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蜜莉坐在椅子上，隔著一張桌子望著杵立在那的精靈老者，「弗莉狄要我放了她的部下？」
「是請求。」錫安說。
「不成。」艾蜜莉疲憊地說道，「現在我們還有很多問題要解決，但放人？做不到。她率隊攻擊破碎城寨、殺了瓦安團長，而且如果我同意的話，雅圖克也不會同意。就算我跟他都同意，那聯軍會四散，仗都不用打了。」
「沒錯，她很清楚這件事。」錫安淡淡地說道。
「那還要談什麼？」她閉上雙眼，用手指按摩眉心，「錫安大使，我敬重您，無論是對精靈一族的付出，或是曾任法師兵團長職務，更甚促成我族和洛索達的聯盟，您都是安帝恩王和我父親最信任的人。」張開雙眼，看著精靈老者，「為什麼要當達莫奈特人的說客？」
錫安雙手枕在後頭，開始漫步在這作戰指揮室內，墨綠色長袍在地上拖拉，他淡淡地說：「因為弗莉狄‧安翠這個人雖然在戰爭上帶給我們麻煩，但跟她聊過以後，我發現這個人其實不如我們想像的狡詐，至少不是發自內心的陰險。」他停下腳步，「他擁有達莫奈特人少有的特質。」
艾蜜莉挑眉，「特質？」
「榮譽。」錫安迎上她疑惑的雙眼，「對於她的隊伍，弗莉狄抱持著真摯情感去面對他們，所以才能如此成功……即使被我包圍、即使只有數十名戰士，她身後的士兵都願意付出生命，就只是為了替她殺出血路。」
艾蜜莉瞇起雙眼，「這不就像……」
「洛索達人。」錫安撫著白長鬚，「我很清楚，於公於私都不應該放過達莫奈特人，輕則會議分裂、重則聯軍四散，但這兩樣對於正在戰爭期間的我們都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只想請妳以軍團長的身分答應我一件事。」
她眨了眨眼，「什麼事？」
「去見見她。」錫安眨了眨眼，「親眼看看這個人。」
＊
刺眼的光照射進來，把好不容易在這屎尿環境中入睡的弗莉狄硬是叫醒。朦朧地睜開雙眼，她看到一個披著斗篷、穿著戰甲的人站在那裡，起初她以為又是哪個男人，可當視線逐漸清晰的同時，她看到了略為隆起的胸甲、微捲的短髮和尖耳。
這女精靈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她心想，但從身上的配備，和身後跟著的那群戰士以及獄卒低頭行禮後才離開的模樣，這女精靈身分非凡。
「看妳的樣子是忘記我是誰了，這也難怪，我們只在裂河之地見過一面。」女精靈用達莫奈特語說道。
弗莉狄揚起一抹微笑，「抱歉，大人，我真的記不起來妳是誰。」
「艾洛知道嗎？」她面無表情地說：「我曾跟他在某條河的河畔見過妳，妳把隱兵遣退，讓士兵包圍我們，然後等著瓦安團長到來──噢，我突然想到這件事應該會讓妳印象深刻。」女精靈指著弗莉狄的腿，「我在狼隘口城寨上曾射過妳一箭。」
弗莉狄喔了一聲，「是妳啊……幾個月不見，倒是不一樣了嘛？」
「妳也是。」她瞇起雙眼，「真的不一樣了呢。」
弗莉狄似笑非笑，「對我們的恨意倒是沒減，看妳現在這副模樣，要拉我上處刑台了？」
女精靈搖搖頭，「妳被一位精靈俘虜，是嗎？」
「對，中了埋伏。」
「艾洛也來找過妳？」她問。
「有，聊了些雞毛蒜皮的事。」弗莉狄聳聳肩，手銬發出鏘噹聲。
「……妳做了什麼？」她皺眉，「讓艾洛獨自找妳？讓錫安大使幫妳當說客？妳用了什麼伎倆？」
「說客？」弗莉狄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精靈，「看來妳階級提升不少啊？」
「回答我的問題，」她伸手按在劍柄上，不耐煩地說道：「不然哪一句是妳最後的遺言，我可不清楚。」
「呵呵，」弗莉狄雙腳癱平，背靠著牆壁，「我幫艾洛逃走，但這是為了利用他來幫我承擔罪責。至於那位老精靈……倒不如說他在試探我？」
摩娑著劍柄，女精靈問：「試探？」
「問了我一些對於士兵的看法。」她說。
「哼，對於妳來說，士兵什麼的難道不是棄子嗎？」女精靈不屑地說：「都只是為了讓妳達成目的的工具而已，就連艾洛也是。」
「這句話說的倒是不假，他們都是工具沒錯。」弗莉狄用下巴指了指女精靈，「那妳身後的人又是如何？跟隨妳、保護妳、聽命於妳，他們不是棋子？」
「我們是為了對抗你們才團結起來。」女精靈握住劍柄，語氣逐漸高亢，「他們也許聽著我的命令行事，但我們是為了對抗達莫奈特帝國才集結起來的戰友。」
「自圓其說，妳真是十足的騙子。」弗莉狄低頭看著自己雙手上的鐐銬，懶懶地說道：「士兵就是棋子，聽命於更高級的棋子而已。畢竟不這麼做，世界就無法運轉。」
「妳想說什麼？」女精靈低吼。
「軍中環環相扣，一枚棋子身後牽動著更多棋子。我利用他們幫我達成目的，別人則利用我達成他的目的，世界就是這樣子。」弗莉狄看著女精靈，淡淡地說：「有能力的人就是王，我甘心當別人的棋子，宣示效忠，只不過現在被當成了棄子而已。」
看著女精靈糾結的面孔，弗莉狄微笑：「而妳現在似乎坐在戰爭中的領導位置，這很棒，但妳必須背負著這些棋子的生命，打算滅亡達莫奈特人就是妳的目的，他們甘心受妳所用，所以奉獻生命。」
「這跟我問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她說。
「我想沒什麼關係，只是我愛碎碎念？」弗莉狄笑道：「妳現在看到的我就是這樣，背負著棋子的生命卻失敗，因為被更高級的棋子拋棄。」她看著女精靈緊握劍柄的手甲，「這盤棋我下的不好，之所以請他當說客，純粹只是為了把這些棋子放在安全的地方，即使被吃了，到下一盤仍能重新再起。」
女精靈眨了眨眼，「什麼？」
「被拋棄的是我。」弗莉狄收起笑臉，「我被『王』拋棄，但我不會拋棄步卒，即使我輸了這盤棋、他們都被吃了，可到了下一局，當下棋的人不一樣時，他們就有贏得勝利的可能。」她吸了一口氣，「小鬼也許是為了搞清楚什麼，所以才來；至於老精靈……純粹只是請他幫忙而已，沒什麼。」
「妳在乎他們。」女精靈頓了頓，「瓦安團長真的是妳殺的？」
弗莉狄嘆了口氣，「怎麼每個人都問一樣的問題？對，是我，我用長矛──」
「騙子。」她抿起下唇，「告訴我妳跟瓦安團長的協議內容。」
「都過去了，有意義嗎？」弗莉狄問道。
「說。」女精靈摩娑著劍柄，「告訴我。」
「我不怕死，精靈。」她淡淡地說道：「在哪裡死對我來說都沒差。」
「我叫艾蜜莉。」女精靈怒吼。
在她打算回嘴時，門外走進了一個人，弗莉狄轉頭看著那墨綠長袍，還有躺在胸前的白長鬚，精靈老者臉上盡是沉重，但她卻覺得平靜，沒有不安的感覺。
艾蜜莉沉默了一會，「妳在提出這項要求時，應該也預知到我們不可能答應的。」
弗莉狄聳肩，「在那時我沒有更好的方法。」
女精靈冷哼一聲，俐落地轉過身，門外士兵紛紛讓出一條路讓她走過。他們留下了少部分的人，大多隨著艾蜜莉離去。弗莉狄背靠著石牆，懶洋洋地望著精靈老者。
半晌，弗莉狄說：「她很率真，很難想像你們會讓這種人擔任領導。」
「她的能力足以擔當此大任。」錫安回過頭看著她：「妳覺得如何？」
「誰知道？也許我跟其他人都難逃一死。」望著錫安的眼睛，她微笑，「眾怒難犯，不是嗎？」
「沒錯。」錫安轉過身，朝著門外走去。
在門扉關上時，弗莉狄一直望著那扇門。笑臉漸漸收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門發呆，然後緩緩闔上雙眼，繼續那被打斷的睡眠。
「騙子啊……」睡前，她喃喃。
接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
莉茵站在矛尖城寨的城垣上，望著往北方綿延而去的道路，即使戰爭結束後過了數日，但大地上的彈孔、被燒毀的森林卻依然在那裡，她摩娑著黑色城垛，心想那座森林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恢復？還有那神秘的第五魔法。
那座荒原、那個男孩，我到底是……莉茵沉思著，不自覺地握緊雙手，神色緊張。
「妳變得很沉穩呢，莉茵。」站在一旁的凱瓦爾說，他身上仍披著黑色斗篷，但此時將兜帽脫下，暗沉的蔚藍雙眸將眼前這美麗景象盡收眼底。
莉茵聳聳肩，「你這四年除了去獸人的遺祖神殿和華吾爾以外，有沒有找過亞人談談？」
「有，但沒有先民時代的情報，何況只要一提到龍，他們就像看到瘋子一樣。」凱瓦爾無奈地說道。
「亞人是迪爾大陸上的比其他四大種族還要來的古老，怎麼會連他們都不知道？」莉茵眨了眨眼，「嗯？那你們呢？洛索達？」
「我可是被當成異端趕出來的，長老議院可能也沒有關於龍的情報吧。」凱瓦爾淡淡地說：「所謂的『先民時代』畢竟是妳創造出來的名詞，雖然以我在迪爾古語上看到的幻境和對話中得以證實，但那畢竟只是虛幻的東西，沒有確切的證據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莉茵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深吸一口氣，明白這件事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她抬頭說：「我想證據還是有的。」
凱瓦爾一愣，「什麼？」
莉茵瞥了離她們有段距離的士兵，然後確定周遭暫時不會有巡邏兵經過以後，她背對著士兵，閉上雙眼，感受當時在精靈之森遇到的窘境，還有使用這股神祕力量的感覺，其實這有點奇妙，而且讓她感到不快。
畢竟當時就有一名同胞在她眼前活活被達莫奈特人殺死。一直到回憶起這段景象時，耳裡傳來了凱瓦爾的驚呼聲，莉茵睜開雙眼，果然看見自己雙手瀰漫著詭異的紫色氣體。
「這是什麼？」凱瓦爾問。
「我在精靈之森大戰時，在奎瓦娜恩母樹下張開結界時，曾被某種東西引導到一座紅色的荒原。」莉茵驅散了紫色氣體，隱約感覺到原本總是吹來的涼風此時就像刻意繞過她們般，完全感覺不到。「我聽到了某個人的聲音，然後就得到了這個力量……其實我不確定，但我覺得肯定跟那人有關。」
「紅色荒原？」凱瓦爾驚愕地眨了眨眼，「跟我和那頭龍見到的地方一樣，妳是怎麼過去的？」
莉茵搖頭，「我不知道，目前唯一可知的是──」
「隊長。」一名士兵走上前，挺直腰桿說：「艾蜜莉軍團長要您去司令部討論處理敵將的事。」
她望著士兵中有一名穿著輕皮甲的洛索達人，想來便是艾蜜莉派來的傳令兵。莉茵揮手讓那人離開以後，轉頭看著凱瓦爾。
「我們晚點再談吧，先跟我一起去找艾蜜莉。」
－－
後記：
最近只能用「毫無進度」來形容（哭
被公司搞得很累啊……（抹臉
現在也只能趁假日有閒暇之餘才有辦法寫小說或更新，還請各位見諒（嘆氣
－LKK 2016 .09 .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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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