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宿集訓，枯燥乏味，只有晚上才快樂。三天兩夜的集訓，白天都是不停練習，指導老師要我們調整到最佳狀況，實在話明明只是第二天，我已經累得像頭豬了。
我趴在床上動也不動，獨佔這雙人床。若燐剛沖完澡，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髮。偷偷瞇著眼看她，梳子來回撫順，我喜歡看她梳頭。
「若燐，也可以幫我梳頭嗎？」我刻意把頭埋進床單裡講話。
「欸？為什麼不自己梳？」
「大概是因為妳很溫柔。」我嘻嘻笑出聲。
「真拿妳沒輒。」若燐梳完髮，便到床上要我起身，才能替我梳頭。
她輕捧我的髮尾，直說都有些分岔，於是決定要好好整理我的頭髮。
「妳呀，可要好好照顧這頭髮，萬一哪天變得毛躁，我也救不了妳。」
我微笑以對，不說話。
她梳著我的髮，霎時我有個念頭，我轉身使得她停下動作，輕輕抬起她握著梳子的手，細聲問道：「要不我也幫妳梳？」
「不用了，省得妳麻煩。」她要我轉回去，繼續梳著頭。
這是甜蜜的時刻，和我所愛的人。
「我們認識多久了？」我問。
「高一同班到現在，似乎是一年半了。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問問而已。不過我們感情開始好，也是最近半年的事吧？」
「嗯。怎麼了？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事沒事。」我笑笑。
「幹嘛像個笨蛋一樣傻笑？」她故意扯了下我的頭髮。
「欸，很痛耶！」
立即轉身，打算搔搔她的癢，結果兩人就在床上戲鬧起來。
枕頭互相砸來砸去，一直處於劣勢的我，以身體飛撲過去，壓得若燐動彈不得。她連忙求饒，而我就是不給她掙脫。半晌，似乎是累了，若燐停下動作，不停喘著氣。凌亂的瀏海因汗而黏在額頭上，我撥撥她的瀏海，但她眼睛卻睜得和月亮一樣大，驚訝著我的行為。
注視她的雙眸，依稀看見她的瞳孔有著我的身影。像剔透的水晶球，似乎正訴說著我倆的關係，只見若燐臉頰抹上紅暈，她以絲微的聲音問道：「幹嘛一直瞧著我？」
是妳引誘我犯罪，妳不知情，這是當然的。我靜靜不說話，就這麼一直看著她，仔細觀察她的五官。她眨眼，我也眨眼；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我的呼吸同樣變得急促。臉越貼越近，我一個恍神，她趁隙把我推開。她坐在床邊，雙手緊捂著胸口，氣還是喘個不停。
而我只是呆呆地凝視著她。
「生氣了？」我問。
她不吭聲，起身走到房燈前，關上燈，冷冷地說：「晚了，該睡了。」
接著她又回到床邊，撩起棉被鑽進去，刻意避著我，不與我對目。我沒法子只好順她的意，同樣鑽進被窩中。其實一點也不晚，我瞄了手機時鐘，也才十點而已。
事實上我睡不著，也能猜到背對著我的她也同樣睡不著。
「若燐。」叫了一聲，不回應。
「若燐，聽著，對不起嚇到妳了。」
依舊不回應。
兩眼直視著天花板，視野早已被黑暗吞噬。我逐漸意識到，方才的我差點就要將心中的犯罪付諸行動，懊悔。面對這樣的狀況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緩和若燐的情緒。
隔了好一會兒，若燐的聲音劃破凝結的空氣。
「妳對我有感覺。」
我噤聲，因為我知道倘若我說話都會是百口莫辯。毒癮被發現了，恐懼，恐懼我們的關係生變，早知道就不准我自己犯罪了，如果我不犯罪，反而還能靜靜地在小角落觀望著她，我真是蠢，蠢到法官都不知要定我何罪，不正當戀愛罪，我對著心中的天秤喊道。
「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只是不想說。」
我一怔，原來早被若燐察覺了。
「前些日子我跌倒，妳替我包紮時，我感到一股暖流在我血液裡沸騰。我不敢斷定這份感情的意涵﹐但無法否認我也有這份感情。」
我聽出箇中涵義，猛然朝若燐望去，才發現她早已沒有背對著我。雙眸睜得發亮，在黑夜裡一閃一閃，眼眶旁濕潤，閃爍淚光。
「今天，我確認了，我們彼此間無法言喻的情感。」她說。
「嘿，我們彼此距離多遠？」我問。
「時遠時近，但是以後都會是近的，近到不像話。」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好釐清自己的思緒。毒癮還在，但我已經不必再處心積慮，心情愉悅，轉瞬間得到的救贖，我緊握在手中不放。我伸手抹去她的眼淚，指尖在她的臉頰來回走動。挪身子，好實現我們「近到不像話」的誓言，彼此的臉龐湊近。
「近到不像話。」我說，而若燐從原來的哭臉轉換成笑臉。
眸子是燈光閃爍的導航塔，最後我在唇上無聲地降落，在那黑夜。
唇瓣悄悄靠近，接觸的瞬間，像在吃棉花糖。
我們相擁，若燐輕聲耳語：
「我們彼此都在犯罪。」
§
我愛著女人，莎孚的蘋果我嚐了好幾口，但有種情況叫做失落，或說遺落，我是大自然違反的存在。可是我想反駁，愛與被愛是種證明，那是沙特口中的本質。那麼既然被證明了，我就是存在，沒有什麼違反不違反的。
凡人笑我，癡人說夢；我笑他們，不夠前衛。
沙漠的海市蜃樓，腦海的虛空幻境。我在為自己構築，能書寫犯罪宣言的歸屬。一切一切多麼諷刺又無奈，像兄長強姦自己的親生妹妹，像人妻背著丈夫裡偷情，像孽子拿著鐵椎用力往心臟砸去。但世界選擇忽視、選擇隱瞞，然後宣傳世界是美好的，為它獻上贊歌。
我在妳耳邊竊竊私語，用花語當作語言，這叫竊竊花語。妳同我歡笑，笑笑這個怪異的世界。闡揚自由民主、公平正義、博愛無屆的世界，然後對我們這些毒癮者嗤之以鼻，我再強調一次，這是個怪異的世界。世界奇妙、奇異、奇怪，還有好多好多形容詞。
我送妳魔術方塊，輕輕地把我解開。
妳送我破碎畫作，片片地把妳拼湊。
竊竊花語，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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