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老師。」
顏逸聽見呼喚聲便關上水龍頭，傾洩而下的水柱立即止住，只殘留幾滴水落入洗手檯裡。
「羅老師？怎麼還沒回家？」他疑惑地望向眼前的高挑女性。
「要回去了。」羅老師指指肩上的背包。「我是想問顏老師後天有空嗎？」
「有事？」他抽了放在架上的衛生紙，拭乾杯子的水。
「之前孟老師說你會下廚，想請你幫個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要學下廚嗎？」顏逸很快就猜到對方的心思。
「嗯，對不起，我知道應該要早幾天問你，但是很突然……」她雙手合十，說：「拜託，這可是攸關我的未來呢。」
顏逸丟掉衛生紙，微笑道：「我後天沒事，要約在哪呢？」
「約在顏逸家吧。」
一道男性的聲音加入他們，兩人皆望向那人，羅老師率先喊出了對那人的稱呼－－
「孟老師？」她笑著說：「你該不會也想加入吧？」
孟向喆看了顏逸一眼，發現他將視線移向另一個方位，雖然兩人的關係好轉了許多，但偶爾還是會感受到顏逸刻意的疏離。
「因為很久沒嘗到顏逸的料理了。」他看著顏逸說：「還是說這是兩位的約會？」
「胡說什麼啊……」顏逸重新望向羅老師，說：「如果不介意，後天就到我家來吧。」
羅老師掩不住喜悅，笑著回答：「好，那我會買食材過去，十點至十一到可以嗎？」
「嗯，可以。」
「孟老師如果不介意我這新手下廚的話，我非常樂意你來當白老鼠。」她笑了笑。
「要來的話，你就負責帶點喝的吧。」顏逸看著他說。
孟向喆綻開笑顏，說了聲好。
那天，孟向喆早早就到了，在他按下門鈴的時候是早上八點，顏逸睡眼惺忪地下樓開門，薄外套裡穿的是素色短T，寬鬆的長棉褲讓他看起更為纖瘦，他摀嘴打了個哈欠，直順的頭髮因一夜的壓折而亂翹。
「你……」
正想開口時，孟向喆忽地朝他的頭伸手，顏逸下意識地偏了頭，讓孟向喆的手有些尷尬地留在半空中，但他再度出手，略為粗魯地撥撥顏逸的亂髮。
「喂！」顏逸抓住他的手，說：「別鬧了！」
孟向喆一臉滿足地收回手。「早安，該起床啦。」
他直接走進顏逸家，在玄關脫了鞋後走往廚房，將帶來的冷飲全放進冰箱冷藏。
見他如此熟稔的動作，顏逸就只站在一旁無語，他們現在就跟一般的朋友一樣，之前兩人說過的話彷彿沒發生過，就連高中的那段過去也慢慢消逝，可是感受卻仍然很清晰，例如現在，孟向喆在自己身旁時，他總會記起被疏遠的哀傷。
「你會不會太早來了？」顏逸揉揉眼睛。
他拿著袋子起身，說：「因為太期待，又太早起，所以就想說先來找你了。」
「你也顧慮一下別人啦……」顏逸再度打了哈欠。
聞言，孟向喆笑了，顏逸看著他的笑容露出困惑的表情，他問道：「笑什麼？」
「你以前說過類似的話，要我多想想再說話之類的。」孟向喆掩不住喜色，對顏逸的感情頓時湧了上來。
提到過往，顏逸便轉身走上樓梯，說：「七年後還讓我說一樣的話，就表示你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走上樓，聽到孟向喆好聽的笑聲，他好想回頭瞧一眼孟向喆，但他還是繼續往上走，只在心中描繪孟向喆的笑臉，想著他會咧嘴笑、嘴角會彎起好看的弧度，圓眼也可能因而瞇起，是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笑。
顏逸梳洗完下樓後，孟向喆正坐在客廳裡吃著早餐，桌上還有另一份，想必是為顏逸所準備的，但走進客廳的顏逸未說一語。
「吃早餐吧。」他堆滿笑臉。
睡眠不足的顏逸輕嘆了一口氣，咕噥道：「真是的……幹嘛這麼早來啊。」
顏逸說的小聲，但孟向喆並未錯過，他笑著答道：「因為我想早點見到你。」
才剛坐上單人沙發的顏逸怔愣了好一會，剛睡醒的他腦袋還有點不靈光，一會兒才開口道：「這是會跟朋友說的話嗎？」
他想提醒孟向喆，他只想要有朋友的關係，其他的他都不想碰。
「那就別當朋友啊。」孟向喆定睛看著他，嘴邊勾著笑，但眼神卻異常認真。
顏逸讓他的黝黑眼瞳給吸了進去，兩人緊緊相覷，顏逸好像懂了孟向喆想傳達給他的訊息，可是過去那失去的痛比擁有幸福時還深刻，深刻到他都忘了幸福是什麼感覺。最好就此打住吧，不想再前進了。
「但我只想跟你當朋友。」顏逸沒有閃避孟向喆的視線，仍直視著他，認真地說。
「朋友是什麼？」
孟向喆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他專注地望著顏逸。
「不會說曖昧的話，沒有任何刻意的碰觸。」顏逸垂下眼睫。
「那就別當朋友了，因為我想牽你的手、想抱著你；想對你說……你一直都在我心裡。」
顏逸倏地站起身，他想逃，逃到沒有孟向喆的地方，但孟向喆不會輕易放他走，他起身攫住顏逸。
「我們之間還沒結束，因為我們沒有誰說要分手。」
那由他來說，是不是就能切斷他們之間的羈絆？顏逸想著，但一直都堅持自己立場的他卻說不出口。
「放開我。」
孟向喆一使勁，將顏逸拉近了自己，食指、拇指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朝那柔軟的唇瓣輕輕一吻，顏逸睜大雙眼，他用力推開孟向喆後，他卻又拉近彼此，強硬地覆上顏逸的唇。
他想起跟孟向喆在一起時的快樂，或許很肉麻，但孟向喆就像是他的太陽，真正相處後，他才發現自己非常喜歡他，但喜歡越多，受傷的時候傷口就越大，也會越痛。
淡漠的眼神、迴避四目相接的視線、拉開的距離，顏逸這才體會到，原來這些疏遠的行為，足以讓一個人痛徹心扉。
「不……放開……」他推拒著孟向喆，使勁了力氣讓彼此相隔一段距離。
顏逸抹了嘴唇，低首掩飾自己泫然欲泣的表情，但孟向喆像是要逼他面對，硬是上前抓住他的手，然後抬起他的下巴。
「你一直避著我，就代表你跟我一樣。」顏逸抗拒著，但孟向喆緊緊抓著他，絲毫不鬆懈。「為什麼不誠實地面對自己？」
顏逸再度低下頭，偏了臉，掙脫孟向喆放在自己下巴的手。
「去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對你比較好。」
「什麼叫作正常？」孟向喆稍微放大音量，他此時才發覺自己多麼討厭那二字。
「去找個適合的女人在一起，好好談場戀愛，然後獲得大家的祝福步入婚姻……」他抬眸望著孟向喆，盯著他的黑瞳，說：「這就是正常。」
孟向喆鬆開對顏逸的禁錮，他皺著眉，問：「所以……你想找的對象，是羅老師嗎？」
顏逸怔愣了一下，他不曉得孟向喆為何突然提到羅老師，但他決定將錯就錯。
「對。」
孟向喆像顆消氣的氣球，他垂下雙臂，一會兒才移動腳步到電視櫃，拿走自己方才擱在上頭的車鑰匙，然後在離開前將自己最後的堅持傳達給顏逸－－
「你可以堅持你自己的「正常」，但你無法改變我。」
陣陣飯香伴隨著各種菜餚的味道飄散開來，開放式的廚房裡坐著兩個人，但只有一個人津津有味地嘗著眼前的飯菜。
「孟老師沒有來真是太可惜了。」
發愣的顏逸回過神，他看著對座的羅老師一面稱讚自己的廚藝、一面品嘗著飯菜。
孟向喆以前……也是坐在那個位子吧。他曾經豪邁地扒著飯，常常嘴裡有食物卻開口說話；媽媽就坐在孟向喆旁邊，看著他的吃相笑開懷，其間不時地挾菜放入他的碗中；而顏逸呢？
「嘴裡有食物就別說話。」
「又沒噴到你。」
顏逸低垂著頭，羅老師發覺異樣，便趕緊問道：「顏老師，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他放下碗筷，低著頭、摀住半張臉，悶著聲回答：「對不起……」
「怎麼了？」羅老師慌張地起身，她走到顏逸身旁扶起他。「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拉下羅老師的手，說：「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顏逸的聲音變得很微弱，像在壓抑著什麼。他再度向憂著面容的羅老師，說：「抱歉，妳先回去吧。」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羅老師擔心地問。
顏逸垂著頭搖了搖，他重新坐回餐桌旁，直到聽見羅老師離去、關上門的聲響，他才咬著牙，將臉埋進雙手裡。
「對不起、對不起……」
細碎的呢喃悶在手心中，淚水濕濡了雙掌，即便泣不成聲了還是依舊說著「對不起」，那不僅是對那個人的歉意，也是對自己不坦承的懲罰。
但這樣的痛，他還承受得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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