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優勢序位（註1.）
任何足夠先進的J．K．羅琳都和魔法無異。（註2.）
註1.優勢序位：依據個體在社群中的優勢程度由高到低所排列的順序。
詳見
註2.克拉克第三定律：任何足夠先進的技術（在外行看來）都與魔法無異。
詳見
星期五的早飯時間，哈利又咬下一大口吐司，在心裡提醒自己，就算用早飯把自己噎死了，他也不能早點去地下城。無論如何，早飯和魔藥課中間還有整整一個小時的自習時間呢。
但是這是地下城耶！是霍格華茲的地下城（註3.）！哈利的想像已經在勾勒無底的深淵，狹窄的小橋，點著火把的燭臺，和一塊塊發亮的苔蘚。會有老鼠嗎？會有龍嗎？
註3.地下城：史萊哲林所在的地方英文為 dungeons，有「地窖」和「地下城」兩種解釋，原著中譯本裡的翻譯是「地窖」。哈利在此處誤會為「地下城」，所以產生了很多想像。
「哈利．波特。」有一個聲音在身後輕聲叫他。
哈利轉過頭來，發現是阿尼．麥米蘭，穿著整潔的黃色鑲邊的袍子，看上去有點擔心。
「奈威認為我應該提醒你一下，」 阿尼小聲說。「我認為他是對的。你今天上課的時候要小心魔藥學老師。赫夫帕夫的學長跟我們說，石內卜教授對他看不順眼的人非常惡毒，而他對大多數不是史萊哲林的學生都看不順眼。從我們聽到的來看，如果你跟他頂嘴的話……後果可能會很嚴重。你最好低調一些，不要給他注意到你的理由。」
哈利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抬起了眉毛。（哈利很希望能像史巴克一樣只抬一條眉毛（註4.），可是一直學不會。）「謝謝你，」 哈利說。「你可能給我省了很多麻煩。」
註4.史巴克：《星際迷航》科幻電視劇的主角之一。
詳見
阿尼點點頭，轉身回到赫夫帕夫那一桌。
哈利繼續吃他的吐司。
吃了大概四口以後，有人說道：「打擾一下──」 哈利轉過身，發現是一個雷文克勞的學長，看上去有點擔心──
過了些時候，哈利正在吃第三盤火腿片。（他已經學會了在早餐的時候盡量多吃。如果沒用到時光器的話，他總是可以在午餐的時候少吃一點。）這時又一個聲音在他身後說道：「哈利？」
「我知道了，」 哈利無奈地說，「我會努力不引起石內卜教授的注意──」
「哦，那是不可能的。」 弗雷說道。
「根本別想。」 喬治說道。
「所以我們叫家庭小精靈幫你烤了個蛋糕。」弗雷說道。
「你讓雷文克勞丟掉多少學院分，我們就在蛋糕上點多少根蠟燭。」喬治說道。
「午飯的時候我們會在葛來分多那一桌為你開個派對。」 弗雷說道。
「我們希望你在事後能開心一點。」 喬治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哈利嚥下最後一口火腿，轉過身來。「好吧，」 哈利說道。「在丙斯教授以後，我本來都決心不問了，真的不想再問了，可是如果石內卜教授有那麼糟的話，為什麼他還沒被解雇呢？」
「解雇？」 弗雷說道。
「你是說，叫他走人？」 喬治說道。
「是啊，」 哈利說道。「這就是處理糟糕的老師的辦法。你解雇他們。然後雇一個好一些的老師。你們這裡沒有工會或者終身教職吧？」
弗雷和喬治皺起眉，表情就像以打獵和採集為生的部落裡的長老在聽人講解微積分一樣。
「不知道，」 弗雷過了一會兒以後說道。「我從沒想到過這個。」
「我也沒有。」 喬治說。
「我知道，」 哈利說，「這話我聽得多了。午餐見，夥計們，如果蛋糕上沒有蠟燭的話可別怪我哦。」
弗雷和喬治同時大笑起來，就像哈利在說笑話一樣。他們對他鞠了個躬，回到葛來分多那一桌去了。
哈利轉向早飯桌，又拿了一個杯子蛋糕。他的胃已經飽了，可是他預感這個上午恐怕會需要很多卡路里。
哈利一邊吃杯子蛋糕，一邊回憶到目前為止最糟糕的老師，教歷史的丙斯教授。丙斯教授是一個鬼魂。從妙麗對鬼魂的介紹來看，他們不完全具有自我意識。鬼魂從來沒有做出過重大的發現，甚至任何獨創性的作品，無論它們生前是什麼人。鬼魂似乎很難記住這個世紀的事。妙麗說過，它們就像意外形成的畫像，是巫師在突然死亡的情況下爆發出的一陣精神能量刻印在周圍物質上的結果。
哈利在早年接受標準麻瓜教育的失敗經歷中，遇過一些愚蠢的老師──當然，他爸爸在選擇研究生作為他的私人教師時就要挑剔多了──可是歷史課還是他頭一次遇到一個字面意義上沒有自我意識的老師。
而且這也表現出來了。哈利在五分鐘之後就放棄了聽課，開始自己看課本。當哈利發現「丙斯教授」沒有抗議的打算時，他乾脆從伸縮蜥皮袋裡拿出了耳塞。
鬼魂是不是不用薪水？是這個原因嗎？還是霍格華茲真的無法解雇任何人，哪怕他們已經死了？
現在看來石內卜教授對任何不是史萊哲林的學生都糟糕透了，卻沒有一個人想到中止他的合約。
而且校長燒死了一隻雞。
「打擾一下。」 身後傳來一個擔心的聲音。
「我發誓，」 哈利沒有轉過身去就說道，「這裡幾乎有爸爸口中的牛津大學的百分之八點五那麼差勁了。」
※
哈利忿忿地走在石頭的走廊上，看上去像被冒犯了，又是氣惱，又是震怒。
「地下城！」 哈利怒道。「地下城！這算什麼地下城！這是地下室！地下室！」
一些雷文克勞的女生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男生如今對他已經習慣了。
看起來魔藥學教室所在的樓層之所以被稱為「地下城」，只不過是因為它在地面以下，比城堡的主體要稍冷一些。
這是霍格華茲！這可是霍格華茲耶！哈利這輩子都在盼望能看夠到真正的地下城，而他現在仍然沒有看到，如果地球的表面還有像樣的地下城存在的話，它就應該在霍格華茲！難道哈利一定得自己建造一個城堡，才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無底深淵嗎？
不久他們來到了魔藥學的教室，哈利覺得心情好多了。
在魔藥學的教室裡，壁櫥之間的每一釐米的空間都安裝著架子，上面放著巨大的瓶子，裡面漂浮著各種奇怪的生物標本。哈利讀過的書讓他已經能夠認出其中的一些生物了，比如那隻贊布裡斯肯封丹瑪（註5.）。雖然這隻五十釐米長的蜘蛛看起來很像一隻八眼巨蛛，可是形體太小了，所以應該不是。他本來想問妙麗，可是她很不願意去看他手指的方向。
哈利正在觀看一隻長了眼睛和腳丫的大灰塵球的時候，刺客昂首進了房間。
這就是哈利對賽弗勒斯．石內卜教授的第一印象。這個昂首闊步在孩子們的課桌之間的男人有一種安靜和致命的氣質。他的袍子皺巴巴的，頭髮油油地黏著頭皮屑。他身上的某些特質會讓人想起魯休思，雖然兩人的外表完全不同。你會有這樣的印象，如果魯休思會以無懈可擊的優雅姿態把你殺掉的話，那麼這個男人只會簡單地殺掉你。
「都坐下，」 賽弗勒斯．石內卜教授說道。「馬上。」
哈利和幾個正在站著說話的孩子聞言趕快跑向座位。哈利原本計畫坐在妙麗旁邊，結果坐到離他所在的地方最近的一張空課桌上了，旁邊是賈斯汀．方列里（這是連堂課，雷文克勞和赫夫帕夫被分在一起上課），在妙麗左邊，隔了兩張桌子。
賽弗勒斯在教師桌後坐下來，完全沒有過渡，也沒有任何介紹，就突兀地說道，「漢娜．艾寶。」
「在。」 漢娜用有點發抖的聲音說。
「蘇珊．波恩。」
「到。」
於是點名在繼續，大家都不敢插嘴，直到：
「啊，對了。哈利．波特。我們新來的……名人。」
「名人到，先生。」
一半的學生畏縮了，幾個聰明一點的好像很想趁教室還在的時候跑到門外去。
賽弗勒斯露出期待的微笑，繼續點名。
哈利在心裡嘆了口氣。剛才太突然了，他沒反應過來。哎，算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人顯然早已看他不順眼了。再一想的話，魔藥學教授來找他的麻煩，總比他去找其他學生的麻煩，比如奈威或者妙麗好得多。哈利保護自己的能力比他們強很多。沒錯，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點完名以後，賽弗勒斯的視線掃過了整個課堂。他的眼睛就像沒有星星的夜空一樣空洞。
「你們要在這裡，」 賽弗勒斯輕柔地說道，後排的學生要豎起耳朵才能聽見，「學習魔藥配製的精密科學和嚴格工藝。由於過程中不需要傻乎乎地揮動魔杖，你們當中有很多人不會相信這是魔法。我不期待你們能真正領會緩慢沸騰的藥鍋和升起的霧氣的美，在人類的血管裡悄悄蔓延的藥水的力量，」 他的語氣帶著愛撫和心滿意足的調子，「蠱惑大腦，引誘感官，」這越來越讓人毛骨悚然了。「我可以教你們如何提高名望，釀造榮耀，甚至阻止死亡──如果你們和我平常遇到的學生不同，不是一群傻瓜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賽弗勒斯似乎注意到了哈利臉上懷疑的神色，或者至少他的視線忽然轉向了哈利坐的地方。
「波特！」 魔藥學教授說道。「如果我把水仙根粉末加到艾草浸液當中去，會得到什麼？」
哈利呆了一下。「《魔法藥劑和藥水》裡有這個嗎？」 他說。「我剛剛讀完，可是不記得有哪種魔藥的配製用到了艾草──」
妙麗的手舉了起來，哈利瞪了她一眼，結果她把手舉得更高了。
「嘖，嘖，」 賽弗勒斯平滑地說道。「名氣顯然不是一切。」
「是嗎？」 哈利說。「可是你剛才說要教我們提高名望。我想問，這究竟是什麼原理呢？你把藥水喝掉，就能變成名人？」
四分之三的學生畏縮了。
妙麗的手慢慢放下來了。其實，這不奇怪。她也許是他的競爭對手，可是教授顯然在故意羞辱他，她不會在這種時候還繼續配合，她不是那種女孩。
哈利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他想到的第一個回擊原本是「阿布達卡達布拉」。
「再給你一次機會，」 賽弗勒斯說道。「波特，如果我叫你去找一塊毛糞石來，你該去哪裡找？」
「這個在課本上也沒有，」 哈利說，「
不過我在一本麻瓜的書裡讀到過淬球糞石（註6.），它是存在於人類胃裡的毛髮結塊，麻瓜曾經相信它是所有毒藥的解藥
──」
「錯，」 賽弗勒斯說。「毛糞石存在於山羊的胃裡，成分不是毛髮，它能解大部分毒藥，但不是全部。」
「我沒說它能，我是說我一本麻瓜的書裡讀到──」
「這裡沒人關心你那些可悲的麻瓜書。最後一次機會。波特，附子和狼毒有什麼區別？」
他受夠了。
「你知道，」 哈利冷冷地說道，「在我的相當有趣的麻瓜書裡，有一本描述了一個研究，證實人們可以通過考別人只有他們才知道的無關緊要的事實，來讓自己顯得很聰明。顯然旁觀者只注意到提問的人知道答案，而回答的人不知道，而忽視了這個遊戲本身是不公平的。那麼，教授，你能告訴我碳原子的最外層有幾個電子嗎？」
賽弗勒斯笑得更開心了。「四個，」 他說。「但是這個事實根本沒用，誰也不必費心寫下來。我來告訴你，波特， 水仙和艾草可以製成一種效果極強的安眠藥水，名叫一飲活死水。而狼毒和附子是同一種植物，又名烏頭，如果你讀過《一千種神奇草藥和蕈類》就會知道。你以為不用看書就能來上課嗎，波特？你們其他人應該把這些抄下來，免得像他一樣無知。」 賽弗勒斯頓了一下，看上去相當洋洋自得。「這要扣……五分嗎？不，還是湊個整數，為你頂嘴扣雷文克勞十個學院分好了。」
妙麗倒吸了一口涼氣，很多其他的學生也是。
「賽弗勒斯．石內卜教授，」 哈利咬牙說。「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事，引起了你的反感。如果你對我有什麼意見而我還不知道的話，我建議我們──」
「閉嘴，波特。再扣雷文克勞十點。其他人把書翻到第三頁。」
哈利的喉嚨後邊只有一點點燒灼的感覺，他的眼睛裡沒有一滴眼淚。如果哭不是毀掉這位魔藥學教授的有效方法的話，哭就沒有意義。
慢慢地，哈利坐得筆直。他的血似乎流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液氮。他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可是他想不起來為什麼了。
「哈利，」 妙麗隔著兩張桌子焦急地悄聲說道，「不要，求求你，沒關係的，這個我們不算──」
「上課講話，格蘭傑？三──」
「那麼，」 一個比絕對零度還要寒冷的聲音說道，「應該怎樣正式投訴一個具有虐待傾向的教授？是和副校長談話，還是給校董寫信……請你解釋一下具體的流程好嗎？」
整個教室的氣氛凝固了。
「勞動服務一個月，波特。」 賽弗勒斯說道，笑得越發開心了。
「我拒絕承認你作為教師的權威，也不接受你的任何勞動服務的處罰。」
大家嚇得不敢出氣。
賽弗勒斯的笑容消失了。「那麼你會被──」他忽然停住了。
「開除，你是想說這個嗎？」 哈利這時卻淡淡地笑了起來。「但是你似乎對自己執行這個威脅的能力有所懷疑，要不就是害怕執行這個威脅的後果。但是我卻既不害怕，也不懷疑我能找到一個教授沒有那麼強的虐待傾向的學校。或者我也可以請私人教師，像我以前一樣，按照我全部的學習速度接受教育。我的庫房裡有足夠的錢。貌似是我打敗一個黑魔王的獎金。但是霍格華茲也有我很喜歡的教授，所以我想還是設法除掉你比較好。」
「除掉我？」 賽弗勒斯說道，現在也淡淡地笑起來了。「多有意思的自以為是。你要怎麼除掉我呢，波特？」
「我知道很多學生和家長對你不滿，」 這是猜的，但是應該八九不離十，「所以就只剩下一個問題，為什麼你還沒有被開除。難道霍格華茲的經濟這麼緊張，連一個像樣的魔藥學教授都雇不起嗎？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我可以出面贊助。我敢肯定，如果他們肯付雙倍於你的薪資的話，一定能找到好得多的老師。」
兩根冰柱在教室裡放射著嚴冬的寒冷氣息。
「你會發現，」 賽弗勒斯輕柔地說道，「校董對你的提議毫無興趣。」
「魯休思……」 哈利說道。「這就是你還在這裡的原因。也許我應該和魯休思談談這件事。我相信他渴望認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他想要的東西呢？」
妙麗在對他拚命搖頭。哈利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可是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賽弗勒斯身上。
「你是個非常愚蠢的男孩，」賽弗勒斯說道。他的臉上現在一點笑容也沒有了。「你沒有任何東西能比我的友情更令魯休思重視。即使你有，我也有別的盟友。」他的聲音變得強硬起來。「我覺得越來越不可思議了，你怎麼會沒被分到史萊哲林。你是怎麼躲開我的學院的？啊，對了，因為分類帽說它在開玩笑。有史以來第一次。你和分類帽都聊了些什麼，波特？你是不是有它想要的東西？」
哈利迎向賽弗勒斯冰冷的凝視，想起分類帽警告過他，在想到它的時候不要看別人的眼睛──哈利把視線轉移到賽弗勒斯的桌子上。
「你很奇怪，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波特！」
他恍然大悟──「原來分類帽向我警告的是你！」
「什麼？」 賽弗勒斯的聲音說道，聽起來真的吃驚了，不過哈利當然沒去看他的臉。
哈利站起身，離開了他的桌子。
「坐下，波特。」 從他沒在看的方向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
哈利不理他，向教室四周看了看。「我無意讓一個不稱職的教授毀掉我在霍格華茲的生活，」哈利以致命的冷靜說道。「我準備放棄這堂課，雇一個私人教師來教我魔藥學，或者在暑假的時候學習，如果校董真有那麼糟的話。如果你們當中的任何人決定不想被這個人欺負，那麼我的課程也向你開放。」
「坐下，波特！」
哈利大步走過房間，握住了門把。
門把轉不動。
哈利慢慢轉回身，在他想起要移開目光之前，看到了一眼賽弗勒斯臉上的惡意的笑容。
「開門。」
「不。」賽弗勒斯說道。
「你讓我感覺受到了威脅，」 一個冰冷的，聽起來根本不像哈利的聲音說道。「這是一個錯誤。」
賽弗勒斯的聲音大笑起來。「那你要怎麼辦呢，小朋友？」
哈利往回大步走了六步，一直走到課桌的最後一排。
然後哈利站直身體，以一種可怕的動作抬起右手，做出打響指的姿勢。
奈威尖叫起來，藏到桌子下面去了。其他的孩子有的在往後躲，有的下意識地舉起手臂護住自己。
「哈利，不要！」 妙麗尖叫起來。「不管你想對他幹什麼，不要！」
「你們都瘋了嗎？」 賽弗勒斯的聲音怒道。
哈利慢慢地放下右手。「我沒有要傷害他，妙麗，」 哈利說，聲音放低了一點。「我剛才只是想把門炸開而已。」
但是哈利現在想起來了，你不能把任何東西變形以後燒掉，這就意味著，在事後回到過去，請弗雷或者喬治幫他變出精確份量的炸藥其實不是一個好辦法……
「無聲無息。」 賽弗勒斯的聲音說。
哈利想說 ：「什麼？」 可是發現他發不出聲音。
「簡直荒唐透頂。我想你在一天之內已經惹了夠多麻煩了，波特。你是我見過最會製造混亂，最無法無天的學生。我不記得雷文克勞現在有多少分了，但是我確定可以把它們全部扣掉。扣雷文克勞十分。扣雷文克勞十分。扣雷文克勞十分！扣雷文克勞五十分！現在坐下來，看著其他學生上課！」
哈利把手伸進伸縮蜥皮袋，想說「標記筆」，可是當然沒有聲音出來。有一瞬間他被難住了；然後哈利想到可以用手指拼出標－記－筆這個單詞，他成功了。便－籤－本然後他就拿到了他的便籤本。哈利大步走向一張空著的桌子，不是他之前坐的那一張，在那裡寫下了一條簡短的訊息。他撕下這張紙，把標記筆和便籤本放在袍子的口袋裡，方便以後再拿，然後舉起他的訊息，不是向著賽弗勒斯，而是向著其他的學生。
我要走了
還有其他人
需要離開嗎？
「你瘋了，波特。」 賽弗勒斯用冷冷的蔑視的聲音說道。
除此以外，沒有人說話。
哈利諷刺地向教師桌鞠了一個躬，走向牆壁，一把拉開一個壁櫥的門，走進去把門關上了。
壁櫥裡傳來悶悶的有人打響指的聲音，然後就又無聲無息了。
在教室裡，學生們面面相覷，既困惑，又害怕。
魔藥學教授的臉上露出勃然大怒的表情。他用可怕的大步走過房間，拉開了壁櫥的門。
壁櫥是空的。
※
時間撥回了一個小時，哈利在關著的壁櫥裡豎著耳朵傾聽。外面沒有聲音，但是不必冒險。
斗－蓬，他的手指拼寫出這個單詞。
隱身完畢以後，他很小心，很緩慢地把壁櫥的門打開了一點，瞥了一眼。教室裡好像沒人。
門沒鎖。
當哈利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站在走廊裡，處於安全的隱形狀態的時候，部分的憤怒消失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他剛才做了什麼。
哈利的隱形的臉因為絕對的恐怖凝固了。
他和一個老師對抗，激烈的程度比之前最糟糕的情況都要高出三個數量級。他威脅從霍格華茲退學，也許必須說話算話。他丟掉了雷文克勞的所有學院分，還用了時光器……
他的想像顯示出爸爸媽媽在他被開除以後的怒吼，麥教授對他的失望，實在太痛苦了，他無法忍受，而他想不出任何辦法能救自己──
令哈利終於可以重新思考的是，如果憤怒能讓他惹出這麼多麻煩的話，那麼他也許可以在憤怒的狀態下想到解決的辦法。不知道為什麼，他在憤怒的時候看問題似乎非常清楚。
哈利沒讓自己去想的是，如果他不憤怒的話，他都無法面對自己的未來。
於是他開始回想那些令人怒火中燒的羞辱。
嘖，嘖。名氣顯然不是一切。
為你頂嘴扣雷文克勞十個學院分。
令人鎮靜的寒冷回來了，流過他的血管，像被礁石擋住的海浪，反湧回來，哈利鬆了一口氣。
好了。又回到了理性的狀態。
實際上， 他對不發怒的自己有些失望，居然崩潰成那樣，只想著怎麼擺脫眼前的麻煩。賽弗勒斯．石內卜教授是所有人的問題。正常的哈利忘記了這一點，只想設法保護自己。把其他的受害者放著不管，讓他們去死嗎？這不是怎樣保護自己的問題，而是怎樣毀掉這個魔藥學教授的問題。
那麼這就是我的黑暗面了，是嗎？這個說法不太公正啊，我的光明面看起來更自私，更懦弱，更不用說還又糊塗，又膽小。
當他能夠冷靜思考以後，接下來該做什麼就同樣清楚了。他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小時準備的時間，如果需要的話，還能再倒回去五個小時……
※
米奈娃．麥在校長辦公室裡等著。
鄧不利多坐在他的辦公桌後柔軟的王座上，穿著四層紫色的正式禮袍。米奈娃坐在他前面的一張椅子上，賽弗勒斯坐在對面的另一張椅子上。面對他們三人的是一張空著的木凳子。
他們在等哈利．波特。
哈利，米奈娃失望地想，你保證過不咬任何老師的！
在她的心裡，她可以清楚地想像出哈利的反應，他的憤怒的臉和義憤填膺的回答：我說的是只要別人不咬我，我就不咬別人！
傳來一聲敲門的聲音。
「進來！」鄧不利多說道。
門打開了，哈利．波特走進來。米奈娃差點大聲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孩子看上去冷靜，鎮定，牢牢地控制著自己。
「早安──」 哈利忽然住了口。他的下巴掉下來了。
米奈娃順著哈利的視線望去，看見哈利正瞪著金色平臺上的鳳凰佛客使。佛客使搧動著像是搖曳的火焰、明亮的金紅色翅膀，對哈利慎重地點頭致意。
哈利轉過身來瞪著鄧不利多。
鄧不利多對他眨了眨眼。
米奈娃覺得她好像錯過了什麼。
哈利的臉上忽然露出不確定的神色。他的冷靜動搖了。他的眼裡先是流露出害怕，然後是憤怒，然後這個男孩又鎮靜下來了。
米奈娃感到脊背上一陣發涼。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請坐。」 鄧不利多說道。他的表情再次嚴肅起來。
哈利坐下了。
「那麼，哈利，」 鄧不利多說道。「我已經從石內卜教授那裡聽說了今天發生的事。你願意用自己的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哈利不屑地瞟了賽弗勒斯一眼。「很簡單，」 男孩淡淡地笑道。「他企圖欺負我，自從魯休思把他強加給你以後，他就一直這樣欺負學校裡每一個不是史萊哲林的學生。至於其他的細節，我要求和你單獨談話。畢竟，你總不能指望一個報告教授的虐待行為的學生，在這個教授本人面前暢所欲言。」
這次米奈娃沒忍住，她大聲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賽弗勒斯只是笑。
校長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波特先生，」 校長說道，「你不能這樣議論一個霍格華茲的教授。恐怕你有很深的誤會。賽弗勒斯．石內卜擁有我全部的信任，他是在我本人的要求下為霍格華茲工作，不是魯休思．馬份。」
片刻的寂靜。
這個男孩再次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像寒冰一樣冷。「我搞錯了什麼嗎？」
「很多事你都搞錯了，波特先生，」 校長說道。「首先，你應該明白，這次會議是要討論怎樣為今天早上的事處置你。」
「這個男人恐怖統治了你的學校很多年。我和其他學生談過話，收集了很多材料，足夠在報紙上發起運動讓家長聯合起來反對他了。有些年紀小的學生是哭著告訴我的。我聽了都快哭了！你居然讓這個虐待狂逍遙法外？你對你的學生做這種事？為什麼？」
米奈娃嚥下了喉頭哽著的硬塊。她──也想過，有的時候想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
「波特先生，」 校長說道，聲音很嚴厲，「這次會議不是用來討論石內卜教授的。是討論你，還有你無視學校紀律的行為。石內卜教授建議，而我也同意，應該處以整整三個月的勞動服務──」
「我拒絕。」 哈利冰冷地說。
米奈娃目瞪口呆。
「這不是要求，波特先生，」 校長說道，目光中的凜凜威壓全部集中在這個男孩身上。「這是對你的懲──」
「你必須向我解釋你為什麼允許這個男人傷害你負責照顧的孩子們，如果你的解釋不能讓人滿意的話，我在報紙上發起的運動就會把你作為目標。」
米奈娃如遭重擊，身體搖晃了一下，為這種全然的大逆不道。
連賽弗勒斯看起來都驚呆了。
「哈利，那是非常非常不明智的，」 鄧不利多慢慢說道。「我是棋盤上反對魯休思的主要棋子。如果你做這種事，會極大地增強他的力量，而我不認為他是你選中的那一方。」
男孩沉默了很久。
「我們私下談，」 哈利說。他用手指了一下賽弗勒斯。「叫他走開。」
鄧不利多搖搖頭。「哈利，我不是告訴過你，賽弗勒斯．石內卜擁有我全部的信任嗎？」
男孩的臉上滿是震驚。「這個男人的虐待行為會成為你的死穴的！我不是唯一可以在報紙上發起運動反對你的人！這簡直是發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鄧不利多嘆了口氣。「我很抱歉，哈利。這件事的原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男孩瞪著鄧不利多。然後他轉頭去看賽弗勒斯。然後又轉向鄧不利多。
「這果然是發瘋，」 男孩慢慢說道。「你放縱他，因為你認為他是規律的一部分。霍格華茲需要一個邪惡的魔藥學教授才能算一個經典的魔法學校，就像它需要一個鬼魂來教歷史一樣。」
「確實很像我會做的事，不是嗎？」鄧不利多笑道。
「我不接受，」哈利斷然說道。他的目光現在既寒冷，又陰沉。「我決不容忍虐待和欺淩弱小。我考慮過很多處理這個問題的可能的辦法，不過我會簡單一點。要不讓這個男人走，要不我走。」
米奈娃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賽弗勒斯的眼睛裡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這時鄧不利多的目光也變得寒冷了。「開除，波特先生，是可以對學生使用的最後的威脅。它通常不是學生拿來威脅校長的。這裡是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學校，在這裡受教育的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難道你以為霍格華茲沒有你就不行了嗎？」
哈利只是坐在那裡，淡淡地微笑。
米奈娃忽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哈利該不會──
「你忘了，」 哈利說道，「你不是唯一能看到規律的人。我們私下談。現在叫他──」 哈利又用手去指賽弗勒斯，然後在半中間停頓了。
米奈娃可以在哈利的臉上看到他想起來的那一刻。
畢竟，是她告訴他的。
「波特先生，」 校長說道，「我再說一次，賽弗勒斯．石內卜擁有我全部的信任。」
「你跟他說了，」 男孩悄聲說道。「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鄧不利多對這個侮辱不為所動。「跟他說什麼？」
「說黑魔王還活著。」
「以梅林的名義，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波特？」 賽弗勒斯以一種目瞪口呆的語氣喊道。
哈利冷笑著瞟了他一眼。「唷，我們確實是史萊哲林嘛，」 哈利說道。「我本來都要懷疑了。」
一陣沉默。
終於鄧不利多說話了。他的聲音很溫和。「哈利，你在說什麼？」
「抱歉，阿不思。」 米奈娃悄聲說道。
賽弗勒斯和鄧不利多轉過去看她。
「不是麥教授告訴我的，」 哈利的聲音很快地說道，語氣不如剛才鎮靜了。「是我猜的。我跟你說過，我也能看到規律。我猜到了，她和賽弗勒斯一樣控制了自己的反應。可是她的控制不算完美，我能看出來那是裝的，不是真實的反應。」
「我告訴過他，」 米奈娃用有點發抖的聲音說道，「這件事只有你，我和賽弗勒斯知道。」
「她做出這個讓步是怕我自己去打聽。我威脅過她，如果她不說的話，我就自己去問，」 哈利說道，笑起來了。「我真應該分別找你們單獨談話，說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看看你們會不會走漏什麼口風。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是值得一試。」 男孩又笑了。「這個威脅並沒有撤回，我仍然要求在將來被告知全部真相。」
賽弗勒斯充滿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米奈娃抬起下巴勇敢地忍受了。她知道這是她應得的。
鄧不利多背靠著他的柔軟的王座。他的目光非常寒冷，自從他的兄弟死去以後，米奈娃還沒有見過更冷的表情。「所以你威脅，如果我們不如你的願的話，你就把我們丟給佛地魔。」
哈利的聲音像刀片一樣鋒利。「我很遺憾地告訴你，你不是宇宙的中心。我沒有威脅要拋棄魔法英國。我是在威脅拋棄你。我可不是溫順的小佛羅多。這是我的歷險，如果你想參加的話，你就要服從我的遊戲規則。」
鄧不利多的臉色仍然寒冷。「我開始懷疑讓你做主角是否合適了，波特先生。」
哈利回望過去的眼神同樣冰冷。「我開始懷疑讓你做我的甘道夫是否合適了，鄧不利多先生。博米爾至少是個可以理解的錯誤。這個戒靈在我的隊伍裡幹什麼？」
米奈娃完全糊塗了。她看看賽弗勒斯，想看他有沒有聽懂，發現賽弗勒斯轉過臉去，讓哈利看不見他的臉，正在偷偷發笑。
「我想，」 鄧不利多慢慢說道，「從你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是合理的。那麼，波特先生，如果石內卜教授從此不惹你，這會是我們的最後一個問題嗎，還是我會發現你每個星期都有新的要求？」
「不惹我？」 哈利的聲音義憤填膺。「我不是他唯一的受害者，更不是最容易受傷的一個！你已經忘了孩子們是多麼無助嗎？他們在受傷的時候多麼痛苦？今後賽弗勒斯必須對霍格華茲的所有學生都給予應有的尊重，不然你就重新找一個魔藥學教授，不然你就重新找一個主角！」
鄧不利多開始大笑。是那種溫暖的、幽默的、洪亮的笑聲，就好像哈利剛剛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個滑稽舞蹈。
米奈娃動都不敢動。她瞥了一眼賽弗勒斯，看見他也同樣動彈不得。
哈利的臉色更加冰冷了。「校長，如果你以為這是一個笑話，你就搞錯了。這不是要求。這是對你的懲罰。」
「波特先生──」 米奈娃說道。她其實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是不能就這樣把這句話放過去了。
哈利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繼續對鄧不利多說話。「如果你覺得這樣對你不禮貌的話，」哈利說道，語氣緩和了一點，「你對我這麼說的時候也是同樣沒有禮貌。你對任何人都不會說這種話，只要你把他當作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處於從屬地位的孩子。我對你的禮貌會和你對我的禮貌相等──」
「哦，當然，確實如此，這是對我的懲罰，如果還能有什麼懲罰的話！你在這裡訛詐我們當然是為了拯救你的同學，而不是為了救你自己！我簡直不能想像我怎麼會有別的想法！」 鄧不利多現在笑得更厲害了。他用拳頭捶了三次桌子。
哈利的眼光變得不確定了。他的臉轉向她，第一次向她說話。「抱歉，」哈利說。他的聲音有點不穩。「他是不是該吃藥了？」
「啊……」 米奈娃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 鄧不利多說道，擦去了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請原諒我。抱歉打斷了你。請繼續訛詐我們。」
哈利張開嘴巴，又合上了。他現在似乎有點動搖了。「啊……他還必須停止對學生施展破心術。」
「米奈娃，」 賽弗勒斯說道，聲音帶著殺氣，「你──」
「是分類帽警告我的。」 哈利說。
「什麼？」
「其它的我不能說。無論如何，我想就是這麼多了。我說完了。」
沉默。
「現在怎麼辦？」 米奈娃在發現沒人準備說話的時候問道。
「現在怎麼辦？」 鄧不利多重複道。「咳，現在當然是主角勝利了啊。」
「什麼？」賽弗勒斯，米奈娃和哈利同時說道。
「對啊，他確實是把我們逼到牆角了，」 鄧不利多高高興興地笑道。「但是霍格華茲的確需要一個邪惡的魔藥學教授，不然就不算一個經典的魔法學校了，對不對？那麼如果石內卜教授只對五年級和五年級以上的學生兇惡呢？」
「什麼？」 三人再次同時說道。
「如果你擔心的是最容易受傷害的孩子的話。也許你是對的，哈利。也許這些年來我確實已經忘了身為孩子是什麼感覺。所以我們妥協吧。賽弗勒斯可以繼續偏心地給史萊哲林多發學院分，對他學院裡的學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五年級和五年級以上不是史萊哲林學院的學生非常兇惡。對其他的學生，他會很嚇人，但是不會虐待他們。他會承諾只在涉及到學生安全的必要情況下才使用破心術。霍格華茲會有一個邪惡的魔藥學教授，而你所謂最容易受傷的受害者也安全了。」
米奈娃．麥這輩子都沒這麼震驚過。她不確定地看了一眼賽弗勒斯，發現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就像他不確定應該放上什麼表情一樣。
「我想這是可以接受的。」 哈利說。他的聲音有點怪怪的。
「開什麼玩笑。」 賽弗勒斯說道，他的聲音和他的臉一樣毫無表情。
「我很贊同這個，」米奈娃慢慢說道。她是如此贊同，以至於她的心都在袍子下面突突狂跳。「可是我們怎麼和學生說呢？他們在賽弗勒斯……對所有學生都很凶的時候也許不會想到，可是──」
「哈利可以告訴其他的學生，他發現了賽弗勒斯的一個可怕的秘密，然後小小地訛詐了一下，」 鄧不利多說道，「畢竟，這都是真的；他確實發現了賽弗勒斯在使用破心術，而且他也確實訛詐了我們。」
「這根本是發瘋！」賽弗勒斯發作道。
「噗哈哈哈！」 鄧不利多說。
「啊……」 哈利不確定地說道。「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五年級和五年級以上的學生沒有得到這個待遇怎麼辦呢？如果他們發怒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這部分也不是我想出來的──」
「跟他們說，」 鄧不利多說道，「這個妥協的方案不是你提出來的，你只能做到這麼多。然後拒絕多說。這也是真相。這是一門藝術，你多練練就掌握了。」
哈利慢慢點頭。「那他扣雷文克勞的學院分呢？」
「那個一定不能發還。」
是米奈娃說的。
哈利看著她。
「很抱歉，波特先生，」 她說道。她確實很抱歉，可是必須如此。「你必須為你違反校規的行為承擔後果，不然這個學校就要分崩離析了。」
哈利聳聳肩。「可以，」 他淡淡地說。「但是今後賽弗勒斯不能通過扣我的學院分來攻擊我所在的學院，也不能用勞動服務來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如果他感到我的行為需要更正的話，他可以向麥教授轉達他的擔憂。」
「哈利，」 米奈娃說道，「你以後還會遵守學校的紀律嗎，還是從此以後就像賽弗勒斯那樣淩駕於校規之上了？」
哈利看著她。他的眼光溫暖了一些，又迅速回復了原樣。「對於任何沒有發瘋也不邪惡的教職員來說，我還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只要他們不是在瘋狂或邪惡的教職員的壓力下行事。」 哈利瞥了一眼賽弗勒斯，又轉頭去看鄧不利多。「不要干涉米奈娃，那麼在她面前，我仍然是一個普通的霍格華茲的學生。我不用特別的優待或豁免。」
「漂亮，」 鄧不利多真誠地說。「像一個真正的英雄說的話。」
「還有，」 她說道，「波特先生必須為他今天的行為公開道歉。」
哈利又看了她一眼。這次他的眼神有些懷疑。
「你的行為嚴重破壞了學校的紀律，波特先生，」 米奈娃說道。「必須恢復秩序。」
「我想，麥教授，和請活的老師教歷史課或是不折磨學生的重要性相比，你大大高估了你所謂的學校紀律的重要性。當你處於權力階層的頂端，身為秩序的維護者的時候，保持當前的等級狀況和維護紀律會顯得很明智、很道德、很重要，但是如果你身在底層就不會這麼看了。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引用對這個現象的各種研究。關於這個我可以一直說好幾個小時，但是我還是到此為止好了。」
米奈娃搖搖頭。「波特先生，你低估了紀律的重要性，因為你自己不需要──」 她停住了。這聽起來怪怪的，賽弗勒斯，鄧不利多，甚至連哈利都在奇怪地看著她。「我是說，在學習的方面。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在沒有權威的情況下學習。如果他們把你當作榜樣的話，波特先生，受害的會是這些孩子。」
哈利的嘴邊泛起一個扭曲的微笑。「真相是最初也是最終的解決方案。真相是，我本不該生氣，不該擾亂課堂秩序，不該做了我做的事，我給大家做了一個壞榜樣。真相同時也是，賽弗勒斯．石內卜作為霍格華茲的教授，他的行為是不恰當的，今後他會小心不去傷害四年級和四年級以下的學生的感情。我們兩人可以同時站出來說出真相。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可以接受。」
「你做夢，波特！」 賽弗勒斯怒道。
「畢竟，」 哈利說道，冷冷地笑了，「如果學生們看到紀律是約束每個人的……也包括教授，而不只是可憐的、無助的，在這個系統裡除了痛苦以外什麼也得不到的學生的話……那麼，這對學校紀律應該會有巨大的正面作用。」
停頓了一會兒以後，鄧不利多呵呵笑了。「米奈娃認為你完全沒有資格這麼正確。」
哈利的眼光從鄧不利多臉上迅速移開了，看向了地板。「你在對她使用破心術？」
「常識往往被誤認為是破心術，」 鄧不利多說道。「我會和賽弗勒斯談談這件事，我不會要求你道歉，除非他也道歉。現在我宣佈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至少午餐時間之前是這樣。」 他停頓了一下。「不過，哈利，恐怕米奈娃要和你談談另外一件事。而且不是因為我的壓力。米奈娃，如果你願意的話？」
米奈娃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幾乎摔倒。她的血裡有太多的腎上腺素，她的心跳得太快了。
「佛客使，」鄧不利多說道，「請陪著她。」
「我不用──」 她開始說。
鄧不利多看了她一眼，她不說話了。
鳳凰展翅飛過房間，像跳動的火舌，落在她的肩膀上。她透過袍子感到了它的溫暖，傳遍了全身。
「請跟我來，波特先生。」 她說道，聲音變得堅定了。他們從門口離開了。
※
他們站在旋轉的樓梯上，默默下降。
米奈娃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覺得不認識站在她身邊的這個人。
這時佛客使低聲鳴叫起來。
鳴聲溫柔、輕軟，像是會唱歌的壁爐的歌聲，它流過了米奈娃的心，鬆弛、安慰，所及之處一片溫柔……
「那是什麼？」 哈利在她身邊低語。他的聲音很不穩定，搖搖晃晃地改變著聲調。
「鳳凰的歌，」 米奈娃說道，沒怎麼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奇怪的安靜的音樂上面了。「它，也能，治癒。」
哈利把臉轉過去背對著她，可是她仍然看到了一眼他臉上的痛苦。
樓梯下降了很長時間，或者也許只是音樂似乎持續了很久很久。當他們從石像鬼原本站的地方走出來的時候，她的手緊緊握著哈利的手。
當石像鬼回到原位的時候，佛客使飛下她的肩膀，搧著翅膀停在了哈利面前。
哈利盯著佛客使，像一個被催眠的人盯著流轉不定的火焰的光芒。
「我該怎麼辦呢，佛客使？」 哈利悄聲說道。「如果我不生氣的話，我就保護不了他們了。」
鳳凰繼續搧動著翅膀，停在空中。除了翅膀搧動的聲音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然後是一個耀目的閃光，像火焰在迸發之後瞬間熄滅一樣，佛客使消失了。
兩人都眨了眨眼睛，像從夢中醒來，或者不如說像重新睡著了。
米奈娃低頭看。
哈利波特年輕明亮的臉正仰望著她。
「鳳凰是人嗎？」 哈利說。「我的意思是，它們是不是足夠聰明，可以把它們當成人看待？如果我知道方法的話，我可以和佛客使說話嗎？」
米奈娃努力眨了眨眼。然後她又眨了一下。「不，」 米奈娃說道，聲音有點發抖。「鳳凰是強大的魔法生物。這種魔法讓它們的存在具有重要的意義，這是普通的動物不能企及的。它們是火，是光，是治癒，是重生。但是歸根到底，它們不是人類。」
「我在哪裡能弄到一隻呢？」
米奈娃彎下身子，擁抱了他。她本來沒想要這麼做的，可是她似乎別無選擇。
當她站起身來的時候，她發現說話很困難。可是她必須要問清楚。「今天發生了什麼，哈利？」
「我也不知道任何重要的問題的答案。至於其他的，我現在暫時還不願意去想。」
米奈娃再次拉住他的手，他們一起默默走完了剩下的路。
路很短，因為很自然的，副校長辦公室離校長辦公室很近。
米奈娃坐在她的桌子後面。
哈利坐在她的桌子前面。
「所以，」 米奈娃悄聲說道。她願意放棄幾乎所有的一切，只要她不用這麼做，或者不當這麼做的人，或者哪怕換個別的時間也好，而不是現在。「這是一個學校紀律的問題。你也不能例外。」
「是什麼？」 哈利問。
他不知道。他還沒想到。她感到自己的喉嚨又發緊了。可這是她的工作，她不能退縮。
「波特先生，」 麥教授說，「請把你的時光器給我。」
鳳凰帶來的所有安寧的神色都在他臉上瞬間消失了，米奈娃感覺自己刺了他一刀。
「不行！」 哈利說道。他的聲音慌了。「我需要它，沒它我就沒辦法在霍格華茲上學了，我就不能睡覺了！」
「你的睡眠不會有問題的，」她說。「魔法部把時光器的防護外殼送來了。我會在上面加持一個法術，讓它在晚上九點到午夜之間才能打開。」
哈利的臉扭曲了。「可是──可是我──」
「波特先生，星期一以來你用過幾次時光器？多少小時？」
「我……」 哈利說。「等一等，讓我加一下──」 他低頭去看手錶。
米奈娃感到一陣難過。她猜到會是這樣。「這麼說，一天不止兩小時了。我猜如果我去問你的舍友的話，我會發現你沒到睡覺的時間就開始犯睏，而且每天醒得越來越早。我說對了嗎？」
哈利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波特先生，」 她溫和地說道，「有些學生不能給他們時光器，因為他們會上癮。我們給他們服用魔法藥劑，必要地延長了他們的睡眠週期，他們卻用時光器去做上課以外的事情。所以我們只好拿回來。波特先生，你已經開始把時光器作為解決一切問題的方法，而且做的往往都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你用它去贏一個記憶球。你在其他學生的眾目睽睽之下在一個壁櫥裡耍消失，而不是在回到過去以後找我或者其他人來給你開門，然後在壁櫥裡面等著。」
從哈利的表情來看，他沒想到這個辦法。
「更重要的是，」 她說，「你本該留在石內卜教授的課堂上的。看著其他學生上課。下課以後再離開。就像你沒有時光器一樣。有些學生不能把時光器交托給他們，波特先生。你是其中的一個。我很遺憾。」
「可是我需要它！」 哈利衝口而出。「萬一有史萊哲林威脅我，我需要逃走怎麼辦？我有它才安全──」
「這個城堡裡的所有其他學生都有同樣的風險。我向你保證，他們都能活下來。這個城堡已經有五十年沒有發生過學生死亡的事件了。波特先生，你必須把時光器給我，現在就拿來。」
哈利的臉因為極度的痛苦扭曲了，可是他從袍子裡拿出時光器，遞給了她。
從她的桌子裡，米奈娃拿出一隻送到霍格華茲來的保護外殼。她用外殼把時光器的沙漏罩住，用魔杖指住外殼，開始吟誦咒語。
「這不公平！」 哈利尖叫道。「我今天從石內卜教授那裡救出了霍格華茲一半的學生，讓我為這個受罰合適嗎？我看到你的表情了，你痛恨他做的事！」
米奈娃沒有說話。她正在吟誦咒語。
當她吟誦完畢，把頭抬起來的時候，她知道她的表情是嚴厲的。也許這麼做是錯的。但是，也許這麼做是對的。她的面前有一個倔強的孩子，這並不代表這個宇宙已經崩壞了。
「公平，波特先生？」她搶白道。「我在兩天之內向魔法部上交了兩份公開使用時光器的報告！你還能保有這個受限的時光器就該感恩不盡了！校長通過呼嚕網專門去了魔法部一趟替你求情，如果你不是大難不死的男孩的話，那樣恐怕都沒用！」
哈利瞪著她。
她知道，他看到的是一個憤怒的麥教授。
哈利的眼裡滿是眼淚。
「我，很抱歉，」 他悄聲說道，聲音哽咽了。「抱歉，讓，你失望了…… 」
「我也很遺憾（註7.），波特先生，」 她嚴厲地說，把加上了限制的時光器遞給他。「你可以走了。」
註7.在英文中，遺憾和抱歉是同一個詞。從麥教授的語氣來看，這裡應當作遺憾解。
哈利轉過身，抽泣著從她的辦公室跑掉了。她聽見他的腳步在過道裡漸漸跑遠，然後門關上了，隔斷了所有聲音。
「我也很抱歉，哈利，」 她對著安靜的房間悄聲說道。「我也很抱歉。」
※
午飯時間開始之後十五分鐘。
沒人和哈利說話。有些雷文克勞看著他的目光是憤怒的，有些是同情的，幾個最小的學生甚至露出景仰的表情，可是沒人和他說話。連妙麗都沒有過來。
弗雷和喬治小心地走到他的附近。他們什麼也沒說。邀請的意味很明顯，同樣明顯的是他不必一定要答應。哈利對他們說，他在吃甜點的時候會過來，但是之前不會。他們點點頭，很快走掉了。
這也許是哈利毫無表情的樣子引起的。
其他人也許以為他在控制怒氣或者沮喪的情緒。他們知道，因為他們看到孚立維過來把他帶走了，知道他被叫到校長辦公室去了。
哈利正在努力不笑。因為如果他笑了，就會開始放聲大笑，如果他開始放聲大笑，就會一直停不下來，直到穿著白衣的工作人員出現，把他拖出去為止。
發生太多事了。實在是發生太多事了。哈利差點倒向了黑暗的一邊，他的黑暗面做的事回想起來簡直是發瘋，他的黑暗面贏得了一場不可能的勝利，也許是真實的勝利，也許是瘋子校長一時的心血來潮，他的黑暗面保護了他的朋友們。他實在受不了了。他需要佛客使再對他唱歌。他需要用時光器離開，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恢復一下，可是他已經失去了這個選擇，這個損失像是他的存在裡的一個空洞，可是他不能想，因為也許會開始大笑。
二十分鐘。所有來吃午飯的學生都已經到場了，還沒有人開始離開。
大廳裡響起敲勺子的聲音。
「請大家注意一下，」鄧不利多說道。「哈利．波特有話要對大家說。」
哈利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他在眾目睽睽下走向教師桌。
哈利轉過身，望向面前的四張學院桌子。
想要不笑越來越難了，可是哈利面無表情地背完了他的簡短的預先擬好的講話。
「真相是神聖的，」 哈利用單調的聲音說道。「我最珍愛的所有物之一是一枚扣子，上面寫著『說出真相，即使它讓你的聲音顫抖』。那麼，真相是這樣的。請記住，我不是因為被迫才這麼說的，我這麼說，是因為我說的是真相。我今天在石內卜教授課堂上的所作所為是可笑的、愚蠢的、幼稚的，違反了霍格華茲的校規，是不可原諒的行為。我擾亂了課堂的秩序，無可挽回地浪費了其他同學的學習時間。這都是因為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我希望你們都不要學我。我自己也絕不想重犯了。」
很多看著哈利的學生臉上露出嚴肅和難過的表情，像在參加一個犧牲的英雄的悼念儀式。在葛來分多的那一桌，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們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
直到哈利抬起手的那一刻。
他沒有把手抬得很高。那樣也許會顯得是在挑釁。他絕對沒有把手對準賽弗勒斯的方向。哈利只是把他的手舉到胸前，輕輕地打了個響指，一個更多地是被看見而不是聽見的手勢。很可能教師桌上的大部分人都沒看到。
這個似乎在挑戰的手勢讓年紀小些的學生和葛來分多們忽然微笑起來。史萊哲林們在冷冷地蔑視和嘲笑，其他人則露出皺眉擔憂的神色。
哈利仍然面無表情。「謝謝，」他說。「我說完了。」
「謝謝你，波特先生，」校長說道。「現在，石內卜教授也有話要對大家說。」
賽弗勒斯自如地從教師桌上的座位上站起來。「我被告知，」 他說，「我的行為誘發了波特先生自認的不可原諒的憤怒，在之後的討論中，我意識到我已經忘了年幼和不成熟的孩子的感情多麼容易受到傷害──」
很多人同時發出被嗆住了的聲音。
賽弗勒斯恍若未聞，繼續說下去。「魔藥學教室是一個危險的地方，我仍然認為嚴格的紀律是必要的。但是以後我會注意照顧……四年級和四年級以下學生的……脆弱感情。我對雷文克勞扣的分仍然有效，但是我收回對波特先生的勞動服務決定。謝謝。」
葛來分多那邊傳出一個鼓掌的聲音，賽弗勒斯的魔杖像閃電一樣出現在他的手裡，一聲「無聲無息！」 把那個膽敢造反的傢伙壓下去了。
「我仍然會要求所有的學生對我的尊重和服從，」 賽弗勒斯冷冷地說，「不把我放在眼裡的人會後悔的。」
他坐下了。
「也謝謝你！」 鄧不利多校長高高興興地說。「大家請繼續！」
哈利仍然面無表情，開始走回雷文克勞的座位。
談話聲爆炸了。剛一開始的時候能清楚地聽見兩個詞。第一個是以「什麼──」 開頭的各種句子，比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搞什麼鬼──」 第二個詞是「清理一新」，那是學生們在清理不小心噴到身上和桌布上的食物和飲料。
有的學生當場流下了眼淚。芽菜教授也是。
葛來分多的桌子上有一隻插了五十一根蠟燭的蛋糕，弗雷悄聲說道，「我覺得我們被比下去了，喬治。」
從那天起，無論妙麗怎麼和人解釋，霍格華茲都多了一個公認的傳奇：哈利．波特打個響指就可以讓任何事發生。
翻譯：王婆的一千零一夜
備註：這裡使用的譯文，主要是經過翻譯組更動與修正的簡體電子書版本。我除了將文章轉換成繁體外，也將部分敘述與人名修正為更貼近繁體中文讀者習慣的詞彙。由於更動處甚為繁多，這裡就不一一註明了。因為繁體的轉換與修正工作是由我獨自進行，可能會有疏漏，如果各位發現，請於下方留言告知，我會盡快修正。謝謝！
雜談：
經典的「把水仙根浸到苦艾裡會發生什麼」仍然保留。這句話的隱喻讓人不得不佩服羅琳說故事的功力。
這章我看得很爽，一雪每次在原作中看到石內卜用教師身分壓人、不講理欺凌學生時的憤恨。
對，石內卜是一個令人敬佩、引人共鳴的角色，我非常可以體會他孤僻不善交際，以及崇尚偏激的力量的心情，但這和他為自己的經歷所困，從過去的受害者轉變為現在的加害者，是兩件事情。他的優點是怎樣的值得我們學習，他的缺點就是怎樣的值得我們反省。試圖用這個角色的優點美化他，是一種對石內卜的不敬。
現實中也有很多這樣的混帳老師，人身攻擊帶頭霸凌等等，你都會懷疑這些人為什麼是站在講台上，而不是陷在糞坑裡。可惜沒什麼人能夠懲罰他們……（連狼師都無所謂了，傷害一下學生的脆弱情感有什麼關係？歡迎認識美好的人性，學校的面子比較重要，我們不解決問題，我們只是不要讓問題浮上檯面，你們就自己吞一吞吧）
話說我就是在重讀這章的時候體會到上一章哈利的行為問題。麥教授和鄧不利多在背後為他擦屁股碰了一鼻子灰，他卻當面對自己的脫序行為振振有詞，這真的不太好。所以他的時光器被限制了，雖然不能說他罪有應得，但確實是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創作內容
【轉載】哈利波特與理性之道：第十八章 優勢序位
【御社神作祟】－趣聞佚事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