邊經過,我基於往昔軍人的本能,揪起他的後衣領,一看他的面相。
「你不就是……」
頭髮凌亂、帶著厭世氣息的眼神和貼了創可貼的臉龐,我彎腰觀察逃避我視線的他,甚至拉起他整個人,他的步姿令原本不高的身軀驟看更矮小。
「你到底在幹什麼?」學生不悅我的好奇,低吼地問。
「對不起,原來你是今天早上的……」
「放開我……」他掙脫我抓住衣領的手,我因為這顯得無禮的舉動而顫動嘴唇,輕說了一句「抱歉」。
臉頰上的創可貼與嘴角的傷口是早上沒有的,我遞出手帕為他擦拭傷口,看來剛凝固不久。
「為什麼……你會弄傷了?」在一所優異的學校,出現一位帶著不像意外造成的傷且沒有優等生模樣的學生是不自然的情景。
如果我忽略他,不但無法完成其中一項被委託的任務,眼前這位少年也會得不到幫助。
「阿姨,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我們慢慢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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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沒有寫小說了,上一次的碧藍日記劇情跑歪了,這次重新寫新的系列。Eskapismus是德語的「逃避主義」。
第一節的字數我認爲太少,便跟第二節的內容合併。我大約一、兩週更新一趟,雖然目前跟碧藍航線的內容沒有太大關連,往後會慢慢跟遊戲裏的角色和內容接軌。
這一次是以我和北宅的故事爲中心,從陌生人慢慢發展情愫,希望大家能喜歡。邂逅篇是從相遇到交往的過程,不過兩人的身份和年齡本來就有極大差異,發展的過程也跟一般情侶不一樣。
我們下一節再見~
在邂逅篇登場的北宅:
製作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