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無任何遮蔽物的讓道山頂上，張仁誠與爾撒正在消耗對方的體力。
動作、步伐是異於平時的緩慢，不為別的目的，正是為了等對方先出手的一刻。
不過仁誠在此刻所想到的，卻正好不同。
「武林取勝第一忌諱，就是搶先出手。」
「A計畫，啟動。」
停止了看似無止境的緩慢，仁誠在一瞬間加速衝刺，突破了對峙中的僵局。
而在第一步踏出的時候，他身軀冒出一陣紅色氣息，氣息的流動甚至使空間為之震動。
這時候藍光再現，不斷加速的殘影像是在嘲弄爾撒，接著一掌就打向他毫無防備的頭部。
「武林取勝第二忌諱，則是莽撞的攻擊。」
「爆發。」
爾撒一時匆忙迴避了仁誠的攻勢，卻無法完全躲過攻勢，左邊的臉頰出現了被毆打後的紅腫。
被閃過攻擊的仁誠也沒有就此停下，一個緊急折返便手持劍柄襲擊爾撒。
當然這種程度的攻擊，爾撒只需要伸出手臂就能夠抵擋......
仁誠卻突然間甩了一個劍花，銳利的劍鋒將他抵擋的手臂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
「哼，說是爆發，卻只有這種等級嗎？」
爾撒迅速抽回手臂，卻意外被仁誠已經預設好的一記左勾拳擊中，又是痛得退後數步。
受創的爾撒不逢多讓，將袖中的鎖鍊通通伸出，試圖束縛仁誠的行動。
只是他伸出了鎖鏈，鎖鏈卻是當場斷裂。
這時爾撒才發現到，仁誠當下的斬擊並不是為了斬傷他，而是要斬斷那些會束縛他的鎖鏈。
他冷笑一下，對自己對手的成長感到一絲慶幸。
「『狙擊手』、『加速波紋』，雙重發動！」
激戰隨著雙方試探結束而掀起，雙方發生更進一步的衝突，氣勢比平時的鬥毆更加猛烈。
仁誠的周遭捲起了綠藍交錯的能量，體感也進一步的再次躍昇。
爾撒則是不再選擇留手，捨棄向後撤退的餘力，用盡全力與對方搏鬥。
「真有你的。」
一刀一拳交錯疾走，正挑起一次次的殺意，卻也化解一次次的暗算。
不單純是兩雙手間的攻守，就連底下的雙腳也跟著交錯起來，揮灑出一支華麗的舞步。
周遭的空氣也隨著攻勢的速度逐漸震盪，甚至到達起風速的等級，動作也越來越輕快。
明處的武器揮灑著舞步，暗中的暗器等待著時機，彼此都不肯給彼此任何一刻的怠惰。
在全身各處都急速運轉的兩人，甚至就連口舌也隨之『開打』了起來。
「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雖說是拼了命的戰鬥，但雙方的神情卻都十分暢快，酣醉於腎上腺素不斷爆發的高潮。
雙方都像著了魔的紅鞋舞者，不放慢、不鬆懈、不停下，直至其中一方性命的終端。
拳刀之間互相碰撞，口舌之間互相衝擊，雙方在戰鬥時也編織出了狂妄也荒謬的戰曲。
拳腳狂舞如鼓，刀劍無情似琴，洗禮十年無數爭鬥，勝敗之後一笑安寧。
『斥邪，你知道鬥爭中，最需要的是什麼嗎？』
『仁誠，在鬥爭中最需要的不是功力，不是招數，而是......』
在瞬間的回憶中，爾撒與仁誠同時憶起了往事，但爾撒的神情卻也恍惚了一下。
在這不到半秒鐘的瞬間，仁誠也緊咬唯一的破綻，一刀奮力直衝敵手，意圖一刀貫穿！
「你中計了。」
但這個得來不易的好時機，卻被爾撒以雙臂由上往下撥開化解。
而這驟停也使得仁誠身上的氣息暴衝，頓時嘔出不少鮮紅，直接吐在身旁的樹上。
這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爾撒露出的破綻是故意的，是故意誘導仁誠突然停下的的。
他有聽風梅說過他的奸詐，但不論自己怎麼算計著，他卻都能夠凌駕在自己的上方。
老練的經驗，是天分極佳的人最難以突破的難關。
「這種伎倆在之前看穿了不少次，但這次還真是失敗。」
爾撒隨後將仁誠壓制在地，此刻的仁誠眼前不再是輕浮的笑容，而是滿臉嚴肅的怒氣。
是為了浪費時間而發怒，是為了不成才而發怒，是為了對方敗北而發怒......
———更是戰友白白犧牲，為了自己一時的失察而低鳴著。
「只會老套小手段的弱者，我們永遠不會相見，永遠不會了！」
即將獲取榮耀的強者，以及苟延殘存的劣者，形成難以逆轉的局勢。
強力的壓制下，爾撒的手刀只要朝著仁誠的喉邊一砍，勝負便能就此揭曉。
這時的爾撒卻突然遭受到莫名刺激，不但動作停了下來，就連眼珠都瞪得相當大。
「那麼，這招，應該夠了，吧？」
稍作休息的仁誠吃力開著口，字字透露出了異常的自信，也藉機將與爾撒的局勢對調。
語畢，爾撒才感受到腹部一陣溫熱劇痛，往下探去竟是另外一劍。
急中生智的一刀，仁誠在爾撒自顧自地發怒時，發動了突如其來的奇襲。
「你要放下所有固有觀念，出奇不意的擊敗他。」
「武林取勝第一個要點，就是兵不厭詐。」
變數中再添變數，奇兵之後再現奇兵，雙拳起亂數，一劍終反正。
或是說雙拳掀起亂數，雙劍終究反正。
追求勝利是不容許在中途的任何一刻鬆懈，就擒的勝利就這樣離著爾撒遠去了。
「居然是雙刀......雙刀流？」
「別忘了，這種劍只要我能抓得住，能握幾把就能有幾把啊。」
眼見施展奇計成功，仁誠順勢抽回雙劍，一鼓作氣貫穿爾撒的胸腔。
他早已蓄勢待發，一心等待的不是趁著破綻攻擊，只是扭曲對手所能掌握的變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仁誠其實在戰前的時候就有多準備一把棍子。
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夠使出更令人詫異的奇襲來制服狡猾的狐狸。
而他這次，成功戰勝了狡詐的狐狸。
「吼呀啊啊啊啊啊啊！」
爾撒使力掙脫，卻被仁誠用力壓在地上，接著胸腔再次遭到長劍刺穿。
仁誠不給對方喘息空間，他讓兩把長劍迅速擺出交叉的姿勢，雙劍同時向著兩邊方向拉扯。
戰局終究進入了尾聲，雙劍從體內扯出的瞬間，給對方形成了致命一擊———腰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前的榮光因為瞬間的錯算，隨著兩道紅花細雨消逝，只能眼睜睜看著局勢被晚輩逆轉。
但他卻揚起了笑容———不是虛偽的笑容，而是毫無遮掩的歡笑著。
狂妄且響亮的笑聲響遍整個讓道山，不是一名瀕臨敗死之人的苦笑，而是心滿意足的歡笑。
這不是因為精神失常，而是掩埋本身的「最終目標」，在這一刻已經達成了。
「我爾撒被反將一軍了！我爾撒被反將一軍啦！但我好開心！好開心啊！」
痛楚震撼身上五臟六腑，笑聲宛如是要撕裂萬物，絲毫不讓人覺得自己只剩一口殘存的氣息。
旋即一抓，他勉強支撐著殘存的上半部，竟以雙手緊握住雙劍。
但他並未反撲，竟是將長劍貫穿自己的心臟，並對著仁誠嘶喊著最後一道聲音。
「不過即使如此，我也能算是邪不勝正，我還是想死得帥一點......」
瀟灑的爾撒，到死了都還是那麼英姿颯爽。
「然後......幫我跟子南喚真傳達一聲，對不起。」
語畢，爾撒的身軀逐漸冒出了火光，並隨著一場爆炸中化作灰燼，燃燒了周圍樹林。
而在這場閃耀的火光中，照亮的是年輕的戰士，照亮的是新生的繼承者。
他，少年，張仁誠，終於雪恥了。
「真的結束了吧？」
少年的意識卻因為一直都在死撐著，一次爆發的疲憊感讓他陷入昏迷，直直跌落到山路之間。
但在隱約的意識中，一片詭異的紅色碎片卻飛入仁誠身上，激起一陣波紋後潛入其中。
溫熱的感覺帶給他一絲溫暖，疲憊的感覺逐漸隨著能量傳遞而退去，這才安然入眠。
而遠邊一道匆忙趕來的身影，卻是力壓號哭的念頭，硬是把仁誠扛離現場。
好不容易從夢中覺醒，醒來已是在一棟洋房內，時間已進入清晨時間。
前言雖說自知是在洋房中，但上面的吊燈彷彿就像手術台上，而旁邊還有子南喚真在看守著。
「醒了嗎？」
原本是想不想叫醒他的，但對方似乎是不領情的樣子。
而且從他睡眼矇矓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徹夜未眠，只是為了顧及面子而故作堅強。
「這裡是手術——」
「這裡是我家。」
自從相處久了之後，這種對話對兩人已經是很正常的橋段了。
「張仁誠，你打敗了爾撒，對吧？」
「是的，他已經死了。」
不過只是不同開頭時的幽默，仁誠這次倒是很快就進入正題。
大概是因為自己當下的任務，或是已經看穿喚真心中仍然欲言又止的事情。
「這是開玩笑的吧？他四處逃竄了十幾年，今天卻願意死在一個小鬼手上嗎？」
「不對，嚴格來說，他是自盡。」
在聽到意外的回答後，喚真的表情瞬間凝結，扭曲得像是凍僵一樣。
仁誠也緊張起來，他不斷吞著口水，猶豫要不要放開咬著嘴唇邊的話語。
他其實很擔心，擔心只要再說一個字，眼前的男人就會在突然間抓狂。
「子南先生，爾撒他死前叫我對你說......」
「他很抱歉？」
「他要我對你說，他很抱歉。」
但該講的還是得講，最後他還是決定把話講了出來。
但是看起來擔憂是對的，因為這次的子南喚真不同以往，情緒變換光看就已經非常激烈。
沉靜一會、兩刻、三分鐘，喚真緊握著手上的十字架，一道怒吼衝破了冷靜。
「這都不關我的事，而且現在都清晨五點半，你不怕會吵到鄰居補眠嗎？？」
「可是現在是子南先生你......」
「別可是了！給我睡覺！」
他氣憤地衝出房門，只剩下坐在床上的仁誠呆愣在那邊，整夜未眠。
在把一股腦的負面情緒發洩之後，喚真靜靜的走到客廳沙發，癱軟的倒在上頭。
連罪惡都還沒來得及償還，然後當自己要誠實面對一切的同時，對方卻已經不在人世間嗎？
為什麼這種悲劇，會出現在他的身上？
「吵了這麼久，我們還是始終如一啊。」
伸手拿起了沙發旁的照片，上面是有著夫妻抱著雙胞胎的溫馨全家福。
上面寫這是子南家於通憲二十五年，也就是三十年前所拍攝，其中也有附註給兄弟倆的祝福。
子南喚真與子南斥邪，是永遠和睦的好兄弟？
那麼為什麼這種悲劇，不會出現在其他兄弟的身上，偏偏要發生在他們的身邊？
「不過斥邪，應該是我要跟你說對不起才對吧？」
荒謬，永遠和睦的好兄弟，三十年的歲月卻有十五年是毫無音訊地分離著。
現在想想，這個世界是一個很敬業的諷刺劇，這個上天也是一個很會捉弄人的編劇。
不過喚真最後也還是把相框放回原位，不再抱怨著上蒼的不公。
因為這就是命運，不能輕易突破的命運，是發生了就無法逆轉的現實。
最後他選擇走向陽台，拉開窗簾看著天空，破曉的晨光也像是對他微笑著一樣。
他轉頭看向後方，即使只剩下飄揚的窗簾，他也要跟十五年前的那個早晨一樣。
「呼，我就說早上的太陽是最棒的，對吧？」
「哈，可惜我比較喜歡黃昏的夕陽啊。」
但現在能回答他的聲音，大概也傳達不到了他的耳朵裡了。
時限已經不是五年，也不是十五年，而是直到永遠。
（未完待續）
創作內容
隨興創作集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