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田組少主的親手點茶，只有極熟的好友或者權勢地位皆為上流的尊貴人士才有資格享受，不然就得看少主心情。但凡不是上述身份者，連茶渣都撿不到。
今年的冬天極寒，倒是讓幸田組的溫泉提早湧入大批客人，本就十分熱鬧的溫泉領地變得像是祭典一樣人聲鼎沸，可就算如此，幸田組本宅的宅邸仍舊被很明顯地區隔開來。
道理很簡單，幸田組的溫泉主人骨子裡是黑道，為免仇家上門，除了領地內不准各方勢力滋事之外，保安規格十分嚴謹，本宅更是被層層侍衛看守，普通人等難以靠近，更別說入內作客。
然而今天有幸品茶的男人本該是茶渣都撿不到的，卻因著他的職位而端坐於此。
「幸田少主真是好手藝，不管何種茶葉到了您手裏都能別有風味。」
「過獎過獎，閣下特地給本人的考驗，本人當然只能全力以赴。」京介暗暗腹誹著對方拿個爛茶來髒了他的茶具，面上仍是溫雅微笑，嘴裏仍流利地說著場面話，「閣下對本人的手藝滿意，本人深感榮幸，但所謂物以稀為貴，若要本人去閣下府上天天點茶，只怕遲早對本人的手藝生厭。」
「大人派在下來請少主尊駕自然不只為了點茶。」來者目光微閃，「您放火焚寺、屠殺和尚、當街刺殺富商、成立自警團肆無忌憚地消滅阻礙幸田組發展的存在——這些事為何都無人出面制止並舉報，其背後原因，才是大人想招攬您的目的。」
似乎絲毫不在意對方當面指出的種種罪名，這位年紀二十有五的青年人慵懶淺笑，「就這些小事，閣下的主人也能做到，又何必非本人不可？」
「在下尊敬您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想來不用說得太明。」來者緩緩放下茶碗，「只要您一句話，可以免除很多紛爭，同時，也能減少不必要的犧牲。」
京介俊秀的兩道眉毛仍舊未動，連表情也沒改過半分，他心裡想的甚至都不是眼前這位號稱是將軍幕僚的男人所說的任何一字。
這個情況，高樹老友那裡也是一樣的吧。可憐啊可憐，派去他那的人大概連張笑臉都見不到呢……
＊＊＊
今年初雪下得又快又急，才一個晚上就把大地都蓋上厚厚的白雪棉被，楓起床梳洗、裹好圍巾斗篷後就急急忙忙打開拉門，冰冷空氣撲面而來，吐出的氣息直接化成團團白霧，他望著滿庭院的銀白世界，雪片結晶與簷下冰稜反射著陽光形成美麗的細碎光點。
穿上雪鞋，楓小心翼翼踩入鬆軟的厚雪，搖搖擺擺來回走了幾步，看著自己身後那排清晰鞋印，再也忍不住地對天大聲喊道：「是、雪、耶——！」
那彷彿從沒見過雪的觀光客表現讓人看了覺得滑稽卻又十分可愛，連憲章都放任這小孩滿園子踩雪亂跑亂叫，還命鎌倉帶部下藉訓練之名行陪玩之實，去跟楓扔雪球打雪戰。楓玩了整個早上，吃過午飯稍作休息，又拎著傘繼續往院子跑。
明穗可沒他這麼幸福，從早上開始就在指揮組裡成員去幫忙給積雪的道路剷雪、啟動大雪的物資調度、燈油衣物的補給等事宜。當好不容易得空，他就立刻過來陪楓，坐在走廊喝著熱茶看人兒一下子堆雪人一下子做雪饅頭，嘴角也不禁揚起清淺笑意，處理完各種事務還有面談的疲累一掃而空。
「哇！」
隨著這聲短促驚呼，明穗抬頭看去，只見楓剛才跑來跑去留下的腳印在樹下的一座小雪山前面消失，那雪山約有半人來高，山側露著一截楓剛才還拿在手裡的傘面。
「楓！」明穗失笑起身去把楓從雪堆裡撈出，後者滿頭滿臉的雪，雙頰被冷風冰雪凍得紅通通，卻仍不減笑意。
「嚇我一跳，樹上的雪突然就灑下來了！」
「是啊。」明穗幫人把髮上衣上的雪給拍乾淨後，就帶著人回到屋裡的暖爐前坐著，「你也別玩太瘋了，明天還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等著呢。」
「嗯？」楓眨眨眼接過明穗遞給他的熱煎茶暖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
「……你們來幹嘛？」
中午時分，這位被稱作唯恐天下不亂的幸田少主看都不看站在旁邊的自家好友，他正挽著袖子在爐灶前把蔬菜削皮切絲下鍋，動作之俐落完全不輸專業的廚子，但他盯著啵啵冒泡的鮮魚白湯的側臉卻很不開心，「沒看見我在給小百合燉火鍋嗎？才沒空理你們。」
「你不想打雪戰嗎？」
明穗只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京介的金色眼眸立刻像餓狼看到羊般地轉過來。
另一頭，小百合和楓一起待在暖閣裡聊天，這間廂房明明沒放火盆，卻不知用什麼方法讓整個室內溫暖如春還充滿清新的花果氣息，大概是幸田少主愛護自己懷孕如今已近五個月的妻子特地佈置的，毛毯披肩等保暖物品更是一樣不缺。
楓慶幸自己照著食堂大姊說的，準備了孕婦也能安心食用的手做甜點當獸毛斗篷的回禮，才不至於在看上去這位什麼都不缺的少主夫人面前漏氣。
果然小百合吃得十分高興，同時也命伺候自己的僕婦拿來她家常準備的茶點分享給楓，兩人討論食材和料理方法相談甚歡，聊著聊著，小百合說起幸田組和高樹組每年入冬都要打雪戰的往事。
「這是每年的慣例了，不是親愛的打過去就是高樹組打過來。」小百合吃罷點心，拿了手巾淨手後也遞過一條給楓笑道：「不曉得今年他們打算賭什麼。」
「這個嘛……」楓接過手巾歪了歪腦袋，「明穗說反正這比不死人，娛樂大於競賽，我想大概是贏了就可以免費在這裡住宿泡溫泉之類的吧？」
「贏了就免費住宿？這麼客氣啊？」京介笑嘻嘻地端著火鍋進房，明穗手裡拿著一瓶貌似跟好友敲竹槓得來的酒，隨後進來的是幾名抬著膳桌和餐具的僕人，他們布置好餐席後就躬身退出。
「這個鮮魚火鍋的魚肉都是挑過刺的，妳放心趁熱吃吧，別餓著。」才剛入座，京介就很勤快地給自家老婆盛了滿滿一大碗雙手奉上，就那單單一碗都能精挑細選地配好均衡的魚肉與蔬菜排的甚是好看。一轉頭京介看到明穗和楓拿著空碗望著自己，立刻雙重標準地擺起臉色：「湯匙在那邊，自己撈。」
「那我就不客氣了。」明穗嘴上這麼說道，卻只是意思意思給自己和楓各添上一碗不算太多的鮮魚湯和一兩塊豆腐青菜，然後就推薦楓去吃剛才僕役抬來的其他菜餚，不著痕跡地把京介為愛妻洗手作羹湯的心意給保留下來。
而楓知道京介去廚房準備午膳，看人這樣的態度便能猜出那火鍋是他專門為小百合所做，於是乖巧地只吃明穗去動過的菜餚，好讓小百合可以充分品嘗丈夫的手做料理。
這兩個友人做得如此明顯，京介不是笨人他當然看出來了，午膳時間被打擾的心情好了許多，便開口提起打雪戰一事。
「今年你覺得要怎麼比輸贏？」
明穗想也不想便道：「跟去年一樣打到其中一方全員無法動彈就行了吧。」
「啊？」楓愣，不是說好這比不死人嗎？
果然京介立刻拒絕：「才不要，去年你搞了個大雪崩把我們的人全都給埋了，害我事後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們挖出來耶！」
「說我？」明穗挑眉，「前年你故意把我們騙到一座冰湖上，還把湖面的冰給炸了害我們全都沉到水裡。那場雪崩沒埋到你實在遺憾。」
「啊？要算舊帳是吧？大前年說好一方只能捏十個雪球速戰速決，故意準備十個比人還大的雪球的是誰啊？裡面還包泥巴，根本就是衝著我的漂亮衣服來嘛！士可殺不可辱，有本事你就在雪球裡包石頭砸我啊！」
「你打個雪戰還穿得像新春參拜讓人看了就來氣。何況比起真的把人包進雪球裡扔進敵陣搞前後夾攻的某人，我那點小手段還差得遠了呢。」
「是先包了一堆巨大雪球的你不好，否則你哪會沒發現我的人混進去了？跟我比你確實差得遠了，比起泥巴還是部下好用懂不懂？」
「對付你不需要部下，泥巴就可以了。」
「你對我的漂亮衣服羨慕忌妒恨的話就拿錢來買嘛！在那邊得不到就毀掉什麼的你難道如今就窮困到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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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震一方的高樹組組長跟幸田組少主，打起雪戰吵起架來怎麼可以這麼沒下限啊？
八卦心大起的楓也不顧吃飯了，就等著這兩人吵架爆出更多陳年往事，看明穗京介這對冤家鬥雞一樣地互瞪，最後出來打圓場的還是小百合，這位溫婉柔雅的少主夫人慢條斯理地放下湯碗，微微一笑。
「既然兩位都有一決勝負的準備，不如試試這樣如何？」
京介很聽話地也放下碗筷笑問：「小百合有什麼好點子？」
明穗略頷首說道：「願聞其詳。」
今天明穗帶了十名隨侍準備回去路上順道巡街，便讓他們和幸田組成員挑十人各組成一個隊伍，繞著幸田組溫泉旅館外圍跑一圈，沿路上可以自由以雪球攻擊敵方隊員，但不得傷及人命。一旦無法繼續行動便算出局，需放出代表各自隊伍顏色的報信花火。
回到終點，也就是小百合和楓所在的這間暖閣，從他們手上拿到旗幟，遊戲便算結束，得到旗幟的隊伍即為勝組。
小百合說完規矩，笑著看向楓問道：「主街上有一間領地最有名的點心鋪，楓想吃什麼？」
楓想了想道：「嗯……三色糰子跟牛奶羊羹。」
「那麼就請高樹組長帶三色糰子和牛奶羊羹回來，親愛的則是黑糖饅頭跟艾草大福。」小百合瞇眼笑，「要拿這兩樣跟我們換旗幟才行，沒有的話是不給旗幟的哦。兩位同意嗎？」
「同意。」
「小百合說什麼都好。」
沒有點心就不給旗幟，意思就是，可以搶對方的點心就是了。
明穗和京介無聲地交換眼神，楓突然舉手發問。
「最後只要有一個人能帶點心回來換到旗幟就算勝利了嗎？」
「沒錯。」小百合點頭，「不過我想，任何一個有責任感和團隊精神的男人，都不會只顧著自己完成任務而叫部下儘管去犧牲的。」
這句話意有所指，楓看見幸田少主微笑的嘴角明顯抽了下，而高樹組長則是輕哼一聲。
「幸田少主如果弱到需要部下全去當盾牌，那不如直接把勝利拱手送我吧。我會笑納的。」
「誰要給你啊！還有『笑納』才不是這種用法，就你這種文學造詣也好意思拿來賣弄，我看你還是去撞雪人自盡算了！」
吵吵鬧鬧中吃完了午膳，明穗和京介各自領了十名隨侍隊員一起依照號令從宅邸大門出發，小百合則和楓在原地等待，僕役們將膳桌和火鍋撤下，重新端上的是小百合命他們準備的搶奪旗幟，還有架著鑄鐵茶壺的小爐、熱水與茶具。
等待的時間他們沒事可做，楓看著小百合手法嫻熟地沖水熱壺暖杯，煮好茶葉後為兩人都斟上一杯湯色晶瑩的香茶。
趁著剛才僕役收拾膳桌離開廂房時溜進來的黑貓小雪，本來是繞著楓慢慢踱步邊打量人，在小百合泡好茶後便很機靈地蹭到她身邊撒嬌，少主夫人便將小黑貓抱至膝上。
楓捧起茶杯嗅著茶香，輕輕吹散氤氳的薄霧後小口小口啜飲，「好香哦，京介先生跟小百合小姐都很擅長茶藝呢！」
小百合躬身頷首，「過獎了，我這不過是跟親愛的學點皮毛罷了，你若喜歡，是我的榮幸。」
少主夫人此時那種優雅從容的微笑和當時點茶的京介的身姿，看上去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畫一般美麗。
實在是很相配的兩人啊。楓心想。
話說當初在開挖泉眼時，幸田組並沒有對地形過度破壞，很多道路都是沿著山路自然地勢修建，而越往山上的泉質越好，價格也越高昂，已不是普通民眾能享受的起，但相對地閒雜人等也就越少，越能放鬆泡湯。
幸田組的主宅就在最頂上的地方，旁邊連著明穗第一次帶著楓來泡湯的權貴級泉區和一小片專門招待親友貴客的客房，而這次小百合所訂下的賽跑路線是要圍繞整個溫泉旅館，這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還要到主街上去買點心……
放下茶杯讓小百合續茶，想到明穗和京介的比賽，楓歪歪腦袋問道：「那個……主街也算在溫泉旅館的範圍內嗎？」
「算哦，從太田川過橋後都是幸田溫泉旅館旗下所有，包括商店街等等。」小百合笑笑，「高樹組長是清楚路線的，楓不用擔心。」
楓腦筋轉得快，便眨眨眼問道：「該不會以前明穗和京介先生也曾用這個路線比賽過吧？」
「呵呵呵，這倒不是。」看人兒期盼聽故事的小臉，小百合以袖掩唇笑道：「有一年高樹組長前來作客時，碰巧有仇家打聽到他在這兒，就派人把太田川橋給炸毀，然後到處造謠說高樹組把幸田組對外的主要中樞大路給截斷，要害所有的民生物資來往全都無法正常供應等等，企圖借幸田組之手對付高樹組長。」
楓啊了一聲，幸田組的旅館是依山而建，雖說斷了一條太田川橋也能從其他道路、或甚至山的另一邊過來沒錯，可太田川橋確實是通往更加熱鬧的城下町的主要道路，就連明穗帶他來也是走這條路，橋一斷，不僅物資的運送增加了難度，溫泉區內外的交通也會變得非常不方便。
想想明穗那找上門的架絕不逃避的態度，還有京介那絕不會對傷害組內生意的傢伙手下留情的原則，楓吞了吞口水：「這人不曉得高樹組跟幸田組的關係很好，還做出這種同時打了高樹組和幸田組臉的事情，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用他們出手處理，光是炸橋一事就給附近居民帶來很大困擾，所以事情才不到半天，居民就已先把主謀和炸橋之人給逮到並痛打一頓。」
小百合悠悠說道，手裡輕輕撫摸膝上黑貓那油光水滑的毛皮，「我們的客人之中也有些富商和高階官員，他們只有對這些動私刑的居民出言告誡，另外又捐了一筆錢重新修建橋梁道路，這件事就這麼過了。」
「高樹組長當時擔心這人雖然只說炸了一座橋，但可能在其他主要道路也有設伏，便讓親愛的給他帶路，繞了溫泉旅館一圈去清理其他可能存在的炸藥，幸好最後只是虛驚一場。」
「原來是這樣啊……」
楓點點頭，小百合微笑，後半段京介看人一臉凝重，在巡完各條交通要道後打算帶明穗去環山繞遠路累死他，結果半途被發現意圖不軌而挨了一頓拳頭的事她可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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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繞著幸田溫泉旅館外圍跑一圈，可要避開來往行人地賽跑實在麻煩，一出了宅邸後京介就跳上旅館最外圍的屋舍屋頂，畢竟小百合只說要繞一圈，沒說要怎麼繞。
「你以為只有你會跑屋頂麼？」
明穗冷笑跟上，橋本為首的十名部下中的五人跟隨自家組長一起跳上屋頂，懷裡都抱了好幾個雪球，另五人則在底下接應並趁隙攻擊京介和其他還在地面上的幸田組成員。
京介咋舌，「你們這些又壯又重的大叔別把人家屋頂踩壞，要賠的！」
此話一出，高樹組的大叔們登時怒了，雪球如暴雨般朝京介砸去，倘若那些雪球全部砸中，那幸田少主非得當場變成一個活雪人不可，但可惜他一向擅長的就是輕靈的身姿與步法，雪球數量雖多，他卻像背後長眼睛一樣地以詭譎優美的移動方式全部閃過，還加速逃逸，絲毫不見半分狼狽樣。
「……」明穗瞇了瞇眼，這位好友的能力他自覺也是能掌握幾分的，也知道這傢伙注重形象、堅決不會做出在大街上狂奔這樣的醜事，但看對方既能維持一定速度、加上這年年精進的閃避技能，要說不火大那還真有點難度。
高樹組組長低聲命令道，「橋本，你帶兩個人只管往點心鋪衝。」
橋本能當明穗的隨侍，自然也有相應的本事。他瞬間察覺自家組長的計畫，便立刻帶上兩名同僚跳下屋頂，沿著旅館外圍的河道加速往主街奔跑離去。
「嗯──」
京介看著超他車的三位大叔跑遠，心裡大概能猜到對方的打算，於是他朝下方的自家隊員打了個手勢，幸田組的十名成員立刻追著橋本三人而去。
「你把你家的盾牌們都放跑，是不想親手從夫人手裡拿旗幟了？」
聽見後頭明穗冷笑，京介做了個鬼臉道：「你再帶十個人也打不到我，還是讓他們先去把點心舖裡的貨全部掃空的好。」說罷，竟又開始提速。
明穗雖然不以步法見長，但他從小練武身強體健，長時間奔跑對他來說反而優勢漸增，而一味提速並不利於持久戰，明穗利用偶爾迫近對方身後假意要絆倒對方、或是來自屋下高樹組成員的雪球攻擊來操控京介的速度並加速耗損對方體力，然而不知為何，京介一直沒有如明穗想像的那樣累倒，一直跑在前頭。
忽然京介往街坊那側看去，下一秒就一個後空翻往後跳，人穩穩地落到明穗後頭，明穗一愣，隨即立刻趴下身子，差不多是和此同時，一枚和普通男人體型差不多大的雪球擦著他的頭頂飛過，落到屋牆外的太田川中。
「……嘖，你居然躲過了。」
「雕蟲小技。」
京介聲音仍如往昔般悠閒爽朗，他貌似沒打算立刻重新起跑，明穗便也慢慢站起身回頭看向那位友人，相對於自己略調呼吸便已如常，剛才那段耗損體力的奔跑終於是在京介身上見效，幸田少主慘白著臉按著側腹大口喘氣，在這寒冬的天氣，汗水一顆顆自他臉頰滑落，看樣子不只那段奔跑，連說那句調笑都是在逞能。
「死要面子。」明穗冷冷道，而京介連回嘴都懶了，逕自調息順氣。
剛才被派走的幸田組成員中，有一半抄近路先來到這附近，利用附近素材趕製出一台簡易的投石機，只是上面放的不是石頭而是如常人體型般大小的雪球，等京介把明穗給引過來，只要明穗的注意力一直都還在幸田少主身上，就很容易忽略周遭情況，原以為可以一擊得手將人打下屋頂，沒想到作戰還是失敗了。
「……唉，算了，你們別扔了。」
京介下達了制止的號令，他努力維持和平常一樣的懶懶語氣，卻沒想連說話都是負擔。下方的幸田組成員看不見屋上狀況，個個都是不解：「雪球還剩很多，少主這便要放棄了嗎？」
還剩很多？
因為京介順著明穗的計謀逞強結果搞到自己現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明穗不屑勝之不武所以很大方地留下來稍等他一會兒，然而聽見這段對話他往屋下一看──不看還好，剛才那般大小的雪球竟有十來個，堆在路上成排還引起路人指指點點，看樣子貌似是真打算把他往死裡砸。
明穗忽然覺得，自己該把幸田某人給踹到屋頂下為民除害。
「那雪球還有別的用途呢。」
京介勉強抬手制止了殺氣騰騰的明穗，總算穩住呼吸心跳的他重拾瀟灑飄逸的少主形象，也不顧這大冷天地拿出了平素習慣帶在身上的摺扇，往河岸邊一指，「高樹，你看那個。」
「……」
叫他看就看，那也未免太相信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幸田少主。明穗用懷疑的眼神看他，京介哭笑不得地用扇子再次指指河岸，「無關比賽，你看那個，現在在跟幾個送貨的講話的男人。」
看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明穗斜著眼往河岸瞟去，在看到河岸對面、京介所說的那名武士後微微睜大了眼：「那家紋……是幕府的……」
身帶這個家紋的男人和昨天到高樹組、幸田組拜訪的並非同一人，但他們所談的都是同一件事。
「沒錯。」
京介涼涼一笑，「你現在看到的，就是負責策畫派兵鎮壓黑道的主負責人，也就是昨天來找我們的人的──頂頭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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