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欲言又止,完全就是覺得這樣不妥、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反對的模樣。我在一旁也拼了命的想幫他找藉口留下來,或是帶我一起走,但同樣是徒勞無功。
所以他最後嘆了口氣、搖搖頭、垂頭喪氣的走出門外、順手把那頗為厚實的門給帶上,但是我知道他就守在門口、並未走遠。
珮菈西亞的心情似乎已經平復,在我面前的是位英姿凜凜的女英豪,她右手食指在因為少了一隻腳而傾斜的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才開口問我:「你的『百戰獸道』是他教的嗎?」
(誰?誰的百戰獸道?百戰獸道是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卻讓我的手不自主的顫抖了起來。我的第六感、我的本能、我的潛意識……不管應該叫做什麼,一直在試圖提醒我一件事情,但那就像是個想不起來的夢境一般,而她這句問話卻讓這個夢境漸漸變得清晰。
我顫聲說道:「我……我不知道『百戰獸道』是什麼……」
珮菈西亞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沉聲問道:「你還記得對我做了什麼事吧?」
轟然一聲巨響,晴天霹靂在我的腦海中閃過,讓我腳一軟、坐倒在地。
珮菈西亞看到我的反應,緩緩的說:「看來你多少有點印象……」
「是…是我把妳給……?」這是我的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問題。
珮菈西亞臉一紅,顯得有點恚怒,過了一會才說:「那時我發現你突然變得……有點不太一樣,你就撲了過來……」
我閉上眼睛,心裏哀嚎了一聲。只聽到她接著說:「我連換了幾種姿態,才勉強擺脫你的襲擊,但你似乎受到我那……能力的影響,對我緊追不捨。我所修練的『百獸戰道』雖然火候還不夠,但是在這獸穴裏也算是罕有敵手,可是你……」
她每說一句,我的良心就像是被劃了一刀,雖然想要掉頭逃走,但還是只能靜靜聽她說下去。
「……你轉換身體姿態以及發動攻擊的速度之快,簡直就像是完全不經思考、也不需要使用命能驅動一般。我憑著自身的修為還能勉強跟你周旋,可是一旦分神去運使『百獸戰道』,往往被你趁隙而入、攻得手忙腳亂。」
她右手在左手臂上包裹的繃帶輕撫了幾下,接著說:「在左手負傷之後,我總算認清自己絕不是你的對手,你能從狂犬手下逃生也不是全憑僥倖。於是收斂起我那能力,可是你就像發狂一般,仍是不斷向我……」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而且略帶哽咽。我覺得胸口好似被人深深插了一刀,然後插刀的人還用力轉了一下刀柄,讓我五臟六腑全都翻騰了起來,幾乎忍不住要當場嘔吐。
珮菈西亞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讓我更加難受,甚至忍不住伸出右手緊緊揪著胸口。然後聽到她繼續說:「我逼不得已,只能先逃出那房間,可是你緊追在後。路上雖然有人幫手,但不是被你三二下打倒逼退,就是跟不上你我的速度。」
「最後你把我趕到了那大廳……那時正在大廳用餐的人不少,於是對你群起而攻,可是卻連個能夠真正傷到你的人都沒有。有見多識廣的前輩認出你所使用的是『狂獸戰道』,看你狀似癲狂,知道是新學乍練、易放難收。幸好這時母上聽到風聲,派人去把狂犬找來,才總算制住你。」
「這時許多長老認為既然你會使用『狂獸戰道』,必然跟我們頗有淵源,而且實力足以躋身頂尖高手。加上你身體滿是傷疤,必定是個久經歷練的勇敢人物,因此決定以上賓之禮待你。」
「然後呢?」我終於忍不住追問。
珮菈西亞皺了皺眉,說:「然後他們就把昏迷不醒的你帶走,據我所知是安置在離此不遠的一個房間。我因為當眾出醜、心情不好,就一直待在房裏,直到你們倆撞進來。」
「就這樣?!」我不敢置信,幾乎是驚叫出聲。
珮菈西亞柳眉倒豎,不滿的說:「什麼叫做『就這樣』?你讓所有人都看到我被你這種……追打到落荒而逃,大廳裏還有那麼多我的師長、同僚和部屬,個個都親眼看到我被你逼到全無還手之能,你…你還……你還敢笑!」
我縱聲大笑了起來,胸口鬱結的苦悶隨著笑聲瞬間消散。
雖然我算不上什麼道德典範、正人君子,但是如果做出我原先以為的那種事,我實在沒有把握下半輩子能背負這種罪孽活下去。
外貌變成這副醜怪的模樣雖然是沉重的打擊,但畢竟錯不在我,只不過是不幸遇難而已。但是做出如此欺凌別人的行為,就算當時的情況是身不由己,我也無法接受。
所以得知我終究沒有侵犯她,實在讓我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就像是被醫師告知罹患了無法治癒的性傳染病,在經歷了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憂鬱等各個階段,正邁向最後一個階段、開始接受「我要去宰了那個害我染病的賤人!」這個想法時,醫師突然告訴我:「抱歉,拿錯別人的報告。」
我心中的驚喜可想而知,可惜的是珮菈西亞無法分享我的喜悅,看到我那高興的樣子,她臉上的猛獸凶相再現,手臂又開始漲成紫紅色。
我趕緊收斂笑容,仔細想想,如果不是狂犬趕到,我恐怕就真要鑄下大錯了。而且目前雖然解開了最大的誤會,但是還有很多的問題。
我站起身來,用最誠懇恭敬的態度向珮菈西亞低頭鞠躬,說:「真是萬分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妳,希望妳能體諒我當時也沒有別的選擇。」
這招可是我在長年的業務生涯中磨練出來的,雖然眼睛盯著地板,但是聽到珮菈西亞氣息轉為平順,果然是一試見效。
只聽到她「哼!」的一聲。我知道算是勉強接受我的道歉,於是抬起頭來凝視著她,說道:「感謝妳的諒解……」
珮菈西亞手一揮、打斷我的話,再次問我:「你的『狂獸戰道』是狂犬教你的嗎?」
我搔了搔頭,回答她:「這個……我實在沒學過什麼『狂獸戰道』,我是被妳那能力刺激,加上性命受到威脅,才放空依著本能行動,其實我本身已經沒有什麼意識了……」
珮菈西亞雙眉微蹙,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接著高聲說:「別偷聽了,進來吧!」
房門再度「碰!」的一聲打開,進來的當然是守在門口的狂犬。
狂犬斜眼瞄了我一下,狗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不是深知自己打不過他,真想過去揍他二拳。
搶在任何人開口詢問之前,狂犬先大聲說:「第一、老子沒教過任何人『狂獸戰道』,第二、『狂獸戰道』不是想學就學得會,這第三嘛……自從老子不再使用『狂獸戰道』之後,這功夫應該算是失傳了。老子原本期望後輩之中有人能得到天授、自行悟出這門功夫,沒想到卻應在你這臭小子身上,只能說老天爺古怪,你這小子更加古怪。」
珮菈西亞微微點頭,然後望向我。我只覺得資訊的落差實在太大,狂犬這些話說了等於白說,於是開口問道:「到底什麼是『狂獸戰道』?」
狂犬聳了聳肩,說:「狂獸戰道就是狂獸戰道……」
(笨狗就是笨狗!)
覺得問狂犬也得不到像樣的答案,我轉向珮菈西亞,她沉吟了一下,指了指狂犬、又指了指自己,說道:「我想你應該也發現,我們身上都有特殊的能力,讓我們可以模擬出跟某些動物類似的力量。這跟我們故鄉的情況有很大的關係。」
「我們故鄉的命能遠比這個地方充沛,這也造成在小小的區域內就可能存在非常多種的地形,而且快速變化。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情況,我們才會變成能夠適度改變自己身體去適應不同的環境,就像變成不同的動物活在不同的地方那樣。」
「大部份的成年人都能模擬二、三種動物,厲害一點的可以到七、八種。當這樣的能力運用在戰鬥方面,當然就有非常多的變化和奇妙的功夫,而流傳下來最厲害的二種,就是百獸戰道和狂獸戰道。」
「這二門功夫並不是特定的招式或技巧,而是運用我們能力的法門。『百獸』是同時模擬出多種動物的能力,『狂獸』則是利用野性的本能去驅使身體……過去聽別人描述的時候我也不太了解,直到看過你的動作之後,才大概了解是怎麼一回事。」
我聚精會神的聽珮菈西亞講解,狂犬卻在一旁不屑的狂噴鼻息,喃喃自語的說:「還差得遠……還差得遠……」
這話當然是故意講給珮菈西亞和我聽,珮菈西亞只好說:「當然,因為唯一會這功夫的人已經不再使用,所以也沒多少人真正見識過。不過那些長老都認為你使的就是狂獸戰道,我想至少有幾分類似。」
我瞄了狂犬一眼,問他:「你為啥不再使用狂獸戰道?」
我話問到一半,就看到珮菈西亞拼命使眼色,似乎要阻止我說下去。果然問完之後,狂犬臉色大變,就好像真的被揍了二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