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哈利波特與理性之道：第八章　確認偏差

　　沒人來請她幫忙，問題就在這裡。他們有的在說話，有的在吃東西，有的人趁父母閒聊的時候在一邊發呆。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坐下來看書，這就意味著她沒辦法坐到他們身邊，打開她自己的書。甚至當她勇敢地第一個坐下來，繼續閱讀第三遍《霍格華茲：一段歷史》的時候，也沒人想到在她身邊坐下來。

　　然而必須說明的是，妙麗．格蘭傑，在開學的第一天一個人坐在為數不多的空包廂裡，在火車的最後一節車廂，特意開著門，以防萬一有人因為某種原因想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到悲傷，孤獨，低落，難過，失望，或者在這個問題上過分糾結。她只是在第三次閱讀《霍格華茲：一段歷史》，讀得很入迷，只在潛意識的深處對這個世界總體上的不合理有一絲惱怒。

　　外面傳來車廂之間的門打開的聲音，然後過道裡出現了腳步聲和一種奇怪的滑行的聲音。妙麗放下《霍格華茲：一段歷史》，站起來把頭伸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需要幫忙──她看見一個穿著巫師袍子的小男孩，從身高來看大概是一年級或者二年級的學生，頭上纏著圍巾，看起來挺蠢的。他的身邊有一個小行李箱。她把頭伸出去的時候，他正在敲一個關著的包廂的門，用被圍巾捂住的聲音問道：「對不起，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她沒聽見包廂裡的回答，但是當男孩打開門的時候，她聽見他問──除非她聽錯了──「這裡有人知道六個夸克的名字，或者去哪裡找一個叫妙麗．格蘭傑的一年級女生嗎？」

　　當這個男孩再次關上隔間的門的時候，妙麗問：「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捂著圍巾的臉轉過來看著她，他說：「不能，除非你知道六個夸克的名字，或者告訴我去哪裡找妙麗．格蘭傑。」

 

　　隔著那麼遠其實很難分辨，但是她覺得看到了男孩在圍巾後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啊，原來你就是那個名叫妙麗．格蘭傑的一年級女生，」被圍巾捂住了的年輕的聲音說。「而且也在霍格華茲的火車上。」這個男孩向她和她的隔間走來，他的箱子跟在後面。「嚴格地說，我只要找到你就行了，但是我覺得我好像還需要跟你說話，或者邀請你加入我的冒險團隊，或者從你那裡拿到關鍵的魔法物品，或者發現霍格華茲原來是建立在某個古代寺廟的廢墟上面之類的。問題是，你到底是玩家，還是系統角色？」

　　這個男孩居然以為她害怕他，這種詆毀令她猛力將門一甩，滑動門狠狠地撞到了牆上。她飛快地轉過身，看見一張年輕的臉，明亮的綠眼睛裡滿是笑意，前額上有一個刺目的暗紅色的傷疤。這令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我沒說我是妙麗．格蘭傑！」

　　「我沒說你說你是妙麗．格蘭傑啊，我說的是你就是妙麗．格蘭傑。如果你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那是因為我什麼都知道。先生女士們晚上好，我的名字叫做哈利．詹姆．波特．伊凡－維瑞斯，或者簡稱哈利．波特，我知道這也許對你來說不意味著什麼──」

　　妙麗終於想起來了。前額的傷疤，閃電的形狀。「哈利．波特！《魔法史》和《黑魔法的興起與衰落》還有《二十世紀重要巫術事件》裡都有提到你。」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書裡面的人，感覺怪怪的。

　　「我的天，你都不知道嗎？」妙麗說。「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把能找到的資料都查一遍的。」

　　男孩的口氣有點乾巴巴的。「格蘭傑小姐，現在距離我去斜角巷，發現我是個名人還不到七十二小時。我之前的兩天都花在買科學書上了。請你相信我，我確實準備把能找到的資料都查一遍。」他猶豫了一下。「書上怎麼說我？」

　　妙麗回想了一下，她沒想到會有人測驗這些書裡的內容，所以她只讀了一遍，不過還好只過了一個月而已，所以她還記得很清楚。「你是唯一一個在死亡魔咒下存活的人，所以你被稱為『大難不死的男孩』。你在一九八零年七月三十一日出生，父母是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她婚前叫做莉莉．伊凡。在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黑魔王，又名『那個不能提到名字的人』襲擊了你們家，儘管我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提到他的名字。之後他們在你父母的房子的廢墟裡發現你還活著，只是額頭上多了一個傷疤，身邊是『那個人』燒焦了的屍體。首席巫師阿不思．博知維．巫服利．布萊恩．鄧不利多把你送走了，沒人知道送去了哪裡。《黑魔法的興起與衰落》認為你能活下來是因為你的媽媽對你的愛，你的傷疤裡有所有黑魔王的法力，還有人馬很害怕你，不過《二十世紀的重要巫術事件》沒有提到這些，而《魔法史》警告說關於你的猜想有很多都是胡說八道。」

　　男孩的嘴巴張大了。「有人告訴你在霍格華茲的火車上等著哈利．波特，或者類似的話嗎？」

　　「沒有，」妙麗說。「是誰叫你來找我的？」

 

　　妙麗搖搖頭。「不是照相式的，我一直希望我有，但是我讀課本的時候要讀五遍才能全部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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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麗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她最愛考試了。「來吧。」

　　男孩把手伸到身邊的一個袋子裡，說道：「《魔法藥劑和藥水》，阿森尼．吉格著」。他的手從袋子裡拿出來的時候，剛才他說的那本書已經到了他的手裡。

　　這個袋子馬上變成了妙麗最想擁有的東西。

　　男孩把書翻到中間的一頁，低頭開始念。「如果你要製作銳鋒油──」

　　「我從這裡能看見那一頁的內容！」

　　男孩把書豎起來，好讓她看不見書的內容，又翻了幾頁。「如果你要製作蛛行藥水，在放入八眼巨蛛的蛛絲之後要放什麼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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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把書重重地合上，放回袋子裡，袋子小聲地打著嗝把書吃掉了。「厲害厲害厲害厲害厲害。我有個提議，格蘭傑小姐。」

　　也是在這個時候，妙麗意識到這個男孩的另外一個奇怪之處──嗯，是各種奇怪之處中的一個。顯然書裡面的人說起話來也像一本書。這個發現還挺令人吃驚的。

　　男孩把手伸到袋子裡說道：「一罐飲料。」，拿出一個亮綠色的罐子。他把罐子遞給她，說道：「我可以請你喝點什麼嗎？」

　　妙麗禮貌地接受了這罐碳酸飲料。事實上她也確實有點渴了。「謝謝你，」妙麗打開飲料說道。「這就是你的提議嗎？」

　　男孩咳嗽了一聲。「不是的，」他說。在妙麗開始喝的時候，他說，「我想請你幫我主宰這個宇宙。」

　　妙麗喝了一口飲料，放下罐子。「不要，謝謝，我不是壞人。」

　　這個聽起來還有點意思。「然後呢？」

　　男孩無法置信地瞪著她。「然後？這樣還不夠？」

　　「然後你想要我做什麼？」妙麗問。

　　「當然是想請你來幫我一起做科學研究了。有了你的百科全書式的記憶，再加上我的智力和理性，我們簡直可以立刻完成我們的研究項目，我說的『立刻』的意思是至少三十五年。」

　　妙麗開始覺得這個男生討厭了。「我沒見過你做過什麼聰明的事啊。也許我可以讓你來幫我做研究。」

　　隔間裡出現了片刻的寂靜。

　　「也就是說，你在要求我證明我的智力。」男孩在長長的停頓之後說道。

　　妙麗點點頭。

　　「請允許我警告你，質疑我的智慧是危險的行為，會讓你的生活變得不可思議。」

　　「看不出來。」妙麗說。她不知不覺地把綠色的飲料再次舉到唇邊。

　　「好吧，也許這個會讓你看出來，」男孩說道。他向前傾身，專注地盯著她。「我已經做了一些實驗，發現我用不著魔杖。我打個響指就能做到我想做的任何事。」

　　妙麗正在嚥下一口飲料，她嗆住了，咳嗽起來，亮綠色的液體從嘴裡噴了出來。

　　灑在了她的嶄新的，今天才第一次穿的女巫袍子上，在她上學的第一天。

　　妙麗尖叫起來。這個聲音在關閉的隔間裡聽起來像防空警報一樣刺耳。「啊！我的衣服！」

　　「別慌！」男孩說。「我來幫你搞定。看著！」他抬起一隻手，打了個響指。

　　「你――」她低頭看著自己。

　　綠色的液體還在，可是就在她眼前開始褪色消失了，才一會兒，她的衣服已經乾乾淨淨，好像上面從來沒灑過飲料。

　　妙麗瞪著眼前的男孩，他笑得很得意。

　　無聲無杖魔法！在他這個年齡？而且他三天前才拿到課本？

　　然後她想起書上說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往後退縮。黑魔王的所有法力！在他的傷疤裡！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來。「我，我，我要去一下廁所，你在這裡等一下──」她得馬上找到一個大人，告訴他們──

　　男孩的笑容消失了。「這只是個小花招而已，妙麗。對不起，我本來沒想嚇你的。」

　　她的手在門把上停住了。「花招？」

　　「是的，」男孩說。「你要我證明我的智力。所以我做了一件表面上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因為這是個炫耀的好辦法。我並不是真的打個響指就能做到任何事。」男孩停頓了一下。「至少我不認為我可以，我還真沒試過。」男孩舉起手，再次打了個響指。「不行，沒變出香蕉。」

　　妙麗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迷惑過。

　　男孩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又笑了。「我確實警告過你，質疑我的智慧會讓你的生活變得不可思議吧。下次我警告你什麼事的時候，請務必當真。」

　　「可是，可是，」妙麗結結巴巴地說。「那你做了什麼呢？」

　　男孩的目光裡有一種衡量和計算的表情，她從來沒有在同齡的孩子那裡見過這樣的表情。「你覺得自己可以成為一個獨立的科學家，有沒有我的幫助都無所謂，對不對？我們來看看你怎麼調查這個令人迷惑的現象吧。」

　　第一步是提出一個假說。也就是說，試著想一想剛才可能發生了什麼事。「好吧。我的假說是你在我的袍子上施了一個法術，能讓任何沾上去的東西消失。」

　　「好吧，」男孩說，「這是你的答案嗎？」

　　最初的震驚過去了，妙麗的頭腦開始正常工作。「等一下，這不可能。我沒看見你碰過你的魔杖或者念過咒語，你怎麼可能施展法術呢？」

　　男孩等著，表情不置可否。

　　「不過也許店裡賣的袍子原本就加持了保持清潔的法術，給袍子加持這個法術還是挺有用的。你知道，是因為你之前就把自己的袍子弄髒過。」

　　現在男孩的眉毛抬起來了。「這是你的答案嗎？」

　　「不是，我還沒做第二步，『做一個實驗測試你的假說。』」

　　男孩再次閉上嘴，開始微笑。

　　妙麗看著她的飲料罐，她剛才隨手放在窗邊放杯子的地方了。她拿起來往裡面看了看，還有三分之一。

　　「好吧，」妙麗說，「我想做的實驗是倒一點飲料在我的袍子上，看看會怎麼樣，我的預測是污漬會消失。但是如果我搞錯了的話，就會弄髒我的袍子，我不想那樣。」

　　「倒在我的袍子上好了，」男孩說，「這樣你就不用擔心弄髒你的袍子了。」

　　「可是──」妙麗說。這種想法好像不太好，可是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我的箱子裡還有備用的袍子。」男孩說。

　　「可是你沒地方換啊。」妙麗反對。然後她想到一個辦法，「不過我想我可以離開一會兒，關上門──」

　　「我在箱子裡也有換衣服的地方。」

　　妙麗看著他的箱子，她開始疑心他的箱子也比她的特別。

　　綠色的污漬不見了！

　　妙麗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她總算不用去面對黑魔王的所有法力了。

　　接下來，第三步是測量結果，不過在這種情況下看到污漬消失就算是完成了。而且她想她可以跳過第四步，做紙板海報的部分。「我的答案是袍子上有法術，可以保持自身清潔。」

　　「不對。」男孩說。

　　妙麗感到一陣失望。她非常希望自己不要有那樣的感覺，這個男孩又不是老師，可是這仍然是一個考試，而她答錯了一道題，這總是讓她感覺像肚子上被人打了一拳。

　　（但是她從未因為這種感覺止步不前，甚至從未讓它影響她對考試的熱愛，這就差不多概括了你需要瞭解的妙麗．格蘭傑的一切。）

　　「可悲的地方在於，」男孩說，「你大概做了所有書上讓你做的事。你做了一個預測，用來區分袍子被施過法術和沒有被施過法術的情況，然後做了個實驗，根據實驗結果排除了袍子沒有被施過法術的假說。可是除非你讀的是最最好的書，不然他們不會教給你正確的科學方法。他們的這種方法可以用來寫一篇我爸爸老是抱怨的論文，但卻不能真的找到正確的答案。所以讓我解釋一下──在不洩露答案的前提下──你這次在哪裡做錯了，然後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個男孩高高在上的語氣開始讓她不悅，他和她一樣，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罷了。可是相比之下，還是搞清楚她做錯了什麼更重要。「好吧。」

　　男孩的表情專注起來。「有一個名叫2-4-6任務的遊戲，是根據一個著名的實驗設計的。玩法是這樣：我有一個規則──我知道這個規則，但是你不知道──有些三個數的數列符合這個規則，有些不符合。2-4-6是一個符合規則的數列。實際上……讓我把這個規則寫下來，然後摺起來給你，好讓你知道這個規則是不變的。請你先別看，因為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我推斷出你能倒著看書。」

　　男孩向他的袋子要了「紙」和「自動鉛筆」，她在他寫下規則的時候緊緊閉著眼睛。

　　「好了，」男孩說，遞給她一張仔細折好的紙。「把它放在你的口袋裡，」她照做了。

　　「好了，玩法是這樣，」男孩說，「你告訴我一個三個數的數列，如果符合規則，我就說『是』，如果不符合規則，我就說『不是』。就好像我是大自然，這個規則是我的一個自然規律，而你在研究我。你目前已知的是，2-4-6是一個符合規則的數列。當你做完所有的實驗以後──隨便問我多少個數列都可以──你停下來，猜測這個規則是什麼，然後打開那張紙，看你猜得對不對。你聽懂了嗎？」

　　「當然聽懂了。」妙麗說。

　　「開始。」

　　「是。」

　　「是。」

　　「很好，」男孩說，「把紙拿出來吧，看看你猜得對不對。」

　　妙麗把紙從口袋裡拿出來打開。

　　三個實數，從小到大排列。

　　妙麗的下巴掉下來了。她強烈地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其不公正的對待，這個男孩是個骯髒可惡的騙子，可是她在回想的時候，卻想不起來他給過什麼錯誤的答案。

　　「你剛剛發現的現象叫做『確認偏差』，」男孩解釋道。「你的心裡有一個預想的規則，你一直在測試符合這個規則的數列。可是你沒有去測試那些不符合這個規則的數列。實際上，你得到的答案裡連一個『不是』都沒有，所以即使最後的規則是『隨便三個數」，也能成立。這就像大家總是設計實驗來證實他們的假想，而不是證偽他們的假想──這兩種錯誤並不是完全相同，但是很像。你必須學會看到事情的反面，學會正視黑暗。在這個實驗裡，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大人得到了正確答案。很多其他人提出了非常複雜的設想，而且對他們的錯誤答案信心十足，因為他們做了很多實驗，每一次的答案都和預想的相同。」

　　「現在，」男孩說，「你想重新試試解決之前的問題嗎？」

　　他的眼神現在非常專注了，好像這才是真正的考試。

　　妙麗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她的袍子下面出汗了。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她的所有考試裡最需要努力思考的一場，甚至也許是第一次在考試的時候需要思考。

　　她還能做什麼其他的實驗呢？她有一隻巧克力青蛙，她要不要擦一點在上面，看看它會不會消失？但是這還是不像那個男孩說的所謂正視事物的反面的思考方式。如果巧克力青蛙的污漬消失了的話，她的這個實驗仍然是在證實她的假想，而不是證偽。

　　所以，根據她的假說……飲料在什麼時候應該不消失呢？

　　「我要做一個試驗，」妙麗說。「我想倒一點飲料在地上，看看它會不會不消失。你的袋子裡有沒有紙巾，好讓我在實驗不成功的情況下擦掉地上的飲料？」

　　「我有餐巾紙，」男孩說。他看起來仍然不置可否。

　　妙麗拿著罐子，倒了一點飲料在地上。

　　幾秒鐘以後，它消失了。

　　然後她恍然大悟，恨不得踢自己一腳。「當然了！這罐飲料本來就是你給我的！不是袍子上有法術，一直是飲料上有法術！」

　　他們被人打斷了，有人在輕輕地，試探地，悄悄地，很不情願地敲門。

　　男孩轉臉去看窗外，說道，「我沒戴圍巾，可以請你去應一下門嗎？」

　　妙麗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孩──不，大難不死的男孩──之前一直把圍巾裹在頭上，而且因為現在才想到覺得有點蠢。其實還滿意外的，她還以為哈利．波特會自豪地把自己展現給大家看；這讓她想到，也許他實際上比看起來要害羞。

　　妙麗打開門的時候看到一個發抖的小男孩，長得和他的敲門聲一模一樣。

　　「沒有，」妙麗說，她樂於助人的精神立刻馬力全開了。「這節車廂的其他包廂你都查過了嗎？」

　　「是的。」男孩小聲說。

　　「那我們只好去看看所有其他的車廂了，」妙麗輕快地說。「我來幫你。對了，我的名字是妙麗．格蘭傑。」

　　小男孩看起來感激得要暈過去了。

　　「等一下，」另一個男孩──哈利．波特──說道。「我不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是這樣的，」哈利．波特說，「一間一間地檢查整輛火車要花不少時間，而且有可能還是找不到這隻蛤蟆。如果我們在火車到霍格華茲之前還是找不到的話，他就麻煩了。所以更好的辦法是讓他直接去最前面的車廂，各個學院的級長都在那裡，請一個級長幫忙。我一開始找你的時候就是這麼做的，妙麗，不過他們不知道你在哪裡。但是如果是找一隻蛤蟆的話，他們說不定知道一些法術或者有一些魔法道具，可以比我們更容易找到。我們畢竟才一年級而已。」

　　奈威忽然倒吸一口氣，退了一步。「我記得你的聲音！你是混亂魔王中的一個！你是給我巧克力的那一個！」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

　　哈利．波特從窗邊轉回頭，戲劇性地站起身來。「我哪有！」他憤慨地說。「你看我像是那種給孩子發糖的惡棍嗎？」

　　奈威的眼睛睜大了。「你是哈利．波特？那個哈利．波特？你？」

　　「不是的，我只是一個哈利．波特，這輛火車上一共有三個我──」

　　奈威小聲地尖叫了一聲，跑了。走道裡傳來一陣驚慌的腳步聲，然後車廂之間的門打開又關上了。

　　妙麗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哈利．波特關上門，坐回到她旁邊。

　　「請你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好嗎？」妙麗用微弱的聲音說。她不知道待在哈利．波特身邊是不是意味著事情總會這樣莫名其妙。

　　「哦，是這樣的，弗雷、喬治和我在火車站看到了這個可憐的小男孩──送他來的那個女人已經走了一會兒了，他看上去怕得要命，就像他確定會有食死人來攻擊他似的。然後因為俗話說，對一件事情的恐懼往往比事情本身還糟糕，所以我想，如果讓他的惡夢成真的話，他就會發現事實並不像他想的那麼可怕，這對他會有好處──」

　　妙麗張大了嘴巴坐在那裡。

　　「──所以弗雷和喬治施展了一個法術，讓我們臉上的圍巾變成黑色的霧氣，好像我們是國王的亡靈，而那些霧氣是我們墳墓裡的壽衣──」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件事的發展方向。

　　「──我們把我買的糖全部塞給他，然後又說，『來，我們給他點錢吧！哈哈哈！給你幾個銅納特，小傢伙！給你一個銀西可！』然後在他旁邊跳舞，邪惡地大笑，諸如此類。我覺得一開始有些人想要阻止我們，但是旁觀者的冷漠（註9.）讓他們沒有立刻行動，而等到看見我們在幹什麼的時候，他們又完全給搞糊塗了。最後他特別小聲地說了一句『走開』，我們三個就尖叫著跑掉了，大喊著被光燒傷了之類的話。希望他以後不會再那麼害怕被人欺負了。順便說，這個叫脫敏治療（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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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她沒有猜到這件事的發展方向。

　　妙麗的主引擎之一──義憤填膺的熊熊火焰──被劈啪一聲點燃了，即使她心裡的一部分確實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太糟糕了！你太可惡了！那個可憐的男孩！你那麼做太卑鄙了！」

　　「正確的詞應該是好玩才對，而且無論如何，你問的問題是錯的。正確的問題是，我做的事到底是好處多於壞處，還是壞處多於好處？如果你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什麼看法，我很願意洗耳恭聽，不過在此之前恕我不能接受其他的批評。我當然同意我做的事看上去很可怕，很欺負人，很卑鄙，因為關係到一個嚇壞了的小男孩之類的，可是這根本不是關鍵的問題，對不對？順便說，這個叫做唯結果論，它的意思是，一個行為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不是取決於它看起來壞不壞，卑不卑鄙，等等，唯一的問題是最後的結果是怎樣的──造成的後果是什麼。」

　　妙麗張開嘴想說些怒不可遏的話，然而不巧的是，她忘了開口之前先得想好要說什麼。最後她說出來的不過是，「萬一他做惡夢怎麼辦？」

　　「老實說，他用不著我們幫忙也會做惡夢。如果他的惡夢變成了這個，那也是夢見可怕的怪物給他巧克力，那正好是我們的目的所在。」

　　妙麗每次想要表示應有的憤怒的時候，她的腦子就變得一團混亂。「你的生活總是這麼奇怪嗎？」她最後終於問道。

　　哈利．波特的臉散發出自豪的光彩。「是我令它這麼奇怪的。你看到的是大量艱苦的工作和努力之後的成果。」

　　「所以，」哈利．波特說，「你現在知道多少科學？我會微積分，懂一些貝葉斯概率理論和決策學和很多認知科學，讀過《費曼物理學講義》的第一部和《不確定情況下的判斷：啟發式研究和偏差》和《影響力：科學和實踐》還有《不確定世界裡的理性選擇》還有《哥德爾，埃舍爾，巴赫》還有《更遠的一步》還有──」

　　接下來的測驗和反測驗持續了幾分鐘，又被膽怯的敲門聲打斷了。「進來，」她和哈利．波特幾乎同時說，門打開了，還是奈威．隆巴頓。

　　奈威現在真的在哭了。「我去到前面的車廂，找到了一個級──級長，可是他對──對我說級長不管蛤──蛤蟆找不到了這種小事。」

　　大難不死的男孩的表情變了。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當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變得非常冷酷。「他是什麼顏色？綠色和銀色嗎？」

　　「不──不是，他的級長卡是紅──紅色和金色的。」

　　「紅色和金色！」妙麗脫口而出。「可是這是葛來分多的顏色啊！」

　　哈利．波特發出憤怒的嘶嘶聲，一種很嚇人的像是活蛇發出來的聲音，令她和奈威都畏縮了一下。「我猜，」哈利．波特怒道，「幫一年級的學生找蛤蟆還不夠英勇，不配讓葛來分多的級長費心。來，奈威，這次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大難不死的男孩會不會多點人注意。我們先找一個應該會法術的級長，如果不行，就去找個不怕麻煩的級長，如果那也不行，我就去號召我的粉絲，如果有必要，我們把這輛火車一個螺釘一個螺釘地拆開來。」

　　大難不死的男孩站起來，拉住奈威的手。妙麗忽然意識到他們原來差不多高，感到很不適應；她的腦子裡有一部分堅持認為哈利．波特至少要比他實際的高度高一英尺，而奈威則至少矮六英寸。

　　「待著！」哈利．波特厲聲對她說道──不，等等，是對他的行李箱說的──然後他堅決地關上身後的門，走掉了。

　　她也許應該和他們一起去的，可是有一瞬間哈利·波特忽然變得那麼可怕，令她實際上很慶倖自己沒想到提議這件事。

　　妙麗的心裡亂極了，沒辦法再繼續閱讀《霍格華茲：一段歷史》。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輛壓路機重重碾過去了，碾成了一張薄餅。她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有什麼感受，或者為什麼。她只是坐在窗邊，看著飛馳而過的景色。

　　事實上，至少她確實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有些難過。

　　也許葛來分多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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