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窗子大開,天際中沒有一絲陽光,上頭只有寒冷的極光在飄盪著。馬車的車輪滾過石磚的街頭在看似繁華的街道中往前行駛,街道的兩側是石造的一棟棟別墅,整齊優雅的街景令人印象深刻,每一間屋子都有著斜面屋頂與尖拱高塔,深黑色的色澤形成了街道上的統一標配。
腥紅的旗幟被高掛在建築物上,旗幟上頭繡著金邊,中央上印著金色的薔薇底與獅子首的標誌,它在風雪中飄舞著。
坐在我面前的羅爾琳張開雙臂面帶燦笑的說:「歡迎來到羅爾琳領,這裡是屬於我的國度,是一個靠海港的貿易城邦,富有可是我們的象徵呢。」
「……」我看向窗外。
寒冷的北風挾帶著飄散的雪,人們大多穿著厚實的大衣遊走於街上,屋內幾乎都透著明朗的燈火光芒,屋內顯得比屋外舒適上許多,從人們的生活步調來看——這裡是繁華且忙碌的城邦。
屋內總是有穿著女僕或執事服的人在協助屋主的生活且幾乎每一戶都有,這形成了一個奇妙的景象。
羅爾琳跟著一起看向窗外。她說:
「再幾分鐘就抵達我的宅邸了,愛西娜姐姐有什麼很在意的地方嗎?只要與我的國度有關我都可以回答您。」
「為什麼每家每戶幾乎都有傭人?」我問。
「那是奴隸契約。」羅爾琳笑著答。
「……你把人當作奴隸?」
面對我質疑的聲音她面不改色的笑著,她伸出手接過窗外的白雪握起掌心後將手收回。她回望著我說:
「以前管理這裡的是血祖,在他的政策下人類就是奴隸,只有少部分得到他賞賜的可以擺脫這等身分,我掌管此處,將奴隸制度改革為契約,用來改革全面壓榨的奴隸制度。」
「用愛西娜姐姐能夠簡單明白的方式說,我讓他們從奴隸變成契約制的工作者,他們替其他的家庭工作生活並保障有最低限度的人生生命安全,而且契約年滿之後便可贖回平民的身分,一方面能給吸血鬼貴族交代,另一方面也能拯救奴隸制度下的受害者,不是嗎?」
「不僅如此,等到現行奴隸制度的受害者都在歲月的流逝下過世後,便可再進行改制,徹底解除這等制度……,以上便是我推行的奴隸契約。」羅爾琳說完後回以我一個溫柔的笑容。
溫柔的笑容讓人想不到會是一個吸血鬼露出的神色。
她是真心要救這些奴隸,猶如聖女一般的表現,但是這為什麼?她當真是那麼正直善良的人嗎?
「妳為何……會想改變這個奴隸制度?」於是我開口問。
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於城鎮最高處的大宅邸前面停著。
羅爾琳面對我擺出了一副神秘的笑容,她遲遲沒有回答,等到馬車外的執事打開車門時她便說:
「這個話題下次再說吧。」
她留下一句話後便受著執事牽引走下了馬車,她下車後轉過身子對我伸出了手。
「來吧,愛西娜姐姐,歡迎您正式踏上我們的家園。」
對著她伸出了手,握住時在她的牽引下走下了馬車,回頭望去……漆黑的宅邸壯觀無比,宅邸本身同樣以石頭為主建材打造,但是上頭的細節與街上的獨棟房截然不同,有著許多精緻的雕飾還有更為細緻的門窗,整體的氣派程度遠高於整個街道。
宅邸的正門有些許台階,往上是薔薇花園,花園中央有一個優美的噴水池,其中的水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羅爾琳在女僕的帶領下,挾帶著我走入了薔薇花園。
「待會我要先去清洗身子呢,多日在外沒能清洗令人不適,愛西娜姐姐也一起來吧?衣服的清洗與替換都會由傭人準備好的,大可不必擔心喔。」羅爾琳看著前方說著,她的臉上掛著一副放鬆的笑容。
「好……。」
回應後我們穿越薔薇花園來到緊閉的木頭大門前,女僕用鑰匙打開了門,裡頭的大廳十分寬敞且點亮著璀璨的水晶燈,一條紅地毯直直向前至兩向的階梯,地毯的兩側還站著兩排的傭人迎接。
室內比起外部的黑暗呈現著光明璀璨的氛圍,金碧輝煌的內裝要比我所知道的任何地方都要奢華,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個……
"皇宮"
仔細一想羅爾琳確實是皇族,因此這裡也是皇宮沒錯。
「女僕長,洗浴的準備好了嗎?」羅爾琳看向一旁前頭的女僕問。
「沒有任何問題,羅爾琳大人。」她回。
「我現在要去入浴,等我入浴完我要見到一桌豐盛的人類用餐點,然後今天的主餐我要鮮甜的口味,去準備吧。」羅爾琳留下一席話,隨即便帶著我朝宅邸內部走去。
跟上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女僕長,她低下頭來對我們行禮,隨即便開始將工作分散給各個女僕。
羅爾琳走在我的前頭,從中央的階梯往右走上,而我也跟了上去。
她穿過二樓的內側長廊往外側走去,當我跟上時看見一旁有數扇窗戶,從內往外看去時能夠看見城市的俯望景色以及深藍色的海面,遠處還有船正在行駛。
羅爾琳回過頭,她凝望著停下腳步的我。她問:
「有什麼問題嗎?愛西娜姐姐。」
我搖了搖頭,她便轉過身子繼續朝目的地走去,我跟上了她的腳步沿路穿過了中庭與半空的走道,在走過一層圓形階梯向下後才來到了目的地。
洗浴室的正門是一個厚實的木門,一旁的女僕走上前打開它時並沒有熱氣冒出,而是一個整潔的更衣間出現在眼前。
更衣間內放著幾面鏡子與梳妝台還有放置換洗衣物的籃子,羅爾琳徑直走了進去,繞至我身旁的女僕指著室內示意讓我也跟著進去,當我進入洗浴室後女僕便把門關了起來,隨即走上前替羅爾琳卸下衣物。
她的身姿相當纖細,一點都不像是經過鍛鍊的人,她轉過半個頭用眼角的餘光偷看著我。
「愛西娜姐姐不必有芥蒂,我們是姐妹。」她微微勾勒起嘴角,輕描淡寫的一笑。
最後一件衣物卸下後她便朝著更深處的浴池走了過去。
看著她離去我才脫起自己的衣物,上頭都還染著血漬。
盔甲的表面映著自己灰暗的臉,陰沉的視線與以往略有不同。
放下盔甲與衣物,朝著浴池走入——所見到的又是全新的景色。
壯觀的大理石柱頂立著地面與房頂,閃亮的水晶燈散發著明朗的光輝,其下的出水口由獅子首吐出著溫熱的浴水,浴水不只散發著溫熱的蒸氣,還帶有花瓣與香氣。
整個洗浴空間要比我們據點的共用澡堂還要大數倍,裡頭的富麗堂皇更是不能把兩者相提並論,羅爾琳卻自然的坐上了凳子交由女僕清洗她的身子,彷彿身邊的一切都不為之驚人。
走過浴池一圈,就連一個石磚都是我曾經碰都不碰起的昂貴之物,皇室過的是這種生活嗎?未免有些太過鋪張浪費……?
羅爾琳看向了我,她微微一笑後帶趣的說:
「很新奇嗎?這裡都是您今後洗澡的地方喔,盡情的使用它吧。」
當我回到她的身邊,另一名女僕走至我的身旁將我領去一旁的凳子上……,他們用著一片細緻的絲布替人擦洗身體,還用上了一種芳香的調劑,在調劑與水的沖刷下血漬與髒污輕易的就被去走,長年下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容易清洗身體的物品。
洗乾淨身體後女僕指示我入浴。
羅爾琳此刻早已泡在浴池中並對著我招了招手。
當我跟入時十分溫暖的水溫包覆了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泉水的香氣覆蓋過一切氣味,撲鼻而來的花香讓人感覺置身於花海中。
「那麼我也該來解釋吸血鬼的社會關係了,這樣才能讓愛西娜姐姐明白這些並不是奢侈而是地位的象徵。」她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知道血祖與真祖相當於皇室,除此之外還有?」
羅爾琳微微一笑,神色看起來有些欣慰。她說:
「血祖的地位是最崇高的,這裡也曾是血祖的度假勝度。我們的階級是真祖應該也不用多解釋,而在我們之下的有『元老』、『上級長老』、『下級長老』、『上級血爵』、『下級血爵』,至此七個階級都屬於貴族。」
「元老類似於人類國度的侯爵,通常是最擁有高度戰功的吸血鬼家庭,也可能是分有血祖或真祖的血從而成為元老,元老通常都握有一小塊的封地,在真祖管轄下維持局部的自治權,因此不可以小看他們。」
「上下級長老類似於伯爵,是介於中間的爵位,他們之間多少有些上下級關係,他們就不會有自己的領地了,都常依附於各元老或真祖的旗下,好比羅爾琳領的城市裡面就有許多長老的家庭,他們都歸順於我。」
「上下級血爵就是最低的爵位,類似於子爵與騎士爵,通常是吸血鬼們的第一作戰單位,恐怕前去襲擊您的也是他們吧,絕對的支配是善用他們最好的方式。」
「再往下就是平民與奴隸了,那便沒什麼好細說的,不管在哪個貴族的領區吸血鬼的社會都由這些結構組成,也就是愛西娜姐姐妳……是珍貴的人上人,可不要再次看低自己呢。」她咧嘴一笑,顯得有些妖媚。
「……」
我其實並不想當吸血鬼的皇室,雖然眼前的富麗堂皇確實讓人為之著迷,但是這些從何而來?其實不用想也知道。
明白歸明白,羅爾琳認為自己從人類手上奪來的只是生存的必須,可對我而言那仍是從他人手中劫來的生命,合理是合理了,只是我沒辦法輕易的接受。
凝視著水面中的自己,水面中的自己也凝視著自己,在波紋的晃動下逐漸模糊不清,羅爾琳已然來到自己的面前,她伸出手輕觸著我的臉頰溫柔的說:
「一時很難接受一切也無妨,慢慢來吧。我會慢慢將吸血鬼社會的一切告訴妳,慢慢的帶著妳進入這個世界,需要妳的力量時妳在做好決心就足了。」她的聲音宛如在耳邊細語,甜美的聲線如蜜桃般誘人,氣息則帶著一股濃郁的香甜。
我轉過身子將她撇開,看著她問:
「那妳為何不找其他真祖合作?」
「因為他們都有著各自的"覺悟"啊。」羅爾琳感嘆的說著。
她望向一旁的熱氣,熱氣蒸蒸上騰在房頂形成一簍迷霧。
「覺悟……?」
「就是說他們都有自己的目標並和我背道而馳,只有愛西娜姐姐妳什麼都沒有,只是在人類的社會走一步算一步,大家都想著既然妳不知道,就減少了一個對手,而我則認為這是我與妳接觸與合作的好機會——。」
「事情就是這樣喔。」羅爾琳捧起一簍水,面帶笑意的澆淋在自己的胸前。
「……」
那為什麼還有人要派人來殺我?不就是因為妳想與我接觸嗎?
可要我恨她也沒辦法,因為那終究不是她派人的。
「我們出去吧。」注意到的時候羅爾琳已經站起了身子。
「走吧……。」
跟上她的腳步離開洗浴室,回到更衣間的時候籃子內放了昂貴的絲綢禮服,純黑的絲綢十分細緻,上頭有著深黑色的繡花,高雅的裙襬美不勝收,大概是我這輩子看過最貴的衣服了。
此刻羅爾琳已經讓女僕替她穿了起來,但她的禮服是黑色搭配血色的,顯然與我的不同。
她看向我略為一笑。她說:
「愛西娜姐姐和我不同,胸線十分的豐滿,穿上去後應該別有一番風味呢。」
突然的調侃讓人措手不及,我從而轉過身子背向她。
"從來沒有人與我說過這些……"
她笑出了聲。
「我是羅爾琳,您的姐妹,我們之間不必那麼客氣的。」她說。
「……!」
我瞪大了眼睛,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姐妹這兩個字,可這一次卻感到了更強的體會。
這時女僕也走上來替我換起絲綢禮服,經過了一番的等待之後禮服已經穿好了,而胸前與腰的位置顯得特別緊束。
羅爾琳看了我一會……。
「十分的美,不愧是我們的姐妹呢。」她說道。
「……」
我也該稱讚她嗎?正當我還在猶豫不決,她便接著說:
「那我們去用餐吧?我想愛西娜姐姐還是習慣人類的食物,今後就讓他們那麼準備吧。」羅爾琳笑著說完,隨即轉身走向門外。
當我跟著她走出門外時外頭依舊是黑夜與極光,就和羅爾琳說的一樣——無邊無際的黑夜。
在這片黑夜之下,於吸血鬼社會的無邊之夜開始了。
偶爾之間也許有點點星光作為指引,但是身邊依舊是黑暗居多。
跟上羅爾琳的腳步——追尋著她,也許會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