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讓惠頓村毀滅的真正元兇是沃蘭科斯王國?怎麼可能?哪有國家會縱容一群盜賊肆意踐踏自己的領土?更何況,那裡可是供應小麥的重要產地,對王國來說至關重要。若惠頓村被毀,不就等於自斷糧源,讓自己蒙受巨大損失?這根本不合常理。
這些疑問如驟雨般砸入羅伯特的腦海,他下意識想要否定掉這個荒謬的想法,卻發現它竟在心中揮之不去。
他眉頭緊鎖,開始反覆思考——
如果惠頓村真的這麼重要,那王國應該會派兵保護才對……可是,他們沒有。
如果只是單純的盜賊洗劫,那護衛隊拼死抵抗後,王國軍應該會來收拾殘局……可是,他們沒有。
如果這只是單純的疏忽,那至少事後應該有些補救措施……可他們不僅沒有,甚至對此隻字未提,就像惠頓村從未存在過一樣。
想到這裡,羅伯特心中泛起一絲寒意。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他唯一能推斷出的結論是——沃蘭科斯王國刻意放任惠頓村被摧毀。
這個想法如毒蛇盤踞在心頭,令他渾身不自在。然而,所有線索都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個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如此,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一個國家選擇放棄自己的領土和人民?
正當羅伯特陷入沉思,眉頭緊鎖地苦苦思索時,諾菈稚嫩的嗓音如同銀鈴般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羅伯特哥哥,再摸下去,我的頭要變鳥窩了啦!」
「啊!抱歉抱歉!」
羅伯特微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停留在諾菈的頭上,輕輕揉著她的髮絲。他連忙收回手,露出尷尬的苦笑。
這時,一陣輕柔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請進。」
羅伯特下意識地回應。
房門輕輕推開,舒芬慈祥的笑容映入眼簾,她手中拿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亞麻衣服——一件寬鬆舒適的亞麻襯衫和一條同色系的亞麻長褲。
羅伯特眉頭一跳,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舒芬阿姨……這是?」
「哎呀,羅伯特,你看到了啊?」舒芬漾起溫暖的笑容,「是這樣的,你那身盔甲已經髒兮兮的了,上面還沾著難聞的酒漬。所以,阿姨特地準備了這套乾淨的衣服給你換上。」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煩……」
羅伯特連忙擺手,試圖婉拒舒芬的好意。
但舒芬卻笑得更燦爛,毫不猶豫地將衣服又往前遞了一些,「哎呀,跟阿姨客氣什麼?快換上吧!」
「真、真的不用——」
羅伯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到牆角,進退兩難。
可惜,舒芬壓根沒打算接受羅伯特的拒絕,她微笑著,步步逼近,手中的亞麻衣服如同無法違抗的命運緩緩遞來,無處可逃的羅伯特只能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阿姨的溫柔」逼入絕境。
坐在一旁的諾菈則默默地將手伸進衣裡,自胸前取出那張早已泛黃破舊的《黑石盜賊團討伐請求》委託書。她低垂著視線,指尖輕輕劃過羊皮紙上的筆跡,彷彿想透過觸感,追尋記憶中父親的身影。
此刻,羅伯特的目光越過舒芬的肩膀,落在了諾菈身上。那落寞的模樣,他不禁泛起憐憫之心。但很快,舒芬馬上就擋住了他的視線。
「唉…………」羅伯特深深嘆了一口氣。
在舒芬的軟磨硬泡下,羅伯特只能無奈地認輸,硬著頭皮接過亞麻衣服,換上這套舒適卻讓他感到有些不自在的衣服。
當羅伯特穿上那套亞麻衣物後,他那充滿威懾力的壯碩身軀在寬鬆的衣物下顯得不那麼威脅,反而多了一份和善與隨和,甚至帶著一點滑稽的味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樣一來,他看起來不再像個流浪漢,而像是來自鄉村的農夫。
「哎呀——果然很合身呢!」
舒芬開心地拍著手,像個少女般興奮地在原地輕快轉了一圈,滿臉都是藏不住的喜悅。
「啊啊……」
羅伯特只能無奈地苦笑,心中暗自嘆息。他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任人擺佈的換裝娃娃。
「那阿姨先去忙囉。」
舒芬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仔細端詳了羅伯特一番——確認沒有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後,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房間,並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直到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羅伯特才終於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感覺像是剛從一場無形的戰鬥中脫身,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待人太過熱情,果然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啊……
他在心中苦笑著,對剛才的遭遇感慨萬分。
羅伯特的目光落在諾菈身上,她依舊低垂著眼簾,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委託書,神情專注而哀傷。
他輕輕走到她身旁,視線也隨之落在那張泛黃的羊皮紙上,驚嘆道:
「沒想到啊……小諾菈的爸爸,居然還是一位老師呢。」
畢竟,在這個識字率並不高的年代,能夠讀書的人本就不多,通常都得出身於家境殷實的家庭才行。何況還能肩負起整個村子的教育重任……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是啊……」 諾菈輕輕點頭,低聲呢喃道:「爸爸很喜歡教我寫字,他總是說,知識是改變命運的力量。村子裡的大家,也都很喜歡聽爸爸講故事。」
她的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彷彿一瞬間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父親溫暖的嗓音、慈祥的面容,以及那雙輕輕翻閱書頁的溫厚大手,都清晰地映入她的腦海之中。
然而,這份美好的回憶很快就被現實的陰影所吞噬,笑容也隨之褪去,她的神情變得黯淡,露出些許的不安與期盼。
「羅伯特哥哥……爸爸……爸爸應該還活著吧……?」
「……」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羅伯特沉默了。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張泛黃破舊的委託書——那隨著內容越往下筆跡就越發潦草,甚至還能清晰地看出筆尖顫抖過的痕跡。從這些細微的跡象來看,諾菈的父親當時的精神狀態,恐怕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這樣一個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的人,會不會在絕望之下做出什麼傻事……羅伯特無法肯定,也不敢妄下定論。
「……肯定還活著!」
羅伯特毫不猶豫地說出口。
他怎麼能告訴諾菈殘酷的可能性?怎麼忍心讓她承受更深的絕望?至少,現在的她最需要的是希望,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守護這份希望,讓它能夠繼續延續下去。他溫柔地看著諾菈,微笑道:
「既然這張委託書是諾菈的爸爸親筆寫下的,那就代表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放棄希望,仍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默默地尋找著願意伸出援手、願意幫助他的人吧!」
「羅伯特哥哥……」
諾菈睜大雙眼,原本黯淡的眼神再次燃起希望的光芒。
「而且,我也很好奇呢,諾菈的爸爸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羅伯特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父親,除了是惠頓村備受尊敬的老師之外,究竟在首都又從事著什麼樣的工作呢……畢竟,就連身為女兒的諾菈自己,對此也一無所知,這實在是令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此時……
「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請你們離開!」
樓下突然傳來了舒芬的聲音。
羅伯特與諾菈聞聲,立刻對視一眼,彼此皆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與警覺。
隨即,他們不約而同地朝窗外望去——
只見旅館大門前,三名身穿簡陋皮革盔甲的男子正與舒芬對峙著,其中一人身材特別魁武,還留著光頭髮型,在陽光的照射下,頭頂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他們是……」
熟悉的面孔讓羅伯特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